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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革命的逻辑与苏联模式的兴亡

2014-04-28郑安定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帝国主义列宁

郑安定

[摘要]体制模式是理论模式的实践样态。苏联模式虽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产物,但其思想根源深深扎在列宁世界革命的理论逻辑中。世界革命理论是列宁领导十月革命的理论前提,它建立在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基础上,并在长时间内成为苏联对外战略的重要目标。苏联模式是列宁世界革命理论合乎逻辑的产物,它的备战性质决定其对外部环境的高度依赖。时代主题的变化使苏联模式的功能衰竭成为必然。

[关键词]列宁;世界革命;帝国主义;苏联模式

中图分类号:A8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410X(2014)02-0040-06

苏联解体已过二十余年。在此期间,尽管学者们对苏联解体的根本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对苏联集权体制在其中所起的消极作用却已形成了基本共识。在探讨苏联模式的形成原因时,国内学者多着眼于苏联历史文化传统、外部环境以及政治领袖的个性因素等几个方面。然而,体制模式实质上是由理论模式所决定的,即有什么样的指导思想及体现这一指导思想的运用在政治与经济领域中的行动原则,就有什么样的体制模式。苏联模式的形成虽与以上因素密切相关,但其理论的根子深深扎在列宁世界革命的理论逻辑中,要透彻理解这种体制模式应先解析其背后的理论模式①。

一、列宁世界革命理论的逻辑演进

马克思认为:“社会革命是同经济发展的一定历史条件联系着;这些条件是社会革命的前提。因此,只有在工业无产阶级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地方,在人民群众中至少占有重要地位的地方,社会革命才有可能。”[1](P287)按照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只能出现在生产力发达的西欧资本主义国家,或者说社会主义革命理应由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政党来引领。虽然马克思晚年对以俄国为代表的东方落后国家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的可能性提供了理论论证,但跨越的逻辑前提仍然以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为条件,即俄国革命作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而互相补充”[2](P32)。换言之,马克思对俄国农村公社与西方资本主义先进文明成果结合的逻辑前提仍恪守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这里不存在所谓的“西方中心论”和对落后国家的“轻视”,马克思张扬的是逻辑,依据的是生产力发展水平的“落后”与“先进”。然而,与马克思恩格斯的设想不同,20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基本事实是,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在生产力水平落后的俄国率先夺取了革命的胜利。列宁的世界革命理论是连接俄国落后生产力水平与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之间的桥梁,它成功化解了俄国因生产力水平低下而不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理论难题,成为布尔什维克在落后生产力水平条件下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理论指南。

在1905年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期,列宁第一次提出了世界革命的主张。列宁认为,俄国在日俄战争中的失败不是他的深刻危机的开端,被认为是欧洲反动势力最可靠堡垒的俄国军事力量的崩溃“不仅意味着俄国的自由即将来临,它还预示着欧洲无产阶级的新的革命高潮的到来……因为俄国革命将是欧洲革命的序幕”[ 3](P134-141)。因此,列宁提出俄国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革命中的任务是“在争取民主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并且利用这个胜利把革命传布到欧洲”,“因为这样的胜利会使我们有可能把欧洲发动起来,而欧洲的社会主义无产阶级摆脱了资产阶级的桎梏,就会反过来帮助我们实现社会主义革命”[4](P65)。此后,列宁的这一思想不断拓展,但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把欧洲发动起来”的具体时刻在列宁看来是不确定的。列宁认为,俄国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革命中的首要任务应是实现彻底的民主纲领,“等到我们做到了这一点,我们再来看一看,以后的前途如何;我们再来看一看,这样的变革仅仅是生产力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获得美国式的迅速发展的基础呢,还是会成为西欧社会主义革命的序幕”[5](P153)。

