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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沾喜气

2014-05-17□杨

星火 2014年1期
关键词:小舅

□杨 猎

沾沾喜气

□杨 猎

1

汽车行驶在午后空旷的八车道马路上,除了红灯几乎不需要踩刹车。作为一个熟练的司机,只要不喝酒不超速,哼哼歌聊聊天基本上出不了问题。即便一个新手,如此的路况神经也无须绷得太紧。可钟凯的脸却像之前刚刚被涂了一层糨糊般紧巴巴的。

钟凯此番是送妻子金晓钰去长途汽车站。本来领导出差都有公车接送,年初市里刚试行公车改革,领导只拿车贴而取消专车了,要派车只有打电话给市机关事务局车队,挺复杂的。钟凯便主动请缨,金晓钰认为没这必要,打个车多方便。让钟凯送,还会耽误他上班。然钟凯十分诚心,他说近几天社里比较闲,下午大都是喝茶看报玩电脑。金晓钰猜到他的心思,毕竟像这样夫妻俩坐在一辆车里的机会或许是最后一回了。

金晓钰并非多情善感的女人,也不会如钟凯那样到了曲终人散时内心百味杂陈百感交集。既然钟凯已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决然,她唯有将失落与遗憾抛开,捋捋自己极难被人察觉出忧伤的面孔,大踏步地朝自己的既定目标走去。

相对而言钟凯心情难免会复杂一些,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五年的女人,等她从舟山开完会回来便不再是他的妻子。这有些像虚拟像幻觉,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而且是他持续争取甚至逼迫的结果。平心而论,金晓钰是个优秀的女人、能干的妻子,在仕途上已走到了景区管理局副局长的高位,并有继续上升的空间。家里的宽畅住房,女儿的重点初中,以及这辆他颇喜爱的福特蒙迪欧轿车,均是靠金晓钰的能力和权力获得的。他有什么呢?一个出版社的编辑室主任,领导着两名手下,费力地完成社里下达的经济指标。夫妻间有如此差距的并不稀罕,只不过在别人的家庭组合里,担当重任的是男人,是男人宽厚结实的肩膀。这让自尊心极强的他感到颇多的酸涩。

近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人一句话也没说,钟凯真的如一个专职司机在替领导开车。他不是甘于沉默,只是不知该聊些什么好,关心体贴的话难以出口,感觉挺虚伪的;再重新敲定一下两人谈妥的条件则着实搞笑,难道他执意开车送她就是为了提醒她别反悔?钟凯在心里自嘲地笑笑,心想还是把自己当作专职司机吧,以后想当也难了。

提着拉杆箱将金晓钰送上长途车内,钟凯默默地注视了会妻子便转身走了。直到他返回轿车,他都搞不清自己执意送金晓钰究竟为哪般,依依不舍?弥补自己的绝情?感觉没到那份上,又似乎都沾上些。

回到社里,钟凯径直来到蒋雯的办公室,将昨晚与金晓钰谈妥的具体内容与结果告诉了她。蒋雯没有露出钟凯想象中的笑靥,也没有抓住他的手掌轻柔地揉捏几下以示鼓励,尽管此刻的办公室里就他们俩人。蒋雯只闪动着她酷似“小燕子”的大眼睛,掩饰喜悦又略带恍惚状地盯视了他几秒钟,随后轻轻地说了声我知道了。钟凯的心旋了旋,蓦然意识到,或许蒋雯亦如他一样,听到了自己做梦都期盼的消息时,内心反会涌出难以表述的复杂情绪来,其程度甚至比他更甚。

认识蒋雯是必然的。她大学毕业考进出版社。与蒋雯擦出情感火花缘由彼此的长相,至少钟凯是这么认为的。两年前一个毫无征兆的下午,蒋雯来找钟凯的手下周昱闲扯,两个大龄姑娘在社里算得上是最好的闺蜜。多数时间是周昱去串蒋雯的办公室,因为蒋雯办公室在三楼最角落,与她一起的汤大姐又常抱病在家,所以两个“剩女”谈些私密的话挺方便的。蒋雯难得过来,坐周昱对面的钟凯就比较识相,站起身准备去外面抽烟。这时蒋雯像发现新大陆般用手扯扯周昱的衣袖说,周昱你发现没有,钟老师有点像《还珠格格》里的五阿哥。经她这样一提,周昱也挺认真地瞅瞅每天坐于对面的上司,认同地点了点头。钟凯稍有些不自然,不回应些什么只顾自己一声不吭地出去,准让她们觉得无趣甚至尴尬。他于是一边掏烟盒一边笑眯眯地对蒋雯道,我跟五阿哥的相似度肯定没有你跟小燕子的相似度高。蒋雯的大眼睛在社里是出了名的,不过是不是有人说她像“小燕子”钟凯不得而知,只是作为一种回应就下意识地蹦了出来。周昱在旁戏谑道,一个五阿哥,一个小燕子,那你们……说到这里她赶紧打住,伸了伸舌头做了个怪相。再说下去就“出界”了,钟凯早有了妻女,蒋雯也新交了男友,周昱意识到这个玩笑开不得。

接下来的事便有些神奇了。

钟凯那会儿还没有“福特蒙迪欧”,而住宅又离出版社较远,每天上下班要乘车经过大半个城市。之前上班路上他从未遇到过蒋雯,自从点破了彼此像《还珠格格》里的两个角色后,钟凯经常能在公交车上遇到蒋雯,慢慢的又知道了蒋雯就在他前面一个站点上车。

还有一回,就是“七夕”这天,钟凯欲与妻子去“桂圆山庄”享受烛光晚餐,过个浪漫的中国情人节。谁知金晓钰在电话里对他的热情猛泼了一盆冷水,说她要跟局领导讨论方案,让他在家里多琢磨琢磨工作上的事,别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出息,态度冷漠得就如管教干部对犯人一般。钟凯窝火地扔下话筒摔门而出,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城河公园透气散心。自妻子当了城中景区主任后他已多次遭遇类似的“冷脸”,他的反应大都是跑到城河公园透气散心,然后喝上几瓶啤酒,醉醺醺地回家蒙头大睡。孰料这回仿佛又约好似的撞上了蒋雯。钟凯便没去旁边的酒馆喝酒,而是与蒋雯结伴,在公园内的羊肠小道上缓步并行,叙说各自心中的纠结或苦恼,一直聊到子夜时分才意犹未尽地分手。

钟凯后来对蒋雯开玩笑道,我们好像真的是戏说了像《还珠格格》里的一对恋人后才神奇地相遇、相爱的。蒋雯听后“嘎嘎嘎”地笑了一通说,什么呀,以前我不住在这里,怎么会遇上。钟凯听了一怔,然后握住她的手认真道,那我们更是缘分。

2

蒋雯住在一套老式居民房,只有一室一厅,是她奶奶留下的。蒋雯很满足了,虽说父母的房子有近百平米,可父母对她的终身大事太过瞎操心。蒋雯感觉父母根本不了解女儿,把一个个她看了一眼就懒得看第二眼的男子领到面前,遭到拒绝后父母便好一番纳闷,问她到底想找什么样的男人。蒋雯毫不含糊地说,首先得有眼缘,起码长相上与“五阿哥”有些类似。母亲骂她走火入魔,真把自己当“小燕子”了。她耸耸肩,摆出一副将“剩女”进行到底的架式。父母无可奈何,只能摇头叹气。后来奶奶去世,她干脆搬了过来。

晚上,钟凯兴致勃勃地来到蒋雯家中。蒋雯刚洗完澡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丝丝缕缕的长发飘逸在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几分性感妩媚。她这个独处的温馨小屋是近两月才允许他踏入的,每次过来,她大都像在单位一样穿着端庄地与他保持着相应距离。钟凯免不了窃喜一番,也许今天是他与蒋雯鸳鸯戏水的好日子。他已期待许久,以往她总是对他的引诱佯装不知,对他的冲动置之不理。她早已暗示她的初夜要给她所爱又能真正爱她的男人。钟凯尽管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不过还是完全尊重她的意愿。心想只有摆脱了金晓钰,他方能与她作鱼水之欢。

钟凯小心翼翼地挨着她的身旁坐下,瞬间,一缕女性浴后的皂香与体香飘溢过来,他翕动了下鼻翼,将蓦地涌上来的骚动遏制住,默不作声地与蒋雯看着电视。

你觉得后悔吗?蒋雯的眼睛仍盯着电视,身体也没有挪开一些。不过后悔也来得及。

钟凯抓过她白嫩的手掌,挺严肃地说,你以为三岁小孩过家家?谈妥的事怎么可能随意更改,再说我连万分之一的后悔都没有萌芽呢。

谁信?蒋雯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掌,撒娇地推了他一把,顺势站起身,去冰箱里取出一罐雪碧递给钟凯。若非上次你说话不算数,我们现在就不是这个状况了。她说。

