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行草(组诗)
2014-05-03邱名广
■邱名广
家乡行草(组诗)
■邱名广
现代村落
年节风风火火,热闹几天的村落
被南下北上的村民带走了魂魄
这一栋比一栋新颖的房子
扔给一群老人孩子和对着星夜空吠的狗
掉在山里的村落,势单力薄
为了一个比一个富丽的家
父母在翻晒孤独,妻儿守望着思念
一年一度回归的亲情啊,漫长而苦涩
一间比一间流露现代气息的空巢
风俗慢慢被扫地出门。民心渐渐不古
李家媳妇一时忍不住心头的痒,搔起红尘
泥土不敢给粮食承诺,孝道越走越迷茫
境地
旁门,一步之遥
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阶,拦着
迟疑中,你懂的
迈过去,或许,无地自容
背过身,自己的冷笑,也阴凉
对门,二米开外
人家出有宝马,回喝人头马
偶遇时,你懂的
我马弁的脸,抬头惶恐
低头,骨节又坚挺着,不肯屈弯
能把日子拨回三十年吗
那时,清纯的时光温暖心头
河东有绿色的草地,安身
牧羊、放牛、过家家
河西,权当是不得不立命的风景
有时……
看一口泉眼
不断掏出大地秘密
从不掩饰内心的阴晴不定
而一条溪流
在不得不选择出路时,辗转迂回
义无反顾。那带走的时光,不再折返
江宽河广
隔岸风景心静如水。争渡的脚步
在风口浪尖上。观火者,蠢蠢欲动
但,面朝大海
我感到渺茫。可海燕、风帆
是翅膀和水手,都在挑战风暴与辽远
今年秋天
雨常常下个不停
视线在不断切割中迷乱
很多事物放低身段
随水流失,多像
我们经年奔走的姿态
此时,我不敢拖泥带水
一如一尾待割的稻穗
一滴水的重负都万劫不复
邻家老人跟着走了
我搀扶颤抖的父亲去燃香,送哀思
他那滴老泪始终含着
岁月寒光。落寞的呓语
我深怕一旦他失声
家的天空也泪雨滂沱
泯灭一代人最后的光阴
今年的秋天
我不敢言及收获
明明……
有时候我会痛恨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长出相思的东西
让我忍受离别的折磨
明明有两条道路
一条平坦,一条坎坷
生活偏要考验我的意志
然后看我饮下抉择的泪水
明明都是父母
在相同的土地和天空
舞台却分贵族与草民的角色
我们很难交换各自的命运
明明想朝大海喊一声爱
海浪总把我打回头。而海风
吹我,催我,爱自己吧
爱你身边可爱的人
当我发现
风走过我的身体
它不需要理由。平静时
我总是忽视它的存在
直到二月花开,又剪掉我一年光阴
行走在生活底层
经过许多阴暗潮湿的角落
一些怨艾,如影随形
跟着我谨慎的脚,一步步加重
那天,风过后
湿气渐渐凝聚起来
我发现身子骨开始疼痛
每次动弹,手脚有点不听使唤
医生说我得了关节炎
是比较麻烦类风湿那种
他叫我注意风热,还有风寒
可行走江湖,不是冷,就是热
总不能像根木桩杵着吧
即使泥土生情,让我生根发芽
那叶子,也要被阳光打理
那花果,也要受风雨拷问
在九月
九月,稻子开始泛黄
午后的阳光渐渐失去热情
正是海南多雨的时节
走在田埂上的父亲提心吊胆
风一转向,一片黑云
无缘无故就哭了
天公的脾气越来越捉摸不透
躲不过季节的一声叹息
一年的盼头就黄了
父亲背着手,腰弯得很低
有时脸几乎贴在稻穗上
仿佛在和一造收成交头接耳
大黄狗撵着父亲的脚跟
爱憎分明地嗅着风吹草动
麻雀潜伏田畴,声势浩大
在九月,很多事物放低了身段
父亲看到村头倒伏的炊烟
一场暴雨都能成为他的深渊
搁浅的心
一个一个出走的人
掏空了村庄
很多迟疑、沉重的脚步
像苦楝树枝头最后依恋的叶子
难抵春寒料峭
村庄只剩一副骨架
锈迹渐渐剥落
老人们默默关上柴门
夜莺开始架高山峦
土狗狂吠掩饰不了它清冷的宿命
孩子都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
读书,放牛,孤苦,无助
那条送走他们父母的路
何处是尽头
稻子黄,中秋到
月亮圆圆在天上
而回家的路如干涸的河
九曲十八弯。远方
搁浅的心撒落一地祝福
理白,月黑
紧抱思念
年味
无处安放的顾盼
翘首在渐临渐近的日子
焦虑,无以言状
在家门口,东不成,西不就
阉鸡伸长炫丽的脖子
蒸笼里的甜糕热气腾腾
等待的那个人呀
还在时间的豁口里见缝插针
也许很远,像梦,游走他乡
也许很近,似善解人意的春联
也许就是一种奢望
在别人的大红灯笼下,叹息
开瓶的酒,再香
醉痛的是思念的心
富贵的家,再大
唤不回是别离之人
一年的期盼啊,就是等
等齐全的汤匙在一锅汤里搅
搅起久违的笑声,看儿孙
满堂温暖起来的浓浓年味
冬日窗花
要找多少理由来搪塞
对家的愧疚
终年奔波在外
事业是挂在嘴上的名词
仿佛有别于他人
生怕错过一把光阴
家,其实并不远
百里路啊,和地北天南比
只有一个累字的距离
中间隔着患得患失
老是用电话传递一颗心
和口口声声的爱
自己觉得也很虚无
那年冬日,妹妹说父亲病了
让我放下那个叫忙的东西
一些怨气使我不敢包装
岁末剩下的苍白借口
踏进家门,母亲正贴着窗花
那些红火的喜气迎面扑来
我喊了一声躺在床上的
爸爸。母亲回过头来
整间屋子都春暖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