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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中学生在内地学校教育中的文化适应研究

2014-04-29王瑜侯玲

民族学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文化适应

王瑜 侯玲

[摘要]近年来,在四川省双流县求学的藏族择校生人数呈逐年增加的趋势,他们在获得内地重点中小学校优越的教育资源的同时也面临着跨地域、跨文化背景下求学中的一系列的文化适应问题。以就读于双流县境内几所重点中学的甘孜州籍藏族择校生为个案,调查他们在全新的学校教育环境中生活、学习、人际交往三方面的文化适应状况,分析其文化适应困境问题如“消费超支”、“低学业成就”、组建“小团体”,在此基础上与以往相关研究成果对话交流,以便教育主管部门对就读于内地的少数民族择校生这个较为特殊的学生群体给予关注。

[关键词]藏族中学生;内地择校;文化适应

中图分类号:G7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9391(2014)05-0070-08

甘孜州、阿坝州、凉山州是四川省的三个民族自治州,教育条件落后、师资力量薄弱、升学率较低。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民族地区对外开放程度的不断加深及少数民族经济条件的逐渐提高,越来越多的少数民族群众根据个体家庭的教育期望和经济条件将子女作为择校生送入内地①重点中小学校求学。就四川省而言,成都市、双流县、温江县、郫县等地的中小学校中都有大量来自三州的藏族、彝族择校生,其中,在拥有超过3万的甘孜州移民人口而被称为“甘孜州第19个县”的双流县各类重点中小学校中藏族择校生人数最多,经调查,2009年在双流县读书的藏族小学生就已经超过了500人[1]。据笔者不完全统计,2012年仅在双流县几所省级、国家级重点中小学校求学的甘孜州籍藏族择校生人数已经超过1500人。②2009年,甘孜州教育主管部门已经将义务教育阶段学生流失严重的问题列为应重点解决的教育问题之一。[2]为使子女在重点中学接受教育,取得理想学业成就,家长们通常需交纳高额择校费。但事实上,藏族择校生们在内地学校就读虽教育环境得到改善,但跨地域、跨文化背景下的学习生活中还存在一系列文化适应的问题,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学习、人际交往的方方面面。文化适应困难既是令藏族择校生困惑的事,也是在教育上进行高额投资的藏族家长极为关心的问题,然而目前自发异地择校是个体家庭行为,择校生多被分散在不同学校的不同班级中,这一较为特殊的少数民族学生群体尚未引起政府及学界的重视,相关研究较少,因此引起了笔者的关注。2011年,笔者采用抽样调查的方法,以藏族择校生人数较多的双流县两所国家级重点中学A校 、B校,一所省级重点中学C校共100名甘孜州籍藏族择校生为研究对象展开调查,其中,男 生 46人 ,女 生 54人 ;寄 读 生42名,走读生58名③;初中生38名,高中生62名。另外,本文还对部分在双流陪读的藏族家长,3所中学的汉族学生、科任教师、班主任、教育主管部门负责人等进行了问卷调查及访谈。

一、当前少数民族学生文化适应研究现状

(一)文化适应概念的解读

适应最早是生物学的一个名词,指能增加有机体生存机会的身体及行为上的变化。人类学家雷德菲尔德(Redfield)认为:文化适应(acculturation)是指两种具有不同文化的群体在连续接触的过程中所导致的两种文化模式的变化。[3]跨文化心理学中的文化适应用“enculturation”一词代表,强调个体对母体文化的学习和适应过程,实际属于自文化适应。国内学者们用 “濡化”、“涵化”来做区分,“濡化”是指特定文化中的个体或是群体继承和延续传统的过程。④庄孔韶指出:教育在濡化中起着重要作用,教育既包括正规的学校教育也包括非正规的特定民族民俗的教化活动,其中,学校教育是濡化的特殊形式,是有目的性的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民族民俗教化活动虽然不是正规教育,但却是不会停止的终生的教化过程。[4](P287)“涵化”是指两个及以上的不同文化体系间持续接触和影响而造成的一方或多方发生大规模的文化变迁的过程。[4](P290)“涵化”反映了母体文化到异文化的转变过程中的文化传递、交流及整合,有时也被称为“文化融合”,或“文化移入”。

