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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只眼

2014-04-29闵凡利

青年作家 2014年5期
关键词:总经理

老师问:树上有十个麻雀,用枪打落了一只,还剩几只啊?

学生答:九只。

老师说:不对。一只也没有了。

学生问:为啥啊?

老师说:你笨啊,一听到枪响,麻雀不都飞了吗?

学生:……

[我是一个刑警]

首先告诉你,我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很有自尊的男人。我毕业于我们省的一所警察学校,在校我是学生会主席,本该留校的,可我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向来把尊严看得山一样高。哎,从农村走出来的,银子不多,背景也无,最后只好从哪里来的就又到哪里去了。

我就到了这个叫善州的城市。

这是一座我陌生的城市,离我的家乡有四五百里。虽不大,可处处充溢着骚动与活力。我被分到善州公安局下面的一个街道派出所工作。开始,干的是外勤。因我写一手好字,再加上我的材料写得也不错,很对局里领导的口味,就被领导青睐上了。领导看我比较扎实,就说我是个人才。这年月是重视人才的时代,人才怎能放下面呢?那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吗?!就把我调到公安局宣传科搞宣传。一段时间后,我发了一些稿子。当然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秋红。

秋红是善州一家最大民营公司的文案,主抓宣传。秋红的文笔不错,也写一些单位的报道材料什么的。那是在县委宣传部召开的一次新闻宣传工作会议上。我恰巧和秋红坐到一块。秋红的气质很好。在善州,这么好气质的女人我见到的不多。

我就和她搭讪了。我彬彬有礼问她是那个系统的。

她大方地告诉我,她是耀辉集团的。那天我穿的是警服,胸前戴着警牌,警牌上有警号。她一转眼就会看到。她很成熟,我是说心计、城府,不是说她的身体。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子,一过二十多岁,身体当然就如进入五月的蜜桃,充盈着诱人的汁水。她说你是政法系统啊?

我说是的。我在公安局。

她说你是公安局的?以前怎没见到过你啊?

我问,你和公安系统的人这么熟悉?

她说是的,你们公安局有我很多的同学和朋友。我们耀辉公司有好多的事常麻烦你们公安局的!

我说原来是这样。

她笑了一下说你是刚调过来的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你的名字我早在报上见过。

我知道她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就说,刚从下面调过来不久,认识你真高兴。

她说我也是。

那天的会议是什么内容我忘了,但秋红我却记住了。她后来要了我的电话号码。问以后有事可以麻烦你吗?

我很绅士地笑着对她说,只要是分内的,乐意效劳。

这个会议开后就过去了。我的工作很忙,每天都是材料和新闻,还有上报信息什么的,忙得我晕头转向。我是刚到宣传科的新兵,这个时候是我表现的时候。再说了,一个宣传科真正写东西的就我和科长两人。科长是领导,一般情况下是不动笔的,二般情况下呢也不写。只有在很特殊的情况下才在我写的材料上修修改改。所以说一个公安局的宣传科好像我个人承包一样。科长说,小胡啊,知道吗,我这样做可是为你好。什么都让给你写,是让你尽快成才啊!科长说得语重心长,不由得你不信科长的良苦用心。

我就给科长很好地点头,说,我怎能不知道呢。我要是不知道科长为我好我不是榆木疙瘩了吗?科长对我的良苦用心我清清楚楚。转过脸我就很想呸。呀呀呸!科长啊,谁不知道你啊,你这个人啊,怎么样,我难道不清楚?怎么样啊?啊啊,今天天气不错。

我就昏天黑地忙我的破工作,我丢下扫帚就是耙。刚给领导写完讲话稿,接着写上报信息,信息刚完又要陪记者到基层采访。现在的记者学懒了,脸皮子也厚了,往往是采访完了,让陪同着跟他采访的人写一个初稿,用电子邮件发给他,他再稍一润色增增减减署上他的名字就是他写的东西了。这样的初稿我没少写。

在局里,在科里,我脑子里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时间想的,只有到了深夜,什么都忙完了,躺在床上,想这一天,过得真快,一转身似的。想想自己也二十好几了,在老家农村,像我这么大的年龄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现在,我还是庙门前的旗杆,光棍一根。

孤单啊!

这个时候我就会在自己的记忆中打捞一些值得我心仪的女子。同学了,同事了,还有一些是和自己有一面或多面之缘的女子。我像夏天晾晒东西似的来来回回地比量,哪个女子更适合我。往往比量着,自己也就睡着了。直到有一天,不知怎么回事,在记忆旮旯中把秋红翻倒出来了。一比量,秋红和我心目中的女子吻合了。哎呀,这女子很适合我。我想,要是能娶上她做老婆,那真是个不错的事情啊!

[我是一只麻雀]

和所有麻雀一样,我原来的家在农村的屋檐下。后来,不安分的父母听信一只喜鹊的劝说,来到这个叫善州的城市。说是城市,也就是比乡村大一点,楼房高一点,车辆多一点,路面宽一点,钱好挣一点,人心狠一点而已。

父母来到后没多久,就把我生在一个老鸹的窝里。这个窝在一棵树的三枝叉上。老鸹在这个窝里孵出好几窝儿女。后来,他们嫌这儿嘈杂,就举家搬到一座刚兴建的小区里。这个窝留给我的父母。有了窝,父母就迫不及待生下了我。

后来,我的父母也许不适应城市生活。说到底,他们适应不了城市人的冷漠。他们打算回到乡村去。那时,我已能独立生活了,我的父母给我说,我们不是这儿的鸟,咱们还是回乡村吧。

我说我不回。我喜欢城市,我就要留在城市。

父母告诉我,你不是这儿的鸟,你是乡村的一棵苗;这里不是你的家,你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

父母说得很诗意,很哲理,也很伤感。我清楚,我骨子里有一种东西和这儿格格不入,可我就是离不开城市。这儿的诱惑太多了,浮躁的人心、噪杂的马达、缤纷的衣裾、沸腾的吵闹……年轻的我已离不开这些了。我明白自己,虽是乡村的一棵苗,内心遗传着乡村的基因,但我的外表已被城市改造得面目全非。当然了,城市不光有险恶的人心、市侩的交往、虚伪的笑容、功利的行为,但城市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那就是繁华和方便、热闹和绚丽。

我现在已很适应这些了,我向那对已飞向乡村的背影说,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的。

我在城市里飞啊飞。飞着的目的,是在找一个家。是啊,这么大的城市,哪个地方才是我一只雀儿的栖身地呢?哪儿才是安放我一辈子的家呢?

