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珊,我爱你
2014-05-27严尔纯
严尔纯
乃珊走得太匆忙,她有许多构思想要付诸文字,但没能如愿。她太热爱写作,太热爱生活,写作是她的最大享受,一支笔一张纸给她开拓了一个广阔的天地,任她自由翱翔,她曾说:“一天不写几个字,这一天就白活了。”在她生命的最后16 个月中,手写与口述相结合共计11 万字。
她太热爱上海,太热爱静安区了,她出生在静安区,老宅在静安区,嫁到静安区,最后归宿仍在静安区。她写老上海没有做作,没有虚构,没有凭想象,就是如流水般从她笔端潺潺流到纸上。她的文章就像在听她讲故事一样流畅。
从香港回上海定居后,乃珊不再是专业作家,但她毫不在乎。一位好心人对刚回上海的乃珊说:“你可申请专业作家了呀, 你原来不就是专业作家吗?”乃珊说:“专业作家是少数人认可的,而作品是靠大多数读者认可。优越的条件会使我变懒。” 好心人说:“那么你是为了稿费吧?!”乃珊说:“谁不要稿费? 我不会装清高,但我要是为生活而写作的话,早就饿死了, 稿费要隔二三个月甚至半年一年才付,且稿酬标准又低,你认为我是为糊口而写作吗?我现在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不比你低吧 !作家是用作品说话的,我不是街边卖伪劣商品的小贩,要一群撬边模子撬边。”这也是激励她努力写作的动力。她自嘲地说:“我自认是专业作家,是我‘爸爸(丈夫)批准的, 是我‘爸爸发工资给我的,我生活得很舒心,我有稳定的家庭,这足够了,我想的不是趋炎附势,而是抓紧有限时间把心里要说的话——流淌在笔端。上海要写的东西写不完, 一条老弄堂,一幢老房子,一位老人都有他们的故事。”乃珊观察极为仔细,认真做笔记,搜集资料,她从香港回上海后基本上每年出一本书,且都能上排行榜。她对自己的作品珍爱有加,每出版一本书,拿到样书后就一直拿在手中反复阅读,疼爱至极。
夏天,乃珊早上5 点左右起来梳洗后便开始写作,我为她准备早餐,待她可告一小段落时即进早餐,用毕后继续写作,直到吃午饭。下午和晚上是访友、采访、娱乐、应酬,晚上是从不写东西的,保证休息。冬天起床稍迟, 但写作规律一如既往。她的思维很敏锐,坐到书桌前就会思潮滚滚,不容别人打扰,这时如果我要她去吃早饭她就会大发脾气,我只能悄悄地走开,自己识相,等着她来吃早饭。等到她来吃时就会气呼呼地对我说:“谢谢侬,我在写东西时你不要来打岔好?!”我只好不响,闷头吃早饭, 过一会儿她会主动说:“‘爸爸,对不起,我不欢喜在写得起劲辰光有人来干扰……”然后她会说:“‘爸爸你抱抱我。” 我们的气氛很和谐。她说:“你抱我一下,就像大地母亲给安泰俄斯力量一样,也给了我力量。”
乃珊从香港返回上海后,开始用纪实的笔法来抒发她的感受,首先用大量图片充实文字,既能说明问题,印证文字的真实性,又可提高读者阅读兴趣;其次,她感到老上海是个写不完的题材,便从老上海传承下的许多优秀建筑、历史人物等着手纪实写作。曾有人对她说, “写老上海是没有出路的”, 但乃珊认准了这条路,她就一直走下去。著名表演艺术家秦怡老师曾说:“乃珊是1980 年代后小资情调的开拓者。”
乃珊对写作完全是爱好,她曾说:“我写的东西只要读者喜欢,我就满足了,我不奢望流芳百世。”但她写的《蓝屋》《穷街》《女儿经》对一些60 岁上下的读者来说却记忆犹新, 他们常常对乃珊说: “我们是读着你的小说一起成长的。”我想, 读者是最公正的最好的评判员。有位哲人曾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乃珊该多留些东西给我们,但她过早地走了,留下的遗憾难以弥补,无可替代。
乃珊曾说有一句话我从没对她说过,今天我在白纸黑字写上,你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受到的——乃珊,我爱你 !
谨以此文纪念著名作家、本刊《蓝屋盛宴》专栏作者程乃珊逝世一周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