无论是“涵化”、 “文化融合”、“文化移入”、还是“文化适应”,整体上文化适应的研究主要分为群体层面的文化适应研究和个体层面的文化适应研究,群体层面的研究主要关注点是文化融合、文化变迁、文化消亡和文化保护;个体层面的文化适应研究主要关注个体意识和行为的变化及文化适应过程。虽然不同学科对文化适应概念的表述有所差别,但都反映出文化适应通常应具备三个要点:不同文化间的差异是文化适应的前提;不同文化间持续的接触是产生文化适应的必要条件;群体及个体意识和行为的改变是文化适应的结果。

(二)少数民族学生学校教育中的文化适应

文化适应源于文化差异,而“文化”则是个极为宽泛的概念,至今尚无统一定义。我国学者普遍认同文化有广义和狭义之分,我国民族学界认为“文化是人们在体力和脑力劳动过程中创造出的一切财富,包括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以及人们的各种生产技能、知识、社会经验、风俗习惯等”。[5]文化的结构也有多种划分,有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两层次说;物质、制度、精神三层次说;物质、制度、风俗习惯、思想与价值四层次说;语言符号、物质、风俗习惯、社会关系、精神、艺术六系统说[6]。其中,三层次说在研究学校教育中的文化适应时较为常见。庞朴将少数民族文化和汉族文化的差异具体分为13类:饮食、服饰、语言、文化教育、风俗、习惯、地域经济、宗教信仰、性格、价值观念、思想观念、态度、偏好。我国目前对学校教育中文化适应的实践研究中,对13类研究指标的每个方面都进行全方位考察的较少,多是根据不同的学科视角及所研究的少数民族学生的具体情况选用部分指标进行重点考察。

就目前在中国知网上查阅到的对都市中求学的少数民族学生文化适应问题的相关研究来看,研究对象多是来自偏远民族聚居区、民族文化、地域文化、家庭生活等都与主流文化有较大差异的“少数民族大学生、预科生”及内地“西藏班”、“新疆班”、“9+3民族学生”等在国家相关政策支持下集中在都市中某个学校接受教育的少数民族学生,研究指标也主要选用体现少数民族文化与主流文化整体差异的指标,如语言、经济条件、生活方式、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

(三)藏族择校生内地学校教育中的文化适应

与以往主要研究在都市中求学的少数民族学生相比,在四川省双流县求学的藏族择校生有其特殊性:首先,自发异地择校是指在没有户籍所在地教育机构统一组织的情况下,家庭根据自己的教育期望和经济条件将在中小学阶段学习的子女送到非户籍所在地读书的跨学区入学方式。[7]藏族学生“自发异地择校”是和“就近入学”相对立、与内地“西藏班”相平行的一种入学方式,它打破了户籍界限,是藏区群众对高质量教育的需求在当地未得到满足情况下个体家庭进行的教育投资行为。其次,从家庭结构来看,藏族择校生⑤父母多是甘孜、阿坝藏区的干部或商人,家庭经济条件较好,父母文化层次较高,不少家庭还在双流县购有房产,故这些藏族学生在藏区时就对主流文化有较多接触,汉语表达能力好,文化距离感小。刚到双流时,多表现为向内地学生⑥积极学习和主动交往的态度,能尽快调整自身以融入新的学校环境,较少存在以往相关研究中所述的少数民族学生由于语言、经济条件、生活方式、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方面的文化差异在都市求学过程中出现文化适应困难。尽管如此,多数藏族择校生并不能一如既往地适应新的学校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及对异文化了解的深入,跨地域、跨文化背景求学中的文化适应问题才逐渐显现出来。