钟凯讪讪地笑笑,打开罐头猛喝了几口。蒋雯指的说话不算数的事发生在大半年前,当时他好像是被蒋雯的善解人意醺得浑身暖烘烘的,信誓旦旦地跟蒋雯拍胸脯保证,说回家一定给金晓钰下最后通牒。蒋雯果真信了他,当着他的面和若即若离的男友小魏决然地了结了关系。钟凯于是激情澎湃地回到家,对妻子冷硬地说,你不同意协议那我就单方面提出离婚上诉,你看着办吧。金晓钰没有当即表态,等第二天晚上才难得低声下气地向他央求,说能不能再缓几个月,因为上级人事部门已将她列为副局长候选人,如果此刻闹出离婚的事肯定会对提拔不利。本来四五个月就够了,可接下来女儿颖颖正好到了中考。女儿平时住校,至临考阶段回家复习,父母离婚势必会影响到女儿的复习与考试的正常发挥。钟凯顷刻间乱了方寸,他清楚金晓钰把仕途看得与生命一般重,她殚精竭虑好不辛苦地争取到这次提拔机会,自然会像呵护刚出生的婴儿般。从物质、名誉上讲,妻子没有半点亏欠他的。钟凯动摇了,何况还牵涉到女儿的前途。

自然蒋雯比金晓钰通情达理多了,这是钟凯由衷的感触。那次她并没有任性地发脾气或赌气地与他一刀两断。她说并非体谅金晓钰,而是理解他作为一个父亲的爱心和责任。与小魏彻底了断是她与钟凯有了恋情后便萌生的念头,一直下不了决心,正好借着钟凯的保证,毅然地截断了两人拖拖沓沓的关系。她决定一心一意地等待钟凯。

转眼大半年过去了,这期间,钟凯与蒋雯进行着情感上的深入交流,他发现自己愈来愈离不开她了。他每每拿她与金晓钰作比较,比较来比较去,他觉得蒋雯与金晓钰最大的差别在于蒋雯像个女人更像个妻子。钟凯幡然醒悟,这就是之所以他会移情于蒋雯的关键。

颖颖考得理想吗?蒋雯问发着呆的钟凯,扭身又坐回到沙发上。

看她昨晚吃饭时的模样,应该发挥得不错。钟凯点点头道。颖颖昨天考试结束后,他与金晓钰就带她上“三毛”大酒家吃了一餐。他当时也生出颇多感慨,心想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也许是最后一回了。

蒋雯认真地盯着钟凯问,那现在,她一个人在家?

上午已把她送到外婆家了。从小她就是外公外婆带大的,颖颖也喜欢待那里,那里还有一个表姐与她作伴呢。钟凯赶紧说,在女儿的问题上他较为省心。

蒋雯不再说什么,她轻轻地甩了甩头发,将注意力转向电视屏幕。

周昱是不是已选好了结婚日子?钟凯没话找话地问。

没想蒋雯倒来了兴致,她扭过脸来说,其实还有三个多月呢,因为现在的酒店举办婚宴都要早早地预约,所以只好定下了。

听你的口气周昱不该这么匆促决定似的。钟凯玩笑地对蒋雯说,他的一只手抬了抬,想伸过去搭在她的肩上,但后来还是放弃了。你见过她男友,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挺一般的,与她原先的要求相差一大截。蒋雯撇了撇嘴,似乎很为闺蜜遗憾。人长得小里小气的,说话也女声女气的,无非是小学副校长,我不欣赏这种男人。

那是肯定的,你就欣赏五阿哥。钟凯露出了坏笑样。

蒋雯“嗤”的一声,仍有滋有味地说,我爸妈说我眼睛大,所以选男人只看人家外表。我觉得眼缘挺重要的,一个看着就别扭的人每天跟你生活在一起,还睡在一个被窝里,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其实这个话题他们早就涉及过,钟凯知道她喜欢有阳刚之气、又不失端庄儒雅的男人,这许是她会恋上他这个有妇之夫的重要原因吧。

钟凯沉默下来,也不去看电视画面,而是悄悄地端详起蒋雯的侧影来,她的倩影此刻既淑女又撩情,钟凯的心不由地怦然一跳。过了许久,蒋雯似乎才意识到钟凯的眼神,佯嗔地擂了他一拳,说,你干嘛,神经兮兮的,不认识我啦。

你……头发真漂亮。钟凯说,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抚摸她肩上的发丝。

蒋雯的脸唰地红了下,又不甘示弱地说,难道我的脸不漂亮?故意让我忍不住自己申辩。阴谋。

钟凯没有循着她的话调侃下去,而是将手又伸过去揽住她的肩,他察觉到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僵在了那里。钟凯的心底早已漾起一股激情暖流。蒋雯没有像往常那样拒绝他的抚爱,使得他如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狗突然被释放出来一般,马上前后左右地乱窜起来。他侧过身,同时另一只手也移了上去,将她的肩膀箍住。蒋雯的手在他的手臂链上轻轻地挣脱了下,见钟凯脸上一副执著的神情,她一下子也变得惘然起来。

钟凯开始吻她的额头、眼睛、耳垂,慢慢地移到她的唇上。她的嘴唇先是僵硬地动了动,又试着移开去,可钟凯不依不饶,追逐着她的双唇,一会儿工夫,四片热唇紧紧地黏合在了一起。

少顷,蒋雯便瘫软在钟凯的手臂里,钟凯温柔地将她抱了起来……

3

一星期后,金晓钰没有回来,连电话短信都没给钟凯一个。钟凯甚觉怪异,心想可能会议延长或会后被安排去周边景区游览了,这种情况以前遇到过,不过金晓钰都会及早地打电话通知他。看来是他们要成陌路人了她便懒得顾及他的焦急挂念。也是,他眼下的焦急挂念没有丝毫关心金晓钰的成分,而是担忧蒋雯会误以为他又一次忽悠她了。钟凯只好主动打电话过去,现在他已没必要与金晓钰意气用事。

话筒里传来的是关机的语音提示声,这使钟凯大为光火,简直无聊透顶。明知他在等着她回来办手续,人不回来,还关掉手机不睬他。钟凯着实无奈,只好每隔半小时拨打一次,期间还给她发过两条短消息,但他的手机里就是没有出现他急切等待的声音与文字。

又过了一天,金晓钰仍没回家,也未收到她的任何信息,钟凯感觉邪乎了。金晓钰再自以为是,再不把他的焦急当回事,也不至于故意延迟回来。她是单位领导,有诸多繁忙的公务等着她去处理。他中午跑到丈人家问颖颖,女儿也说妈妈没有给她和外公外婆打过电话。他又打电话问金晓钰最要好的小姐妹兰雅,兰雅说自己也有急事找她呢,晓钰到底怎么回事?人间蒸发了似的。钟凯随即排除了金晓钰故意不联络他的可能。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天快到下班时,钟凯接到景区管理局办公室丁主任打来的电话,告知他金副局长还有些事需要在舟山继续开会,因为会议特殊,所以与外界的联系全部中止。丁主任说他也是刚接到上面电话要他转告家属的,至于什么时候会议能结束上面没通知。

钟凯头都大了,真是紧要关头杀出个程咬金来。他对蒋雯转述了丁主任的电话通知,蒋雯明显不愿相信,她说无巧不成书那是写作者的手段,竟然真的跑到我们编书人的生活中来了。蒋雯说这些话的时候,大大的眼眶周边全是湿漉漉的泪渍。钟凯的心像被什么硬的物件狠顶了下似的,他读懂了她眼眶边上的泪痕,那是对她的真情付出可能遭遇凌迟的惶恐。他是能够理解的,甚至他自己觉得要比蒋雯更焦灼不安,原因是那晚他们的鱼水之欢给了他无法逃脱的莫大责任和压力。钟凯绝对想象不到,蒋雯竟然真是处女。望着她羞红的脸蛋与那腥红的血痕,钟凯的身体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地痉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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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凯的激动或恐惧都是有理由的,金晓钰在他之前早已花开蒂落了。

这样又捱了一个多星期,金晓钰仍不见人影也未有任何信息传出,钟凯忍不住了,亲自跑到景区管理局讯问。丁主任和颜悦色地对钟凯说,他真的不清楚金局长到底在开什么会,不过他们办公室几个人私下猜测,一种可能是最近中央大领导要来本市,就把相关部门的主管领导召去,秘密地布置一些安保与接待任务;另一种可能是上级要提拔金局长到要害部门的领导岗位,便对她进行一些考验与必要的调查摸底。

听了丁主任的一番话,钟凯稍稍安心了些,他觉得丁主任的后一种猜测纯粹是玩笑或哄他开心。金晓钰升为副局长不到半年,立马又提拔她,若非做出惊天动地的成绩,那她一定是官星健旺,前程不可估量了。钟凯没觉出她有如此的气场。而前一种说法倒令人信服。景区管理局管辖着全市的风景区和名胜古迹,中央领导或外国政要到来,上级对相关责任人布置机密的安保与接待任务,在此期间掐断这些人员与外界的各种联络十分合乎情理。钟凯记得就在前段时间,他要蒋雯帮他找找她堂姐,能不能透露些中考试题的范围。蒋雯的堂姐在教育局教考处工作,中考试卷就是由教考处组织教师编题的。后来蒋雯泄气地回复他,说堂姐早被关进了一家秘密的招待所,所有对外界的联系都被掐断,要等到中考结束方能解禁。

钟凯把丁主任他们的猜测说给蒋雯听,并结合自己的分析判断,特别举出她堂姐编试题被早早“禁闭”的事例作借鉴,他说中央首长的安保工作总要比中考的保密性重要吧。蒋雯便释然了,遇到这种状况只能说好事多磨。再等等吧,中央领导或外国政要来过后总要走的。

