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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乘释音》的声母特点与元代苏州吴音

2014-05-30

语言研究 2014年4期
关键词:广韵吴语音韵

张 凯

(复旦大学 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枣庄学院 文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齐乘》是唯一一部元代山东地方志,也是目前山东现存最早的省志,总六卷。据《四库全书·齐乘提要》,该书的作者是山东益都(今青州)人于钦,若以元人苏天爵序言写作的时间来论,是书完成的时间下限当在元顺帝至元五年(公元1339年)前。该书刊刻于元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其子于潜为之撰写跋语,并完成《释音》六卷附于书后。

《释音》共有注释244条,其中有6条是解释人名的,如“慎到,慎姓,到名”(卷四)、“環渊,環姓,渊名”(卷四)等不属于注音条目,其余的238条全部是注音材料。于潜采用的注音方法主要有四种,其中主要采用直音法,并辅之以反切法、纽四声法等诸方法。

关于《释音》的方音性质,《汉语官话方言研究》(页123)中略有提及:

胶辽官话的调查研究起步较早。现在见到的最早的一份材料是元代于钦所撰《齐乘》,其中“齐乘释音”(6卷)注释了一些异读、地名字的读音,可以从中了解当时齐地方言一些字的读音情况。

《汉语官话方言研究》将《齐乘释音》视为反映元代齐音的语音材料,我们认为是值得商榷的。通过研究这些释音材料,我们发现尽管于氏在释音时主要依据的是《广韵》,声韵调诸方面反映了不少宋元通语的特征,但还是有些音注材料将他“出卖”了,吐露出了于氏的方音——元代苏州吴语,这集中体现在其声母的特点方面。

一 《释音》的声母特点

(一)知、庄、章合一

(1)芻音枢(卷六):芻,《广韵》测隅切,初母虞韵;枢,《广韵》昌朱切,昌母虞韵。

(2)斮音酌(卷四):斮,《广韵》侧略切,庄母药韵;酌,《广韵》之若切,章母药韵。

(3)鸑鷟音乐濯(卷一):鷟,《广韵》士角切,崇母觉韵;濯,《广韵》直角切,澄母觉韵。

(4)承音澄(卷二):承,《广韵》署陵切,禅母蒸韵;澄,《广韵》直陵切,澄母蒸韵。

(5)怵音出(卷六):怵,《广韵》丑律切,徹母术韵;出,《广韵》赤律切,昌母术韵。

(6)絀音出(卷六):絀,《广韵》丑律切,徹母术韵;出,《广韵》赤律切,昌母术韵。

(7)蠋音烛(卷六):蠋,《广韵》直録切,澄母烛韵;烛,《广韵》之欲切,章母烛韵。

(8)赘音缀(卷六):赘,《广韵》之苪切,章母祭韵;缀,《广韵》陟卫切,知母祭韵。

《广韵》中知、庄、章三组声母各成一类,至宋初庄、章合一为照组,至《中原音韵》时照组又有一部分字与知组形成合流之势,唐作藩(2011:117)将之拟音为。以上前两例是庄与章合流,第三例乃庄二与知二合流。后5例完全是知章合一,更为有趣的是它们之间的对应关系很齐整,皆为三等韵,实际上是知三与照三(章)合一。

这8例应是时音的真实写照,与《中原音韵》知二与庄、知三与章的合流同中有异。

(二)庄精混合

(9)黔陬音钳邹(卷二):陬,《广韵》子侯切,精母;邹,《广韵》侧鸠切,庄母。

(10)涑,速搜二音(卷二):涑,水名,《广韵》桑谷切,相玉切,音“速”,心母;又洗涤义,速侯切,音sōu,心母;搜,《广韵》所鸠切,山母。

(11)胙音助(卷四):胙,《广韵》昨误切,从母;助,《广韵》床据切,崇母。

(12)啬音塞(卷六):啬,《广韵》所力切,生母;塞,《广韵》苏则切,心母。

(13)诅音与咀同(卷六):诅,《集韵》壮所切,庄母;咀,《广韵》慈吕切,从母。

在知、庄、章合流的大势下,于氏音注中仍有一部分庄组字混入了精组。庄组跟精组混并,在《中原音韵》中也有反映,如齐微韵中清母字崔、催与初母字衰、榱混在一起,杨耐思(1981:22)认为这反映的是ʧ→ʦ的演变过程,在现代北方话也里较为常见,如北京话中“陬邹”、“涑速”、“啬塞”仍是同音字。