若按传统的研究,单从体现民族文化与主流文化整体差异的各项指标来考察只能得出藏族择校生普遍适应状况良好的笼统结论,不能反映出他们在与内地汉族学生共同的学习生活中所面临的具体的文化适应问题。笔者认为只有深入到校园生活的真实场景中,更多关注当事人自身对学校教育中文化适应的认知,才能全面地了解到藏族择校生们所面临的现实困惑。因此,本文主要从物质生活、学习、人际交往三方面考察藏族择校生在全新的学校教育中文化适应的情况。这样安排的原因是:藏族择校生一天中的多数时间是在学校度过的,物质生活之衣食住行、课堂学习、课后人际交往三个方面是每日生活的主要内容,同时,实际调查中这三个方面也是最集中地反映文化适应问题的地方。

综上,本研究中藏族择校生在学校教育中的文化适应是指:藏族择校生在跨地域、跨文化背景下的学校教育过程中物质生活、学习、人际交往三方面的适应状况。 以往相关研究中应用较广的文化适应考察指标也将涵盖其中,如考察物质生活的适应状况时会涉及城市环境、气候、饮食、居住、消费习惯等;考察学习的适应状况时将涉及对学校教学制度、教师授课方式、具体学科知识的掌握、个体差异等;考察人际交往的适应状况时将涉及语言、民族认同、族群关系等。

二、藏族择校生的文化适应状况

(一)物质生活的适应

从母体文化转移到异文化中的群体或是个体,首先便要面对物质文化层面的变化,“物质文化的变迁,受到观念层面的影响,并折射着观念层面的发展变化。这种文化中最明显最容易捉摸的变迁,反映了主体对这种文化现象的态度以及对他文化的态度。”[8]

此表反映出藏族择校生在物质生活层面的适应情况良好,所有指标中选择“适应”的人数较多,“不适应”主要是消费方面,其次是气候、居住方面。

1、气候及城市环境的适应

高原地区气候高寒干燥,双流县地处成都平原腹地,气候炎热潮湿,调查中近50%学生提到“双流夏天太热”是他们生活上最不适应的地方。双流的中学通常是在房顶安装风扇用于夏天降温,但教室里学生多,空间小,空气流通不畅,对于习惯高寒气候的藏族择校生而言墙顶的风扇作用不大。

2、饮食及居住的适应

从户籍地来看,藏族择校生多来自甘孜州藏汉文化交融的县城,农村的学生很少,家庭生活中融入了较多的主流文化,饮食结构多是汉藏结合的,可以说除了喝酥油茶,喜吃牛肉和糌粑外,与双流地区在饮食上并无太大差异,所以整体上藏族择校生到双流后饮食方面能较快适应。

在对藏族择校生家庭住房类型的调查中,选择“楼房”的占54%,选择“楼房和藏房”的占38%,选择“藏房”的占8%。调查得知,择校生父母多在单位分得职工住房,而家中老人多喜欢住祖辈传下来的传统藏房,因此无论是藏式或汉式的住房,藏族择校生们都能适应。选择“居住方面不适应”的主要是寄读的藏族学生,他们并非不适应住楼房而是对宿舍的居住环境不适应。一方面,学校宿舍狭小的居住空间可能造成一些生活上的不方便。另一方面,由于双流县各级重点中学通常生源较广,学校不仅针对双流本地招生,也面向成都周边县市及外省各地区招生,因此,同一个宿舍的室友很可能是来自不同民族和不同地域的,在生活习惯和思维模式上均有诸多差异,相处过程中可能出现一些摩擦和纠纷。

3、消费的适应

我国现阶段的择校方式一般有权择校、钱择校、分数择校和小范围内的血缘择校四种方式,甘孜州的藏族群众通过自发异地择校方式将子女送到内地学校接受教育实际属于钱择校,以下是双流县和甘孜州本地中学各类费用的对比表:

表中数据显示综合实力越强的学校通常择校费也越高,为使子女获得更好的教育,家长们不惜重金尽可能选择办学历史长、升学率高、社会声誉好的学校。在双流的省级、国家级重点中学读书费不仅需要缴纳高昂的择校费、学杂费,生活费也明显高出在甘孜州读书的费用。

