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曲（8首）

■路延军

金 曲（8首）

■路延军

传记

被大理石困住的

一株株的白蜡树走进

秋天，它写好的黄金封面的书

一撒手散落了一地

几个神秘的白发老人

在树下的长椅上

呆坐或唱戏

我借着月光走去

坐在空荡荡的长椅上

看着远处黄河路上的灯火和车辆

细微的落地声

我摸索着一枚落叶

像是在灯下阅读

一本凡人传记

触景生情

日日接纳我的大街

并不拒绝落叶，那死亡之舞

没有触动瞎眼的观众

它触动的是

我，破损的琴键

招来的音符露珠一样

被太阳蒸发

发配到云的故乡

在这座城市里

我就像树叶，那风雨飘摇

没有留下夏天的秘密

它的出现和消失

不会影响哪一盏灯光

更不会留下伤害

我很快被忘记

被忘记的是我的回忆

阵雨

松散的云块

疲倦的，好像老人脸上的愁容

刺痛那些沉默的叶子，一只掉队的蚂蚁

坐在森林里

气味已经消散，腐烂的气息浓烈

窒息，一簇新生的木耳

如一阵欢乐的笑声

钻出乌黑的树皮，我走到窗前

想听一听失败者的心事

对面正在装修的洗浴中心

已接近尾声

雨细密得像针线

不知在缝补着什么，一切都是新的

连死亡都是新版的

而我，我

陈旧得像一挂老车

吱吱呀呀地行走在红灯间

拉着我一个个夭折的孩子和故事

穿越月亮的山口

日复一日地返回家乡

妄想像一个重情的情人

从没有因为贫穷

丢下我，我

泥屋檐

雷在黑盒子里跺着大脚

惊飞的雨水奔向大地，隔着烟熏的屋顶

我在密集而混乱的脚步声里走神

偶尔，我从黑洞洞门框里探头

泥屋檐上黄色的小溪，小溪的后边

有大张的黄嘴，有隐身的壁虎

还有未来得及缝补的蛛网

秋天，满身盔甲的蝽和榆蓝叶甲

也会飞来这里销声匿迹

一个漫长的冬天

讲述和倾听了许多故事

故事有鬼及其他，鬼搅乱了孩子们的睡眠

很多年之后孩子们的梦里全是人

迷糊又清晰，像幻灯片一样

播放世界的小街，小街的世界

一群带着哨音的纸片在楼群间旋转飞舞

我怀疑那是，毕加索的鸽子

飞过四季的庭院，落在屋檐上

那破烂又低矮的上面

是瓦蓝和高远

多云的午后

午后，蓝色的绸面上堆满了云朵

他从洗手间巨大的玻璃后边

仰着头，一片云被从背后照亮

亮如镜子的反光，落在清风湖的柔波

湖心的高地，以及林间的古亭上

天台上，栏杆不断地掉落黑色记忆

切割机时不时地切割安静

还未开业的洗浴会所的落地窗里金碧辉煌

广场上，刚刚抵达这座海滨小城的石头

正忙着搭建牧人的帐篷

反光的甲壳虫，在落叶的舞步里穿梭

树木神色安详地脱着衣裳

卧室里，有一本白色封皮的诗集

转身离去时，他心里只飞过

一只蜻蜓和两只蝴蝶

月光

我带着风筝落地的心情

走去，浓密的树影遮挡着泥墙的屋舍

虫鸣的潮水涌上来，又退下去

几星金黄开在树缝里，偶尔

鸟语从鸟的梦里掉落下来，没有狗叫

也没有牲畜的气息——

夜风很凉，像一句诗

细长的影子带着我的回忆

走去，碎石子硌疼了往事的脚

在这里，他们一起长大

老去的地址却不详细，回声

因破损而难辨，没有捉迷藏的欢笑

也没有潜入果园的惊险——

月光里，只有一座庭院

秋天里

我骑着电动车在蓝色里

疾驰，仿佛身边的车流和人群不存在

多么奇异，被忧郁包裹、石化的我

突然有了飞翔的力量

但是，我说不清这里面的秘密

秋天像初恋的第一个姑娘

在后来一次次经过错过她的男人

我带着对蝉声的回忆穿过

树林，仿佛并没有察觉我明亮的沉默

多么美妙，被阳光检阅的树叶

突然纷纷向大地集结

鸟儿的宴席散了，野花

像收拾房间的修女

在草丛大地毯上欢笑、旋转

我揣着一座城市的灯火

散步，仿佛城外幽暗的树林和小道是故乡

多么幸运，被斧凿雕刻的石头

突然有了委屈的颤抖

月亮升起了黑暗里的落叶

虫鸣追逐着一个泥土的心灵

在夜露无声地降落中

云的断想

立体和平面的白

——它是不是侄儿扔起的棉花

还是母亲铺平的棉絮

天上有没有雪山

历史里有多少留白

或许，它就是往事的反光

折射着秋天

众星闪烁的夜晚

——它是不是仙女的织物

还是逃离尘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