列宁在“一战”期间改变了对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形势的认识。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列宁打破了以往将帝国主义视为“殖民扩张的政策”,赋予它一种新的含义。列宁认为,帝国主义标志着资本主义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即垄断阶段的资本主义,它的突出特征是:生产高度集中,金融资本统治了整个经济过程,资本输出对垄断组织性命攸关,世界已经被列强瓜分完毕,要想重新分割殖民地只有借助于战争,帝国主义战争已不可避免。帝国主义战争客观上必然异常加剧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最终埋葬资本主义制度。列宁指出,“帝国主义是过渡的资本主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垂死的资本主义”,“帝国主义是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的前夜”[6](P437)。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确认了资本主义的垂死、腐朽命运,肯定了社会主义革命条件在世界范围内的成熟。至此,列宁确信“把欧洲发动起来”的时刻到来了,生产力水平落后的俄国也可以进行社会主义革命了,“革命虽然在他们那里是‘过早的,但在世界范围内却是适时的、完全成熟的;革命条件犹如干柴,一旦在任何一个地方点着便可以迅速蔓延成燃遍全世界的烈火”[7](P135)。

在列宁看来,是帝国主义战争这个万能的导演使俄国革命成了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起点,“俄国无产阶级十分荣幸的是,帝国主义战争在客观上必然引起的一系列革命由它来开始……是特殊的历史条件使得俄国无产阶级在某一时刻,可能是很短暂的时期内成为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先锋……帝国主义战争的客观条件,保证了革命不会局限于俄国革命的第一阶段,不会局限于俄国这一个国家”[8](P90-92)。在列宁的革命思路中,“俄国革命是为了触发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并与之同行”,最终“建立统一的世界苏维埃共和国”[6](P32)。这个思路可以简化为:俄国革命→引燃西欧无产阶级革命→西方无产阶级取胜→援助落后俄国→将落后的俄国同时带上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列宁的世界革命理论对唯物史观做了扩展,将社会主义革命的物质条件由欧洲扩大到了全世界,把原创社会主义理论与落后俄国的革命联结了起来。这种对唯物史观的变通理解的办法为生产力水平落后的俄国争取到了社会主义革命的权利。

二、世界革命的逻辑与苏联模式的确立

1917年二月革命的爆发以及工农代表苏维埃的出现为布尔什维克提供了将理论付诸实践的大好机会,列宁抓住机遇领导布尔什维克夺取了政权。此后,世界革命战略成为布尔什维克内政与外交的重要目标,并以不同的形式和方法时隐时现地显现和予以贯彻。在十月革命胜利当天,列宁就在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会议上说:“苏维埃相信,西欧各国的无产阶级定会帮助我们把社会主义事业进行到取得完全的巩固的胜利”[7](P5)。随后,列宁急切期待着欧洲先进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的到来。他指出:“只有把已在俄国取得的社会主义革命转变为国际工人革命,才是这个革命能够巩固的最可靠的保证……俄国社会主义无产阶级将尽全力并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手段支持一切国家无产阶级兄弟的革命运动。”[10](P33)为此,布尔什维克倾其所有,将没收来的沙皇、教会、贵族的财宝通通拿到欧洲变卖,无偿提供给欧洲各国的革命组织,试图激起欧洲其他国家的革命。

1918年1月,芬兰社会党左派和赤卫队联合推翻资产阶级政府,成立了芬兰社会主义工人共和国。列宁要求率先与芬兰社会主义共和国签订条约,并指示“给芬兰人运去武器,而不是派去不中用的部队”[10](P22)。1919年3月,匈牙利爆发无产阶级革命,成立了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列宁致电祝贺,并表示“俄国工人阶级将用一切力量赶紧帮助”[11](P177)。1920年,苏波战争开始后,列宁鼓励向波兰进军。列宁认为,波兰战役是十月革命与西欧革命的联系环节,“如果波兰成了苏维埃国家,华沙工人得到了他们所盼望所欢迎的苏维埃俄国的帮助,那么凡尔赛和约就会被粉碎,由于战胜德国而建立起来的整个国际体系就会垮台”[12](P318)。

