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溯源
2014-04-29墙斯
墙斯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最是那双颊一抹轻轻浅浅的红,印证着古代脂粉文化的繁荣。作为女性妆奁内的常备品,胭脂何时产生,历来受到关注,但也是众说纷纭。主张胭脂在史前时期、夏商周时期、秦汉时期出现者均有之,其中又以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的说法最有影响。本文结合文献记载和出土资料,对胭脂的起源试作详尽考察。
红妆的起源
一个时期的妆饰风俗总会受到当时审美风尚的影响。施用胭脂必以崇尚红妆为前提。然而资料表明,面若桃花、火焰双唇的红妆并不是自古有之。
一、先秦女子的审美风尚与妆饰风俗
以白为美是先秦女子的审美风尚。大家熟知的《诗经·卫风·硕人》描写庄姜的美貌,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柔荑”即柔软而白的茅草嫩芽,“凝脂”即洁白柔润的油脂,“蝤蛴”即白色的天牛幼虫,“瓠犀”即方正洁白的瓠瓜子。连用四个比喻形容庄姜的洁白美丽。《诗经》时代的美女特征,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说,“卫、郞、齐风中美人如画像之水墨白描,未渲染丹黄”[钱钟书:《管锥编》(第一册),中华书局,1980年,93页]。
至于女子的妆饰风俗,也能从先秦典籍的片言只语中看出些许端倪。《战国策·楚策三》:“彼郑、周之女,粉白墨黑,立于衢阊,非知而见之者,以为神。”《韩非子·显学》:“故善毛啬、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楚辞·大招》:“粉白黛黑,施芳泽只。长袂拂面,善留客只。”可以说,“粉白黛黑”是先秦女子较普遍的化妆风气。
出土实物为我们了解先秦女性的妆饰风俗提供了更直观的证据。长沙陈家大山楚墓出土有《龙凤仕女图》,画中妇女的眉形被突出,成“一”字形。信阳楚墓、仰天湖楚墓均出土彩绘女俑,在面部特征上也是突出眉毛使成“一”字形,细而修长,但看不出有妆饰脸颊的痕迹。
以上资料都不支持先秦女子施用红妆。
钱钟书先生认为红妆兴起于战国,依据的是《登徒子好色赋》“傅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一句。《登赋》旧题为战国楚大夫宋玉作品,实际上是有问题的。杨琳从语文学的角度证明该赋为后人伪托,写作年代“应在王逸之后阮籍之前,即约在2世纪三四十年代至3世纪初”(杨琳:《<登徒子好色赋>的语文学证伪》,《文献》,1998年第3期),其说翔实可信。故以《登赋》证明先秦已出现红妆不足信从。
山东章丘女郎山齐墓曾出土一批战国彩绘乐舞陶俑(图1)。不少学者根据女俑的嘴唇为红色,认为先秦时女子妆唇之风已经兴盛。查检发掘者的原始报告,仅述及人物俑面施粉红彩,只字未提有妆唇迹象。可见“妆唇”之说无据。
进而言之,女郎山彩俑面部涂红,也不能证明就是红妆。第一,该墓所出人物俑,无论男女,面部均涂红色;非但如此,服饰、乐器的色彩均不出红、黄、黑三色。6件祥鸟俑的头部也施红黄两色。可见,该墓彩绘在颜色选用上还略显单调,工匠并非刻意用红色来表现女子的化妆细节。
第二,从彩照可以看出,人物俑施红彩的部位并不限于脸部,也包括颈部、手部。这种涂红与面施红妆的化妆术不可等同视之。
第三,无独有偶,河南信阳2号楚墓出土的彩绘木俑也是将整张脸、手部以及饰物均涂成橘红色(图2),这说明把人俑的皮肤涂红在当时具有某种普遍的意义,但绝对不是红妆。