这种庄精混合的现象更多见于反映南音的韵书中。清初扬州人李书云的《音韵须知》中有较多类似的记录,如“臧(精)素切,助(崇)诅(庄);声(书)卯切,削(心)”等。太仓人沈乘麐的《曲韵骊珠》中“阼胙祚(从)助(崇),雏(崇)去声”则更是直接保存了例(11)“胙音助”的原貌。此外,该书中“蔟瘯簇(清)镞(精)踧(精)蹴蹵(清)数(山),策(初)沃切”“速涑觫餗(心)謖(生)蓛簌(心)欶(生)樕遬(心),色(生)沃切”也是精庄混合的体现。

(三)船禅不别

(14)殖音实(卷一):殖,《广韵》常殖切,禅母;实,《广韵》神质切,船母。

船、禅在《切韵》音系中是各成一类的,但王力(1985:233)据朱翱反切指出晚唐时“神(船)禅合流”。而邵荣芬(2008:122)则将船禅合流的时代有所提前,他认为大概八、九世纪以后,方言里能分别常(禅)船的已不多见。《中原音韵》中亦是相混,至于氏时代,船、禅无别当是事实。此例在现代方言中亦能找到痕迹,今苏州话“植殖十什拾折涉硕(禅)实舌术述(船)”皆音[zəʔ],不仅是保持船禅不别的格局,而且还为“殖音实”提供了直接的方音依据。

(四)全浊声母有清化现象

全浊声母清化是汉语史上的一个重要现象,据黄笑山(1994),“《切韵》时代的语音发展到了唐五代,全浊声母开始出现‘清化’的趋势。”叶宝奎(2002)认为“中古汉语全浊声母清化过程于13世纪(元代)基本完成”。《释音》中有3例反映了这一现象:

(15)膑音宾去声(卷五):此条表明膑宾声母相同。但膑乃全浊並母,宾乃全清帮母,只有在仄声的条件下,並母已经完成向帮母的清化,才能实现膑宾声母相同。

(16)渍音恣(卷五):渍,《广韵》疾智切,从母;恣,《广韵》资四切,精母。二字音同,说明从母已经清化。在去声的条件下,从母清化为精母,实现渍恣声母同。

(17)蠋音烛(卷六):蠋,《广韵》直録切,澄母;烛,《广韵》之欲切,章母。以清声母烛字注浊声母蠋字,体现了浊音澄母已无区别性特征。因蠋乃入声字,故澄母清化为同部位不送气音知母,然后在知章合流的条件下,蠋烛音同。

以上3例应是宋元通语的真实体现。

(五)精清混一

(18)湫音啾(卷五):湫,《广韵》七由切,清母;啾,《广韵》即由切,精母。

(19)緵,七公切(卷六):緵,《广韵》子红切,精母;于氏作七公切,清母。

这种送气与不送气的混同现象并非肇始于于氏。据何占涛(2006),《集韵》中已见此类混切,表明唐宋时音里某些不送气音字可以读送气音,某些送气音的字可以读不送气音,敦煌俗文学中的别字异文也有类似现象,如以彼代豁,以穿代专,以警代苦。但这种代用,并不代表音系的合并,只是说明某字在时音里有此一读,而且有的时候来自不同的传承。如此看来,这应该是当时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

上述五类声母现象与宋元通语中的声母特点大体一致,然而下面三类则在宋元通语或者《中原音韵》中得不到印证。

(六)日禅相涉

(20)穰音常(卷六):穰,《广韵》汝阳切,日母;常,《广韵》市羊切,禅母。

(七)从禅相混

(21)墅音聚(卷六):墅,《广韵》承与切,禅母;聚,《广韵》慈庾切,从母。

(八)泥疑不别

(22)禰音宜上声(卷五):禰,《广韵》奴礼切,泥母;宜,《广韵》鱼羁切,疑母。

以上3例虽与《中原音韵》格格不入,但是在一些方音中能得到印证。

日禅相涉的情况多见于南音。明湖南郴州人袁子让《字学元元》卷八“方语呼音之谬”中云:“由吾乡而推之,如吾楚音,或呼如为殊,而呼辰为壬,此禅日互相混也。”由此可知,在以明代郴州为代表的“楚音”中,禅日是相涉的。不过这种现象在今之“楚音”中未能完整地保存下来,冯蒸(2006)则认为此乃吴语特点。宁忌浮(1997)、刘晓南(2009)均从宋代江山毛氏父子的《增修互注礼部韵略》中发掘出若干日禅相混的语音材料,且刘晓南更进一步指出:“以日母读禅母,则一定是吴音”。

