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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虚化引起的动词增元现象探讨——以“我住在北京”为例

2014-05-10段文华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论元补语句法

段文华



“在”虚化引起的动词增元现象探讨——以“我住在北京”为例

段文华

(四川师范大学,四川成都 610068)

现代汉语实词的虚化是语言历时发展的体现,同时也为共时的研究提供了素材。文章在前人有关“在”虚化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句式“NP+VP+在+NL处所”因“在”的虚化,动词(VP)“价”的改变以及整个句式的变化,并探询其具体生成过程。

在;NP+VP+在+NL处所;动词;增元;价

一、引 言

近年来,学者们对“在”的语法化过程进行了梳理,得出了较为清晰的虚化历程。同时,也对由“在+处所”构成的三个句式①展开了一系列研究。本文主要探讨句式“NP+VP+在+NL处所”中因“在”的虚化引起整个结构的变化。首先,请看以下例子:

(句式一) (句式二) (句式三)

(1)我在北京住 → 我住在北京 → 我住北京

(2)他在这儿坐 → 他坐在这儿 → 他坐这儿

(3)小马在路上走 → 小马走在路上 → 小马走路上

(4)他在床上躺着 → 他躺在床上 → 他躺床上

(5)小明在家里呆着 → 小明呆在家里 → 小明呆家里

(6)他在沙发上睡 → 他睡在沙发上 → 他睡沙发上

现代汉语中“在”表示存在。就词类划分而言,它兼属动词、介词和副词②。对于句式一中的“在”,施关淦认为既有做动词的可能,也有做介词的可能[1]123。句式二中的“在”,学界普遍观点是:整个介词结构充当动词的补语,“在”为介词。随着“在”的语法化,以及语言经济性原则的制约,句式三出现在实际语用中。

依据崔希亮的研究[2]173,句子中的“住、躺、走、呆、睡、坐”等动词均为不及物动词或一价动词。因此我们把句式二的结构定为“NP+VP1+在+NL处所”,句式三的结构定为“NP+VP2+NL处所,其中V1表示一价动词,V2表示二价动词。“在”在前一结构中为介词,引导处所宾语作动词V1的补语,后一结构中“在”字省略,其处所宾语上升为整个句子的宾语,占据核心论元位置,成为动词的新增论元。本文试图探讨句式二中“在”的虚化促使动词价变以及增元的现象,并运用高位增元图示展现其生成句式三的过程。

二、“在”虚化的理据

(一)动词后“在”虚化的相关讨论

对于动词后“在”的虚化,学界主要提出了以

下几种观点:

(1)“在”字直接和前面的动词结合作谓语,后面的时间、地点词语作宾语。如朱德熙《语法讲义》分析到“坐在椅子上”固然可以分析为“坐/在椅子上”,同样也可以分析为“坐在/椅子上”,而“坐·de椅子上”只能分析为“坐·de/椅子上”,因为·de可能是“在”的弱化形式,所以最好把“坐在椅子上”分析为“坐在/椅子上”[3]182;

(2)动词后的“在”为助词。单侠认为动词后的“在+处所”不能移动到动词的前面时,则“在”发生了质的改变,进一步虚化为带有微弱趋向意义的助词,又可称作“指向助词”[4];

(3)“V+在+处所”中的“在”为动词后缀,有的可省略,有的则不可省略。持这种观点的主要是崔希亮。他认为“·de”在书面语中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在”和“到”。作者透过口语的外在形式,紧密联系书面语,通过对“在”、“到”、“·de”语义的详细分析,认为“‘V+在’中的‘在’应为动词后缀,而‘在+NL’中的‘在’应是介词,虽为同一字,但因出现的句法位置不同,语音存在差异,其语法意义也存在差异”[5]。

(二)“在”的发展演变

1.“在”词性的历时变化

《古汉语常用字字典》中“在”字共四个义项,可用作动词和介词,作动词时,表示“在、存在,居于、处于,问候”,为实词[6]483。根据邵洪亮的统计,先秦时期,“在”单独作谓语的频率最高,《诗经》164例中有136例;《论语》48例中有35例;《孟子》63例中有56例;《庄子》84例中有75例。汉代时,《史记》一至二十卷总共93例中用作动词的有70例;《论衡》一至十卷162例中有124例[7]。