访谈中藏族择校生在内地生活学习的实际花销远高于表中统计的金额。首先,表中的补课费只是学校统一收取的费用,由于藏族择校生普遍学习基础较差,课外找家教或是上辅导班补课的人数占62%,花费在3000-7000元/年不等。另外,调查表数据显示,“消费方面不能适应”的藏族择校生人数比例高达57%,表中的生活费单指家庭按月给予的基本生活费,实际上追逐都市潮流生活的藏族学生们在服饰、手机、MP3等方面的花费也较高。问及“你每月的生活费是否够用”时,选择“不够用”的高达51%。城市学生的消费方式及消费观念对甘孜州的藏族中学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也成为他们在物质生活层面发生的最大变化。藏族学生们在穿衣打扮方面开始注重品牌、款式、质量的选择,在穿衣打扮上的开销大幅增加。

从甘孜州籍藏族择校生家长职业调查表来看,择校生的父母多国家机关公职人员,属于中等收入家庭,择校费已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家教费及日常生活的各项开销又进一步加大了家长们教育投资的风险,很多家长提到子女在双流生活学习的总消费大于自己的预期,已经成为家庭消费中支出最高的部分。为使子女在内地安心学习,不被内地学生歧视,藏族家长们尽可能地为远在都市求学的子女提供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但部分家长的过度溺爱助长了子女的虚荣心,在学生之间形成“攀比之风”及“炫耀消费”,分散了学习的时间和精力,对学业造成不利影响。

(二)人际交往的适应

藏族择校生人际适应的状况与其在内地学习的时间呈显著相关,不同时间段人际关系有明显变化,根据跨文化研究专家葛兹对文化适应过程的相关研究并结合藏族择校生人际关系变化的特点,笔者按其在双流求学的时间分为初期(半年以内)、中期(半年到两年)、后期(两年以上)三个阶段分别调查其人际适应适应的状况,调查结果如下:

1、初期的人际交往

藏族学生们在户籍地学习时,班上同学也多是藏族,因此没有民族意识或民族认同的概念。转入到内地全新的学校环境的初期,藏族择校生们对都市中潮流生活、新鲜事物充满兴趣,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异文化的压力和冲突,正如葛兹对文化适应的第一阶段多幸期的描述,这一阶段个体对异文化中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又美好,个体享受着异文化所带来的新鲜感。在回答“你和班上汉族同学关系如何”时,选“关系非常好”和“关系比较好”的占73%。初期的藏族择校生们对内地汉族学生的评价是“时尚的、现代的、成绩好的”,因此主动向汉族同学学习和靠拢,积极建立共同话题并成为朋友。

2、中期的人际交往

美国心理学家阿德勒将文化适应的中期细分为不统一阶段和否定阶段两个过程,他认为,在不统一阶段个体开始感受到异文化与母体文化的差异,产生混乱、孤独、困惑等感觉。而在否定阶段,个体会对异文化产生一些疑问和否定性行为,而这些实质都是坚持主见和自尊心的表现。经过初期的适应和调整,藏族择校生基本适应了都市中的学习生活,新鲜和好奇感消失个人兴趣喜好和生活习惯逐步形成,不再一味地学习和模仿内地汉族学生。中期,藏族择校生们在与同班汉族学生共同生活学习及日渐密切的交往过程中逐渐意识到“我们”和“他们”的差别,开始对自身民族身份有所认知并有意识地加强与学校里其它藏族同学的联系,从同胞身上寻找情感的寄托和归属感。这一时期的藏族择校生人际交往的特点是跨越班级和年级的划分在学校里逐渐结成以同一民族、同一地域为交往对象的“小团体”。中期,藏族择校生与汉族学生的关系调查中,选择“关系很好”和“关系较好”的人数较初期大量减少,而“关系一般”及“关系不好”的比例较初期明显增加。在问及“你在班上或是学校里最好的朋友是谁时”,88%的学生选择了“藏族同学”。