还有一些学者以牛河梁女神头像“面部红彩”“唇部涂朱”为据,把女子面施红妆的上限推到了史前时期。根据研究报告介绍,女神头像外皮打磨光滑,出土时颜面呈红色,眼眶面颊尤显,唇部涂朱。文章并未说明这是女子妆饰的体现。而人的唇色本为红色,唇部涂朱也不能当作妆唇的证据。
综合文献资料和出土实物的证据可知,女子化红妆的风俗在先秦时期尚未兴起,也就不具备胭脂产生的文化土壤。
二、红妆的兴起
红妆风俗的兴起和流行是在汉代以后。“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正是施红妆女子的写照。不过,用作红妆的化妆品是不是胭脂,也是需要甄别研究的。
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西汉墓出土了两件妆奁:单层五子奁和双层九子奁。内均盛有化妆品,其中九子奁内的一个小奁盒里盛有红色化妆品。考古报告原文称“内盛胭脂”,但未见成分鉴定的内容。有学者认为这就是女子用以妆饰脸颊的胭脂;而陈绍棣、卢秀文则认为奁盒中的红色物体是朱砂而不是胭脂,胭脂在西汉时期还未出现。
根据出土资料和典籍记载,我们赞同后一种说法。理由如下:
第一,同墓所出其他红色物品均以朱砂为染料。古代染料多不易得,纺织品、化妆品染料以及书写绘画用的颜料往往具有同一性。同墓出土的(N-5)号印花敷彩图案颜料、漆棺和漆器中所用的紅色颜料,经检验均为朱砂。由此推测,红色化妆品的染料极有可能也是朱砂。
第二,与该墓时代相当的连云港海州霍贺墓亦出土一个八子奁。奁中一个小圆盒内装有红色化妆品,经专家鉴定其成分为硫化汞即朱砂。
第三,最早的详细记载化妆品的典籍——东汉刘熙《释名·释首饰》载:
(1)唇脂,以丹作之,象唇赤也。
(2)以丹注面曰“勺”,勺,灼也。此本天子诸侯群妾当以次进御,其有月事者,当止而不御。重以口说,故注此于面,灼然为识,女史见之则不书其名于第录也。
(3)(赤至)粉,(赤至),赤也。染粉使赤,以著颊上也。
(1)说明制作唇脂的原料为丹(朱砂);(2)介绍了一种特殊的红妆,也明确显示朱砂用以妆面;(3)未说明红粉的成分,但结合(1)(2)可以推测,其主要成分应是朱砂。
综上研究可知,古代女子化红妆的风俗在西汉时已经兴起,但此时红色化妆品以朱砂为原料,并非后人熟悉的胭脂。
胭脂的产生
在讨论胭脂产生之前,先要说明胭脂是什么。今人理解的胭脂只是一种化妆品,“胭脂”的词义只包含功能要素(妆饰面部)和颜色特征(红色),而不论其制作原料为何。但在其产生之初,则专指以红蓝花为原料制得的化妆品。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卷五“作燕脂法”已明确指出胭脂的颜色是从红蓝花中提取的。这种红色有别于传统的朱砂色。
讨论胭脂产生的源头,需从两方面着力:一是找到词语“胭脂”在文献中的最早用例;二是廓清红蓝花种植与使用的历史。
一、“胭脂”的最早例证
文献中确为化妆品或用以制作化妆品的胭脂,主要有以下几种写法:
燕支 见于西晋崔豹的《古今注》:
燕支,叶似蓟,花似捕公,出西方,土人以染,名为燕支。中国亦谓为红蓝,以染粉为妇人色,谓为燕支粉。今人以重绛为胭肢,非燕支花所染也,燕支花自为红蓝耳。旧谓赤白之间为红,即今所谓红蓝也。
稍后的汉译佛经文献中也出现“燕支”。如后秦鸠摩罗什译《成实论》卷四:
燕支熏摩头楼伽子种生赤叶。青雜雌黄,则成绿色。青赤色合,变为紫色。
烟肢 见于东晋习凿齿《与燕王书》:
山下有红蓝,足下先知不?北方人探取其花染绯黄,挼取其上英鲜者作烟肢。妇人将用为颜色。吾少时再三见过烟肢,今日始视红蓝,后当为足下致其种。匈奴名妻作“阏氏”,言其可爱如烟肢也。阏音烟,想足下先亦不作此读《汉书》也。
