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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游仙诗与传奇遇仙主题之比较

2014-04-29杨婷

青年文学家 2014年20期
关键词:唐传奇道教

摘 要:唐代游仙诗和传奇中经常出现凡人遇仙、游历仙境的主题,该主题在唐代诗歌和小说中广泛出现不仅是文学自身发展的结果,更来源于道教对唐代文学的影响。唐代游仙诗和传奇在道教的影响下有其各自发展的不同,但更多的是二者相互渗透、相似相仿的一面。

关键词:道教;唐代游仙诗;唐传奇;遇仙

作者简介:杨婷,1990年生,女,河南信阳人,信阳师范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明清方向在读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 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20-0-02

唐代是道教在我国古代最为兴盛的时期,也是游仙诗和传奇发展的鼎盛阶段。唐代游仙诗在数量和题材上比魏晋南北朝时有很大突破与创新,这不仅因为唐代诗人继承了以往游仙诗的优秀传统,更由于道教在唐代被奉为国教,神仙信仰在王室和民间更加盛行,神仙思想的影响也更加深广,这些都为游仙诗的创作提供了深厚广泛的思想基础。而唐代道教的高度兴盛,使仙道故事和传说广为流传,也深刻地影响了唐传奇的思想和内容。“游仙”主题在唐代诗歌和小说中大量出现,乃至出现了游仙诗与传奇融为一体的文学现象。尽管同一主题在不同文体中的内容侧重和艺术手法有不同处理,但同样的主题在不同文体中也有其交叉点。

一、游仙与艳情结合

吟咏仙女,歌颂仙女美貌是唐代游仙诗的常见内容,唐代艳游之风的盛行推动了以描写仙凡愛情为主题的游仙诗的产生。李康成的《玉华仙子歌》记述了诗人与女冠郑玉华的恋情,将诗人与女冠的恋爱经过置于仙境之中,游仙与艳情结合,让本来平常的恋情具有了一种人仙相恋、超乎现实的理想奇幻色彩。把妓女当做仙女来写、将文人狎妓活动仙化是唐代仙妓合流文学现象的具体体现。中唐大力创作游仙诗的诗人施肩吾的《及第后夜访月仙子》,张祜的《纵游淮南》以及韩偓的《自负》等诗作都将士人与妓女之恋置于仙境中表现,游仙与艳情结合,将艳情仙化成为唐代游仙诗的一种普遍现象。

唐传奇中也多写凡间男子与仙界女子相遇相恋乃至相别的故事,这种游仙与艳情结合的故事类型大致可分为三种模式:一为男主人公偶然邂逅仙女,彼此钟情,在仙界短暂逗留后,与仙女依依别离重返人间,如张文成《游仙窟》、韦瓘《周秦行纪》、卢肇《逸史·太阴夫人》等;也有一些故事发生在人间或人间与仙界交叉的时空中,男主人公与谪居凡间的仙女相恋成婚,但最终还是两两分别,仙女重返仙界,如沈亚之《湘中怨辞》、牛僧孺《玄怪录·崔书生》、张荐《灵怪集·郭翰》等;还有少数故事抒写的是男主人公修仙得道,与仙女永不分离的圆满结局,如卢肇《逸史·崔生》、裴硎《传奇·裴航》等。上述三种唐传奇中的“游仙”故事有的也是文人士子狎妓之作。武后时进士张文成的《游仙窟》就是以其押妓生活为素材创作的传奇,叙其奉使河源,途经神仙窟,受到女主人十娘五嫂的柔情款待,宿一宵而去的风流艳遇。《周秦行纪》自述男主人公迷途中一夜之间与历代美女宴乐赋诗、相狎相亲后而夜得王昭君陪寝的奇遇。“游仙”主题与风流艳遇相结合,艳情化的表现十分明显。

