文学研究的两个有效范畴:“女性”和“乡土”
2014-05-30许斌
许斌
摘要:本世纪初,作为“女性文学”代表的女作家林白先后推出《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两部作品,投身外部乡土世界,这一创作变化引起诸多关注。本文试图结合这一转变个案对“女性文学”、“乡土文学”这两个具有历史发展痕迹的概念进行阐述和梳理,在明确林白创作转变意义的同时,归纳出“女性”、“乡土”等研究范畴的意义和局限所在。
关键词:女性文学 乡土文学 创作转变
引言
本世纪初,女作家林白相继推出《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两部作品,作品的书写题材和风格与其早期作品迥异,创作变化引起了众多文学评论家的关注和分析。这一效应在笔者看来主要原因有:
首先是林白变化跨度之大,出乎人们的意料。这不仅仅表现在那个曾经沉溺个人世界、注重个人体验的林白开始体察他人、关注外部世界,《万物花开》中,在她独具女性特质视角关注下所呈现的“乡土世界”让人惊叹。而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妇女闲聊录》,在这部作品中,林白完全放弃了个人主体的介入,承认“他者”的言说地位,选择站在“倾听者”、“记录者”的位置进行文本呈现,这是写作方式的一种极致表现。
其次则是林白本身所具有的代表性。在转变之前,林白是一个典型的“女性主义”作家,“身体写作”的早期践行者之一;伴随着《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等作品的出现,她走进了农村底层世界,进入了“乡土文学”的书写范畴。林白的这一转变在众多评论家眼中有多个层面的意味:表现出女性文学创作的突破可能,涵盖了乡土文学发展的可能性……本文试图结合林白这一典型个案对“女性文学”、“乡土文学”这两个具有历史发展脉络的概念进行阐述和梳理,在明确林白创作转变意义的同时,归纳出“女性”、“乡土”等研究范畴的意义和局限所在。
一、以“女性文学”为考察维度
何谓“女性文学”,这一概念的范围至今没有圈定。根据刘思谦《女性文学这个概念》的归纳,主要有三种界定:1.只要是女性写的就是女性文学;2.女性所写的表现女性生活体现了女性风格的文学;3.女性所写的表现女性意识的文学。刘思谦指出三种界定局限性的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女性文学是诞生于一定历史条件下的以‘五四新文化运动为开端的具有现代人文精神内涵的以女性为言说主体、经验主体、思维主体、审美主体的文学。”然而,在笔者看来,这一界定抹杀了近代女性文学产生的可能,同时在“现代人文精神”、“女性主体”等概念上陷入本质主义的认定。本文认为,应回到具体的历史语境当中,从历史角度和审美角度对女性创作文本进行考察和辨认。
自晚清以来,中国女性文学的发展缺乏独立的发展空间,伴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先后与个性解放相结合、与抗战救国相结合、与民族复兴相结合。进入到八十年代,在男女平等教育发展的基础上,受西方女性主义思潮的影响,女性文学开始获得相对自主的发展。“男/女二元对立”思维模式是初期女性文学创作和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维度。陈染、林白等女性作家关注自身的创作所呈现的世界,是之前男性作家所不曾表现的。
然而,“关注自身”的资源终归是有限的,“对立”模式下的女性文学发展终归存在问题,刻意的对立使得女性创作容易自我束缚,题材风格均受局限。实际上,女性文学创作有其独特的政治文化因素和社会背景,林白所表现出的创作变化正说明了这一点。对于中国女性文学来说,林白的创作转变有着以下两个层面的意义:
(一)为女性文学打开新的创作维度
九十年代以来,伴随市场化经济发展,农村人口越来越多地进入城市,知识分子逐渐远离农村的同时,也越来越关注农村。在这种背景下,林白的创作触角拓展到农村乡土世界,她为女性文学打开了新的创作维度,进入了一个更为宏大的叙事场域。与丁玲的创作转变不同,林白关注乡土世界并没有放弃独特的个体意识;与萧红的创作不同,林白是在明确地获得了女性意识的情况下自觉地关照乡土世界。
(二)为女性文学获取新的精神资源
当林白的创作视野从个人的内心世界拓展到乡土世界之后,关注对象由女性知识分子拓展到具有普遍意义的广大农村女性时,个体本身所蕴含的孤独和歇斯底里被群体的一种自由自在、包容乐观的精神所渲染,单一的“男/女二元对立”思维模式被这种新的精神资源所吸纳甚至消解。这对于从对抗要走向多元化建构的女性文学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二、以“乡土文学”为考察维度
“乡土文学”则是本文考察林白转变的另一个范畴,它同样面临界定的困扰。这一概念最早由鲁迅提出,指出“离乡”、“侨寓”的特质;周作人则突出“乡土”的“地方色彩”、“风俗画面”等特质,指向蕴含地方风土人情的文学作品;茅盾更强调民族、国家、阶层的意识影响。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在市场化经济发展、城市化进程的历史背景下,乡土、乡村成为不少知识分子的精神寄托和创作资源所在,“乡土文学”被寄予新的意蕴和期待。有人認为“乡土”指向一个实体的场域,有人则认为“乡土”是独具民族、国家、地域文化意识的共同体,也有人认为“乡土”是一种知识分子介入现实的精神想象体……在笔者看来,“乡土”是一个流动的概念,它的内涵和外延伴随着历史进程发展发生着变化,界定是否属于“乡土文学”必须结合时代、社会、文学等多方面因素。