[我是一个女人]

我叫秋红,是善州乡下一个山村的女孩,靠自己的努力和勤奋考上了大学。我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我非常感谢我家乡的水土,把我出落得如此美丽。作为女人,美丽是财富,也是资本,这是我从男人眼里读出的。

我知道自己漂亮是从上学的时候。我家乡的老师知道我的美丽,把我当花一样浇灌着。我于是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草逐渐吐出花蕾,开出自己的美丽。我很感激山村的老师对我的呵护和浇灌。那时,我虽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容姿,但我的老师和同学们也只是像农人爱护庄稼一样,那种爱是质朴的,纯洁的,内里没有龌龊和邪念;后来我到乡上念书,我的每门功课在班里都是前三名,在级也是十名以内的。为此,我是老师眼中的骄傲。

上高中,我到了县里的学校,那是我们县最有名的学府。在这里,我发现老师的眼睛和乡下老师的眼睛不一样。乡下老师的眼睛像一炉火,是先燃烧自己,然后用释放出的光和热来温暖我、滋润我;而城里老师的眼光却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他们看我的时候,先盯着我的胸部。我的胸前已鼓出两朵山包,她让我十六七岁的年龄充满风情和迷人的韵致。我发现了这些尖锐目光里的内容和欲念。我已经到了二八妙龄,什么不知道呢?可我时刻没忘我是从山村里出来的,我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走出乡村,永远不再回去。

于是我就把心思都用到学习上。人只要一门心思做一件事,其实是很容易成功的。当然最后我考上大学,是二类的本科。作为一个山村的孩子,能考上大学,这是我们家老坟上冒烟了。我成了我们家的骄傲,也成了我们村男孩女孩的榜样。一个人能活到这份上,说起来也可以了。大学毕业,我回到这个叫善州的城市。因为我们这些大学生不再分配了,要自己找工作,谋出路。

后来我应聘进了耀辉公司。

进了公司后才知道,我原来是多么的傻。我发现社会上的东西和上学学的东西不一样。学校里学的东西在这个社会上一点都用不上,即使用了,也赚个书呆子的嘲讽。我上学把自己上憨了。我知道自己的气质和美丽,却把这些东西闲置这么多年,我放着自己这么好的资源不好好利用,真是呆透了。

当我刚醒悟过来的时候,发现公司的总经理对我很有意思。他到哪里去,喜欢带着我。在一些时候,他也给我暗示什么的。总经理虽是个农村人,但他是个不一般的农村人。他很有心计,他白手起家,把一个只几个人的小厂子发展成有两千多人的公司,不是优秀的人能做到吗?

一个优秀的人,谁都会喜欢的,我也不例外。

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总经理的,我也不知道。我强迫自己不要去喜欢,总经理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不会和我有什么结局的,但我还是接受了他,我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是去南方参加一个会议,会议期间,总经理要我和他参加一个舞会。我问是工作吗?他说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之后他就用饱含渴望的眼光望着我。从那眼神里,我读到了焦灼和急切,我的心慌起来了,是毫无来由的慌。那慌让我的脸发红,血流加速。我就低下眼帘,点了点头。总经理就挽起我的手臂……

之后,总经理揽过了我的腰肢……

再往后的时间里,总经理就让我专门做了文案,也就是他的秘书,并让我主要负责耀辉集团的宣传工作。

宣传说到底就是自己说自己的好。耀辉集团是个大公司,需要宣传。在做宣传时,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嘴巴说。自己说自己,别人不信服,你再好,你说了别人认为你说假话。我就尽量让电视台、报社的记者来报道、来宣传。他们是带着“官”字的,他们说的瞎话大家也认为是真的。为宣传自己,我没少让那些记者们来耀辉。记者们是很好招呼的,没听说他们有个俗号叫“狗仔队”,只要有点腥水,丢给他们点像骨头一样的好处,他们狗一样的为你叫唤。耀辉有的是银子,耀辉不缺给这些记者们这点“骨头”。

[我是一个刑警]

当然了,这个时候我还不是一个刑警,就好比一个女子,在还没有结婚之前还不能被称为是一个母亲一样。自从认识秋红之后,我就在心里把她记下了。

可我现在对她一点也不了解。秋红结婚了吗?或名花有主了吗?如有,我再动心思,那不是狗咬尿泡瞎欢喜吗!

在这个城市里,我可以说举目无亲,虽有一些同事或朋友,也都不是深交,怎么了解秋红呢?

我想还是开门见山。我掏出电话号码本,找出秋红的电话。我想,如果这个电话打过去,秋红要是还记得我,这说明我在她心中还有点意思;如果她要是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那就说明在她心目中一点印象也没留下。

我就想试一下秋红到底还认识我不,我拨通秋红的手机。我说喂,是齐秋红女士吗?

话筒里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你是哪位啊?

我说想不起来我了吧?我是公安局的。

她说是黄兵啊,怎么能想不起来,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也正是她想给我打电话,我真有些心花怒放。难道,这是天意?她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也没有,关键是想联系一下。不联系,就生疏了。对了,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她说是这样的:她家里的一个近门因和村长吵嘴被镇派出所的来人抓了,村长为显示他的权力,说是要拘留那个近门,一家人正愁得哭呢,找到她了。她一听很生气,决定把近门弄出来。可那个派出所所长是刚过去的,她不熟识,就想起了我。觉得我是公安局的,下面的这些所长都熟悉,好说话的。

我一听她说的那个派出所长是老何就说你放心吧,我给你问问。我和老何的关系还可以,以前没少给他写材料,他欠我很多的人情。我问清她近门的名字,接着告诉她这就给何所长打电话。

我挂了老何的电话。老何一听是我就问有事吗?我先问了秋红近门的事严重不严重。老何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秋红那个村的村长刚上台没多久,秋红的近门因一点小事和村长吵嘴,当众骂了村长两句,村长下不了台,就以扰乱社会治安为名打电话让派出所的把他抓来。老何说派出所虽说是为基层政权服务的,但也是有原则的。村长说让我多关几天,我多关一小时就违反原则,正打算放呢!

我告诉老何,那个村民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你多关照一下。老何说,你给你朋友说,我这就放他走,民事纠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接着给秋红挂了电话,说没事了。何所长马上放你的近门回家。秋红一听很感激,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说不用谢,这点小忙,不算个事。我越这样说,秋红越觉得欠我很多情似的。接着说,忙完这两天,请我吃饭!我说不了,办这么一点小事,请我吃饭,太俗了!你如有时间,就陪我散步吧。

她说好啊!