二、仙人俗化与俗人仙化

仙人俗化,是作者有意识地将普通人的言行和情感赋予仙人身上,使仙人具有凡人的性格特征。如顾况《梁广画花歌》一诗中将上元夫人的小女儿描写得与人间的少女一样娇美含羞,而追求爱情时却也同样大胆,给人以真实强烈的亲切感。以游仙诗著称的唐代诗人曹唐更是运用仙人俗化手法塑造了一批具有凡人性格的仙人形象,抒写了亲情爱、友爱和恋爱,其中尤以写爱情最为全面和感人。如曹唐《小游仙诗九十八首》其七写恋人别离的不舍和感伤,其六十二写痴情女子薄情郎的故事,其九十八写少女初恋;其三十一描写闲聊说笑的少年仙子颇像人间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年;其八十九将把酒论诗的人间豪士的行动赋予仙人。这些游仙诗中想象出的仙人生活很有真实的民间风味。而在唐传奇中,也存在仙人俗化的现象。如《韦安道》中的后土夫人既是一位法术高明、至高无上的女仙,也是一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身为神祗却同样要恪守封建礼教,对公婆逆来顺受,神仙的尊贵神通与封建女子的卑下孱弱融于一身,这样的双重性格为后土夫人的形象增添了独特魅力。再如《游仙窟》中的十娘以双履、团扇赠予男主人公,这些赠品本是世俗闺情的礼物,全无仙家风骨。至于仙女所赠的书信、诗词则更是世俗儿女常见的信物。这些作品中的仙女更多体现出的是人间情怀,而非仙家气概。这类小说开头对人物形象的奇异特征极力渲染,之后再对其形象的凡俗加以描写。这种由神奇到平凡、由仙界到人间的写法,具有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俗人仙化,是作者有意为现实的人注入超现实的性格特征,或将凡人作为仙人来描写,具备某种奇艺本领,看似写仙,实则写人。唐代道教的盛行使道教神仙观念广泛体现在诗歌和小说中,文人在创作诗文时便往往以幻想中的仙人形象来塑造作品中的现实人物,如前文所述文人就常将现实生活中的女冠甚至妓女等风情女子比作仙女,也有些作者有意识地运用现实生活经验来描绘天国,使虚幻的仙境清晰展示在读者面前,这些都加剧了“游仙”主题的世俗化。如曹唐《小游仙诗九十八首》其八十八写朋友宴饮、醉后狂书等情状,这显然是凡间文人雅士的生活,诗人把他们置于仙境,使这些凡间俗人也带有了仙气。其四十二“海树灵风吹彩烟,丹陵朝客欲升天。无央公子停鸾辔,笑泥金妃索玉鞭”[1](卷641)写政治生活与家庭生活的矛盾,诗人从急于升天朝客的仙界公子的角度着眼,写出仙界妃子不愿仙侣离去上朝而藏其玉鞭的不满情状,对女主人公的刻画突显真实、世俗的成分,其形象与普通的凡间女子实无差别。诗人以凡写仙,收到了亦真亦幻、幻中有真的艺术效果。而在唐传奇中,俗人仙化的手法多用于塑造现实性较强的人物形象。如唐传奇名篇《聂隐娘》作品开头交代:“聂隐娘者,贞元中魏博大将聂锋女也。”[2](p823)这一现实性的叙述奠定了作品的现实性基调,接下来的故事交代了聂隐娘的神奇遭遇:她学会了许多奇招异术,会变身为蠛蠓,躲进别人肚子里,还能变纸驴为真驴。这些奇异本领原是仙家之能事,而凡人聂隐娘却能有此神奇异术。这样的描写使俗人聂隐娘既通人性,又显神性,人、仙一体。唐传奇中的其他豪侠小说,如《红线》、《昆仑奴》、《无双传》等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也都不同程度地将俗人仙化,赋予主人公异乎常人的特殊本领,为神仙观念增加了真实的、世俗的成分。

三、仙境之美与仙人之乐

游仙诗中所描写的仙境多在远离人间、遥远缥缈的山林中。卢照邻的《怀仙引》就写诗人仿佛看到隐匿在山中的仙境,只是访寻未半,仙境湮灭。盛唐诗人以游山为乐,在游山中访道求仙。孟浩然的《越中逢天台太乙子》、《寻天台山》等就是此类游山寻仙之作。李白一生游山访道,他的连章游仙诗《游泰山六首》将游山与游仙融合一体,描绘了亦真亦幻的泰山仙境。诗中幻化出的仙境和仙人活动,以遇仙、仙引、思仙、学仙、慕仙的线索曲曲折折穿行在诗人描绘的泰山实景之中。从欣赏山中之景转入对仙人神女的遐想,大大丰富了诗的内容,拓展了诗的意境,增强了艺术感染力。泰山历来有神仙出没的传说,传说中的神仙人物恍惚渺冥,泰山的山水雄奇神异,诗人将二者融为一体,越发增益了游仙诗朦胧神秘的色彩。唐传奇里的仙境常在山中、洞中、海上。《元柳二公》、《长恨歌传》篇中的仙境在海上,《游仙窟》、《沈警》、《杜子春》篇中的仙境在山林洞穴。这些人迹罕至、幽深僻远的仙境能够带给读者审美上的陌生感、神秘感和惊奇感。再如《嵩岳嫁女》写书生田璆和邓韶进入仙境时:“有异香迎前面来,则豁然真境矣。泉瀑交流,松桂夹道,奇花异草,照烛如昼,好鸟腾翥,和月阕。”[3](p625)这段描写,从味、色、光、声、形等角度对仙境进行了立体式的描绘,仙境中的山川、花草、鸟兽也与人间大异其趣,加强了仙境的真实性与仙气弥漫的氛围。传奇中仙境的珍奇,有很多是在人间物件的基础上加以修饰,如:“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奇秀深杳,不可殚言。”“见一大第连云,珠扉晃日。内有帐幄屏帷,珠翠珍玩,莫不臻至。……琼楼殊室而居之,饵以绛雪琼英之丹。”[4](p314)这些描绘都突出了仙境的美好与尽善尽美,使唐传奇具有一种虚幻优美的艺术魅力。

