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国有化引发的革命
2014-04-29梁盼
梁盼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我国流动人口的暴增,铁路因其载客量的优势,便成为人们重要的交通工具,也正因此,众所周知,铁路问题便成了一个大的民生问题。中国早在19世纪60年代就开始兴建铁路,铁路也一直是近代化的象征之一。但恰恰是铁路,在20世纪初,因为大力推行国有化,而埋葬了中国最后一个专制帝国——清朝。
靠外资起家的近代铁路
从1866年中国在上海修建第一条铁路开始,到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之前,国人对铁路总抱着某种抵触的情绪,近30年的时间,才修了区区不到400公里铁路。但是,在甲午战争中,泱泱中华帝国被蕞尔岛国日本打败,国人才猛然惊醒,铁路是富国强兵之路,必须修。
甲午战争的第二年,清政府设立铁路总公司,任命盛宣怀为督办铁路大臣。修筑铁路是大势所趋,但中国积贫积弱,国家财力本来就捉襟见肘,更何况进行铁路这种投资额巨大、见效周期很长的基础设施建设。无奈之下,只有大举外债这一条路可走。之后大约10年之间,中国铁路里程近3000公里,相对于“甲午”之前的乌龟速度,有了很大的成就。
铁路是有了,可惜大都是外国资本所建,路权就掌握在他国手中,铁路成了列强抢夺中国资源和倾销其产品的最便利通道,反而不是中国发展本国经济的生命线。对此,从光绪三十年(1904年)开始,全国各地都发生了拒绝外债、废除借款合约、收回路权、自办铁路的运动,粤汉(从广州到武汉)线还有江西、福建、安徽、江浙等地的铁路线,都被各地中国商人集资收购、自我建设。
这其中线路最长、收购金额最大的便是连接华中与华南的大干线——粤汉线。早在1900年,铁路督办大臣盛宣怀就向美国“合兴公司”借款4000万美元,并将粤汉线交由合兴公司承建。到了1904年,当合兴公司的股票被比利时人大量收购之后,合兴公司大部分的董事便由比利时人担任。考虑到比利时与法国的特殊关系,又因法国与俄国是战略同盟国家,而当时俄国是危害中国主权的心腹大患,所以路权必须收回,至少应该由与俄国关系不太密切的国家来做债主。
因此,在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倡导下,粤汉铁路沿线的湖北、湖南和广东三省联合起来,向港英政府借款,把已经建成的几十公里铁路等相关投资全都从外商手中赎回,由中国商人自办。而且,向港英政府所借的款项,由三省的民间资本来偿还,与政府无关。由此似乎说明,以外资起家的中国铁路,在经过路权丧失的切肤之痛后,开始了本国民间资本的强劲投入,逐步恢复了中国自己的路权。
民办铁路的低效率
本来从外国人手中收回铁路,由中国民间自建,是莫大的好事。但是,我们要清楚一个残酷的现实,即中国民间的财力,还远远不能满足铁路建设这样巨额的投资。譬如粤汉铁路湖南段共需投资4000万(银)元,但募集到的资金仅170多万元。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短板。当时的中国,民智初开,个人资本入股铁路等国家基础设施建设的意识非常淡薄,所以即便中国是大国,人口众多,资金筹措也异常困难。再者,商办铁路首先要建立独立法人的铁路公司,中国商人虽也陆续开始了解和引入西方的公司制度,但像铁路公司这样巨型的股份公司,却是首次实践,其治理模式和管理效率自然非常不尽如人意,造成铁路建设的速度奇慢,甚至久久不能开工。
广东是较为富裕的省份,而且有大量华侨的支援,所以粤汉线改为民办之后,便成立了“广东粤汉铁路有限总公司”,募集到了较多的股本资金,在粤汉铁路沿线三省中遥遥领先。但即便如此,铁路总公司因未建立健全会计制度,致使公司账目混乱、弊端百出。作为一家巨型公司,其每一年的进出资金,都只有一个年终的总额,连日常收支都没有记录,股东就更无法知晓公司的运营情况了。
例如,公司的总工程师邝孙谋居然不公开历年购买的进口物质、设备的单据,以免被人查账;而其总经理梁诚拿着每月2000银元的天价高薪,却对公司的各种腐败现象不闻不问,直到最后被查账,他却不交辞职报告,也不做任何交代,便擅离职守、一走了之。
川汉(从四川到武汉)线与粤汉线并举,是清末另一条预备修筑的铁路干线。但是,与粤汉线不同,川汉线起初未曾举外债,而是在1903年,由四川总督锡良奏请中央后,设立了川汉铁路公司,属于官办或国办的性质。但经过3年的筹款和经营,却毫无进展,只好由官办改为商办。可是,民办的川汉铁路公司效率之低下,比起粤汉铁路公司有过之而无不及,仅仅一个在上海保管进口铁路设备资金的职员,就因其假公济私,造成的损失高达白银300多万两。
与民夺利的国有化
鉴于民办铁路的诸多乱象,1911年,当时身为邮传部(相当于现在的交通部)大臣的盛宣怀认为只有全盘国有化,才能让铁路建设起死回生。交通部部长的建议,得到了清政府的认同,旋即下令全国干线铁路实施国有化。
国有化原本是好事,民办之后的烂摊子也只有政府才能收拾,况且民间资本此时也渴望撤出铁路建设这个无底洞。其实,当时铁路国有化的核心问题是,在铁路商办时代所筹措的资金和股本,该如何偿还给国内的投资者。为此,清政府根据各条线路的工程进度和资金投入情况,制订了三种偿还民间股本的办法。第一种,现金偿还。第二种,民间商业股本换成国家“保利股票”,每年获得6%的股价收益,缓冲5年之后,分作15年偿还本金。也就是说要收回投资,共需20年。第三种,换成国家“无利股票”,即要等到所投资线路建成获利之后,才可基于其利润,分10年摊还。
毫无疑问,第一种是投资者最愿意接受的。而且,当时要收归国有的铁路干线,主要以粤汉和川汉两条铁路为主。换言之,政府主要面对的就是这两条铁路沿线共计四省的投资者。清政府当时已然行将就木,财力极其羸弱,全部都按第一种方式偿还,显然不可能。又因四个省的情况各不相同,清政府便采取了区别对待。
具体是,湖北和湖南两省较穷,民间所筹集到的股本金额本就不大,政府愿意照本归还,这当然大快人心。而广东省的投资者因粤汉铁路建设的迟缓和低效,股票价格已然不及原始股价的一半,但政府愿意以原始股价的六成予以现金收购,其余亏损的四成,发给国家保利股票,等铁路盈利之后,再分10年偿还。广东投资者的待遇虽不及两湖,但也还说得过去,并未引发粤人的反对。
唯独川汉铁路线上的四川投资者大失所望。本来,四川是天府之国,民间财力雄厚,民众投资铁路的资金甚至还超过广东,达到白银1600多万两。而且,政府宣布国有化之时,尚有700余万两的建设存款。此时,专制政府耍流氓、吸食民间财富的一面再次暴露。清政府居然连这700余万两的民间投资存款都不马上现款退还,而是强行让四川投资者按照第二种方式,等个20年才能获得补偿。
与湖北、湖南、广东的投资者相比,四川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不公正待遇,随即反对铁路国有化的“保路运动”爆发,引发四川的反满革命。之后不久,清政府派湖北的军队到四川镇压革命,而在武汉的革命党人趁湖北守军空虚之际,一举发动辛亥革命,要了清帝国的老命。清政府因眼红四川投资者700万两的存款,葬送了自己近300年的大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