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之歌》中派拉特的爱之升华
2014-04-29肖达娜
摘要 非裔美国女作家托尼·莫里森在《所罗门之歌》中对女主角派拉特形象的刻画细致而深刻。莫里森围绕派拉特而展开的情节描绘,向世人展现了黑人女性派拉特坚定的信念和无私的奉献精神,从而将该人物升华为一个博爱、富有民族牺牲精神的黑人女性形象,并以此对黑人女性在遭遇种族压迫与性别歧视的困境中所表现出的超凡的责任感及无畏的牺牲精神致以了极高的敬意。
关键词:派拉特 黑人女性 博爱 传承
非裔美国女作家托尼·莫尼森于199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近百年来获此殊荣的首位非裔女作家。特殊的身份造就了她的作品中视角各异、丰富多彩,具有魔幻现实主义特质的各类黑人女性角色。然而,在莫里森的八部长篇小说中,也有一部作品是以黑人男性为主人公的,这就是1977年的《所罗门之歌》(Song of Solomon)。故事以一位绰号“奶娃”的黑人男性的精神成长历程为主线,讲述了他从幼年受父亲“白人价值观内化”的影响而狂放不羁,随后在其姑妈派拉特的传统民族意识影响下进行的自我挣扎和灵魂的蜕变,向读者展现了一条美国黑人从梦回非洲到自我认同再到回归传统的精神探寻之路。
“奶娃”虽然是小说的主人公,但引导这位主人公解开精神枷锁、发生全面蜕变的人并不是种族主义下自认为与众不同的他的父亲,也不是受制于男权主义并一味隐忍的母亲,而是无视传统束缚、随性善良却始终坚持原则的姑妈派拉特,一个神秘古怪的黑人女性。安·道格拉斯(Ann Douglas)在其著作《美国文化的女性化》(The Feminization of American Culture)中表示:“有时候道德、美学或文化价值观掌握在女性的手中,在她们画画喝茶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传染给社会——即使一切都在男性的严格掌控之中——告诉社会什么是应该做的,是道德的。”该观点也无形中抨击了诗人考文垂·巴特摩尔(Coventry Patmore)在自己的一首长诗中对女性的描述——“家中的天使”(the angel in the house),道格拉斯认为:“女人不光是在家中洗盘子,带孩子的天使,虽说这也是她们的重要任务之一,她们还应该起到判断家庭生活中道德标准的作用。”在派拉特这一角色上,托尼·莫尼森就赋予了其作为道德准绳的作用,正是她刚正不阿的性格和对道德标准的正确判断及把握在无形间影响着男主人公的成长和蜕变,牵引着他从道德缺失的人生黑洞中摸索前行,获得了超越自我的勇气,实现了精神上的“飞翔”。作者还多处运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让派拉特的身影自始至终穿梭于整篇小说,环环相扣,令其母性光辉闪耀,通过他人的视角描述并赞美了她坚强的性格,宽广的爱心以及伟大无私的奉献精神,并借此讴歌在恶劣的生存环境和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下坚守原则,善良博爱的非裔黑人女性。本文试从以下四个方面来阐述并解析莫里森笔下派拉特的博爱。
一 对大自然无限眷恋的爱
“小说中的派拉特(Pilate)是一位带有浓厚魔幻色彩的人物。”(佘艺玲,P30)“在母亲死了之后,在没有肌肉收缩和迅速流动的羊水的压力下,她自己挣扎着出了母亲的子宫。”(莫里森,P29)莫里森对笔下角色派拉特的出生过程看似简单的描述,反映出派拉特顽强的生命力以及与生俱来的坚强与无畏,这为之后描写派拉特所经历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与展现她坚持信仰、终不言弃的可贵品行埋下了伏笔。