充满“地方色彩”和“风俗画面”的写作不一定能够进入“乡土文学”的考察范畴,如林白以广西南流为背景的早期作品。《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这两部作品让林白进入到这一考察范畴,这一变化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林白涉足了这一题材,更为重要的在于,林白自身所给出的姿态,一种“向民间语言学习”的姿态,一种低于大地的姿态。
对于“乡土文学”来说,林白的创作转变有以下两个层面的意义:
(一)为“乡土文学”的发展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在现代化、城市化快速推进的今天,我们不禁会这样担心,现在书写乡土的作家大都有自己的乡土经验。伴随城市化的推进,当自我的乡土经验消失之后,“乡土文学”如何继续和发展?当林白转向“乡土文学”的创作,我们看到,她所拥有的极具个人特质的思想带给乡土世界新的色彩,充满想象力的《万物花开》生机勃勃。而《妇女闲聊录》是一种新的尝试,它的乡土书写建立在“他者”这一主体的个体生活经验之上。
(二)提供了一种新的进入乡土世界的路径和姿态
以往进入乡土世界的作家,大多以一种代言或启蒙的姿态,他们往往局限于自身的角度和立场,用自身的生存逻辑和生命理念进行覆盖。对此,林白有自己的思考:“对底层的关注是必须的,但我们希望不是站在外面的一种张望,而是置身其中……”对于她所关注的“底层”,即在《妇女闲聊录》具体书写的乡土世界,她采取了一种“倾听”、“记录”和“自白”的姿态。
三、“女性文学”和“乡土文学”研究范畴的意义与局限
当依托“女性文学”、“乡土文学”等坐标对林白作品进行考察时,我们不禁会产生疑问:这样的考察方式有何独特的意义?这需要回到坐标本身进行讨论。
文学史并不是简单的文学现象和文学作品的排列,它是一个民族、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等多种因素作用下的产物。“它要绘制一个文学的空间,展示发生过的文学现象,并为他们的产生和联系提供合理的解释”,谁来提供解释?依据何种标准进行解释?文学史本身的排列不得不包含某种意识形态的作用,文学本身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在进入文学史的过程中将不得不接受收编和利用。当“女性”、“乡土”等研究范畴对文学史进行划分梳理时,这一作用体现得更为突出和明显:“女性文学”承担着女性主义呼唤女性精神独立自主和独特审美表现的期望和寄托,“乡土文学”在当下则主要承担着知识分子对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和现实担当。
明确这一点,我们可以把握“坐标”即研究范畴梳理的作用和意义。在纷繁复杂的历史背景之下,面向丰富的文学文本,它们能梳理出更为清晰的发展脉络和条理划分;它们所具备的针对性能呈现部分被整体文学史所忽视或湮没的文本;它们能依据新的视角对某些文学作品重新解读,赋予它新的意义。它们是整体文学史有效的补充,是文学多元发展的一种体现。当然,这种研究范畴的划分存在局限,往往会牺牲文本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多样化的文学研究范畴在努力展现文学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当范畴与范畴交叉是否能获取文学发展的真相,或者把握文学的本质性因素?当以林白为个案将“女性”和“乡土”两者相较时,我们可以看到:
(一)在中国社会现代化的进程中,无论是“女性”,还是“乡土”,当放置在二元分化的视角下进行关照时,它们都是相对弱势的一方,“女性”——“男性”,“乡村”——“城市”。这种边缘挑战中心的模式往往蕴含着一种“力”,“反抗之力”、“自在之力”。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力量的存在,林白才能从“女性”走向“乡土”。
(二)无论是“女性文学”,还是“乡土文学”,他们都存在“代言”的困扰。从中产阶级“女性主义”到“后殖民女性主义”,女性的集体概念支离破碎,谁能代表女性?谁能为女性说话?女性文学走向了“基于个体女性经验”的书写。而“乡土文学”的书写同样充满争议,当知识分子从农村进入城市,当他不再是作为一个农民,他如何为農村、为农民代言?他们只能采取回忆或想象的方式。
不同的研究范畴提供不同的研究视角,然而,研究范畴的意义并不能成为文学研究的唯一衡量标准。“归根结底,文学作品的生命力既不可能仅仅决定于作者或作品主人公的性别,也不可能只关乎批评者的性别观念、性别立场,而是取决于作品本身丰富深厚的生活内涵能否在尽可能高度的程度上得到完美的艺术表现。”这句话适用于任一文学研究范畴。语
参考文献
[1]刘思谦.女性文学这个概念[J].南开学报,2005(2):2.
[2]林白.生命的热情何在——与创作有关的一些词[J].作家,2005(4):5.
[3]戴燕.文学史的权利[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