蒋雯与钟凯都不再心存疑虑了,两人继续如醉似幻地品尝他们刚刚开启的性爱盛宴。尤其是蒋雯,感觉像是掉进了蜜罐里,整个人变得像还珠格格似的常忍不住会蹦蹦跳跳嘻嘻哈哈,连她的父母都能从电话或偶尔回家的短暂时间里料定女儿找到了幸福。蒋雯自然不否认,父母亲遂要她近期带她的“五阿哥”来家里吃个饭,让他们见识一下女儿的眼光。蒋雯极爽快,说就下个星期日吧。

蒋雯当晚就把父母要召见他的信息传达给钟凯,她开玩笑地说她父母要对他这个拐骗他们女儿的男人进行彻底审查,问钟凯担不担心。钟凯故意逗她,说当然担心,诱骗少女是犯法的,还是不去了吧。蒋雯把眼一横,两只手指拧住他的耳朵,佯嗔道,你敢!不答应我就不放手。钟凯乖乖地举起双手,说我去还不行嘛。钟凯心里早有准备,水到渠成,丑媳妇要见公婆,老女婿也得拜谒岳父母大人,这是应该的。

4

周六下午,钟凯开车奔超市买礼物,准备周日带去蒋雯父母家。本来他要约蒋雯一块去,但又担忧她会阻止他买太多不必要的东西。钟凯则认为,初次赴女友家吃饭,怎么可以不携带拿得出手的礼物?何况他是上了岁数的“离异”男人,这些基本的处世道理都不懂会被她父母看轻的。至于礼品是不是实用,是不是他们需要的跟他没多大关系。

钟凯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扔进车内时,他的肩上被人用力一拍,他扭头一瞧,原来是老同学方大明。

哪有这么好的官运,退休前能再上一个台阶算不错了。方大明笑笑说。

方大明是钟凯高中时最铁的同学,两人毕业后一直保持着往来,只是近几年方大明升了公安局的处长后,因为工作特别繁忙渐渐与钟凯少了联系。

坐你车上聊一会吧。方大明不经钟凯点头就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老朋友见面总不能站着说话。

钟凯自然十分乐意,他采购完礼物就无事可做了。他绕过去打开驾驶室的门,坐定后说,看来你今天比较空闲,干脆我们找个茶楼坐一坐。

不行不行。方大明忙摆摆手,然后又扬扬另一只手上的微型对讲机道,我……我其实在执行公务。等会有个领导要来超市暗访,想掌握些物价上涨后老百姓的反应与承受能力。

多大的领导?还要你这个处长亲自出马。钟凯随意地问。

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北京来的部级官员。因为是暗访就不能兴师动众,我派了几个便衣在超市内,看看有没安全隐患。方大明说着瞟了眼钟凯,笑眯眯地继续道,钟凯,你老婆可比你有出息啊。

她有出息我不稀罕。钟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对了,大明兄,你知道最近有中央大领导或外国首脑来本市吗?

方大明一怔,警觉地盯住钟凯问,你,你关心这种事干嘛?

钟凯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忙将金晓钰去外地开会至今未归及丁主任的猜测告诉方大明,不过他没说准备与妻子离婚的情况。

方大明沉默了会,然后斟词酌句地说,我没听说大领导或外国首脑最近要来本市,起码目前我没接到一级以上的保卫任务。

钟凯心里一咯噔,如此看来妻子的不归另有玄机。是啊,假如开安保方面的秘密会议,作为公安局的分管处长怎么会不参加?

那会有什么可能?难道真要提拔她当保密部门的领导?钟凯一脸雾水。

方大明微微地笑了笑,兀自摇摇头。

钟凯抓住方大明的手臂说,大明兄,你给分析分析,会不会出交通事故或被人绑架了?

方大明又摇摇头,然后眼睛盯着钟凯,说,钟凯,我们是老朋友,你要我分析的话我就直说了,你老婆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被组织上叫去约谈了,或借开会之名把她隔离起来,使有关方面可以不受干扰地调查事情。

你,你的意思她被双规了?钟凯的心蓦地一凛。

方大明沉思了下说,不像是双规,只是处于暗查阶段。钟凯,你也不用担心,我是随便猜测的,可能屁事都没有。哟,领导的车来了,我得下去了。说完方大明拧开车门,转身下了车。

钟凯大脑里一片紊乱,也忘了跟方大明道别一声。这时方大明又踅回来对着车窗说,钟凯,别瞎想,专心开车。万一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别客气,我一定会尽力的。

傍晚,钟凯胡乱地扒了几口饭,什么地方也懒得去。他把手机关掉,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窗外的朦胧天色出神。方大明的话在他心里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他的大脑需要静下来好好梳理一下。

假设金晓钰是出经济问题的话也只一次,钟凯可以这样肯定,而且始作俑者是他,牵线搭桥的也是他。那是三年前,钟凯的小舅找到他,说有一个铁哥们想揽下北沙河的治理与景观重建工程。北沙河地域归城中景区管辖,小舅希望他跟金晓钰求求情,把工程给他的铁哥们做,还可以得到一大笔回扣。钟凯为难了,他清楚妻子为了往上爬从不敢收受别人的钱物。但他小时候常得到小舅的照顾,小舅头次求他办事就遭拒绝钟凯实在觉得羞愧,何况还有一笔好处费。钱对他们家来说也十分需要,他们住的房子是结婚后出版社分给钟凯的,只有七十多平米,又地处老城区一个十分嘈杂的环境。他们夫妻早有改善的念头,无奈拿不出一大笔钱来做首付,就一直拖着。当晚金晓钰下班后钟凯就对她如实地说了小舅托的事,金晓钰开始非常气愤,说她单位的事请他别插手,她是不会徇私的。钟凯也来火了,他说你整天忙进忙出的,我们的日子又不见得多舒适,还要我一个男人承揽家务,看你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这种日子我不过了。平日钟凯也有零碎的抱怨,却从没表达不想过的意思。金晓钰听了一怔,她内心是绝对不愿与钟凯离婚的,再者钟凯抱怨得也有道理,周围已有许多邻居搬出这地方,住进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而她一个处级领导仍窝在全是下岗工人待的小区里,她再不顾及家庭就要破裂。

半个月后,北沙河治理与景观重建工程果然给了钟凯小舅的铁哥们沈老板。工程总金额达五千万,签下合同后小舅便捧来了五十万给钟凯,这是金晓钰一再交待的,钱绝对不能从沈老板手里拿,通过小舅的话,万一出问题他们可以马上让小舅将钱还给沈老板。

拿到了钱,钟凯就凑上自己家的存款,马上付了他们现在这套房子的首付。沈老板十分慷慨,表示为了今后再合作,他答应为他们的新房免费装修,如此又省下二十万。小舅也得到些好处,就是钟凯原先的房子免费借小舅住三年,因为小舅家的住房已划归旧城改造范围。

一定是那些没有揽到工程的公司或觊觎妻子职位的人举报了金晓钰,钟凯暗暗分析。这可怎么办?钟凯望着窗外浓重的夜幕,心里焦灼如焚。

5

翌日一早,蒋雯便打来电话,要钟凯早些过去,帮她母亲打打下手,她父母要弄一桌丰盛的午餐招待未来女婿。她已跟父母吹嘘过他十分擅长家务活,她要他趁机好好表现表现。

钟凯昨晚一夜没有睡好,头昏昏胀胀的,情绪也十分低落。他意识到金晓钰的问题非常棘手,他已身陷其中,不到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他是无法抽身的,只能陪着耗在那里。可他怎么向蒋雯交待呢?

眼下,蒋雯又热切地盼望他在她父母那里表现表现。本来钟凯是相当愿意去显显身手的,他不仅对家务活娴熟,烹饪技术也属上乘,在她父母面前显露两手,也可以使两老心理平衡些,他除了“离异”,其它方面均可圈可点,是能般配他们女儿的。然他此刻的心里不知怎么,非常害怕跨进她的父母家,害怕被蒋雯介绍他是她的未婚夫。

钟凯支支吾吾地说,小雯,我,我想还是改日吧。我父亲刚才打电话来要我回家商量点事。

蒋雯爽快道,那你快去快来。

我的意思是,下次再上你父母家,我怕他们见到我这么一个半老头会吓一跳,你先跟他们讲清楚我的情况,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钟凯寻找着理由。

哟,看来你真是用心良苦,让人先把你形容成歪瓜裂枣状,等见到庐山真面目时,嗨,眼睛一亮,原来竟是个大帅哥。高手!没关系,我跟爸妈打过预防针了,说你与《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是双胞胎,怎么样,放心了吧。蒋雯似乎对他的借口颇感兴趣,津津乐道地回应着。

钟凯心里暗暗叫苦,可想而知,蒋雯此刻正沉浸在怎样的兴奋与激情之中,而他不得不狠心地给她当头浇上一盆冰水。他有些后悔女儿中考最后一天没有坚持与金晓钰去办手续,当时金晓钰说办了手续他们晚上与颖颖一起吃饭感觉、氛围就完全变样了。

钟凯一时寻不到托词,只好顺着话题敷衍道,我不是指外表,我是说我要比你大整整十岁,你父母会一下子接受不了。

蒋雯依然没察觉出钟凯有难言之隐,仍欢快中带着调皮地说,周昱前几天悄悄跟我说,她未婚老公见过你后,猜我们两人的年龄最多相差五岁。钟凯,假如你真有这方面的思想包袱的话,完全可以把它从你的窗口扔下去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钟凯嗫嚅道,我和她还没正式脱离关系,现在去见你父母恐怕不大合适,起码是对长辈的一种不尊重行为。所以我……我想还是等我办完手续再来你家比较妥当。

这下,蒋雯终于听懂了,她在电话那头停顿了许久,然后才声音怪怪地说,钟凯,你说了一大堆理由原来真是打退堂鼓了。你不想跟她离了还是嫌弃我了?