由于派拉特天生就没有肚脐,人们都认为她不是通过正常渠道来到人间的。莫里森使用魔幻现实主义手笔从一开始就在派拉特身上缀入了神话色彩,使该角色引人入胜。“她平滑的腹部标志着她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从神秘的意义上讲,她是大地,是万物之母。”读者于是联想到该角色的原型——《圣经》中人类的始祖夏娃,被认为是具备神力的母神的化身。“她从小就热爱自然,眷恋旷野,爱嚼松针,爱打光脚,爱在农场和树林享受无拘束的自由生活。”(莫里森,P159)她的身材就像一棵大树,挺拔而高大,正如她刚正不阿的性格。莫里森在派拉特身上洒上的神话色彩进一步褒扬了非裔妇女传统和善的性格特征。
二 对民族身份的爱
从莫里森对父亲给派拉特选名字时的心理描述上看,不识字的父亲从《圣经》中挑了一株最高贵、挺拔、有压倒一切气势的大树作为女儿的名字,是希望女儿能像这个名字的外形一样高大正直,自力更生,不依赖他人。
虽然被接生婆认为是非常糟糕的一个名字,派拉特却倍加珍惜。12岁那年,她取出夹在《圣经》里的父亲当年抄写的名字条,折成小块,放进一个小铜盒,做成新鲜玩意儿穿到她的左耳垂上。这个装着自己名字的耳坠她一戴就是一辈子。在小说的尾声,奶娃抱着为他而死的派拉特半说半唱着所罗門之歌,一只鸟儿一头扎进新坟,叼出装有她名字的鼻烟盒,然后飞走了。象征着派拉特已飞上了天空,也正是奶娃最后明白的道理:“无需离开地面,她就能飞了。”(莫里森,P380)
派拉特的耳坠贯穿了整部小说,其中装载的不光有她对父亲的思念之情,也有对传统文化及自身信念的坚持。派拉特始终自尊自爱,认同并珍爱自己的民族身份,即便是在父权制思想和白人价值观的内化泛滥的大环境下,仍然独立自强,不被男人所规定和操纵,不做没有经济地位和谋生能力的男性附属品,在恪守黑人优良的文化传统的同时积极影响并带动他人实现精神上的“飞翔”。
三 对家人无私奉献的爱
莫里森在访谈中对派拉特称赞道:“那是一位完全慷慨大方,自由自在的女人。她很大胆,任何东西都不害怕。她物质的东西不多。她会一些维持自己生计的本领。她不去干涉别人的生活。她随时准备奉献几乎是无限的爱。如果你需要她———她会给你。她对自己非常清楚。”(泰勒格思里,P269)
莫里森笔下的派拉特虽然处在生活极度困难,无依无靠的境地,但即使是在最艰难的状况下,派拉特也坚持自力更生、独立自主的生活方式。为了养家糊口,她学会了酿酒,这对于一个一无所有又不想靠出卖肉体赚钱的女人,这种技术比其他的工作更能提供自由时间。(莫里森,P171)。她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争取到了经济上的独立,虽然挣得不多,也从未富足过,但却努力让一家三口过得自由而轻松,生活简朴却处处洋溢着歌声与欢笑。她通过不按照男性希望她生活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赢得了独立的主体地位,她自强不息的形象高高地矗立在白人与父权统治的社会里。
她更是家人强大的保护伞。在女儿丽巴遭到男朋友的威胁并受到伤害的时候,派拉特冷静而勇敢地制服了对方。“他早该懂得不该去乱碰属于派拉特的东西——派拉特从来不麻烦别人,总是给人帮忙;可大家都相信,她有魔法能蜕掉自己的皮肤,从五十码以外点燃一片丛林,还能把一个男人变成一颗熟透了的芜菁甘蓝——这一切都是由于她没有肚脐而被信以为真的。”(莫里森,P105)莫里森再次借用魔幻现实主义手笔渲染出她虽坚守着传统的信念,却又不被传统观念所束缚,在困难面前挺身而出,誓死保卫自己的家人的伟大牺牲精神。
在嫂子露丝怀上奶娃之后,她不止一次的保护着露丝肚子里的孩子,让奶娃得以安全的出生。她虽然不是奶娃的亲身母亲,却也是“给予”奶娃生命的人。在奶娃的成长过程中,派拉特也一直像母亲一样照顾和保护着他,在他受麦肯的教唆伙同吉他半夜偷盗“金子”被警察抓捕时,她为了救他而委曲求全,放下自尊讨好白人警察;在自己的孙女哈格尔被奶娃抛弃而发疯般的追杀奶娃时,她教训了自己最宝贝的孙女,并将她关在家里;在与奶娃一起的寻根之旅中,当她看到吉他准备射杀奶娃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为奶娃挡住了子弹。她对奶娃持续的庇护以及无私的奉献都体现了她宽广的胸襟和博大的爱。因此我们更加愿意相信作者安排给派拉特的名字其原意是影射“pilot”一词,在英文中译为领航员的意思,在奶娃成长过程中所发挥着不可忽视的领航作用。她不光引领奶娃找到了麦肯家族的历史,寻到了自己的根祖,而且也指引整个黑人民族正视并认可了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