然而,由于各种原因,这些革命都未能取得最后胜利。列宁逐渐认识到世界革命与十月革命开始时的预想并不一致,而是“走上一条缓慢发展的道路”。 列宁在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上指出:“我们预言过的国际革命正在向前发展。但是,这种运动并不是我们所期望的那种直线运动。”[13](P40)列宁认为,“现在必须在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里为革命扎扎实实地进行准备,并深入研究它的具体发展情况”,而不是展开“直接进攻”[13](P41)。国内有学者据此认为,列宁晚年的战略思想发生了重大转变,放弃了过去把俄国革命与西方革命联系起来的世界革命的主张。苏波战争后,虽然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形式逐渐消失,欧洲国际关系形成了某种均势局面,但东方被压迫民族的解放运动开始高涨,列宁又开始从东方被压迫民族的解放运动中展望世界革命的前景。列宁认为,东方被压迫民族已经卷入了不能不引起整个世界资本主义危机的发展进程,在未来的世界革命决战中,世界人口的大多数必将反对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斗争的结局归根到底取决于如下这一点:俄国、印度、中国等等构成世界人口的绝大多数……在这个意义上说,世界斗争的最终解决将会如何,是不可能有丝毫怀疑的。在这个意义上说,社会主义的最终胜利是完全和绝对有保证的。”[14](P391)可见,列宁放弃的只是立即开展世界革命的主张,改变的只是革命的策略,即变直接在资本主义国家推进革命为在落后民族推进革命,以缩小帝国主义经济剥削的范围,加剧其国内危机,最终促发其国内无产阶级革命。 列宁始终认为:“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中,革命工人受到阻碍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资本家拥有殖民地,获得金融资本的超额利润等等,因此能够在本国培植一个比较广泛、比较稳定而人数不多的工人贵族阶层。”[12](P187-188)列宁在这里只是将世界革命时间推迟,把世界革命的过程延长了,否则如何理解列宁临终前仍旧念念不忘地讲:“在我国这种小农和极小农的生产条件下,在我国这种经济破坏的情况下,我们能不能支持到西欧资本主义国家发展到社会主义的那一天呢?”[14](P389)

列宁逝世后,世界革命战略虽在具体内容和形式上有一些变化,但一直是苏联对外关系的核心目标。苏联的集权体制也正是在迎接世界革命的背景下发展起来,世界革命的逻辑决定了苏联模式的基本特征。首先,世界革命的逻辑决定了苏联推进国民经济迅速工业化的目的是建立强大的军事化强国,以便抵制侵略,实现革命输出。在世界革命的视角下,胜利了的苏维埃需要促进世界革命来“保证社会主义在第一个获得胜利的国家内的最终胜利”[15](P308),而当时强敌环视的外部环境又从反面印证了这种判断。将新生政权的巩固与对世界革命前景的判断联系在一起,产生的一个必然后果就是源源不断地提供“革命输出”。在世界革命的逻辑中,国内开足马力生产的目的不再是为了提高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而是为了引起世界革命。在这样的背景下,以军事工业为核心的工业化道路成为必然的选择,为了筹集资金保证工业化的快速发展,只能采取剥夺农业,提高积累、压低消费的办法。这种非均衡性的发展战略尽管在短时期内奠定了强大的物质基础,使苏联由农业国迅速成为工业强国,但长期推行给经济带来了严重后果,导致国民经济结构严重畸形,比例严重失调,农业长期落后。苏联的工业化使苏联人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使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迟迟得不到体现。其次,世界革命的逻辑决定了政治权力运用的高度集中,封闭的官僚体制造就了一个高居于广大民众之上的官僚特权阶层。由于苏维埃政权建立在落后的生产力水平上,现实中出现的只能是一种“通过无产阶级先进阶层来为劳动者实行管理而不是通过劳动群众来实行管理的国家机关”[11](P155)。同时,推行强制性的工业化战略也需要政治权力有效集中各种资源。因此,高度集权的管理模式成为必然选择。由于革命家用强制方式组织生产,现实中出现的只能是一种“家长制的有权威的共产主义”,无产阶级得到的只能是“一种在共产主义基础上的革新了的皇帝专制”[16](P62)。集权的管理模式一方面用野蛮的方式将落后的俄罗斯拉入了现代化进程,开辟了东方国家工业化的特殊道路;另一方面政治权力在推进现代化的大转型中无条件、无限制的集中和干预又导致官僚政治的巨大膨胀,封闭的官僚体制造就了一个高居于广大民众之上的官僚特权阶层。官僚特权阶层的产生使腐败行为逐渐在各个部门蔓延,反过来又给经济、社会的现代化造成巨大危害,为日后苏联解体埋下了祸根。最后,世界革命的逻辑决定了社会管控的森严,窒息了文化创新的生机。在世界革命的逻辑下,外部世界成为敌对的象征,资本主义的颠覆阴谋需要时刻警惕并与之进行坚决斗争,阶级斗争的螺丝钉因而需要不断拧紧。在这种视角下,任何对资本主义的肯定和赞同都极容易被定性为修正主义。权力的集中是容易的,但思想的集中却不易。思想的统一只能通过消除个人之间的意识差别而实现,这样,鼓动和宣传就成了控制和统一人们兴趣和信念的不二选择,一大批灌输意识形态的宣传干部应运而生。在阶级斗争的视角下,理论研究的结果不是为社会主义服务就是替资本主义效劳,学术问题与政治问题的界限混淆,违背了科学发展的一般规律。泛政治化的宣传灌输致使广大民众的独立思考能力逐渐丧失,更导致知识分子噤若寒蝉、集体失语,理论创新主体日益萎缩。这种畸形的社会控制虽屏蔽了来自外部世界的科技文化信息,但也造成了对外部世界的无知,一旦控制消除、人们直面西方世界时,极易溃散在西方价值观的脚下。苏联改革后期,民主派的迅速崛起和激进的私有化改革方案获得共识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界革命的逻辑决定了苏联模式在本质上成为一种备战型模式,它扭曲了马克思关于未来理想社会的设想。首先,马克思认为,建立在自由联合之上的计划经济可以消除经济危机和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但苏联模式的备战性质使自由联合之上的计划经济异化为高度集中的指令性计划经济。生产什么、如何生产都已提前决定,劳动者失去了对生产资料的支配,劳动效率因而大大受限。其次,马克思认为,在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两大部类的生产中,前者的增长具有适度优先性。但苏联模式的备战性质使重工业成为重中之重,结果造成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这种模式虽然可以有效应对战争,但广大人民群众的基本生活需要迟迟得不到解决。最后,在马克思看来,无产阶级专政与无产阶级民主是同义语,它使民主从资产阶级私有制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实现了民主内容与民主形式的统一。但在苏联模式集权的管控中,无产阶级专政成了不受法律限制地使用暴力的代名词。不受限制的政治权力成为政治斗争的利器,缺乏程序的权力运行使无产阶级民主成为空壳。