就这样我俩越说越热乎,似多年没见的老友。我们当时说好,晚上在滨河公园门口见。

晚上我穿便装早早来到公园的门口。刚到后,秋红就到了。

秋红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在晚风的吹拂下,像一朵流动的云朵,充满着灵动和飘逸。我们就沿着公园的河滨路并肩走起来。

在消夏人眼里,我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我们说着一些家常,说着一些自己的身世和经历,我说得比较多,秋红只是默默听,听得很入迷。开始时我们是默默地走,后来,我就拉了秋红的手,秋红的手躲了一下,我知道,秋红那是害羞,是女孩的矜持。我没有退缩。这个时候,男人是不能退缩的,一退缩,也许就永远地失去了。我不能失去,于是,我把手又伸向秋红……秋红的手迟疑一下,像有顾虑,或在想着什么。我的手就那么热情而又深情地伸着,很执着。秋红轻轻吐出一口气,把她那柔软无骨的手送到我的手心……

[我是秋红]

黄兵约我,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时间隔这么久。开会的时候,从他的眼神和给我说话的口气上,我清楚,黄兵是一个对我有想法的男人。这年月,对我有想法的男人多了:年长的,年少的,有职的,无职的,有权的,无权的,丑的、俊的……不计其数。我在耀辉干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看男人的目光我算是略懂一些,什么样的男人有什么样心思、什么样的男人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和黄兵初次见面,我感觉这个人最起码是不讨厌的那种人,他身上没有官场上人的那种无赖和痞气。

我和总经理好上已是很久了,这种好有心理上的也有生理上的。总经理为此专门给我在市里的一个偏僻的地方“白杨小区”买了一套房子,是两室一厅。这是我们的爱窝。总经理清楚,他是有家室的人,他不会和老婆离了和我结合。总经理也清楚我的需要,他给我偷偷买的这两居室也就是我的价格。我虽喜欢总经理,却总感觉他是云,明明看着抓住了,当张开手时,手中什么也没有,就算是烟雾,也瞬息无影了。这种感觉自始至终陪伴着我。每到深夜,我就是枕着这个想法久久地闭不上眼。我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总经理要是不出差什么的,每个月会在我这儿过三晚。他说,他喜欢我,他能给予我的,也只这么多。我清楚自己,一个从山里走出的孩子,工作有了,房子也有了,虽然我得到房子的方式有点暧昧,但它毕竟是我自己挣到的啊!

人不能太贪婪,总经理能给我这么多,我就很知足了。一个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多伟大,如果那样,失望和痛苦也就相应的大。我一直把自己看作是一个乡村妹子。比比和我一块上学的山村孩子们,她们哪一个比我光彩呢?!好多次,总经理也说,你也年龄不小了,遇到不错的,该找一个了。我们这样过,毕竟不是长法。再说了,我已经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了,如再耽误下去,我会良心不安的。我知道总经理是用心给我说话,说的也都是真心话。我只是给他说,我说,我也在想这个事,因为我们毕竟是无果的爱情。

总经理说,是啊。

我说,只是,我一直没有遇到我可心的人。

总经理说,你遇到了,我就会慢慢退出去,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些酸酸的,毕竟,我们爱了这么一段时间,咋一说这些离别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这毕竟是我要面对的事。它就在我的眼前,它就是我的明天。我一直不愿说这些,不愿说不是说我心里没想到这些,只是想到了还不能说,还不到说的时候。有些话和事,说和不说最后的效果不一样。比如总经理说的这些话,如果是我说了,效果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总经理说这些,说到底是暗示我,暗示我们的结局,我何尝不在想呢。这是关系我一生的事,是关系我一生幸福的事,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俗人,当然不例外。

黄兵是一个热心人,当时老家近门的事,我一听很生气。可我是一介弱女子,在乡人的眼中,我在县城工作,当然认识很多达官贵人,就把我作为一个人物,作为他们的救命草。只要他们受了点委屈什么的,都喜欢给我说,让我给他们做主拿主意、在县里找人。我是从他们中间走出来的,深知一个弱势的痛苦和生活上的无助,帮他们让他们少受欺负是我本该做的事。

从和黄兵接触,我就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和总经理从没有过。与总经理在一起,我的心只发慌但没发过颤;可和黄兵在一起,我的心不光发颤而还滚烫。我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想,难道,黄兵是我梦中的男人?

我们就常常在那条名叫荆河的河畔散步。河水潺潺,垂柳依依,我们慢慢地走,轻轻地述说着一些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或人。叽叽喳喳的小鸟为我们歌唱,纷飞的蝴蝶围绕着我们舞蹈,每每看到这些景象,我的心都非常甜蜜。

就想:要是生活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啊!

[我是一条河]

我是善州的一条河,发源于善州东部一百多公里外的莲青山。我原是莲青山上泉水和雨水的混合物。之后,我从一条线慢慢蜿蜒成一条宽二十余米的大河,穿善州直向西行,奔向西边的微山湖。说起来,水都是从西向东流,比如黄河、长江……可我却不,我不是奔向海,而是奔向一个湖。我想,自己本是一线水,能有一个湖容纳,作为一个从小山上流下的水,这就是福了。可以打个比方,就好比我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能有一个城市容纳我,这个城市就是我的大海了。

那个夏天,我看到黄兵和那个叫秋红的女孩手拉手在河边上散步。这是傍晚,她们两人开始没拉手,后来拉了。至于为什么,我不想问。人世间的很多事,本来就是不能问的,一问就俗了。

我只有哗啦啦地流着。我把时间流成了声音,我把岁月流成了沧桑,我把水流成了河,我把自己流成了善州的骄傲和象征。

她们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倒映在我的流动里。我的流动就是一首歌,在善州人看来,我是快乐和幸福的,岂不知,那流动的响声是我的呐喊,是我生命的挣扎。

我见证了黄兵和秋红的爱情。他们的爱情和常人的一样,没有什么曲折,都是经过拉手、并肩、挽手的过程。只是她们和别人相比,不像另外的那些一样亲热得不得了,他们做得很含蓄,散步的时候是慢慢的,谈话的时候是慢慢的,相视的时候也是慢慢的,但有一样不是慢慢的,那就是她们恋爱的进展……

我说的这些都是千真万确,我是水,我也是有生命的生灵,我以我的清白作证。

[我是一个女人]

当黄兵把“秋红嫁给我吧”说给我时,我心里真似打翻的五味瓶。说实在的,我喜欢他,喜欢他的英俊,喜欢他的扎实,喜欢他的慎密,喜欢他的风采……

可我能爱他吗?作为女人,我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女人。因为我已是一个男人的女人,虽然他没给我名分,没给我荣耀,但作为一个妻子应该享有的我都有了。

难道仅仅这些就够了吗?