钟凯急得脸上汗珠直淌,结巴道,小雯,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想跟、跟她办了再说,你看你想到哪去了。

蒋雯“哼”了一声,说,你们不是讲好她回来就办吗?我又没强求你今天跟她办,只是让你过来见见我父母,吃顿饭,你就慌了。你什么意思?跟我做那事为什么不等你们办完手续?

钟凯可以想像得出,电话那头的蒋雯必定是眼睛睁得大大的,脸颊涨得红红的,或许她的眼泪已停不住她大大的眼眶了,或许……他再不敢往下想了。他赶紧说,小雯,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是我考虑不周。小雯,我……

耳机里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声音,钟凯反倒像一个犯罪嫌疑人听到判决后全身神经放松了一般,整个人虚脱地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二十多天后,金晓钰回家了。

金晓钰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面貌极其萎靡不振。钟凯见到她这副模样,心里蓦地涌起一层复杂的情绪,他从未见过妻子如此的脆弱与颓丧。

钟凯问妻子,是不是那工程的事被人举报了?

金晓钰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是不是那件事的原因。

那你在那里有没被问话?钟凯紧张地问。

金晓钰又摇摇头,说,我一到,组织会议的领导就要我把手机交了,然后让我们每天学习党章、干部条例、廉政建设的文件,还有些报刊。我们一起有六个人,都是单位里的领导,起先大家都觉得蹊跷,慢慢地就悟出道道来了,这是组织部门为了调查某些事特意把我们支开的。

钟凯盯着妻子问,后来怎么样?没给你们一个说法?

他们什么也没解释就让我们各自返回。金晓钰垂了垂头,旋即又抬起来道,大家谁也不敢去讨说法,谁心里都明镜似的,都乖乖地夹着尾巴回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沉默了会,钟凯讷讷道。

金晓钰扫了他一眼,她听不明白他指的怎么办是他们的婚姻还是他们该不该把钱退给小舅介绍的沈老板。

你说怎么办?金晓钰冷淡地回敬了句,也不指具体事项。

钟凯耸耸肩,其实他的问语也是没有指向的,甚至是一种自言自语般的喟叹。他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屋顶色彩斑斓的装饰灯发愣。

金晓钰暗忖,她必须与钟凯推心置腹地谈一次。早有睿智的人说过夫妻往往不能同甘却能共苦,眼下,他们需要共同协作,来应对属于他们家庭的危难,至于他们的婚姻只能过了这个危险期再说了。

钟凯,上面对我的事肯定还没了结,表面上没有动我的职务,实际上我清楚他们仍在暗中调查,所以我们按照之前谈好的去办手续的话,许多事便不能彼此关照,互相配合了。毕竟拿那笔钱是为了住上大房子。

金晓钰没将责任推给他是明智之举,钟凯听了心里反而涌出些惭愧来。他们现在是捆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他是不能丢开不管的。钟凯抓起金晓钰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6

钟凯常常借联系书刊代理商或跑印刷厂为由离开出版社,其实是躲在家里,把手机关了,力所能及地做些可以在家中完成的工作,比如看稿、校对等。蒋雯没来过他家,是不可能找上门来的。自他逃避见她父母,特别是金晓钰回家后,他便尽量避免碰到蒋雯,害怕见到她时而哀怨、时而睚眦欲裂的大眼睛。有时他在办公室,蒋雯会突然闯进来,好在办公室有另外两个人,她不便纠缠地追问他什么。钟凯只有一次在路上被蒋雯截住,他无奈地告诉她,金晓钰可能出了些经济问题,所以两人在这敏感时期进行财产分割会引起调查人员的警觉,只能再拖段时间了,他保证时间不会拖得太久。

蒋雯听了,竟有些痴呆,像被点了穴一般。许久,眼泪慢慢地溢出她的眼眶,潸潸地落下来,随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钟凯也不敢追上去,他盯着她的背影,只感到鼻头根酸叽叽的。

某天晚上,钟凯忽然灵光一闪,心想他何不问问那个沈老板目前的状况,假若沈老板被抓或已控制起来,那金晓钰或许难逃一劫;反之沈老板安然无恙,他们极有可能虚惊一场,即便有人举报,那也是一桩无头案子。这样,他打算果断地与金晓钰办掉手续,再拖下去的话,不是好事多磨,而是夜长梦多了。他即刻与妻子说了自己的想法,当然没讲他后续的打算。金晓钰望着他好一会儿,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许久她才点点头说,这倒可以试试,不过你要让小舅出面去找他。钟凯说我知道。

钟凯找到小舅,询问沈老板目前的状况。小舅说他已许久未与沈老板联系了,不知沈老板的近况如何。小舅当即找出沈老板的电话打过去,话筒里传出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的语音提示,钟凯在旁也听清了,脸即刻黑了下去。做老板的停掉手机大凡是逃跑或被抓,极少有无缘无故停机的。小舅也有些发怵了,意识到沈老板有遭遇麻烦的可能。钟凯说,小舅,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沈老板?小舅见钟凯一副乌云压顶的愁苦状,反过来宽慰他,小舅说,等会我就去找他哥哥,我知道他哥哥以前住的地方。钟凯,你也别太担忧,我想沈老板不会有事的,要有事我早该听说了。等一有沈老板确切的消息我立马告诉你。

回家将情况一说,金晓钰更是坐卧不宁了。屋内的气氛非常沉闷,钟凯掏出烟呼呼地抽起来。以往的话,金晓钰闻到房里有烟味那还了得,必定将钟凯骂得夹着尾巴逃出门去,现在金晓钰也顾不得许多了。寂静了一会后,两人开始商量去哪里筹七十万来,一旦确认沈老板出事,钟凯第一时间把钱让小舅设法还给沈老板或他的家人。可是七十万这么大的数目去哪里筹呢?公开去借或上银行贷款,很容易让人猜到是为还赃款所需,明显是一种不打自招的愚蠢行为。而不事声张地筹措,实在一时凑不齐这么多数目。钟凯与金晓钰均如大难临头般急得团团转,恨不能从地上捡到一大包的钱来。眼下能补救的唯有将钱悄悄地退还。

两人忐忑不安地过了三天,小舅终于打来电话。小舅说,钟凯,你可以放心了,屁事也没有,这小子年初去宁波发展,就把原先的手机号换了。

千真万确?钟凯似乎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我已在他哥哥家里跟他通过电话,他还说以后金局长有工程一定要关照他一声,他在本市还有一支建筑队伍。听口气这小子的日子滋润得不得了。

钟凯挂断电话后,情不自禁地与一旁焦急等待的妻子拥抱了下。两人都无声地笑了笑。

翌日下午,钟凯把离婚所需的一应材料准备好,赶到妻子单位附近一个游人稀少的公园,用电话把金晓钰约了出来。之前他没有与她任何的透露,约她来公园也不说明事由。钟凯的目的就是想搞突然袭击,然后快刀斩乱麻地与她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若是以往,金晓钰才不会理睬钟凯神神叨叨又不言明具体事由的约见,现在属非常时期,钟凯行为诡异必定有他无可奈何的顾虑。金晓钰放下手头的工作就过来了。

见到金晓钰,钟凯十二分果断地将此次的意图告诉妻子,他说反正现在屁事都没了,那他们就按上回谈妥的方案去民政局协议离婚吧。

金晓钰听后沉默了好一会,从她的脸部神情上可以窥出,她的内心在一霎那间酸楚了下。不过她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钟凯,按理我们早该去办手续了,你为顾全我们的家才延后了一段日子。可有些事你并不清楚,现在不得不告诉你。其实我的警报还远远没有解除,就在前天,纪委的人还约我谈过话,说假如有问题就讲出来,组织上是不会与谁过不去的。

这是他们惯常用的手段。连我都了解,你在官场混了这么久还不明白?钟凯责怪状地扫了金晓钰一眼,而后又底气十足道,只要沈老板不说你拿钱,你就放心朝里床睡吧。怀疑你受贿就请他们拿出证据来。

金晓钰微微地摇了摇头,期期艾艾地说,沈老板的顾虑是、是可以解除了,但、但我还不能就此高枕无忧。

你……还有别的事?钟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晓钰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般点了下头。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我都一点不知情。钟凯仿佛自己被愚弄了一般,语气不由地流露出怨怼来。你不是一直……

金晓钰陡地阴下脸来,伸出手做了个阻止动作,这是以前在家里她常出现的举动。钟凯见了,习惯性地刹住了车,颇像车辆正行驶得顺畅时猛地见到红灯而下意识地踩刹车一样。钟凯心里极其不爽,他与金晓钰之间的格局已深深地烙进了他们的生活常态,无论谁的状况有变,只要他们是夫妻就难以扭转。这不仅是他的窝囊,更是他的悲哀。钟凯心里忿忿地想,这回他再不陪她共渡难关了,谁知道她还有多少事瞒着他呢。

稍顿了下,金晓钰的眼睛盯着丈夫,道,钟凯,你现在开的车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买的。钟凯说。

钱从哪里来?你关心过吗?你想过吗?金晓钰的神情、语气完全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钟凯一下子被噎住了,喉结滚动了几下,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金晓钰。