民族认同是在与他者的参照、比较中确定自身身份而逐渐建立起来的,对自身身份的认知的结果就是个人或者集体在心理层面形成一种归属感和行为感。[9]在所调查的双流县3所中学里,平均人数为55人的班级中每个班藏族择校生人数仅2-4人,不到1/10的人数比例既增强了藏族择校生的不安全感及危机意识,也促进了他们加强与本民族同学交流的期望,民族认同意识进一步强化,这是“小团体”形成的基础。

笔者认为, “小团体”的现象是藏族择校生面对人际适应的困境时个体或群体采取的一种适应性策略,“小团体”的建立有利有弊:一方面,小团体为远离亲人、朋友及家乡熟悉的生活环境的藏族择校生提供了强有力的情感依托,小团体成员的陪伴和帮助,有助于缓解种种适应困境,增进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但另一方面,藏族择校生跨越班级和年级界限在学校大环境中组建小团体,使得藏族学生与汉族同学间的交流和沟通减少,甚至滋生民族划界意识及排外思想,导致不同民族学生间的误解和冲突产生,调查中,“小团体”中的藏族学生与汉族学生打架斗殴的事时有发生。

3、后期的人际交往

经历人际交往前期的学习和模仿,中期的差异和冲突后,藏族择校生进入到人际关系趋于稳定平和的后期。经过两年左右与汉族学生的交流和磨合,藏族学生已经能正确看待彼此间的差异,并加深相互间的理解。这一阶段的被访者中,初三和高三的学生最多,面临着升学考试的压力及家长们殷切的期望, 藏族择校生们多将时间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小团体”聚会活动逐渐减少,藏族择校生们常常向班上汉族学生请教学习方法和学科知识,学习方面的交流加深了藏汉学生相互间的认同和理解,一些误会和刻板印象消除,彼此建立起良好的友谊。

(三)学习的适应

在我国,少数民族学生低学业成就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而学习成绩是最为直观地反映学生学业成就的因素。“目前我们权且将学习成绩作为判断依据,这是由于我们尚未找到比学习成绩更具可操作性的其他标准,同时在以成就主义为重要取向的学校教育中,很少有不把学习成绩作为衡量学生的学业结果之重要标准甚至主要标准的。”[10]学习成绩即是反映学习效果的客观指标,也是各种学习影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反映出学生对学校教育的适应情况。对藏族择校生平均成绩进行调查,“与内地学生差距不大”占17%,“差距较大”占51% ,“有一定差距”占32%。可见,整体上藏族择校生与内地学生成绩差距明显。访谈得知,第一学期通常是择校生成绩波动最大的时期,也是决定其能否跟上课堂进度的关键时期。若第一学期未能及时缩小与内地学生间的差距,容易形成学习上的自卑感和挫败感。此外,从性别进行考察,整体上女生成绩提高比男生明显。就笔者访问到的藏族学生中,多数女同学在学习方面的责任心、努力程度、自控力都明显比男同学高,成绩提高也比男同学快。发展心理学的研究也表明:女孩心理成熟通常比同龄男生快,心理发展大约比同龄男孩提前一年。

对课堂教学调查中,“跟得上教师的教学进度”的仅21%,“经常跟不上教学进度”占43%,“有时跟不上教学进度”占36%,其中62%的择校生会通过请家教或报辅导班的方式来弥补学习上的缺失。重点中学快节奏、高强度的教育模式是多数藏择校生认为学习适应中最困难的部分。