从禅相混的现象在历史语音材料中不多见,胡三省《资治通鉴音注》中“单(禅),慈(从)浅切”是为一证。马君花(2008)认为此乃胡三省方音的特点。胡三省乃浙江台州宁海人,从禅相混当是吴音的特点。

泥疑不别不见于其他诸地的语音材料中,但是在反映古今苏州吴语的方音中得到很好地保存,关于此问题下文有详论,兹不赘述。

例(20)、(21)、(22)三例尽管材料为数不多,但在《释音》的二百多条音注材料中却是非常显眼的,以致于使得于氏遭到了清代周嘉猷等人的严厉批评。周氏等人在考证《释音》时指出“释音多遗漏,不可胜补”,在“正其误”时还难免做出“大谬”的评论以表达对此举的不可理解,如:

《齐乘》卷六人物:“司马穰苴,並齐人。”《释音》卷六:“穰音常。”考证曰:“当作汝阳切,让平声,音常,大谬。”

这些注音在周氏等人看来似有无稽之谈,是不应该且不允许出现的错误。难道于氏真的是因为自身造诣不深或者粗心大意在注音时搞错了?若真是张冠李戴地胡乱嫁接的话,那就应该在后世的语言材料中找寻不到任何依据,得不到合理的解释才对。可事实却又恰恰相反,这些在通语中难以得到印证的语料,若结合吴语的特点加以探究会使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这使我们不由自主地想到或许这就是于潜方音自然流露。

二 《释音》所吐露的元代苏州吴音

提及于潜的方音,不得不先说一下促使我们对《释音》反映的方音音系产生怀疑的原因,其起源于对于潜父子生平的考查。

于潜,于史无可考,但考查其父于钦的生平可以窥知于潜的一二。于钦,《元史》无载。元人柳贯为之撰写了《于思容墓志铭》(全文可参见刘敦愿等校的《齐乘校释》),对于钦的家世与生平有较为详细的介绍,这也是目前关于于钦生平最为详实的材料。近人柯劭忞著《新元史·于钦传》时亦是参考该墓志铭,并在内容上稍作了填补增益。此外,《齐乘》中的苏天爵序言和于潜跋语也零星地记录了一些信息。现在我们了解到的关于于钦的材料也是依据于此。

于钦,字思容,生于元世祖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卒于元宪宗元统元年(1333年),享年50岁。其子于潜在《齐乘》跋语中说到:“昔我先人为国子助教,每谓潜曰:‘……吾生长于齐,齐之山川、分野、城邑、地土之宜、人物之秀、此疆彼界,不可不纂而纪之也。’”然而后人据此误认为于钦乃至于潜皆为齐人(益都人),更习齐语,其实不然。齐地或许是于钦的出生地,但绝非其成长所;齐地是于潜的祖籍,而非其故乡。

根据墓志铭材料,我们得知于钦祖籍山东文登。靖康之难后,因叛贼李全兄弟的胁迫,在其祖父(名祥,字君瑞)一代便举家迁往益都(今山东青州),后婚配定居临朐县。因临朐乃益都属县,故仍称之为益都人。至其父亲于世杰,因不愿与蛮人同流合污,44岁时便举家南迁至吴中(今苏州附近),直至其去世从未离开,侨居吴中达30年之久。尽管侨居吴中多年,但留恋故土之情不减,故其仍以益都人自称。至死后仍“菆其匶于吴”,搁置浅土多年后葬于益都望城阜。于钦自言“我生长于齐”,或缘自于此故土情结。