我常常思考着这个问题。作为女人,这是她一生都绕不开的话题。一个人,如果她要不去爱人,不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是真的喜欢黄兵。我清楚,这是一个好人。遗憾的是,他不知道我的过去我的一切。如果他要知道了,那该有多好啊!可是,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说起来,这是我的福。如若答应了他,我总感觉,我欺骗了他。

我把黄兵向我求爱的事告诉了总经理。总经理姓白,叫白安。白安听了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抽烟。白安是从不抽烟的,可这次,他一支接一支地抽。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他现在要做出抉择——抉择是不是对我撒手,抉择他以前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白安抬起头,他的眼里噙着泪,他说,我,我真不舍得放开你的手……

看到他的模样,我心好难受,不论如何,我们毕竟在一起度过无数个美好的日子,他用他的手把我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从单纯变成了复杂,从一无所有变成了……人不能没良心,想到这,我心里就难受。我把他的头揽在胸前。

我说,谁让我们是无花的果啊。

他说,如果不让你和那个警察好,我会一辈子不得安宁;可让你和他结合了,我又会痛苦一辈子。

我的眼里流出泪。我知道,白安说的是真心话。我把他的头更亲地搂着……

他闭上了眼好大一会,然后张开了,他说,哎……

从这一声叹息中,我知道白安的意思了。我的心酸酸的,难道,过去的一切,所有的恩爱,只是都交给这一声叹息?……

[我是一株树]

我是一棵白杨树,活在善州的白杨小区里。这是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区。我在这儿有些年岁了,小区没有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了。这儿原是城郊的一个农校,原来我们是一排,齐刷刷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后来在这里建起了小区。小区建起来后,领导看着我们这一排白杨树,抖着他那肥硕的两片子厚嘴唇说,就叫白杨小区吧。于是就叫了白杨小区。

我现在长得很高,原来我们是一排树,后来生病的生病、生虫的生虫,还有一些枯掉了。只有我越长越高,越来越葱翠。很多要死去的树木临死都弄不清楚我为什么越活越年轻,他们那些树木就怀着忿忿不平的心枯去了。我为他们痛苦,也为他们悲哀。

我是知道我为什么年轻的。这是我的秘密,我谁也没有给谁说。那今天,我就告诉你,那是因为经常偷窥的缘故。我经常偷窥我挨着的那栋楼房的几个窗口。从那几栋窗口里的人家,我看到了他们生活的秘密和生命的快乐。也就是说,我经常从人的身上,找到我的勃勃生机和茁壮茂盛。

他们是我快乐的源泉。

这么说,也许你们迷惑了。偷窥怎能和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挂上关系呢?我再告诉你,知道你们唐朝出了一个女皇武则天吗?知道她是怎么保持童颜的吗?他就是不停地和男人做爱。她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你们的那些史学家或小说家写的什么男人可以拥有三宫六院我就为什么不能拥有这么多的男人呢?这些纯粹是胡扯。我告诉你们吧。武则天之所以和这么多男人交合,目的就是采阳补阴——就是采集男人的精阳来调和自己补给自己。(知道什么时候的女人最美吗?告诉你,做爱高潮时的女人最美。)

我茁壮的原因就是我不停地偷窥楼房内主人们的交合。一看到他们要做爱,我就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偷窥。他们的快乐往往感动得我激情澎湃,身上不停地分泌荷尔蒙。可我没地方发泄,只好把这些转化为养料,让自己不停地葱绿,不停地长粗长高。

比如说二楼东面那户人家吧,男人看样子和女人关系不怎么样,她们一个月也不做一次爱,像这种夫妻,迟早得散伙。还真的从了我话,后来没多久,男人开始往家里领女人。那个女人年轻,也水灵,是一掐一汪水的那种。女人床上的功夫也好,每次都折腾得男人对这女人不停的“宝贝宝贝”地叫。每次看到他们在一起,我就会浑身火热。我想,作为人,就得这样,这才叫生活。后来男人往家领女人时没打好时间差,被女人撞见了。女人闹了个天翻地覆。后来,两人离婚了。

再比如说二楼西户的那家吧。男的和女的关系很好,成双成对地出入。他们的婚姻也牢靠。几乎天天做爱。有时是在床上,有时是地上。有一次女的做着饭,他们就在厨房里做开了。他们的爱感染着我,我知道,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想一想,夫妻靠什么维持?靠恩爱。恩爱靠什么维持?一个字,性。人就是这么的赤裸。也就是这么的含蓄。他们往往嘴上说的一套,而实际再做着另一套。往往是言不由衷的,有时说的全是谎言。

我最爱看的是三楼西户的那个女孩。我知道,来买房子的是一个近四十的男人。男人是个成功人士。一看他的皮鞋,看他的西装革履,看他挺着小肚子,就知道是有些成就的。男人先买下了这座房子,又进行一个多月的装修。之后住进来一个女孩。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叫秋红。家在山里,现在那男人的公司里工作。这套房子是成功男士送给秋红的。说是送,实际上,也是他和秋红的爱巢。男人几乎每个月都要在这儿住几夜。每次男人来的时候,我发现也是这个叫秋红的女孩最快乐最动人的时候。男人来,女孩会尽力地伺候着。女孩很珍惜他。

男人每次晚来早走,就像我身上的露水,不敢见太阳似的。我清楚,按你们说法,男人和女孩过的这种日子就是露水夫妻的日子。他们就是再恩爱,也不会长久的。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事,也是没办法的事。

男人到来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因为他们创造的快乐会让我几天不停地疯长。他们就这样交往了很长时间,很长的我都以为她们是夫妻了。可有一天,男人来了,我发现他们没有做爱。我发现女人对男人说了一些话。男人听了没有言语,只是在抽烟,之后男人对女人流了泪。女人就把男人的头抱在了胸前。后来,我听到女人呜咽着对男人说:以后你要是想要我,你就过来吧,只要是他不在家。

我见男人抬起头,用一双含泪的眼睛望着女人,亲亲地叫了声:秋红……

之后,我发现秋红开始往这里领一个男人。男人着警服,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后来,从秋红对他的称呼中,知道了这男人叫黄兵,在他们这个叫善州的县城公安局刑警大队里当差。

有一天,秋红和黄兵在他们的房间里上演一出激情的感官戏。刚开始是亲吻,吻着吻着他们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就走向了卧室。我发现他们都在战栗,像两个在寒冷冬夜的旅人,需要从对方身上才能得到温暖。于是两人就像两条蛇一样缠在了一起……从她们的身上,我知道了什么叫缠绵,什么叫欢爱。如果说秋红和之前的那个男人,他们的交合,秋红多少还处于一些被动(秋红好似从心里欠那个男人似的,每次都是在还账),他和这个叫黄兵的男人根本不存在这些,是平起平坐的,所以他们交合起来是那样生机勃勃汹涌澎湃,在他们身上,我发现了年轻的美好和活力……

再后来,秋红和黄兵结婚了。成为夫妻的他们很是恩爱,他们几乎是一同出门,一起回家。直到有一天,打开窗帘的秋红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对着她的窗口眺望,她的心一颤……

[我是一个农民]

自从秋红结婚后,我时常一个人来到白杨小区,静静看上一会。以前秋红和我在一起,来到家她首先要拉上窗帘。而现在,她到家首先要拉开窗帘。看着秋红那拉窗帘的熟悉姿势,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可我不能和她结婚。我能有今天,多亏了妻子,妻子在我成功路上出了汗马功劳,我不能丢开她。丢开她,我会被人们的唾沫星子淹死。我现在虽住在城里,也穿了西服,打上领结,皮鞋每天也擦得铮亮,可我骨子里还是老农民。