由此可见,“在”在古汉语中用作动词的频率远大于用作介词。而“在”意义的虚化在近代汉语中就已开始,如《红楼梦》中大量使用“VP+在+NP”结构。随着语言的历时发展,“在”进一步虚化为介词。现代汉语中,“在”一般用作介词,如:

①彭德怀[在]江西率红三军团开始了长征,他指挥部队冲破敌人的重重封锁。

②1935年夏,当红一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四川懋功地区会师后,张国焘提出了与中央相背的进军路线。

“在”由动词发展为介词,词义虚化,其语法意义和功能也随之发生变化。

2.“V+在+L(处所宾语)”中“在”的虚化

邵洪亮除了统计“在”在古代的主要词性外,还探讨了用在动词后“在”的发展,也就是句式“V+在+L(处所宾语)”的发展。据统计,先秦时期,“在”位于“V”后,出现频率较低,《诗经》中出现17次,《庄子》中出现2次,此时的“在”仍具有“存在”的意义,只是其意义开始弱化;汉代时,《史记》中共出现12次,《论衡》中出现19次。通过对比发现,“在”用在“V”后的数量呈上升趋势,发展至今,“在+处所”结构用在动词后的现象更为普遍。

汉语中的虚词多是由动词和形容词虚化而来。并且这种虚化呈现出“斜坡”的动程,如Hopper& Traugott(2001: 7)将“斜坡”称为一个“连续统”(continuum)。所谓“连续统”是指由实词向虚词的变化是一个渐变的、连续的过程,其中必存在一个过渡阶段,这一过程可表示为:实词>虚词>附着形式>曲折形式(词缀)[8]。“在”在古代汉语向现代汉语的发展中已完成了实词向虚词的过程,目前正处于虚词向附着和曲折形式的转变。

一般而言,导致“在”虚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句法功能的转变④,句法功能的转变往往和所在的句法位置相关。句式一中“在+N处所”作句子的状语,句式二中充当动词的补语,“在”直接出现在动词后,其动词性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并逐渐削弱动词性的语义特征,使其语义进一步抽象、虚化,并有继续虚化的可能。

综上,动词后的“在”发展为动词后缀是一个连续统的系统性效力,虽现代汉语中目前没有大量存在可单用的由“在”作后缀的复合词,但随着语言历时的演变,“在”的进一步虚化,是发展趋势所在[9]。

三、介词“在”虚化引起增元结构变化的生成过程

若要探讨“在”虚化促使句式“NP+VP+在+NL处所”中“VP”的价变以及增元的过程,我们需考虑句式中的动词是否具有价变的可能,以及处所结构有无上升为句子核心论元的可能。

对于动词的“价”,传统研究多停留于静态,近年来学者们逐渐将目光转向动态“价”变,如周统权(2011)从动词配价的连续性,探讨了动词配价在不同语境中的变化规律。而对于动词后作补语的介词结构是否为动词的配价成分(论元),学界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本文赞成袁毓林、周国光的观点[10],把动词后的介词结构纳入动词配价成分的范围之内。

基于以上条件,结合程杰对“虚介词假设”的分析[11],“我住在北京”中“在”选择非宾论元“北京”做补语,投射PP(介词结构),动词“住”选择PP做补语,投射VP(动介结构),形成结构[VP[V’住[ppPt0北京]]]结构。动词“住”在“我住在北京”中本为一价动词,只出现施事论元“我”,当“在”虚化后,原先处于非核心论元位置的“北京”占据宾语位置,成为句子的受事论元,动词“住”由一价动词转化为二价动词,发生增元现象。程杰认为:“在基础生成时,IVO结构⑤中的名词短语通过一个虚介词与动词建立联系,但随后的句法操作将其转化成增元结构(applicative construction),名词短语最终移位到Spec-APPLP位置→一个动词论元位置”。所谓的增元结构也就是指一个非核心论元升格为核心论元并进入动词的论元结构而生成的结构,这样的论元称作新增论元(applied argument)。