买车不是钟凯的意思,尽管他非常渴望拥有一辆自己喜爱的小车,但当时他与蒋雯已有了两情相悦,决不会无耻地向金晓钰流露物欲。靠自己积攒,起码得六七年方能凑足一辆十二万的老款“桑塔纳”。他只好望梅止渴,口水往肚子里咽。倒是金晓钰在某一天的下午,出其不意地将他叫到一家车行,指着一辆浅灰色福特蒙迪欧轿车说,钟凯,这辆车我买下了,你开回去吧。我知道你喜欢这款式、颜色、牌子的车。如果不满意现在还可以换。

见到自己睡梦中都会常常出现的香车,钟凯实在是抑制不住地想振臂高呼了,但他强忍住,只表现出谨慎的兴奋状。他言不由衷地说,车主要是接你和颖颖用的,应该根据你们的喜好选择。

我是考虑到搬家后离出版社远了才给你买的。金晓钰按捺住心中的不悦,心想他明知道她有单位的车接送,还故意虚头巴脑地让她作主。她接着淡淡地说,你看着喜欢就把它开回去吧,我在这里办相关的手续。

钟凯自然识相地什么话也不说了,猴急地钻进驾驶室。

此后,钟凯了解到,这款福特蒙迪欧轿车,连同后续的配置和手续费用,总共二十二万左右。他们每月要还房贷,按夫妇两人正常的收支,家里不可能有这积蓄。不过钟凯没去想太多,金晓钰所有家庭以外的事都不希望他过问,他也就养成了不操心的习惯。

7

钟凯靠在北沙河边一棵大榕树的阴影下,手上捻着几根从地上拔下来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在自己的耳朵里挠痒痒。此刻正值午后两点,四周烈日如烤,摄氏三十七度的高温使得街上甚至河边都罕有人迹。炎炎夏日,哪一个不是躲在被空调衡温后的家中呢。自然,今天是周日,是不必冒着高温酷暑去单位上班的。

河边倒有一丝儿风,倘若置身在烈日下,那这一丝儿风犹如干涸的大地上飘来的几滴雨星沫,连一点点“湿”的痕迹都难寻觅,而相对于靠在硕大榕树阴影下的钟凯,便能领受到风儿所带来的沁人肌肤的丝丝凉意。于是钟凯便有了待下去的环境支持。

多惬意的地方啊,钟凯由衷地赞叹。眼前是清澈的河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抬头则是一望无垠的朗朗蓝天。四周均显得宁静安然,平时聒噪的车鸣犬吠声此时仿佛都装上了消音器,不再来滋扰他脆弱的神经。钟凯头枕着树干,眯缝着眼睛,身心沉浸到近来极少有过的松弛状态。他真希望能在如此的环境背景下,时间永远地凝固在这一刻。

他不想回家,主要是不愿面对金晓钰。离婚的事眼下无可奈何地搁置了下来。他是想痛痛快快的,他曾表示自己去借二十万来退给人家,倘若事情最终有惊无险,出钱权当买个心安理得,半夜敲门也不必惊慌;万一东窗事发,钱早退还了,要处理的话也应该最轻微的。然而他的建议立马遭到金晓钰的否定。她老到地摇摇头,说钟凯不是幼稚便是自私。试想一下,事情已处于调查阶段,她将钱退还了,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受贿事实。如此照样会以受贿罪论处,不坐牢的话,起码她连公职都难以保住,她的人生也就完了,还将连累他们的女儿受到委屈。

这确实是个难题。钟凯不在圈子内,对圈子里的规则自然没有金晓钰掌握得透彻,特别是他对事情的始末因由既不知其一更不晓其二。金晓钰说他幼稚是她表达上的委婉,她心知肚明,即便钟凯是个深谙此道的人,对事情的全过程了然于胸,他也同样会抛出类似的建议,因为她的人生她的仕途他已然毫不在乎了。他的目的是早早地跟她分道扬镳。

钟凯的心思诚如金晓钰揣度的相同,上回担忧的沈老板的事他有共同担当的责任与义务,否则他的品行就太低劣了。而此次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他毫无干系,即便金晓钰确是出于他上班远的考虑为他谋钱买车,那他现在把买车的钱付了还不行吗?

不行!这是金晓钰明确的答复。

为什么?他压制住不满问。

她说,有些责任或许还需要你替我扛一扛。

他说,我们办了手续后,能帮的我一样会帮你。

她低低头说,我替你买车……是为了想保住我们的婚姻。

他摇摇头说,你早把想法告诉我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影响你仕途的事了。

他们虽没有一句夹枪带棒的话,心里却俨然已被对方伤得不轻,均有些疼痛感了。

协商不果,钟凯决定独自走司法程序。再如此耗下去,他怎么向蒋雯的真情交待?怎么向她的初夜交待?

可是他还未踏入法院的门槛,金晓钰携着颖颖将他堵住了。钟凯茫然地望着她们。金晓钰让女儿坐回驾驶室等候,然后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如果那件事解决了,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他还坚持,她一定转身就与他划清界限。

为什么?看到眼睛红肿的女儿,钟凯的心里少了些决然。

金晓钰的意思既直白又简单,她说第一,现在划分财产,容易引起调查人员的警觉,以为她是心慌,借离婚之名转移财产。其次,假如她坐牢了,那之前协商的财产分割方案就得修改,大房子和女儿应划归钟凯,让小舅暂住的小房子归她,反正她得住班房了。当然最终化险为夷,则仍按原协议操办。金晓钰理直气壮地说,这都是为了他们的女儿颖颖着想。

钟凯听了,内心竟有些被金晓钰的考虑感动了,她的想法于情于理寻不出半点虚假,其目的主要是为女儿着想。他是父亲,他又怎么能拒绝?

钟凯只有等待了。

8

钟凯依然极少去单位,工作日反而窝在家里上网或睡大觉,偶尔去单位把放在办公桌上的校样拿回家校。做个小头目的好处这时就显现出来了。假如周昱不来半天需向他请假,而他除了连续三天以上是不用向总编或社长请示的。当然总编社长呢,估计三个星期以下也是不必向上面招呼。难怪那么多人削尖脑袋拼命地想当官。当官有权势有尊严有钱财,至于责任,每人的理解各异,只要能点到的就不算对不起头上的乌纱帽了。

显然钟凯不是为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利,他是在逃避。现在,别说他害怕撞上蒋雯了,他连见到周昱都挺慌张的,仿佛他在外做了件类似于手淫的事被她撞见一样。还有他也怕周昱见了他会向蒋雯通风报信,所以他常常是交待几句工作上的事,或拿了桌上的校样便匆匆离去。

总还是会被蒋雯拦截住,这时候钟凯只能摆出一副死相,打算任由蒋雯口诛,指鼻子骂娘也行;最好是体罚,权当揍小偷那样狠狠揍他一顿。可蒋雯什么也不说不吼,更别提拳打脚踢了。她总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双酷似“小燕子”的大眼睛无限幽怨地盯着他,直愣愣地盯得钟凯浑身发颤,汗毛一根根地倒竖,尤其是神经系统都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好几次蹦出抽身放弃的念头,但他又清楚得很,他若做出这个决定的话,神经崩溃的就不是他而是蒋雯了。

有一回,面对蒋雯无言的块垒时,钟凯忍不住欲试探一下,他战战兢兢地说,小雯,我……觉得你还是听听周昱的劝,放弃我,去寻个未婚的……

话还未说完,蒋雯骤然一个转身,疯狂地朝前面跑去。钟凯一惊,也赶紧向前猛追,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街道上赛跑似的,引来了无数路人驻足观望。直到钟凯气喘吁吁地追到蒋雯时,他发现她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了。钟凯的心一缩,紧紧地拥住她,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小雯,我一定争取尽早与她了断。我的心对你没有变。真的没有变。

钟凯着急,金晓钰也不比他轻松,无奈那件事牵扯的人颇多,仿佛一个被车辆行人拥堵住的十字路段,只有将各条马路上的车辆人流都疏通了,道路才算真正畅通。金晓钰始终没告诉钟凯那件事的具体内容,钟凯有时缠住她,欲弄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用得到他的话他可以出些力,他说他老同学方大明现已升为公安三处的处长了,有些事他或许能摆得平。金晓钰摇摇头说,你别问太多,这件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需要你帮忙的话会告诉你的。钟凯心里猜想,估计这件事与她的好姐妹兰雅有关,那次金晓钰被莫名其妙地叫去舟山开会,兰雅不也火急火燎地在找她吗?可他悄悄地去找兰雅打听时,兰雅却失踪了。

听天由命吧。钟凯唯有长长地叹息。

有一天,钟凯忽然想到让周昱帮忙去开导蒋雯。前段时间周昱挺为蒋雯抱不平,曾经忍不住劝闺蜜干脆放弃,蒋雯自然听不进去。眼下,钟凯决定将自己的窘境告诉周昱。当然他不会说具体的事,只说妻子正遇到些麻烦,也可能是个误会,考虑到女儿的承受能力,短时期内他极难离成婚。他请周昱转告他的无奈,假如蒋雯坚持,他也决不放弃,只是需要耐心。最后他半是玩笑半认真地托周昱去找找模样像“五阿哥”的未婚男人,没准蒋雯就会“喜新厌旧”了。

