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于故乡（组诗）

■董喜阳

偏于故乡（组诗）

■董喜阳

雪落故乡

雪看来是不会停了。在我的

印象中，它的耐力没有这么好

公园的野性涨起来

街道的棉被抽调一半，孩子们的

目光中灌满了雪片

童年，坐在一缕干净的光上

远走的日子向我招手

不再饱满却青春的波纹

沿着河边捡着星辰的勇敢的湖水

揉搓着珠贝红肿的脚趾

这时雪落，我不想依偎火把

抱头哭泣。不想用哭泣完成自己

异乡人掏出迷茫的怀表

指针拨弄麦子的锋芒。故乡的

白发渐冷，像我揣在

兜里的外交辞令。几滴浑浊的

泪水不配流到故乡

我只愿在今夜借着雪的鼻息

擦拭故乡的伤口

藏身的鱼群

相对时间静止的，不仅是苹果

还有危险的寡欢

单行道上的跳骚潜伏着

汪洋怀里的暗涌，像一场精明的

内伤。宽松的盘子里

医治的动作缓慢，岑寂的黑夜

仿佛手伸进风的花圈

不敢动，我是藏身的鱼群

胎息于海的深处。像一只母性的虫

打破果皮的封锁

苹果和盘子构成的风景，春天

静的陷井。赶路的不抬头

双脚在虚无中的拔河

似肉身的焚烧把催熟的火把点亮

种子在土里打扮得壮美

烧火

我喜欢听别人谈故乡的感觉

手指停在眉宇之间

骨血峻跌的支点

像蝴蝶掠过拙厚的字迹

丛林中的异态，奔腾的试管分裂

挂铃铛的老鼠来到梦中

每条街道留有声响

它们把冬日的穿梭推向高峰

故乡，时间繁衍的胚胎

缓慢拉动，体内尚不明显的蓬松

说话的人在门口，舌尖的石头

涌荡，在村里掰开

我看见风中受尽窥探的窠臼

在地上安静地翻跟头

我喜欢听别人谈论故乡

好像参与的人

是我，火中不断添加的薪柴

补网

你沿着生涩的湖水

想我，在微醺的风中搅动

波澜。一生的光景

转折舒张，是的

我喜欢并不潇洒的险峻

像火车跑出一种

率真，愉悦的神行之美

日出日落，风来雨往

你在端正的庙堂下等我

漏网，手中的语言

返回上游

一个词语以一盏灯火藏身

清瘦的月光，母亲的呼唤包藏的一角

我用冷静的哽咽捍卫

暗下去的河流。鱼群，接受中游

温暖的庇护。返乡的路程

没有魏唐的灯红，缺少宋明的

酒绿。我以故乡倾斜的麦穗

父亲伛偻的背影

设置借口，我的身子投向贫瘠的

碎影。阳光像铁，走到

生命的最高形式。我身上的烙印

是碎花裙上的绒花，集体站立

聆听上游清凉的钟声

偏于故乡

黑夜是世界投在荷花上的眼影

比一朵膨胀的云大

我是一位骨骼粗大的游子

有着世俗的利欲之心，奇崛的

幻想，像是拴在村庄的

一盏马灯。我的心大过黑夜的

汗珠，完成一次精凝的

误撞。说返回

先要抖落贪婪的灰尘

让傲立潮头的雪，胜利的出海

原来我是一抹发烧的剑光

偏于故乡，如一次治愈的斩断

在故乡，巧遇李太白

夕阳独醉。仙风道骨的太白东倒西歪

沿途叫喊。左手是酒瓶

右手领着寂寞

孤独的天空没有水，他是系在

琴弦上的微尘，诗波里冒起的泡

他坐在故乡的云下

像是等我，虚活而厚实的折返

一张略显生涩的纸，泛起

清愁。长安街上的

枝桠向我招手，风中锋颖的信札

他背对向我，如一种故意

不知道是嫌我的诗烂

还是怕我抢他的酒喝。我看见

一些动词在喉咙里集结

等待返走舌尖的命令。终于再见故乡

在绝美的诗词里拨开云雾

攥住几缕炊烟，像抵达一场农忙

故乡

故乡的天空永远是不夜的

那里悬挂着思念的太阳

湛蓝的苍穹下

依旧映有我童年的足迹

所有的泪水与微笑，都幻化成

呓语的牵挂

我只求故乡几棵金黄的稻穗

来喂养我思念的清贫

虚实之间

大雁，并非一只聪明的鸟

头顶发光体

比云和天空亮的不是金子

理想主义。载着祥云

雄健的大海上，剩余的灯光

包围了瘦朗的浪花

它是来自海上的信息

刺入我的身体，凡庸的真相

现实是海鸥的保护伞

它纵肆的曲线，缺乏陆地的

金石之感

如果睡眠的掌管是我

夜晚，可复制的野逸的回旋

选择光秃的翅膀

在洗涤过的清新的甬道上

唱戏

神秘的可能性的白雾缠绕我

声音在方向里混杂

雪景夹带着丰温的欢愉

浮动是必须的，像是蜜蜂爬满

袈裟，完成有效的攀登

现在，等待着古雅的事物向我开口

比如说俊健的风

敲响体内暗藏的擂鼓

远离熟悉的家和人群

空洞的俗野

我的想象在戏台上，被长袖甩出

唱念坐打，锣鼓丝弦

手眼身法步，生旦净末丑

春秋一梦，起夜的人接上了头

梨园的小路布满霜降

扎破空气的新意妙理的语言

我的，尚可呼吸的骨血与清水

正是探颐索隐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