三、时代主题的演变与苏联模式功效的衰竭

苏联模式在“二战”的严峻考验中顽强生存下来,并挽救了资本主义。但这种备战型模式对外部条件的依赖是十分明显的,一旦外部环境由斗争走向缓和,这种模式的效应递减甚至衰竭是必然的。随着“二战”结束和新科技革命的推进,资本主义的生产力得到飞速发展。“1950年之后,发达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增长超过了它历史上的任何阶段,即使在1973年以后的经济低落时期,它的增长速度也大致相当于它历史上‘第一个黄金期(1885-1913年)。在它的‘第二个黄金期(1950-1973年),西方发达国家国内生产总值平均每年增长4.9%,1973-1979年为2.5%,1980-1989年为3.1%”[17](P21)。新科技革命在推动资本主义社会财富显著增加的同时,也引起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大幅调整,使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大大缓解,残酷的阶级斗争和经济危机逐渐走向缓和。

此外,20世纪50年代前后核武器的出现使大国之间的关系出现巨大调整,战争方式成为最小可能的选择,两制关系由对抗转入“冷战”状态。随着全球化在深度和广度方面的不断扩展,世界经济逐渐连为一体,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的主题,大国间的竞争着力点已经从战场转至市场,矛盾的化解手段已由坦克大炮变为会议谈判。这些重大变化使得建筑在列宁帝国主义“垂死”、“腐朽”命运逻辑上的世界革命理论失去了现实依据。时代条件的这种巨大转变要求社会主义者必须重新认识两种制度的历史发展道路,从不合时宜的理论束缚中解脱出来。但世界革命的战略惯性,借助既得利益集团的保守倾向,推着苏联模式继续在“埋葬资本主义”的战略迷思中前行。直至戈尔巴乔夫上任前,苏联的几任领导者都恪守列宁的世界革命逻辑,把帝国主义视为垂死、腐朽的资本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的灭亡就在眼前。1952年,斯大林提出,“二战”的结果是统一的无所不包的世界市场的瓦解,“这个情况决定了世界资本主义体系总危机的进一步加深”[15](P332)。1961年,苏共二十二大通过的《苏联共产党纲领》认为:“以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为主要内容的现时代,是两个对立的社会体系斗争的时代,是社会主义革命和民族解放革命的时代,是帝国主义崩溃和殖民体系消灭的时代,是越来越多的人民走社会主义道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在全世界范围内胜利的时代。”[18](P165)1966年,苏共二十三大提出:整个资本主义体系经受着总危机,“各资本主义国家经济上、政治上发展不平衡的规律在不断地起作用,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在日益尖锐……帝国主义集团正在摇摇欲坠”[19](P18-19)。勃列日涅夫在苏共二十五大上说:“我们正处于发生根本性社会变革的年代……世界革命的进程在发展”,“资本主义的不稳定性变得日益明显……资产阶级社会的思想政治危机加剧了。”[20](P41)