烟支 习凿齿的另一封书信《与谢中侍书》中又出现“烟支”的写法:
此有红蓝,北人采取其花作烟支。妇人妆时作颊色,用如豆许。按令遍颊,殊觉鲜明。匈奴名妻阏氏言可爱如燕支也。
燕脂 隋人阇那崛多译《佛本行集经》卷二十七:
赤色犹如燕脂所涂。
胭脂 唐以后才出现,并逐渐固定为规范词形。唐人不空译《圣迦·忿怒金刚童子菩萨成就仪轨经》卷下:
胭脂书彼人名于掌中,用火炙掌念诵真言。
见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十五“燕脂”条下。
很多学者把文献中的“焉支”“阏氏”当作化妆品胭脂的用例,并以此作为胭脂产生的证据。实皆不足凭信。
“焉支”最早见于《史记·匈奴列传》“过焉支山千余里”,为霍去病出击匈奴时所过之山的名称。《汉书》亦载此事,但“焉支山”作“焉耆山”。有学者据此认为胭脂产自“焉支山”。然《史记》《汉书》“焉支”“焉耆”仅用作地名(后者还用作古国名),与胭脂没有直接联系。
“阏氏”常见于汉代史书,用法有二:一为地名。如《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有侯国“阏氏”,《索隐》日:“县名,属安定。”二为匈奴王后的称呼。有学者认为“阏氏”即“胭脂”,如江上波夫、何云等。刘文性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考证了“阏氏”的语义和语源,认为匈奴人的称谓“阏氏”表妻(妾)、夫人、太太、老婆、内当家诸义,其原始读音用汉字记录读若“遏迄”;其与“胭脂”记录的并非同一个词。因此“阏氏”与“胭脂”亦无必然联系。
此外,有学者征引时代偏晚且经不住推敲的记载来证明胭脂的起源。如:黄清俊引马缟《中华古今注》“燕脂”“起自纣”,认为胭脂在三四千年前已经产生。马缟是唐五代人,“起自纣”为其揣测,难作可靠凭证。汪维玲引《中华古今注》“起自纣”说外,又引宋代高承《事物纪原》“秦始皇宫中悉红妆崔眉,此妆之始也”,并结合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红色化妆品的实物证据,认为“至迟在秦汉之际妇女已以胭脂妆颊了”。卢秀文、于倩引《续博物志》“三代以降,涂紫草为臙脂,周以红花为之”,认为“其实胭脂早在夏、商、周就已经产生”。但该文同时又说“汉初胭脂就已由匈奴传入中原”(卢秀文、于倩:《敦煌壁画中的妇女红粉妆——妆饰文化研究之三》,《敦煌研究》,2005年第六期)。可见其对胭脂的起源时间认定模棱两可。而其所据《续博物志》一书,旧题晋人李石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已指出此书当为两宋之间人所作,实不足采信。
经过上述考证,文献中确信为胭脂的写法主要有燕支、燕脂、臙脂、茵支、烟肢、胭肢、烟支、胭脂几种。时代最早的写法是“燕支”,见于西晋崔豹《古今注》。
二、胭脂与红蓝花
古代的胭脂专指以红蓝花为原料制得的化妆品。红蓝花,又名红蓝、黄蓝、红花,属菊科植物。用途广泛,除食用、榨油和入药外,主要是提炼花中的红色素制作化妆品、染料和颜料等。红蓝花起源于地中海地区,大约距今5500年前埃及已开始用红蓝花作染料了。之后传人古印度和中亚,再通过中亚传人古代中国。
因此,红蓝花传入中国的时间基本可以看作为胭脂起源时间的上限。关于这一时间,有两种说法比较流行:
一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红蓝花。如汪维玲、李华峰等均信从此说。该说的依据是《博物志》“张骞使西域得黄蓝”之语。