钟凯自己已不敢劝蒋雯放弃,同样也羞于给她丝毫承诺。现在,他和她既不能维持初相恋时的轻松怡然,又无法继续后来的缠绵恩爱。两人别别扭扭尴尴尬尬的。尤其是她父母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到女儿喜欢的男人,便赶来找他讯问。钟凯抓着自己的头发,语无伦次地告诉他们,他还有一些未了的问题需要再缓一段时间。她父母一点不了解钟凯,而蒋雯也不愿跟父母透露半点信息,父母完全云里雾里的,不明白钟凯指的“未了的问题”为哪般,又不便逼迫才初次见面的钟凯解释清楚,只能带着怅然、惶惑的神情返回。

说了一大堆,周昱却老是爱理不理的,似乎不太情愿做这个传声筒。这件事上她对钟凯颇有看法,还没将鸡毛拔掉就下锅做给人家吃了,说得极端些就是玩弄姑娘感情,欺负女孩儿没经验。可钟凯毕竟是顶头上司,劝导好姐妹明智地选择也是刻不容缓的事。周昱于是说我试试吧。钟凯承诺周昱以后怀孕生孩子给予额外的照顾。

9

事情变得更加棘手,蒋雯怀孕了。

当周昱第二天把这一爆炸性消息转告钟凯时,钟凯完全傻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的一朵浮云。金晓钰这边的问题尚未解决,蒋雯却怀上了他的孩子。他那时只管缠绵与尽兴,根本没考虑过后果,可那时怎么会考虑“后果”呢?有的也是爱的果实。

周昱说,钟老师,这下你不能下不了决心了,一个姑娘为你怀孕,你不娶她,让她以后怎么嫁人。小雯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姑娘,你让我替她物色其他“五阿哥”,她听后把你骂成猪狗不如,我看她简直比祝英台还痴情。

唉……,钟凯不知说什么好,大脑里仿佛凝固了似的。又让她受委屈了。

岂止她受委屈。周昱听了很生气,还有她的父母,小雯怎么跟他们解释?

我,我会承担责任的。钟凯嗫嚅道。

哼,你怎么承担?付她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周昱仿佛成了钟凯的上司,咄咄逼人地说。你除了钱之外还能赔她什么?能赔她一个处女身吗?

钟凯像出了差错被总编训斥了一顿似的,头不由自主地耷拉下去。是啊,钱看似万能的,其实有时候起不了丝毫作用。他心里断定,此刻的蒋雯,即便给她金山银山,她也宁愿要他钟凯的自由之身。

周昱自觉态度有些过激,赶紧换上一副笑脸道,钟老师,我是就事论事,替小雯着急。不过这件事是该抓紧解决了。

钟凯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发觉金晓钰的神色明显不对劲。她坐在餐桌边,手上握着一只香蕉,皮剥了一半,但无论是皮还是肉,都被她的手捏得蔫不拉几的,钟凯进门她也像没有知觉一样,一脸的茫然。钟凯不由地问了声:有什么事吗?金晓钰没有回答。钟凯也没多大心情去关心妻子,换了身衣服步入厨房。他准备在吃饭时再把办手续的事提一提,他清楚金晓钰不会立马答应,但他必须强调一遍,把他的坚决明白无误地传递给她。他心想,假如她有借眼下的困境而达到拖延甚至反悔的意图,他的再次催促可以打消她滋生的念头。

饭菜尚未做好,金晓钰却在客厅说,钟凯,你一个人吃吧,我到我妈家里吃,顺便给颖颖买些衣物过去。说完金晓钰就拎起沙发上的包出了房门。钟凯想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感觉妻子今天有些古怪,像丢了魂似的。已到吃饭时间,突然说走就走了,以前这种状况也有发生,但那一定是电话把她叫去的。

金晓钰很晚才回到家。钟凯靠在床背上想心思:倘若金晓钰同意马上与他办手续,他与蒋雯随后登记结婚,再简单筹办个婚礼,蒋雯肚子里的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降生了,否则只有“人流”。“人流”对于正统保守的蒋雯来说,伤害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金晓钰洗完澡后爬上床,顺手将床头灯按灭。一会儿,钟凯便感觉到她的手伸进他的被子里,在他的身体上游动。钟凯稍稍地怔了怔,这好像是挺荒诞的事,自结婚以来,在钟凯的记忆中,她这种绝对的主动不会超过三次,也都发生在她当景区主任之前。钟凯的反应较为迟钝,一方面缘自他的忧心忡忡,另一方面他害怕她有阴谋,使得他在床笫之欢后不能坚持他的决绝。生硬地拒绝她,钟凯自然也做不出来,只能在她得寸进尺的挑逗下慢慢地应和、敷衍。金晓钰似乎也没特别期待他有积极的响应,完全是自个儿在忙乎在亢奋,就好像她是借了钟凯的身体在使劲儿地自慰一样。

完事后,钟凯侧身想睡去了,肢体亲热过后马上冷酷地谈离婚之事,似乎不太厚道,等明晚再跟她提吧。这时候金晓钰却坐了起来,她拍拍钟凯的肩膀,说,钟凯,你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明天再说吧,我困了。钟凯身体都懒得动一下。

不行,现在一定得跟你说,你起来。金晓钰用力推推他的身体。

钟凯只得跃起身,看来她晚上的魂不守舍和反常举止确系有要事与他商谈。幸好他早有戒备,不会被她各种借口动摇决心。他淡然道,你说吧。

今天下午,杨局长要我把开发河西仿古城的各种审批报告、资料、图纸等等移交给夏副局长。而这项目一直是我负责主抓的。金晓钰幽幽地说。

那又怎样?钟凯不甚明白。

从让我交出这个项目推测,加上杨局长遮遮掩掩的表情,我估计上面又要找我约谈。甚至……被双规。金晓钰的头软塌塌地仰靠在床背上,眼神黯然无光。

钟凯一个激灵,忙坐直身体问,是你的分析判断还是疑神疑鬼?

是我的分析判断加上直觉。金晓钰轻轻叹息一声,看来这一回上面不会放过我了。

沉默。一旁的小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十分清晰。

那,怎么办呢?过了会,钟凯这样问金晓钰,潜意识里他可能同时在问自己。

我,只能走最后一步棋了。金晓钰说着裸身跳下床,在一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本子,又迅速地返回到床上,侧过脸对钟凯道,钟凯,假如我明天到晚上十点还不回家,也没打电话通知你,说明我又被叫去了。

啊!钟凯不由自主地叫道,神色瞬间紧张起来。他想事情怎么变化得这么快这么糟。

金晓钰把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并将它撕下来交给钟凯,继续道,第二天你就照上面的地址,开车去找。兰雅现在暂住在那里。

钟凯瞟了眼纸条,上面写的地址是临湖县某镇某村,离本市十分遥远,而且还在农村。钟凯狐疑地问,兰雅干嘛去那个农村角落?

她……金晓钰欲言又止,后来还是说了,钟凯,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讲,她是躲在那里偷偷生孩子。

生孩子?钟凯似乎来了兴致。她不是单身吗?

金晓钰剜了他一眼,倒也告诉了他:兰雅年初交了一位离异男友,是某局的处长,处长同意与她正式结婚,但要求她为他生个儿子,处长老家在农村,父母非常封建。兰雅准备过安稳日子了,便表示生孩子可以,但不管男孩女孩他都得兑现诺言。处长自然答应。兰雅便去单位办了一年的停薪留职,躲到处长父母家安心养胎。

钟凯对兰雅也有些了解,她比妻子小几岁,模样俏丽,是玩风花雪月的好手。最初她与一个医生结婚,生下儿子不到两年就离异了。此后她的感情经历非常丰富,一会儿与某歌唱家好上了,一会儿又攀上某公司董事长,最辉煌的数后来居然搭上了副市长。这些信息均是兰雅来家里与妻子聊天或她们通话中被钟凯串联成册的。起初他颇不理解妻子竟会与这种欢场宠物感情笃深,而且两人的个性反差极大。后来他明白了,人与人之间有时就靠一个“缘”字,她们有缘,成了知心姐妹,而自己与妻子也是缘尽了,就必须分手。

你找到她后,告诉她我现在的处境,请她求黄厅长找关系解救。金晓钰一字一句地说。

那你早可以请她找黄厅长求助了。钟凯说,他猜黄厅长就是以前的黄副市长。

金晓钰又剜了他一眼,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她出面。她去年就发誓要与黄彻底了断,为我的事她又只能屈就黄的淫威了。

腆着肚子还怕男人淫威?钟凯心里滑稽地想,不过他没说出口,只把纸条仔细地压在枕头下面。

10

第二天,钟凯是在焦虑恍惚中度过的。快下班时,他从厕所返回办公室,在走廊里与蒋雯擦肩而过,他竟没有察觉到,自然连个招呼都没与她打一下。当时走廊的光线确有些昏暗,但起码不至于辩不清蒋雯从身边走过吧。他回到办公室时才陡然意识到刚才真是昏头了。不过他也懒得再去扯谎,何况他能用什么借口来向她扯谎呢?说他撞了鬼神智不清了?只能愈扯愈谎。

一下班,钟凯迅速奔回家。金晓钰不在,他各个房间里里外外地搜了遍,仿佛金晓钰会与他捉迷藏似地藏在某个角落。然后他踅进厨房,准备弄晚餐了,但手与大脑似乎不长在同一个人身上,东摸摸西碰碰地没有一点头绪。后来他干脆扔掉手里的东西,返回客厅。他靠在沙发上,不开灯也不看电视。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金晓钰仍没回家,电话机也静静地息在那里。他几次冲动地欲给妻子拨电话,最后还是放弃了。倘若她没事,就显得他不够沉稳,有事呢?那肯定是关机了。直到过了九点,钟凯的心开始往下坠,看来真被金晓钰猜中了。十点之后,他按亮房间的灯,开始筹划明天该做的事了。汽油要去加加足,手机的电要充一充,应该买些什么礼物带上等等。到了十一点,钟凯已彻底不抱希望,干脆跑去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翌日一早,钟凯就驾着车朝临湖方向开去,路上除了在食品超市买东西停留片刻,又加了一次油,马不停蹄地一路开去,整整行驶了三个半小时才到纸条上写的那个村。还好,处长的父母家就在村口,好气派的一幢楼。

钟凯把情况大致讲解了下,兰雅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待他们在处长父母家吃过午饭后,兰雅挎着一只微鼓的大号单肩包钻进钟凯的车。她对他说,我们直接去省城。

汽车进入省城的中心街区时已是黄昏,兰雅对钟凯说,找家小宾馆,我先登记个房间。吃过晚饭你赶紧回去。

要两个房间,我也住下,明天好把你送回临湖。钟凯诚恳地说。

兰雅甩了甩一头棕色的秀发,浅浅一笑道,我不定要住几天呢。黄这人很狡猾,不会轻易答应帮这种忙的,你看我备用衣服都拿来了。你赶回去明天还可以上班。等事情搞定我再打电话要你来接我回去,行吗?