墓志铭言:“是生思容,思容讳钦。少学于吴,持其苦力,自进弗懈,宿儒老生,皆折节与交。”由此而知,于钦年少时便已至吴中,且与吴中之宿儒老生相交甚好。对今日北方人而言,苏州地区仍是“南蛮鴃舌之地”,言语不通。可想昔日于钦与这些宿儒老生交际时当使用的是通语或者吴语,而非齐语。后来因集贤大学士郭公贯等人的力荐,被辟为淮西廉访使者书吏、国子助教等官职。延祐六年(1319年)左右,36岁的于钦被荐擢为山东廉访司照磨,此时是其返齐的第一次记载。三年后,拔为国子助教,离齐赴京。待为其母服丧后,先后担任翰林国史院编修、御史台掾、御史台照磨、南台御史、詹事院长史、监察御史、中书左司都事、詹事院经历、中书左司员外郎、御史台都事等职。跋语言其“迨任中书兵部侍郎,奉命山东”,才有机会“周览原隰,询诸乡老,考之《水经》”,撰《齐乘》六卷,并藏于家中。未及刻印,便于元统元年去世。如果从延祐六年公元1319年算起,1322年离齐,1325年丁忧结束,中间又有若干年的外地任职时间,至其1333年去世,于钦在齐地完成《齐乘》的时间至多8年。于钦两次入齐的时间加在一起至多也就10年,且多数是在其晚年。从于钦的生平经历可知,他一生多半时间是在吴中和其他地方度过的。他对齐语的掌握情况至多是略微通晓,但不会达到深谙的程度。此外,《齐乘》“锦秋亭”条中对“鲈鱼”“莼菜”的熟识以及“扑满,吴人名曰藏瓶”的解释也是其深谙吴地和吴语的证明(刘敦愿2012)。

其子于潜在齐的经历于史无稽。但是据其父之生平,我们可以产生两种假设:

假设一:子随父官。从于钦的临终嘱语可以看出入齐时的于潜应该已是成人,其语言体系应该已经成熟。几年的齐地经历或许会使于潜的语音受到齐语的某些影响,但应该不会改变其本质属性。况且其作《释音》时已是1351年了,他时任两浙都转盐运司副使,离齐已是数年,脱离齐语亦是数年。再者,据刘敦愿(2012),“他(于潜)大约是个热衷宦途的人物,于山东史志之学既无功力,也无兴趣,自然是无所作为的了。”可想而知,使用齐语注音《齐乘》,这是于潜做不到的,即使能做得到,也应是不愿去做的。

但正如贺卫方教授所言,西方法律术语浸润着西方的文化精神,其汉译正可视为西方法律理念对使用者的控制过程(王健2001:序3)。与此同时,使用者竭力固守传统文化的努力也不容小觑。

假设二:于潜未曾随父入齐,小时一直在吴中生活,长成后便为官任职,其语言体系也是已经形成,这样的话他也不可能熟识齐语。

总而言之,无论是从发生学的角度,还是从个人语言能力获得的条件来看,于潜通晓齐语的可能性不大。既然不是齐语,那又会不会是吴语呢?毕竟吴中才是于潜的家乡。但这毕竟只是推理,从其语音特点入手寻找依据方是科学之法,我们可将上述的声母特点与后世反映吴语、齐语的语音材料进行比较来加以求证。

(一)后世反映吴语声母的材料

我们以时间为线索选取了10部这方面的材料(详见表1),力求元明清现代等各个时期均有体现,跨度大约700年。所选取材料的音系性质均从表中专家的考证,本文不再对此专论,表2同此。

2 六书精蕴 魏校 1483-1543,昆山人 昆山话语音(丁锋2002)3 中州音韵 王文璧 明吴兴人 刊于1504年 明代中叶前后的吴语(陈竹梅2007)4 同文备考 王应电 魏校门人 刊于1557年 昆山话语音(丁锋2002)5 字学集要 刻于1574年 吴方言的真实写照(高龙奎2007)6 中州全韵 范善溱 1592-?,长于姑苏 刊于1631年 存在吴音特征(宁忌浮2009)7 音韵须知 李书云 顺治进士,扬州人 成于1690年 具有吴语特征表现(陈宁2013)8 中州音韵辑要 王鵕 乾隆期昆山人 成于1781年 吴语的苏州话(林庆勋2000)9 新订中州全韵 周昂 乾隆时人 刻于1791年 夹杂了部分吴方音(李超2009)10 苏州市方言志 张家茂石汝杰 今人 刊于1987年 苏州吴音的客观描写