我是先从乡村的一个小轧钢厂干起的。就是在家里垒砌火炉,把从小道上收来的废旧钢铁进行冷拔筋。我的设备和一些资金都是妻子在娘家借的。这种生意很来钱,说到底是一种粗加工,那个时候,农村刚开始盖楼房,钢筋的需求量大。我低价收来废旧钢铁,然后加工,之后又以低于市场价出售给乡邻。那几年,我挣了很大一笔钱。我把这钱又投入到了这个叫善州的城市:我先在这儿买了一块地,经营钢材。后来我的路子宽了,腰包鼓了,我就把城西的一大片土地买下来,新建玻璃厂、瓷砖厂,空心砖厂等一些建材制造厂。我知道,国家在发展,人们的生活条件在提高。作为我们这个小城,要发展,首先会从住上下功夫。

我从原来的一个乡村小黑轧钢厂,逐步形成了今天这个叫耀辉的集团公司,说起来,只是短短的二十多年的时间。当时在我们善州从事小轧钢的也有很多,后来有很多被非法取缔了。只有我一个成为了一个年缴利税上千万元的大型民营企业。我知道,这是老天特别眷顾我。还有一个重要的:做什么事,人不能被成功和喜悦冲昏头脑,要居安思危,要时刻想着你会遇到困境。只有这样,你才会摆脱它,走出来。

作为做企业,我承认我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但在情感上,我是一个失败者。在没遇到秋红前,我认为天下的女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她们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可秋红来了,情况就变了。一切都变了。

自从她头天来报名的时候起,我就被这个女孩吸引了。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她的气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这个利益圈里混,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但没一个女人像秋红这样打动我的心。就在那一刻,我发现,我要和这个女孩有故事。

有些东西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你想躲,是躲不掉的。比如我对秋红的爱。为什么在她之前我对那么多的女性不感兴趣,以致很多人都说我冷血,说我眼里光知道钱,不知道女色,说我不解风情,不近情理。

可后来,秋红来了,我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有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是可以模仿或学习而成。她在骨髓里、气息里都有着一种古朴典雅的高贵,这种高贵像一颗子弹,一下子把我击中了。

秋红不光美丽端庄,她还有着非凡的才气。对于一个漂亮的女孩,这些是很难得的。她的文字功底扎实深厚,特别在公文写作上,她行文严谨,条理清晰,对我的暗示和领会,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只要我给她一个眼神,她就心领神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她的文字很对我的口味,在集团的会议上我不止一次地表扬过她,后来我就把她调到了集团办公室,专门负责我的文案。

我这人有时是很深沉的。我把对秋红的喜爱深深埋在了心里很隐秘的地方。时常在没有人的时候,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看她、观察她。

越看我越控制不住自己。有好多次在办公室没有人的时候,我想扑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亲吻她,爱抚她……可我没这么做。在很多的时候,我克制着自己,我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做秋红不喜欢的事,千万……

我像猎人一样等待机会。我想,只要我喜欢她,只要她在我这儿工作,机会总会有的。

终于机会来了,那是一次去南方开一次展销会。我只带秋红去了。那是在一次舞会上,当他们给我介绍舞伴时,我没要,只是向秋红做了邀请。

当我的手揽上秋红的腰时,我感觉到我的手在发酥。啊,真是美好的享受啊。这个时候,我发现秋红也在渴望,她也是渴望我的安抚。于是,我把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我是一只麻雀]

我整天不停地飞,目的就是寻找养活自己的粮食。在这个星球上,我们是弱势群体,我们的周围除了枪口就是陷阱。我们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然,我们就是它们嘴边的一块肉……

俗语说,安居方能乐业。我们麻雀和你们人类一样,也是在不停地寻找着家园和皈依。自从父母飞回乡村,我就独自在这个叫善州的小城里生活。我居住在父母留给我的那个老鸹的窝儿。可有一天,一只乌鸦住上了我的家。他说这儿是他的地方,让我快滚。面对着强大,面对着凶蛮,面对着强横,面对着侵略,我唯一的办法就是逃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这就是弱小的命运。

我每天每夜在不停地飞。目的是找一块栖身之所立锥之地。城市没有屋檐了,都是楼房,都是水泥盒子,蜂房一样。找了很久,我才在一个叫“白杨小区”的白杨树上找到一个适于安身的地方。白杨小区在城市和乡村的结合部,按善州人的说法是城郊。那儿安静祥和,空气也清新,我很喜欢。

我就在这棵白杨树上三叉枝的地方安下家。那儿因不是闹区,又有些远离繁华,所以去那儿居住的鸟类不是太多。很多的鸟儿向往繁华,向往喧闹,我虽然也向往,也喜欢,但我骨子里有着乡村的自卑。

我于是就在那个白杨树上稳下身,并把之叫为了家。

闲着无事的时候,我就喜欢蹲坐在我家的门口,观察你们。我的家正好对着一扇窗口。透过窗口,我能看到你们人类的生活竟是那么的复杂和矛盾。比如说窗口内的那个叫秋红的女孩吧,她原是一个叫白安男人的,后又爱上一个穿警服的小伙子,小伙子不是本地口音,从这个小伙子说第一句话时就听出来了。小伙子很爱这个叫秋红的女子。

能有人爱,这是幸福。对秋红和这个叫黄兵的小伙子而言,这是一件美好的事。帅男靓女,郎才女貌,标准的金枝配玉叶。可女孩时常在小伙子走后皱眉。

我虽不聪明,但一看女孩的神情我就知道,女孩同时在爱着两个男人,都是她的最爱,都不愿放弃。作为我们鸟类,你同时爱好几个鸟都不会引发什么,那只会显示你是一个优秀的鸟儿;可作为你们人,就不行了,你们有很多的行为规范,你们人类和我们鸟类不一样,你们是一夫一妻制,这是你们的游戏规则。按这个规则玩,你们不犯规,才能玩得生机盎然。否则,就要被这个游戏开除。特别在男女问题上,你们人类一个男人只许拥有一个女人,不能多要,多要了,就是道德有问题,就是作风有问题。

后来,我发现,女人和这个叫黄兵的小伙子举行了婚礼。在她们洞房花烛的那夜,我看到那个叫白安的男人在女人窗口不远的地方,两眼定定盯着女人的窗口,在月光下,我看到他的眼里结满了星星……

女人后来想出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很折中,也很智慧。也就是,刑警在家的时候他和刑警在一起;刑警不在的时候,她和那个大男人白安在一起。

那个白安女人叫他总经理。看样子总经理是真心喜欢这个叫秋红的女人。想一想,作为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身边美女成群。可他却对她们不屑一顾,而把情感都给了这个叫秋红的女子。有好多次,我发现白安伏在秋红的身上喃喃地叫着秋红秋红。有一次,他把秋红叫得泪流满面……

人是一个谜。作为一只鸟,我观察你们是从一个动物的角度,但我发现,你们人类太复杂。你们人类和我们这些动物不一样,严重的不一样。你们人类会伪装。明明喜欢,可要装着不认识;明明光明正大,可要偷偷摸摸;明明厌恶,还要亲热拥抱。当然是台上握手,台下踢脚。我有时都在纳闷:我总是在想,难道,这就是人类?