肯定行。钟凯爽快道。不带手机你联系方便吗?

也没多大不方便。兰雅无所谓地说,我手机早不用了,怕别人打我电话我会暴露行踪或没意识到说漏嘴,这样要么生不成孩子要么被单位开除。我有公话磁卡呢。放心。

钟凯暗暗地端详起兰雅来,三个多月身孕的她还未显山露水,身段与容貌依然俏丽,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魅力与芬芳。风情也不减以往,那双让男人迷乱的眼睛闪着幽幽的柔光。钟凯想难怪她仍有与阅尽美色的厅长面对面的底气,这一刻,对妻子面临的危机他突然放心下来。

兰雅两天后打电话给钟凯,要他开车到省城来接她回临湖。钟凯放下电话立马赶了过去。一见到兰雅他便迫不及待地问,兰雅,晓钰的事有希望吗?

黄答应一定想办法解决,不然我会一直缠着他。兰雅像小姑娘般开心地摇摆着头。我跟黄说,这是最后一次求他,不帮也得帮。如果非要回报,我拍着胸脯让他记在账上,明年这时候连本带利一起付清。钟凯,你就放心吧,晓钰这回肯定能逃过一劫。

钟凯嘴上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却跳出了那句江山易变本性难改的至理名言。明年的这时候她不是与处长结婚了吗,怎么还可以向黄许下这种诺言?联想到金晓钰的脾性做派,对他的颐指气使,即便不考虑蒋雯的因素,钟凯此刻也坚定起要离开她的决心。

一个多星期后,兰雅又从临湖给钟凯打来电话,她说,钟凯,晓钰已经没事了。我刚打电话问过黄,黄说纪委的朋友告诉他,金晓钰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什么后遗症都没留下,照旧当她的副局长,只须悄悄地把那笔钱退还就行。

谢谢。谢谢。钟凯一叠声地说,兰雅,等晓钰回家后,我让她来临湖当面向你道谢。

来看我我会很开心,道谢就见外了。钟凯,别忘了我与你老婆是最要好的小姐妹呀。兰雅欢快地说,听上去情绪甚佳。

钟凯深深地吁了一口大气。

钟凯心里随即作出决定,假如金晓钰真如兰雅说的屁事也没留下就回来了,他无论如何要敦促她尽早与他办掉离婚手续。他已经不敢再拖了,蒋雯的肚子更拖不起了。

11

蒋雯要周昱带话,说是请钟老师屈尊去一趟她的寒舍。钟凯笑了笑,暗忖蒋雯一定在为他前些日子擦肩而过都不招呼一声生气呢。他正好借此机会去负荆请罪,并让她消除可能产生的误解。

自金晓钰从舟山回来后,钟凯极少去蒋雯的住处。一方面考虑到去了后不是感情升温就是尴尬冷场,而此两者均非他目前要延伸的去向;另一方面是担忧金晓钰察觉了他去蒋雯家,从而会去找她麻烦,最终达到让他放弃离婚的目的。

我怕自己请你,你会不睬我,只好劳烦周昱了。蒋雯对推门而入的钟凯说。

钟凯搓搓手,涎着脸说,怎么会呢,我那天是在想总编跟我说的事才走神了。对不起,小雯,别为这种事生气。

你放心,我才不会为这事计较呢。蒋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也没像往常那样从冰箱里取出饮料来给钟凯解渴。我请你来是有件慎重的事要与你定下来。

什么事?你说吧。钟凯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

我准备去海南半个月,主要是去那边“人流”,顺便散散心。蒋雯见钟凯着急地要问话,朝他摆摆手,继续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父母还不晓得我怀孕,所以我要去外地做,省得被他们撞上。我父母知道我这样肯定会伤心死,唉……,不提他们了。我需要有人陪我一起去,你或者小魏。钟凯,跟你说吧,早几天小魏又来找我,说离开我后再无法与别的女人相处,心里总是惦念着我。假如我找他陪,目的就是让他了解我的肚子。他愿意陪,表明他完全接受,回来后我和他马上结婚。我也想通了,有些事强求不来。

钟凯听了一惊一乍的,急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呀。

蒋雯点点头,继续按她的思路说,当然最好你陪我,但我必须跟你讲清楚,同样是你陪我去的话,这辈子我不再选择别人了,你不管能不能离成婚,我都会跟着你缠住你。所以在决定之前你一定要掂量清楚,决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蒋雯说得十分冷静,面无表情,如在商场上洽谈价格一般。钟凯能理解她的理智与直率,经历了反反复复的变故后,她的痴情与浪漫情结都隐藏了起来,把现实的问题先解决好,这也是作为父母的独生女,特别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子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钟凯这样问,是有考虑的。兰雅刚才说晓钰过几天就能回家,但没确定具体哪一天。现在,他的心情更迫切了,见到妻子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硬拽着她去办手续,如此他决定劝蒋雯别去海南打胎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在本地医院做,他会日夜陪护着她。若想去海南玩以后他一定陪她过去。

我定在后天下午。蒋雯说。

为什么这么快?钟凯听了暗暗一惊,倘若今明两天金晓钰没到家怎么办,他再不敢轻率地对蒋雯许任何诺言了,他唯有拿到那本证方能按自己的意愿改变蒋雯的主意。

蒋雯“嗤”了一声,带点情绪地说,钟凯,我干嘛毫无希望地拖下去?是要叫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蒋雯怀孕了是吗?

没……没有,小雯,我不是这意思。钟凯有苦说不出,站起身赶紧解释。按常规讲,既然不要了,那愈早做掉愈好。然钟凯很想拖延几天,那是多么重要的几天啊。也许就因为这几天,他和蒋雯在一起的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再说,还有不到二十天时间,周昱要结婚了,我这个闺蜜能不帮忙?能不陪在她身边?真是的,她也是你的下属,一点不关心。蒋雯的语气缓和多了。

这或许是蒋雯要尽早去“人流”的最大原因,钟凯心里猜想。那么,他还能找出不是“自欺欺人”的拖延理由吗?看来只好听她的安排了。其实大脑都无需转一下,钟凯肯定要陪她去海南的,眼看金晓钰的危机已化险为夷,捆绑他自由的绳索即将松绑之际,他反倒把心仪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那他真是蠢得猪狗不如了。

临到出发前,金晓钰还没回家,钟凯只好死心。于是他在家里给她留了张字条:晓钰,有个海南作者请我过去商谈他书稿出版事宜。他是个企业家,愿出资请我在那边游玩几日并去他的企业考察。可能要十来天能返回。钟凯某月某日留。

钟凯这样写的用意是不想让金晓钰回家后打电话找他,因为蒋雯与他约定,他们在海南的日子都把手机关了,免得被人打扰。如果单位或家里出了急事,她已跟周昱交待过,要周昱用QQ的形式发给她,她每天至少会上一次QQ的。有周昱在这边替他们传递信息和圆谎,钟凯和蒋雯有什么不放心的。

12

在海南的日子过得恬静而温馨,钟凯陪着蒋雯先把“肚子”的问题解决掉,就在一家旅游景区与老街区相交的小镇宾馆住下来。前几日蒋雯躺在房间里休养,钟凯外出为她采购各种滋补的或可口的吃食,细心地照料她,俨然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模式。后来蒋雯可以下床了,就要钟凯搀扶着去周边景点看风景,逛街区,接下来手挽手地去更远的民俗风情村或海边小岛游玩。他们如一对步调一致的舞伴,亦步亦趋地在充满异域情调的海南小镇上流连忘返。

愉快的日子总感觉到短暂,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他们赶紧收拾行囊返回。尤其是蒋雯,在等待飞机的大厅里对钟凯撒娇道,都怪你,让我都忘记了周昱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钟凯揽过她略显柔弱的身体说,现在回去不是还有足够的时间嘛。蒋雯撅着嘴道,哪还有足够的时间?明天要去社里,要上我妈家里,都需要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的,怎么还抽得出时间帮周昱呢。她一定恨死我们了,是不是要怪你。

出机场后,钟凯看了下时间,三点还差几分。于是他拦了辆出租车,直接把蒋雯送回她的住处,把自己的东西也暂时放在她房间里,转身又随车赶去单位。毕竟他是个小头目,工作上等待他处理、决定的事要比蒋雯多得多。