苏联模式的确立是以对世界形势与资本主义命运走向的理论分析为出发点的,在世界革命的逻辑缺陷没有被清晰认识前,苏联模式的弊病不可能得到彻底改变。以此为基础,与资本主义国家对抗就成了根本的国际战略选择,尽管苏联历任领导人也谈及和平共处,但缓和仅仅是一种斗争手段,“缓和绝不是取消,而且也不可能取消或改变阶级斗争的规律。谁也不会指望,在缓和的条件下,共产党人会容忍资本主义的剥削”[20](P49)。在世界革命的逻辑下,缓和的最终目的仍是与资本主义大国争霸,推进世界革命。“二战”后,苏联军费开支一路飙升,从1965年到1979年增长了3倍以上,远远超过苏联国民收入和社会总产值的增长。1980年,苏联机器制造业和金属加工业将近50%的产品用于军事目的,军工投入已占整个工业投资的40%[21](P654)。经济的高度军事化致使经济结构严重畸形,人民生活水平停滞不前,生活用品严重短缺。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生产民用品的许多工业部门还停留在30年代水平,农业则相当于20年代水平。俄国本是欧洲的粮仓,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出口国,拥有两亿多亩耕地的苏联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粮食竟然无法自给,不得不求助于国际市场,日后更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粮食进口国。拥有世界上最丰富资源的国家最后却解决不了民众的基本生活需求。20世纪80年代初,苏联居民消费水平只相当于美国的1/3,工人的工资水平只有美国的31%。人们寻找短缺商品的时间超过了工作时间,市场已经到了空空如也的地步[22](P185)。

此时,人们已经再也无法接受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宣传信条,苏联模式的功能已濒临衰竭。重病缠身的苏联本已经不起折腾,不幸的是又遇到了一位缺乏政治智慧的改革家。在戈尔巴乔夫“新思维”的急速转向中,苏共领导集团公然分裂,官僚特权阶层背叛了以往自己借以统治的政治经济体制,积重难返的苏联模式最后在混乱中结束了生命。

四、启示

社会主义是一种追求理想社会的现实运动,它对理论具有一种先天的依赖。因此,承载实践活动的社会主义理论肩负着重大的历史责任和现实关怀,一旦与时代脱节势必给社会主义实践带来致命影响。作为苏联模式理论先导的世界革命理论是列宁为俄国革命所做的战略构想,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成为苏联内政和外交的总纲,故而苏联模式的失败首先是一种战略理论的失败。俄国社会主义革命虽具有历史必然性,但在理论上远远超出原创社会主义的规定,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原因、前提条件、革命主体、力量配备都与马克思恩格斯的设想有很大不同。理论与现实的巨大反差本已提出马克思主义时代化问题,但苏联社会主义一味盲目坚守世界革命的逻辑,在时代条件发生重大改变时迟迟意识不到自己肩负的历史任务的转变,最后致使疾病缠身的苏联在一次手术中身死国灭、轰然倒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同样面临着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重任,改革开放的实践进程迫切要求我们对全球化条件下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道路做出新的说明,对马克思关于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做出新的认识。可以说,理论问题关乎中国改革的总目标和总方向,决定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整体走势。实现马克思主义时代化是一个艰难的跋涉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既需要理论家的不懈努力,更需要政治家提供宽松的氛围,容得下不同的声音。当年苏联共产党周围倒是围着一帮“歌德派”,结果却落得一朝曲终人散,众叛亲离。区区二十余年,可谓殷鉴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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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何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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