[我是一个女人]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既然和黄兵结合了,就应该和白安一刀两断。我也试着这样做,可这样做,我痛苦好多天,白安也痛苦好多天。我是真的爱白安。白安也是真心爱我。他不能给我名分。他说除了这个,什么都好说。他是一个农民,他父亲告诉过他:人不能忘本。他以前曾给他的老婆许过诺:永远不和她分离。白安说:做人,说句话就要砸个坑,吐个唾沫就要钉个丁。这就叫一诺九鼎。我就是被总经理这种做人的东西打动了。

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可我知道,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白安也许会给我情义,给我情爱,但不会给我婚姻,给我家庭,给我儿女,给我世人幸福的将来,我的未来在一片迷茫和焦灼中。这是我和总经理一开始接触就已深深知道的事。白安也深深明白,所以他才多次对我说,让我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把自己嫁了。嫁人毕竟是女人最好的归宿,也是一个女人必须要走向的归途。

我就把自己嫁给了黄兵。这是一个不错的男人。用女人的眼光来看,是适合做丈夫的那种。结婚以来,黄兵对我可谓是无微不至。我知道,黄兵是真疼我,是掏心地疼我。为了我,恨不得把心掏给我吃。有一次,我得了重感冒,发烧。黄兵就坐在我的床头,喂我药。喂药的水他都要用嘴尝三次才给我。一看到他对我这样,我心里就很难受,觉得对不起他,真的,我就有种负罪感。我想,假如要是没有和总经理的那些事,该是多好啊!有时,我都希望黄兵淋漓尽致地把我打一顿,打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我心里才会好受些。

我就尽量和总经理疏远。工作上,我还和以前一样,该我干的我尽力去干。工作毕竟是我的饭碗,作为一个从山村走出的女孩,对吃饭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慌,当时让总经理揽我的腰肢,并和他把感情向纵深处发展,并融得那么亲密和绵久,饭碗问题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我的工作还是那么出色。对耀辉集团的宣传我早已轻车熟路。再加上一些媒体和婊子一样,你只要给他们票子和好处,你想怎么玩他们就怎么玩他们。再就是我们公司的一些文件有很多都是去年的翻版,今年的工作就是去年的工作加上今年的新政策和白安的新想法,所以我做起来得心应手。

总经理觉到了这一点,有时我去他办公室,他都会用眼定定地看我一会。对他目光里所蕴含的东西我清清楚楚。我把头一低就走出他的办公室。当我关上门时,我听到了身后传出很深的一声叹息。叹息像一把钢钩,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是一条河]

我在波澜不惊地流。

我的生命就是流淌。

我每天唱着亘古不变的歌谣,从高处奔向低处。低处是我的家,是我的归宿,就好比目标是子弹的归宿、死亡是人类的归宿一样。我一路或激昂或舒缓,或惊涛拍岸或小桥流水,我把生命流成了岁月、流成了连绵、流成了一条河。

不要看我现在的脾气这么温柔,这么文静,如果要是在六七月份,我的脾气坏得很,山洪一下来,我也会像江和海一样汹涌澎湃,怒吼着,咆哮着,卷起千堆雪,把生命的气势张扬到一种极致,让一条河的波浪绽放出最极致的辉煌。

现在我是一条弱小的水。虽然我的水面很宽,但我没有激情。波浪是激情酝酿的,他需要天时地利和人和,所以我现在什么条件也没有,只有悄悄地流,把自己流成清澈,流成柔软,流成滋润。

我是有灵性的,在流淌的过程中看到很多善州人的欢乐和痛苦。比如说那个叫黄兵的警察吧。在前些时候,我看到他常和那个叫秋红的女孩在一起。那时,他们都是手拉着手在河边散步,他们走过来走过去,把一轮明月走得瘦黄,把我们这些最有耐性的水儿也走得没了耐性。我们都羡慕那个叫秋红的女孩,为她能找这么一个有耐心和真情的男孩子庆幸。

再后来,听到两人开始谈婚论嫁了。我听到黄兵说起房子什么的把头低着。秋红告诉他,房子她有,不要黄兵准备,并告诉黄兵,她的房子是耀辉集团作为引进人才而给她配备的,产权归她,是她的房子,现在,是他们两人的房子。黄兵的头低得更低了。黄兵说,他从西边的贫困地方来到这里,几年来,虽有工资,可他拿出一半给了家里替他还上学时借的钱,手里有点钱,但非常的少。

秋红说,这些都好说,咱们只是举办个仪式,钱的事,可多可少。

黄兵说,在这个事上我觉得花得不排场感觉对不起你!

秋红说,什么排场不排场,有钱按有钱办,没钱按没钱办。只要我们两个人没什么意见就行!

黄兵把秋红的手紧紧抓住了,说我什么也没拿,是白赚个老婆,我会有什么意见呢!

有一个段时间,我常发现他们两人手牵手地在河畔上散步。她们相互拥着说一些单位上的事,说着一些亲亲热热的话题。两人耳鬓摩擦,卿卿我我,那个亲热劲儿,把我们感染得也不好意思大着动静地流,只好潺潺地悄悄地哗啦着,唯恐打搅了她们……

这样的美好维持不是很久,也就是有半年多吧,我就发现黄兵常常一个人来河边。黄兵来时也不是怎么沿着河滨散步,而是静静地坐在河边的一个石头或石凳上,默默地看着水,久久不说一句话。有一天,黄兵又来了,那已是深夜了,黄兵坐在他以前坐过的地方,一口气吸了一包烟,忽明忽暗的烟火在夜里是那么的耀眼,他让我看见了黄兵内心的痛苦和压抑……后来,黄兵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家了。他的脚步像八十岁的老人,那么迟缓、凝重和呆滞……

我就这样每天见证着这个小城的欢乐和忧伤,见证着人们的喜怒哀乐,观看着他们的隐秘和内心呈现出的狡猾和阴谋……当然,我是什么也不说的,我不会出卖他们的,因为,我和他们一样,也是时间屠刀下一个生灵……

[我是一个妻子]

嫁了人,就是妻子。现在,我的身份是妻子,是黄兵的妻子。

这是法律赋予我的身份。

虽然,以前我是一个已婚男人的爱人,也可以说是情人,但那毕竟没和一个男人在法律上确定夫妻关系,可现在,我的身份是妻子。

我清楚地知道这种身份背后所隐藏的含义和她所应该坚守的是什么。作为一个女人,她对男人是多么的重要。黄兵是一个有些内向型的男人,他很优秀,但他也把自己埋得很深。我看到的只是他对我脉脉含情和温柔细腻,我好像永远看不透他,当然,这也许是他的隐秘,是他的伤痛和柔软,他需要隐藏和保护,需要放在心里最最隐蔽的地方。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爱他!