路上堵了会车,到办公室已近下班时间,人都走光了,钟凯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毫无顾虑地抽起来。桌上没什么要他赶紧处理的东西和留言,只有周昱编辑完的一摞书稿放在他桌上,估计她明天不来上班了,所以将手头上干完的活交出。他想还是等明天签署意见后送交总编。钟凯准备抽完烟去蒋雯住处拿走自己的东西,然后回家。趁这空闲,他随手将一旁的晚报移过来,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只翻到第二版,他的眼珠子就不转动了,神色如电影里的地下党员走在路上忽然间被人用枪顶住了后腰。他闭上眼稍稍晃动了下头,又迅速地睁开来,没错,报纸的左上角用醒目的黑体字作标题写道:北沙河东段“盛世桥”巨石坠落砸伤游客头部。副标题是:警方已将承建该工程的负责人沈富贵控制起来。

钟凯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惨白,汗珠像听得出声音般从皮肤毛细孔里“突突”地冒出,手上的烟头已燃到手指他才慌乱地扔掉。过了几分钟,他突然意识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在抽屉里找出万能充电器插上。一会儿,手机的屏幕上便显示出无数个未接电话,他一瞧,大多是金晓钰打来的,她果然早就回家了。这时他赶紧抓起桌上的座机,立马给妻子打过去。金晓钰接了后,压低声音愤怒道,你怎么才有反应。钟凯也不与她计较态度了,说,我刚回来,在办公室看报纸……金晓钰打断他说,你马上回家,我们到家里谈。

钟凯火速地赶回家,金晓钰稍后也赶到了。

北沙河东段主要为游览区域,有供观光游览的船只泛舟在河面上,连接两岸的“盛世桥”除了要考虑上面能通行小车外,还得为桥下的拱形作美观设计。承建单位不知缺乏经验还是忽略了安全,有些砌在拱桥面下的石块过大,砌得也不够牢固。桥上的车辆行驶又十分频繁,拱形石壁上的大石块遂出现了松动。

金晓钰告诉钟凯:事情就出在前天中午,一艘载着五名游客的小船经过“盛世桥”下时,石壁上的一块大石头突然坠落,正好砸在一名游客的头上。

我当时接到通报,头上一阵眩晕,慌忙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碗赶过去,可来不及了,因为随后局里和景区的领导都来了,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也迅速赶到,并马上进行了拍摄和采访。金晓钰说得气喘吁吁的。

钟凯不解地问,那怎么会这么快就把沈老板控制起来?

金晓钰痛苦状地说,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于那被砸伤的游客是外地一名县人大副主任。其他人都是她的同事,他们两个护送副主任去医院,两个留下来打电话给电视台、报社和这边的人大。

钟凯听了头皮一层层地发麻,大脑也像短了路,一次次地出现黑屏。

这几天你在干嘛?为什么不开机?金晓钰蓦地将肩上挎着的包狠狠地摔在沙发上。由于紧张和匆忙,她回家到现在竟忘了把肩上的包取下来了。

我,这几天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又忘在了家里。钟凯说着就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找出充电器,将手机掏出来插上。他是故意这样做给妻子看的,在去海南时他有意将充电器忘在家里,这样他关机就有了理由。

金晓钰怨恨地剜了眼钟凯,说,我当时了解到这些情况,心想沈老板百分百逃不脱了,事情紧迫,我躲进厕所给你打电话。我刚还掉二十万,一下子肯定借不到这么多钱,所以让你立马回来想办法,最好能把钱筹到还给沈老板,这样我的责任轻了,性质也不一样了。可打了十几通电话你都关机,问小周能否联系上你,她反问我出什么事了,你说我能告诉她吗?简直莫名其妙。

钟凯的背脊上嗖嗖地冒着冷汗,他小心地问,就是说,现在没有任何补救的措施了?

怎么补救?你把钱拿去公安局?太晚了。金晓钰有气无力地说。

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钟凯像受了谁的委屈似的。

这要看沈老板怎么交待了。反正主动权已不在我们手上。

这……这多折磨人啊。

都怪你!金晓钰歇斯底里地大喝一声,随后如一个松了线的木偶瘫倒在沙发上。

13

翌日下午,钟凯将周昱的书稿签上意见后呈交了总编,回办公室猛抽了几支烟。这时,周昱打来电话,先向钟凯补请了今天的假,随后就问他明天参加婚礼的情况。她说,钟老师,明天你怎么过来?钟凯懒懒地开玩笑道,总不会坐飞机过来吧。要么开车,要么打的,要么走着过来。

周昱道,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带不带上老婆女儿?

钟凯还没顾及这个问题,经周昱一提,他也觉得是该考虑一下了。本来同事间的婚礼自己一个人参加也属正常,关键是妻子与周昱早就认识,以前也常关心过她的婚姻,而自己又是周昱的顶头上司,如果瞒着妻子自己一个人去参加是否欠妥。

钟凯想了想说,周昱,我回去问一下,看她们有没时间过来。

周昱说,本来我不会问的,肯定是希望你带老婆孩子一块来。可刚才小雯跟我说,要我把她与你排在同一桌。我说那你老婆一起来怎么办。小雯肯定地说你都要离婚了,怎么可能带老婆来。所以我来证实一下。

钟凯的心里一旋。从海南回来到现在,他还没去找过她,也没与她通过电话,估计她此刻正忙得不亦乐乎或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他在海南的那些日子里,曾流露过回去后打算办手续的意思。而她也从他们十几天夫妻般的相处中推演出了他们此后的生活场景,顺理成章地要在周昱的婚礼上预演两人伉俪情深的关系。其实钟凯也早有计划,回家的第二天,他与金晓钰去办妥离婚手续,在周昱的婚礼上,他与蒋雯便可以无拘无束地在一起祝贺周昱新婚了。这无疑会使蒋雯激动幸福得热泪盈眶,他心里清楚她是多么渴望这一幕啊。

你们是闺蜜,她应该做你的傧相,跟你在一桌。钟凯说得很策略。

我也这么跟她讲,可她不乐意,说她已不是黄花闺女,不能做傧相了。我知道她的小算盘,就是想与你挨在一起,懒得陪我转圈。周昱回得也很巧妙。

放下电话,钟凯狠狠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如今连参加婚礼这样的事都让他头晕头痛了,往后还怎么生活?不过懊恼归懊恼,他总得面对现实。

思索了十几分钟,钟凯觉得最巧妙的是携颖颖参加周昱的婚礼,如此既能阻止蒋雯上演他们情深意切的序幕,又能免于带上金晓钰而出现的彼此尴尬。他非常害怕与金晓钰一同出席婚礼,往往在以他为主的场合,她会挽着他的手臂,扮出夫妻琴瑟和谐的恩爱举止,那还不刺激得蒋雯发疯?

晚上,钟凯跑到屋外给住校的女儿打电话,要她明天一放学就回家,他要带她去参加小周阿姨的婚礼。女儿乐得直叫好,说读书太辛苦了,正想寻个放松放松的机会。

翌日,钟凯提前半小时回家。他准备与颖颖打的过去,自己开车的话,婚礼一结束,蒋雯一定会钻进他的车里。他可以先把颖颖送回学校,然后呢……

回到家,发现金晓钰在衣橱的镜子前,双手提着一件还未摘掉牌子的连衣裙比试着。钟凯的心咯噔了下,她今天这么早回家?手上的连衣裙难道是为参加婚礼才买的?

钟凯,小周结婚你也不早点告诉我,幸好下午和晚上都没有安排。金晓钰一边说着,一边将连衣裙依原来的形状叠拢。

钟凯脸上讪讪的,仿佛她已洞穿了他的心虚与纠结。他讷讷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晓钰倒一脸坦然地说,中午颖颖打电话给我,说晚上要跟爸爸参加小周阿姨的婚礼,而她都记不起有什么合身的衣服了,要我一定替她买件时下流行的韩版长袖裙。

难怪。钟凯暗暗放下心来。颖颖正处在“拔节灌浆”的阶段,个子长得特别快,已跟金晓钰一般高了。钟凯于是嘿嘿干笑两声算是答复,尔后转身进了厕所。

等钟凯方便出来,金晓钰指着自己刚换上的一件粉红色时装说,钟凯,你说我穿这款式这颜色的衣服去合适吗?

你?你也去?钟凯听了吓了一跳。

怎么,小周不欢迎我去?金晓钰瞪大眼睛诧异地盯住钟凯。

钟凯下意识道,没有没有,她怎么会不欢迎你去呢。是、是他们办酒水的场地狭小,所以之前就问过我去几个,我考虑到给我们社的同事就一张桌,便报了两人。后来我问了其他人,他们大多是单枪匹马的,你说我们好意思去三个?你还是算了吧。

喝喜酒主要图个气氛,如果座位不够那就挤一挤嘛。金晓钰打起了官腔。

钟凯有些怀疑妻子非去参加周昱的婚礼有其它用意,是不是她察觉出了他与蒋雯的关系?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绝,按以往她早就计较了,再用八人大轿抬她去都休想。她还会在乎一场酒席?钟凯生硬地说,你今天怎么啦,好像非得要去吃一餐喜酒似的。

金晓钰听了并不生气,反而神色古怪道,你说对了,我想去沾沾喜气。

沾喜?钟凯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颖颖开门进来,欢快地大声道,妈,有没给我买好裙子?

责编:杨剑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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