仙人生活,在游仙诗中的特點是悠闲自适,充满闲暇之乐。仙人的生活内容主要是宴会、豪饮、对弈等。李贺的《神仙曲》比较全面地勾画出仙人的闲适之情:“碧峰海面藏灵书,上帝拣作神仙居。晴时笑语闻空虚,斗乘巨浪骑鲸鱼。春罗剪字邀王母,共宴红楼最深处。鹤羽冲风过海迟,不如却使青龙去。犹疑王母不相许,垂露娃鬟更传语。”[5](卷359)海上仙人们乘风破浪、骑鲸遨游,欢声笑语回荡晴空,又欲邀请王母娘娘参加红楼宴会,一片闲适快乐的欢快景象,悠然自得的神仙生活令人无比向往。再如曹唐《穆王宴王母于九光流霞馆》:“桑叶扶疏闭日华,穆王邀命宴流霞。霓旌著地云初驻,金奏掀天月欲斜。歌咽细风吹粉蕊,饮馀清露湿瑶砂。不知白马红缰解,偷吃东田碧玉花。”[6]卷640霓旌与金奏,歌舞升平,仙宴上的笙歌乐饮之景尽入眼底,仙人之乐亦可想象。曹唐《小游仙诗九十八首》中描写了仙人对弈的情景:“洞里烟霞无歇时,洞中天地足金芝。月明朗朗溪头树,白发老人相对棋。”[7](卷641)悠然闲雅的仙人之乐令人憧憬。唐传奇中的神仙生活也是完美幸福的。《嵩岳嫁女》有关于神仙婚礼场面的精彩描绘,《张老》写了神仙生活的安乐,《古元之》描绘了一个既无耕织之劳累,也无人事纠葛,又无官场倾轧的桃花源式的理想王国。仙人生活既有桃花源式的隐居之乐,也有富贵享乐型的世俗之乐。《太平广记》卷第三十三写书生韦弇应仙女之邀做客玉清宫:“酒乐宴亭中,丝竹尽举,飘然泠然,凌玄越冥,不为人间声曲。”[8](p209)这里的仙境与人世的富贵荣华密切相关,韦弇在“玉清仙府”所享受的佳肴、美酒、女色与雅乐等仙人之乐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富贵生活之常态,他返回人间后,因游仙而在人世间亦得大富,其中心就是围绕富贵荣华而展开。

综上所述,唐代游仙诗和传奇在遇仙主题中突出的特点表现在:游仙与艳情结合、都有仙人俗化和俗人仙化的因素,都描写了仙境之美与仙人之乐。尽管“游仙”的某些特征在两种文体中具有不完全一致的表现形式,二者发展的文学渊源和文化背景也不尽相同,但遇仙主题在游仙诗和传奇中的广泛出现都共存于道教在唐代兴盛的环境中,更重要的是二者均完成了由宗教情感向审美情感的转化。再加上中晚唐游仙诗在传奇中逐渐渗透,游仙诗与传奇的情节内容相结合,为传奇增添了诗情和浪漫色彩。而传奇与游仙诗的结合,又反过来影响了游仙诗的发展,这些更密切了唐代游仙诗与传奇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这两种体裁之间的相互影响和渗透也更促进了唐代文学的全面繁荣。

参考文献:

[1][5][6][7]彭定求.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60

[2][3]袁闾琨、薛洪勣.唐宋传奇总集[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

[4][8]李昉.太平广记[M].北京:中华书局,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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