二是胭脂于秦汉时期由匈奴传入。持此说者依据的是“匈奴歌”中“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之语。
实际上,这两说的依据均存在很多疑点。以下分别论之。
(1)《博物志》“张骞得黄蓝”不可信。晋人张华《博物志》卷六载:张骞使西域还,乃得胡桃种。
其中没有黄蓝。清《指海》本《博物志》载此条则有较多增益,多出了包含黄蓝在内的多个物种:
张骞使西域还,得大蒜、安石榴、胡桃、蒲桃、胡葱、苜蓿、胡荽、黄蓝——可作燕支也。
《博物志》原书多有散佚,今本经后人辑集整理,已非张书原貌。这一点也可从后世诸书引用该书的情况得到证明。各书引用《博物志》“张骞使西域”一条,内容上颇多参差: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所引未提红蓝:“《博物志》曰:张骞使西域还,得安石榴、胡桃、蒲桃。”(《果蓏篇》)
最早记“张骞得黄蓝”内容的是唐代的《北户录》所引:“《博物志》云:张骞使西域还,得大蒜、安石榴、胡桃、蒲桃、沙葱、苜蓿、胡荽,黄蓝——可作燕支也。”(卷三“山花焉支”条注)
时代稍早于《北户录》的唐代文献征引《博》书时,皆不载张骞带回红蓝花的内容。如李善《文选注》称:“张骞使大夏得石榴,李广利为贰师将军,伐大宛得蒲桃。”(卷十六)白居易撰《白氏六帖事类集》称:“张骞使西域还,乃得胡桃。”(卷三十)玄应撰《一切经音义》称:“张骞使西域还,得安石榴、蒲桃、胡桃是也。”(卷六)
古人引文常不严谨,不但详略不同,而且相同内容也可能有较大差别。例如同样是征引《博物志》关于“蒲桃”的记载,《齐民要术》所引说是张骞所得,《文选》李注所引却称“为李广利伐大宛所得”。由此可见,《博物志》原书载“张骞使西域还”,究竟带回哪些物种,已难确考。后世转引其文,难免增益附会。上文所列清《指海》本《博物志》的内容,实际上就是沿袭《北户录》这种看似最全的说法。
“四库全书”将《博物志》归入小说异闻类,称其为“小说杂书,不足为据”。即便《博物志》原书确有张骞使西域带回红蓝的记载,其可信度也是值得商榷的。
在红蓝花传入中国与张骞出使西域是否有关的问题上,有两位外国學者的论述很值得重视。一位是法国学者童丕,他认为“红蓝花从西域进入中国的时期不早于汉末晋初,张骞把红蓝花从西域带回中原是一个可靠的传说”。
另一位是美国学者劳费尔。他在《中国伊朗编》中对张骞出使西域带回大量植物的观点加以批驳,说:其实张骞只携带两种植物回中国——苜蓿和葡萄树。在他那时代的史书里并未提及他带回有任何其他的植物。只是后代不可靠的作者认为其他伊朗植物之输入都要归功于他。日子久了,他成为传说故事的中心人物,几乎任何来自亚洲中部来历不明的植物都混列在他的名下,因此他终于被推尊为伟大的植物输入者。
可见他也不赞同张骞使西域带回红蓝的说法。
(2)《匈奴歌》不是汉代作品
《匈奴歌》最早见于隋末唐初虞世南所编的类书《北堂书钞》中。“四库全书”所收明代陈禹谟本《北堂书钞》卷一三五《仪饰部》“燕支”条作:
《西河旧事》中《匈奴歌》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但虞书流传至今均为残本,且原本多被窜改,可靠性不足,需结合更多史料进行考察。
《史记·匈奴列传》“焉支山”《正义》注:
《西河故事》云:“匈奴失祁连、焉支二山,乃歌曰:‘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其慜惜乃如此。