四 对他人不求回报的爱
派拉特在与哥哥麦肯躲避仇人追杀的过程中,他们钻进了一个山洞,遇见一个正在睡觉的白人。两兄妹的表现完全不同。尽管白人老头醒来望着麦肯微笑,但麦肯脑中满是父亲被白人杀死的景象,于是将仇恨转嫁于眼前这个白人,用石头砸,用刀子刺,最终杀死了这个老头儿,抹去了老人脸上最后一丝笑意。而派拉特却被惊呆了,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即使面对老人留下来的金子时,她也无动于衷,對他人的财物毫无私自侵占之意。“那是偷。我们杀了一个人。他们会到处追捕我们的。要是我们拿了他的钱,那他们就会认为我们图财害命。我们得放下钱,麦肯。我们不能让人连人带赃一起抓住。”(莫里森,P191)相比哥哥麦肯的视财如命,派拉特在年龄尚幼时便表现出让人佩服的道德感,她不顾哥哥麦肯的威胁,坚决不同意带走不属于自己的财富,莫里森使用象征手法深刻的描绘了大自然赋予这个小女孩儿的大义凛然之气。
在丽巴出生之后,派拉特听到父亲对她说:“你不能就这样飞走了而丢下一具尸体不管。”派拉特将父亲的话理解为父亲让她回到宾夕法尼亚,把她和麦肯杀掉的人留下的一切都收集起来。于是她去到宾夕法尼亚带回了一个装着骨骸的布袋。莫里森对这段的描写展露了派拉特善良的内心世界,虽然不是自己杀了人,虽然死者是一个白人,她仍然带着深深的愧疚长途跋涉找回了死者的遗骸,多年以来一直带在自己身边以作心灵的慰藉。所有的这些行为都体现了派拉特强大的正义感和责任感,作者也借此进一步赞美了黑人女性,特别是黑人母亲的正直和善良。
五 结语
《所罗门之歌》自始至终是一部黑人的飞翔之歌,在慈善医院外衣衫破烂的妇女的大声吟唱中、在派拉特一家终日的欢唱中、在沙理玛镇上小孩的歌唱中、在面对临死的派拉特奶娃的说唱中,始终贯穿着黑人会飞的神话。在笔者看来,《所罗门之歌》中的焦糖人飞走了,暗示着虽然男人们飞走了,但女人和孩子们还在,女人必须独立坚强的面对种族压迫和性别歧视下社会及生活带给她们带来的压力和负担。莫里森笔下人物派拉特也正是用自己的一生在为他人领航,她无疑是对这一时代特征下顽强抗争恶劣生存坏境,追求自我价值、自我解放的女性角色的完美演绎。派拉特临死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要是再多结识一些人多好啊。我会爱他们大家的。要是我认识的人再多些,我也就可以爱得更多了。”(莫里森,P379)作者借用派拉特遗言向读者展现派拉特的善良,同时表达了对自然、自己、家人和他人博大无私的爱,也正是派拉特这种无私的爱感召了她身边的人,感化了奶娃,唤醒了他的良知,让他找回了生命的价值。就像大部分非洲妇女一样,通过终日辛勤的劳动,用爱和生命养育并感召着一代又一代新的生命,使黑人历史文化得以传承和延续。
参考文献:
[1] 金莉:《20世纪美国女性小说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2] Ann Douglas:The Feminization of American Culture,Farrar Straus & Giroux,1998年版。
[3] 佘艺玲:《隐忍与抗争——解读〈所罗门之歌〉中黑人女性的声音》,《牡丹江大学学报》,2009年第10期。
[4] 胡静:《黑人女性的代言人——〈所罗门之歌〉彼拉特形象分析》,《文化研究》,2009年第6期。
[5] Taylor Guthrie ed.Conversations with Toni Morrison,Jackson: 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1994.
[6] 托尼·莫里森,胡允桓译:《所罗门之歌》,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版。
(肖达娜,四川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