我知道,我现在这么做对黄兵是不公平的。黄兵在的时候,我属于黄兵;不在家的时候,我要把白安迎进家来。我真的爱白安,我怕他受伤害。有的人可以伤痕累累,有的人是不能受一点的伤,伤了,他不光心会流血,而且,他的生命也会流血。

我怕总经理的生命流血,我怕我的心愧疚于他。所以我只好用了这样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清楚,这样做对我意味着什么。忠贞与背叛、美好与丑恶等等都集结在我的内心,蚁食着我,我时时感觉自己是一个放浪的骚妇。我游荡在两个男人身边,安抚着两个需要爱和关怀的心,和他们那亢奋的性欲。

这样做的苦心也许只有我知道,作为黄兵,作为白安,他们是不会了解我的。就这样我和他们两个男人保持了一年多的时间,我感到自己累了。

我真的累了。

不光累,我还有些怕。

我怕黄兵那微笑着的目光,还有他时常拿出来抚摸的手枪。

很多的时候,看到他的枪,我的心都会猛地一紧,我耳边就会想起“砰”的一声,我感觉到那子弹已扎进了我的皮肤,进入我的心脏……

有些事情是需要了结,于是,在黄兵又一次外出办案的时候,我把白安约进家。我想,今天我就对总经理说,说这是、这是、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以后、以后、以后我就要好好做一个妻子。做黄兵的妻子!……

我相信,白安会理解我的……这也是他对我所期望的……

[我是一个男人]

今天我接到秋红的信息,让我晚上去她那儿。秋红说黄兵今晚去外地办案,今晚是个机会。秋红还说,今晚她要给我说一些重要的事。是关于我们两人最重要的事……

我们两人好这么长时间了,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这是一个悬念,是她给我设置的一个悬念。不为什么,就为这一个悬念,我一定要去,真的。

我不知为什么这么爱秋红,说起来这是我的错。一个知名企业的总经理,在善州,可以说是要风有风要雨来雨,找几个漂亮的女人那更是不值一说的小事。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对她们不感冒。我不知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前世欠秋红的?

很多同行对我说,女人就是玩的,玩了就丢手,千万不能恋战。他们说,对女人,动什么都不能动感情。谁动了,谁他妈是傻瓜加笨蛋!

可我动了。我和他们说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格格不入,我是对一个女人进行了“持久战”,是啊,我和秋红整整好了五年,这五年中,我对任何女人都绝缘,只对秋红一人好……

我不知我这是怎么了,作为一个男人,“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等是天性,可我却如屹立在三峡的神女峰,只向秋红忠贞着我的爱……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我的这种做法放在他们之中是一个异类,是一个可供他们调侃的笑资。

我简直成了一个傻瓜的代名词。

我不知是我傻还是他们傻。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就要把心交给一个人。虽然我是一个企业集团的老总,但我首先是一个男人。很多人说我是遗传着古代男人的忠贞,像梁山伯一样,死心眼地去喜欢一个人,去爱一个人,不会灵活,死脑筋!

我不知他们这些男人是怎么爱女人,我爱女人爱的是一个情,是一个喜欢,是一个把心交给她。

当然,我更喜欢的是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自从秋红结婚了,我们的见面是越来越少了。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可为了秋红,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承受这种折磨,是一种幸福,也是考验!

这是对意志和忠贞的考验。我一直把能拥有这种幸福作为一个人做人做事的根本,有时,拥有着,我会感觉自己很饱满,内心不空。

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今天得去赴这个约会。虽然我知道,现在的秋红充满了危险,我们以前的爱巢而今是一个陷阱,可我已顾不上这么多!谁让我这么死心塌地喜欢一个女人呢?!

爱着,就要敢于去冒险!

[我是一个陷阱]

我是人心,是人心最狡猾的部分。这个部分集结了人的智慧。当然,是黄兵的智慧。黄兵是一个好男人。总经理白安也是一个好男人,他们都是优秀的人,可优秀的人如今都在设计着一个套。

白安设计着怎么让他的企业能挣更多的效益的套,他的经营就是他的套。所有为他工作的人都是为了他的这个套而劳作,他们合手在打造一个目的;可黄兵和他们不同,黄兵的套是藏在心里的,他是埋在心里的一个绳结。

黄兵一直在想着这个绳结怎么做。怎么做到恰到好处而又不套牢人,黄兵想把这个套做得结实而又有力。黄兵想把它做成一把刀,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利刃。

说到底他太爱秋红了。他一直不忍心把心中的这个套做出来。他想把它放着,放在心的最底层,直至让它生锈腐蚀烂掉。可是,他心里好像有一个怪兽,这个怪兽在不停地舔食着他,让他难受,让他痛苦。他知道这个怪兽是埋在他心中的一颗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爆炸了!

这个局他必须要设,这个套他必须要做。他不想一辈子活在一种迷惑里,活在糊糊涂涂中,活在欺骗中。他想让自己知道那个占据秋红心目中的男人是谁。为此,他就要设一个局,也就是一个陷阱。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陷阱。官场上是,生活中是。而他和秋红的爱情和婚姻,谁知是不是呢?他想,只要这个套做好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对他来说这个局太好设了。

世上没有这么好设的局了。

对他来说,他的局就是对秋红说一句话。

他说:秋红,我今晚去外地办案。

他说:亲爱的,我爱你!

[我是黑夜]

我是白天的背面。

我是孕育和生长,我是汪洋般的一手遮天和黑暗。

我代表着隐私和隐瞒,我代表着内心的强大,我是光明和白昼的对立者,我的内里上演着一切白天不能上演的节目,这些里面有很多都是晦涩的、淫乱的、隐秘的。但有一样,谁也比不了我,那就是我的博大和宽容。无论是崇高还是低俗,无论是罪恶还是野蛮,无论阴谋还是诡计,我都用我的夜幕来掩盖你们,让你们内心的虚伪荣光,让你们的内心处于最阴暗的地方,让你们把自己包裹得结实紧密使别人没有下手的余地。

今天,夜色幽幽,是这个月最黑的日子。

这是阴历的月末。因此,路灯显得更亮。总经理白安把自己的宝马停在白杨小区的另一侧,然后向着他熟悉的房间走去。他知道,那里有等待他的怀抱和温情……

[我是一把手枪]

我是最有情的物件。

很多人说我无情,其实是不了解我。虽然构造我的材料是钢铁。钢铁是冰凉的,没有情感的,但它通过人的手,运用人的智慧,我就不是一块普通的钢铁了,特别是我作为一个个零件,组合在一起,我就成了一个精密的工具——一个置人于死地的工具。