(二)后世反映齐鲁语的材料

元时益都府(含青州、临朐)今属山东省潍坊市,据张树铮(2007),青州、临朐属于胶辽官话青莱片。因此应该选取反映胶辽官话的语音材料进行对比是最为妥帖的。但是因纯粹代表胶辽官话的历史语音材料不如吴语的丰富且时间上限也较晚,为了保证比较的全面、客观,防止漏一,我们把能够体现山东方音(齐鲁语)声母的材料尽量举列其中,故表2中列举的乃是反映齐鲁语的材料。

表2

(三)《释音》与吴语、齐鲁语的比较

对于书中具备该语言现象的,表3中用“√”表示,不具备的用“〇”表示。

表3

中州音韵 Ο Ο √同文备考 √ Ο √字学集要 √ Ο √中州全韵 √ √ Ο音韵须知 √ Ο √中州音韵辑要 √ Ο Ο新订中州全韵 √ Ο √苏州市方言志 √ √ √金瓶梅 Ο Ο Ο醒世姻缘传 Ο Ο Ο韵略汇通 √ Ο Ο韵助略集 √ Ο Ο日用俗字 Ο Ο Ο万韵书 Ο Ο Ο韵略新抄便览 Ο Ο Ο等韵便读 Ο Ο Ο七音谱 Ο Ο Ο汉语官话方言研究 Ο Ο Ο

统观表3可知,这3个声母特点在后世的吴语系书籍中得到较好的保存,尤其是日禅相涉、泥疑不别几乎在每个历史时期都有体现,若从于潜、陶宗仪算起,至今已有 700年左右的历史。若据刘晓南(2009),“今据毛氏父子所记语料,该方音现象(凯按:指以日母读禅母)约可前推至北宋。”日禅相涉、泥疑不别皆是近代吴语的重要特征,它被近代多种吴语系韵书共同记录,同时它在现代吴语中也得到了印证,如苏州话“常嫦(禅)壤攘让(日)”皆音,“霓倪尼泥妮(泥)宜疑(疑)”皆音,这些直接为于潜的“穰音常(卷六)”、“禰音宜上声(卷五)”注音提供了方音的支撑。从禅相混虽仅见于《中州全韵》,但在今吴方言中亦有体现。今苏州话“殊墅(禅)聚”皆音,亦是《释音》卷六中“墅音聚”的铁证。由此看来,今苏州话同时具备了《释音》中这3个声母特点,体现出绝对的一致性。

日禅相涉见于《韵略汇通》和《韵助略集》仅有一个例字“慵(禅)”读人(日)母,两书相同。根据谢维维(2008),《韵略汇通》的人母字和《韵助略集》的日母字绝大多数是来自中古的日母,而绝大多数的禅母字皆演变成了卷舌音、。这种日禅相涉的现象在后期的韵书中和今莱州(掖县)、邹平(高青)方音中也得不到印证,或许此例乃是书源自对前代韵书的继承,但是不能认为《韵律汇通》、《韵助略集》中日禅母是不分的。此外,今胶辽官话青莱片青州、临朐等地方音中,在细音前疑母变为零声母、泥母为,在洪音前禅母多变为、日母多变为[l]或零声母,日禅、泥疑亦是不相混合。以上这些均不能为《释音》的特殊声母现象提供方音的支撑。

综上所述,在八类声母特点中,尽管前五类与宋元通语的声母特点大体相符,但是第二类特点中的“胙音助”则完整地保存于反映南音(昆山音)的《韵学骊珠》一书中,第三类特点中的“殖音实”又在今苏州话中得到了印证,这两例或多或少地体现出《释音》有偏于吴音的倾向。而最后的三类特点则为《释音》属于吴音而非齐音提供了最直接的最有力的依据。

总之,无论是从于潜个人语言能力形成的外在条件切入,还是依据《释音》反映的声母的区别性特征,我们有理由相信《释音》的方音基础不是北音中的胶辽官话,《释音》是一部反映元代苏州吴音的注音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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