根据程杰的研究,汉语IVO结构应属于高位增元结构。句子“我住在北京”的具体增元结构变化情况见树形图:

1.介词短语结构:

2.高位增元结构:

3.虚介词PP的高位增元结构化:

从“在”的高位增元结构变化的生成图可知,“我住在北京”中“在北京”介词短语作动词“住”的补语,随着“在”的虚化,处在终端节点的“在”上升到动词的位置,和动词紧密相连,当动词“住”与“在”结合后,上升占据APPL的位置,最终生成为整个结构的V。同样,处于终端节点的处所名词“北京”最终占据宾语的位置,成为动词“住”的新增论元,以生成表层句法结构:NP+V+NP(我住北京),“住”由一价动词变为二价动词。

四、结 语

综上,对于引言列举的句类,我们可用树形图直观反映句式二和句式三的转变,见下图:

1.“我住在北京”的树形图:

2.“在”虚化引起的高位增元结构化:

3.“我住北京”的树形图:

通过本文的分析,我们可得到以下结论:动词“住、走、躺、呆、睡、坐”等,后面若跟上“在+处所”结构,其“在”因受到动词语义以及实际语用等因素的影响,词义虚化,致使其介词宾语失去谓词,遂向上投射占据句子核心宾语位置,成为动词“住”等的新增核心论元,在这一过程中“住”等谓词的价也发生相应变化。

这一探讨可从正面进一步论证程杰等提出的“虚介词假设”,为研究“吃食堂、飞上海、住北京、走钢丝、躺床上”等类结构提供新的思考。但对于哪些动词能进入句式“NP+VP+在+NP处所”,并向“NP+VP+NP处所”转化,哪些介词可虚化省略,是我们下一步将要继续思考和探索的内容。本文对此的研究,仅为抛砖引玉,还望方家们不吝赐教。

注 释:

①此处所谓的三个结构是指:在+处所+NP+VP;NP+在+处所+VP;NP+VP+在+处所。

②本文主要探讨动词后的“在”,不考虑其作副词的相关例子。

③以上例子取自北大语料库。

④除句法功能这一主要原因外,音韵规则、语言经济性原则等也是促使其虚化或省略的原因。

⑤IVO结构指不及物动词后跟一个名词短语的结构。“我住北京”类句子,也为IVO结构。

[1]吴平.句式语义的形式分析与计算[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8.

[2]赵金铭.汉语研究与对外汉语教学[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7.

[3]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4]单侠.浅谈动词后“在”的词性问题[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11(3).

[5]崔希亮.现代汉语补语位置上的“在”和“到”及其弱化形式“de”[M]//赵金铭.汉语研究与对外汉语教学.北京:语文出版社,1997.

[6]王力,等,编.蒋绍愚等增订.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第四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7]邵洪亮.“V+在+L”格式的发展和虚化历程[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5(4).

[8]王伟.论“在”的语法化[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9(3).

[9]陈金美.“程度副词+名词”结构语用探析[J].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1(5).

[10]刘金勤.由语义和句法的关系看动词配价的动态性[J].长江大学学报,2008(3).

[11]程杰.虚介词假设与增元结构——论不及物动词后非核心论元的句法属性[J].现代外语,2009(1).

(责任编辑:张新玲)

The Verb Valency Increase Driven by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Zai (在)”: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Structure “I live in Beijing (我住在北京)”

DUAN Wenhua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content words in Modern Chinese is a reflection of the diachronic change of Chinese, and provides data for its synchronic study. Based on the previous studies of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zai (在)”,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the structure “NP+VP+在+NLlocalizer(处所)” driven by “zai(在)” , the valence increase of the related verb and the change of the whole structure. The generation of the structure is also investigated.

“zai (在)”; NP+VP+在+NLlocalizer (处所); verb; valency increase; valency

2013-12-01

段文华(1989-),男,重庆巫溪人,四川师范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硕士,主要研究功能语言学。

H043

A

1009-8135(2014)02-01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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