其实我是非常友好的,我没有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威力。我的威力来自人的智慧,还有就是来自人的凶狠。

我非常忠于我的主人。我完全表达着主人的旨意。主人让我把谁干掉,从我枪膛里飞出的子弹就会射向谁,就会让主人不喜欢见到的人或物从主人的面前消失或毁掉。因为,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职责,更是我的使命。

我是一把五四手枪,原来是老刑警队长佩带着我。我跟着他历经了一个又一个的凶险,破解了一个又一个的谜案。去年,老刑警队长退休了,我被收回来。我在枪库里躺了没多久,就又把我交到新调进刑警大队来的一个副大队长手里。这个副大队长叫黄兵,原是局里搞宣传的,因文章写得好,后被调为宣传科的副科长。后来局里人事调整,他就调进刑警大队里来了。

说起来黄兵本来是来不了刑警大队的。可刑警大队长点名要黄兵。刑警大队长说,我们刑警队每年都侦破那么多案件,可就是报道不出去。报道不出去,就等于我们没有干工作,这次说什么也得要个笔杆子!公安局局长考虑一下问:你要谁?刑警大队长说:把黄兵给我们刑警大队吧!有了他,我们的每一个案件就能报道出去了,我们刑警大队的宣传工作就能上去了!

黄兵来到队里后,写了很多刑事通讯,报道了很多案件,在社会上产生很大的影响。刑警队长很高兴,专门给局里要求,把黄兵提为副大队长。

是副大队长了。黄兵就该给配枪了。于是,我就配给了黄兵。

我现在躺在这个叫黄兵的男人手里。我像婴儿一样赤裸裸地躺着。我把自己躺成了一块钢铁。

这个男人时常把我握在手心。把我紧紧地握着,握成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的胆量和决心,支撑着他,鼓励着他。

我时常和黄兵一起,去办案子。当然,有很多的时候是不需要带枪的,但作为办案人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黄兵把我作为他最最信任的伙伴,带在身边,陪着他走过惊险和无聊。

可在近段时期,我发现,黄兵越来越孤立自己。我不知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对人那么本能地拒绝?

人是一个孤独的群体。上帝在给你生命的时候,就告诉人类,要活着,就必须孤独。孤独是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和遗传,所以每一代人都在不停和孤独作战,从少年到老年,从黑头到白发,究竟谁战胜了?没有一个人回答得出。

好多次,我发现黄兵一边抚摸着我一边在低声问自己:为什么?这究竟为什么?有一次,他问的时候,眼里流出了泪。那泪很饱满,子弹一样沉甸甸的。落下来,砸在我的身上。砸得我的心好疼。

我细细地品尝着这滴泪。这滴泪是血和水的混合物,心痛占十分之四,伤心占十分之五,担心占十分之一。在这滴泪里,我知道了黄兵的心情已到什么程度。其实人不要以为你们自己有多高深,有多少城府,有时一个微不足道的眼神或一个细节就把你们出卖了。

我知道主人正承受着一种煎熬,可主人是一个把自己埋藏很深的人,在外人面前是从不流露出的。他是一个有城府的人,这样的人是做大事的人,也是一个危险的人。对这样的人,我一直心有余悸。我总是感觉他心里埋藏着一座随时随地都要喷发的火山。

当然,这是我的感觉。作为一把由零感情的钢铁制造成为一个物件的枪,我的感觉也是不属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只是,我时常被黄兵带在身上,久而久之,我这块钢铁就被他的肉体烘热了,我就有着和他一样的体温,有着和他一样的气味,有着和他一样的心情。只是,我比较理性,我是听从命令,我是服从扳机的。当扳机扣动,我就会带着主人的体温,从枪膛里喷射而出,杀向准星瞄准的那个目标。

目标才是我的归宿,我的使命。

[我是一只麻雀]

我现在已经飞回家,正躺在我的窝里。我把脑袋对着那个叫秋红的房间。今天我知道,黄兵肯定回不来了,因为我发现那个总经理已进入秋红的屋子……

一个男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进入一个不是他妻子的女人的房间,你说,难道不是很有故事吗?况且,他们是情人,他们以前有过N次的做爱,他们并且还都在心里藏着对方……

白安进入秋红房间的时候,我看到秋红一下子扑到白安的怀里。白安伸出手拥住了她……

他说:我爱你……

她摇了摇头。说:这是最后一次……

他说:秋红……

她说:你说过的……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他点了点头,两滴泪从眼眶里流出。

她说:这样,我就能对得起黄兵了……我就整个儿是黄兵的了……

他把她抱上了床,他轻车熟路般地进入了她……

她发出了一声颤栗,接着,她呻吟起来……她叫着:黄兵……黄兵……

此时,一把钥匙插进了家的门孔……

当黄兵站到卧室门口时,他看到了两张惊恐的面孔……

对着两个人,他嘿嘿笑了两声……从腰里抽出手枪……

枪口对住两人……

此时,我听到秋红的声音:黄兵,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我看到黄兵在摇头……

我听到白安在哀求:不要,不要啊……

接着,我听到了两声枪响……这时,所有的鸟儿都惊飞了……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和他们一样,飞,飞,飞……

[我是结局]

看着冒着青烟的手枪,黄兵脑海里不由地浮想起自己在刚上小学一年级时那个城里来的女老师的一次提问……

女老师问:树上有十个麻雀,用枪打落了一只,还剩几只啊?

学生们答:九只。

女老师说:不对。一只也没有了。

有一学生问;为什么啊?

老师说:你笨啊,一听到枪响,麻雀不都飞了吗?

学生:……

是啊,什么都没有了,树上一只也没有了,黄兵把头转向窗外,他看到窗外的杨树上,只有一树吹动的叶子,哗啦啦,哗啦啦,像是说话,又像是嘲笑……

看着枪,黄兵嘿嘿笑了,他感觉,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搬走了……

两行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流出……

[作者简介] 闵凡利: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二级作家。山东省作协第三批签约作家。枣庄市作协副主席。现为滕州市文化馆创作室主任。先后在《当代》《天涯》《大家》《散文》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150余篇,散文100余篇,计280余万字。中短篇《死帖》《解冻》《三个和尚》《神匠》等80余篇分别被《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等报刊选载;小说《死帖》《真佛》被拍摄成电影。作品曾获“首届吴承恩文学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省以上文学奖二十余次。出版长篇小说《紫青春》《人民公仆》,中短篇小说集《心中的天堂》《一路莲花》《找啊找啊找啊找》《莲花的答案》《桃花笑》等八部;《像桃花一样胜利》等十余篇散文、小说被选入全国各省市初中、高中试卷试题。系山东外事翻译学院客座教授。山东省首届齐鲁文化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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