心理学家汤姆利兹认为青春期的特征是常因不能掌握外界的变化而烦恼,儿时平静的心田被搅乱而陷入以冷淡、反抗、横蛮、多变等为特征的不安与否定情绪中,学习上的注意力易受外界影响而转移。远赴异地求学的藏族择校生们面对内地学校进度快、强度大的学习模式及与汉族学生较大的成绩差距时,学习压力增大,学习兴趣降低,容易产生自我否定等情绪。其中,初三、高三毕业班的藏族择校生压力最大,而藏族新生中,选择学习压力“很大”的学生主要是在民族地区成绩优异但在双流的重点中学成绩排名不理想的学生。离开家乡熟悉的生活学习环境及亲人朋友的藏族择校生们,对新学校里教师的依赖性也大大增加,若从教师那里获得积极、肯定和鼓励的信息,容易增加学习兴趣并积极融入新的环境,若教师疏于关心,或持否定态度,则可能使藏族学生产生自卑、厌学情绪,甚至有意采取一些反抗行为。访谈得知,藏族择校生们需回户籍地参加高考,高考成绩并不计算在双流的学校中,加之整体上藏族择校生学习基础较差,科任老师及班主任常疏于对他们的管理和照顾。低学业成就及教师的疏忽使部分藏族择校生自信心下降,自尊心受挫,厌学情绪产生,甚至故意以逃课、作弊等反抗行为来表达内心的不满情绪。

藏族学生异地择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内地重点中学学习,以期提高学业成就,但实际调查中,藏族择校生们普遍学习成绩偏低,影响其学习适应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首先,从学校招生制度来看,除个别重点班外,双流的各级重点中学多是将在统一招考中达到录取分数线的正招生与未达到统一录取分数线或非户籍地的借读生、择校生等混合编排在同一个班级里,每个班的藏族择校生人数仅2-4人,而任课教师在课程进度和教学难度的安排上也主要照顾人数较多的正招生,这就进一步加大了藏族择校生适应重点中学教育的难度。其次,父母职业、族别、受教育程度、价值观等对其子女的学习适应也有一定影响。相较于学校因素、家庭因素等外界因素,个人因素是影响学习适应最为重要的因素。个体的学习能力、学习方法、学习态度、学习期望与学业成就之间存在显著相关。[11]学习适应的具体情况笔者在以往相关论文中已作分析,不再逐一论述。

三、结语

近年来,少数民族学生在跨地域、跨文化环境中的文化适应问题受到教育学、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等学科的关注,也有不少学者对在都市中求学的少数民族学生的文化适应问题展开实证研究。但学者们多将研究对象集中在来自偏远民族聚居区、民族文化与主流文化有较大差异的“少数民族大学生”、“少数民族预科生”及内地“西藏班”、“新疆班”、“9+3民族学生”等学生身上,研究指标主要选用体现少数民族文化与主流文化整体差异的指标,故不同学科的研究者们往往得出相似的研究结论,他们认为:语言差异、经济条件差异、生活方式差异、城乡区域差异、宗教信仰差异、风俗习惯差异等是少数民族学生在主流文化地区的学校教育中文化适应的主要问题,而城市中主流群体的歧视和偏见也进一步激化了文化冲突和矛盾。此外,一些学者认为上述文化适应的问题使得少数民族学生的在主流学校的教育中学业成就普遍较低。笔者认为,以往的相关研究存在研究对象单一、研究指标趋同、研究结论笼统的问题,并不能反映出少数民族学生在跨文化、跨地域的教育环境中具体的文化适应状况及所存在的文化适应问题,同时也忽略了当事人自己的感受和对文化适应的认知。

如本文所研究的藏族择校生就是一个较为特殊的少数民族学生群体,由于文化背景、家庭环境、经济条件、求学方式等方面都与以往所主要研究的少数民族学生有较大差异,相关研究中所述民族文化与主流文化整体上的差异而引发的一系列文化适应问题在他们身上并不多见,相反,他们能以积极学习和接纳的态度调整自身以适应新的学校环境,同时建立起良好的人际关系,较少有被歧视的现象。若按传统的研究视角将少数民族文化与主流文化的整体差异作为主要指标考察只能得出藏族择校生文化适应状况良好的结论。但事实上,藏族择校生门这种良好的适应状况只是表面和短暂的,与内地汉族学生同班教学的藏族择校生实际上面临着更为直接和现实的文化冲突,随着时间的推移及对异文化了解的深入,在日常生活、课堂学习、人际交往的各方面,学校教育中文化适应的种种问题都会逐渐显露出来,个体或群体所采取的适应性策略也与以往的相关研究有所不同。国外对文化适应阶段的理论形成了多种学说,但都揭示出文化适应既是一个过程,也是一个结果,既有个体适应特点,也代表了群体的倾向性。藏族择校生在不同时间段文化适应的变化状况有待于后期进一步补充研究。