《匈奴歌》在其他唐宋文献中也多次出现。《通典》《元和郡县志》予以引用但不述来源,《太平寰宇记》列出处为《西河旧事》,所录歌词与《史记正义》基本一致。至郭茂倩编辑《乐府诗集》,收入该诗并以《匈奴歌》名之(卷八十四),但诗句顺序颠倒作“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西河故(或作旧)事》一书,《隋书·经籍志》不录,《旧唐书·经籍志》史部地理类始列《西河旧事》一卷,而不著撰人。书久佚。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二、北齐贾思勰《齐民要术》卷十、南朝梁刘孝标《世说新语·言语篇》注均曾引用该书,据此可推测此书当为魏晋时所作。
那么,魏晋佚书《西河旧事》中的《匈奴歌》能否当作红蓝花传人中土的证据呢?这应从其产生的时间及歌词所反映的事实两方面论证。
首先,将《匈奴歌》产生的背景溯及“霍去病攻匈奴”事件不可信。《正义》和《索隐》引《匈奴歌》是为了注释《史记》“霍去病出兵攻匈奴”事涉及的地名。有学者便将此歌时代等同于正文史实发生时间。如果《匈奴歌》真为霍去病攻打匈奴时令匈奴痛失祁连、焉支二山时所作,为何不见载于汉代文献,而首次出现于魏晋时期的《西河旧事》中?陶克涛认为其是“匈奴人西迁和从大漠南所隐退之后出现的,很有可能是北凉人搜辑和编写的”。我们认为有一定道理。
其次,匈奴无文字,《匈奴歌》只能是口耳相传的民歌。歌词为汉语的翻译。此歌以五言、七言交替,以军旅生活为题材。从形式和内容都很接近汉魏时期流行的乐府民歌,故郭茂倩将其收入《乐府诗集》。而据《汉魏六朝乐府诗》研究,五言诗在汉代后期的相和歌词中才多见,七言的乐府诗自曹丕的《燕歌行》后才开始流行。《匈奴歌》五言、七言交替,时代当不会早到西汉时期。
再次,对于“使我妇女无颜色”一句,多数学者都理解为“使我妇女没有色彩、姿色”,进而得出“失去胭脂产地而无法化妆”的结论。按古代汉语中“颜色”一词本义为“面容、神色”,如《论语·泰伯》:“正颜色,斯近信矣。”魏晋以后才引申出“色彩”义。《匈奴歌》中“颜色”显非本义,而是后世习见的引申义。这也说明“匈奴歌”的时代应在魏晋以后。
故无论文献记载还是语文学证据,都很难将《匈奴歌》确定为西汉时期的作品。我们认为,其产生时代当不早于魏晋时期。歌词内容是否反映红蓝花也值得怀疑。
(3)红蓝花于魏晋时期传入中国
有关红蓝花的文献记载,基本都在魏晋以后出现。魏晋以前的文献中仅有一例,见于医书《金匮要略》中。然四部丛刊景明刊本《新编金匮要略方论·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红蓝花酒方”下注“疑非仲景方”。可见,此方是否确为东汉张仲景所创,仍有争议。
在红蓝花的可靠记载中,最早的当属西晋崔豹《古今注》以及稍晚东晋习凿齿《与燕王书》。东晋以后的汉译佛经中也有反映,如东晋法显译《摩诃僧祗律》卷第二十八:“不听着上色衣。上色者……真绯郁金染、红蓝染、青染。”
法国学者童丕认为红蓝花从西域进入中国的时期不早于汉末晋初。劳费尔也持类似观点,“此花(红蓝花)来自外国,这是无可怀疑的事实,但也不会在第三或第四世纪晋朝之前”。其观点与我们从文献资料方面作的考察大体相合。
红蓝花传入中国后,成为重要的经济作物,故历代农书对红蓝花的栽培和使用都有记载。《齐民要术》卷五“种红蓝花栀子”篇是最早系统介绍红蓝花的种植和使用的记载。另《南史·洪范传》载,有人“强借百姓麦地以种红花”。可见,至迟在南北朝时期,红蓝花在中国的种植已十分普遍。
红蓝花被引入中土并广泛种植,意味着胭脂产生并得到大规模的使用。
综合本文所论,汉代以降红妆的兴起和流行是胭脂产生的前提,而真正的胭脂是在红蓝花传人中土后被制作使用的,胭脂起源当在魏晋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