另外,藏族择校生在户籍地时对自身民族身份的意识并不强烈,其民族认同是到双流后在与内地汉族学生日渐密切的交往中,与他者的参照比较后才逐渐建立起来的,人际交往方面表现为开始组建以民族为划分标准的“小团体”。根据处于异文化中的个体是否保持母体文化传统和身份以及是否接触和参与到新的文化中,跨文化研究学者贝瑞(Berry)将文化适应的模式分为四种:“整合”、“同化”、“分离”、“边缘化”。毕尔曼(Birman)在贝瑞二维模型所划分的四种文化适应模式基础上进一步将个体对母体文化和异文化在认同及行为参与两方面区分,将文化适应模式划分为16种,毕尔曼认为采用率最高的文化适应模式是混合性双文化、认同探索、整合性双文化、工具性双文化这四类。[12]虽然贝瑞的二维模型是我国目前研究学校教育中的文化适应模式时采用最多的模型,但在调查中,藏族择校生在行为参与和认同态度呈明显分离状态,文化适应模式的具体情况也有待于后期借鉴毕尔曼相关理论分别考察藏族择校生认同及行为参与两方面的特点后进一步研究。

注释:

①内地这一称呼源于清朝的“内地十八省”,现在通常是指相对于沿海地区、边疆地区、民族地区而言较靠近中国内陆中心的区域。

②藏族择校生通常分布在不同学校不同班级中,所在学校及教育主管部门均无翔实的统计数据,1500人是笔者根据调查对象提供的各班级及年级中藏族择校生人数叠加的总和,尚不包括未调查到的中学及小学。据相关调查,双流县的甘孜州籍移民人口超过3万,移民原因中选择“为照顾来双流读书的子女”占772%,由此推断就读于双流县的藏族择校生实际人数远超过上述保守数据。

③走读生是指住在校外的学生,为加强管理,双流的一些中学对走读生和寄读生分开发放学生证,走读生凭学生证在每日放学后可自由进出校门,住校生凭学生证只能在周末时才能出校门。

④这一概念首先由赫斯科威茨提出,他认为濡化把人和其他生物区别开来,使人获得在某一文化中的生存能力。

⑤为行文方便,文中将在双流县就读的自发异地择校藏族学生简写为藏族择校生。

⑥由于双流各省级、国家级重点中学的招生面较广,生源除双流县本地学生之外,还有不少成都周边县市的学生及其它省份的学生,这些学生以汉族学生为主,文中将其统称为内地学生。

⑦2009年,财政部、国家发改委下发通知,取消义务教育阶段收取借读费,但实践中许多重点中学并没有实际取消这部分费用的收取,而是改用“择校费”、“赞助费”、“捐助费”等名称,本文中统一称为“择校费”。

参考文献:

[1]李玉琴藏族儿童内地学习生活的文化适应研究—— 对双流县就读的藏族儿童群体的调查[J]中国藏学, 2009,(3)

[2]发展我州民族教育的思考 [ N ]甘孜日报,2009-01-17

[3]RedfieldR Linton R,&HerskovitsMomorandum on the study of acculturation[M] AmericanAnthropologist1936

[4]庄孔韶人类学概论 [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5]林耀华民族学通论 [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大学出版社,1997

[6]张岱年中国文化概论 [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大学出版社,2004

[7]余明江对甘孜藏族自治州自发异地择校的研究 [ J] 教育与教学研究, 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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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王昱论当代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文化认同问题一一兼评欧盟的文化政策及其意向[J]国际政治研究,2000,(4)

[10]吴康宁教育社会学[M]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1998

[11]王瑜双流县甘孜州籍藏族中学生的学习适应研究[ J] 民族学刊, 2010,(12)

[12]张劲梅西南少数民族大学生的文化适应研究[D]西南大学,2008

收稿日期:2014-08-20责任编辑:陈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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