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黎族织锦植物染技艺在现代服装设计中的运用

张清心

（海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在我国的纺织发展史上，植物染色技艺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从旧石器时代用于染色的石珠到明清时期精湛的染整技术，漫漫的历史长河中闪耀着我国各个民族的智慧。其中，聚居在祖国南端海岛的黎族是最早以棉花作为主要服用材料的民族，也是以多种植物染色为主的民族之一。明代地理资料集《咸宾录》（罗日聚撰）卷八中记载：“黎人，女工纺织，得中国彩帛，拆取色丝和吉贝织花，所谓被服及鞍饰之类，精粗有差。”这段史料表明，黎族人在纺染织绣技艺上已经形成了鲜明而独特的民族文化。

在社会工业化发展的过程中，传统植物染服用面料已经完全被化学染料替代，环境问题和服用面料安全问题的出现，重新唤起了人们对绿色服装的关注。黎族织锦植物染的文化价值和实用价值给现代服装设计带来了新的启发，推广其在服装上的运用不仅减少了染色工序对自然环境造成的影响，同时也能满足人们对服装面料美观舒适和健康的需求。

1 传统黎族织锦的植物染特点

海南岛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地区，肥沃的土地、充分的日照和雨水是岛上植物种类丰富的原因，黎族先民利用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创造了黎锦艺术，黎锦是黎族妇女的织锦，以织造精美、色彩艳丽、纹样寓意丰富著称，曾一度作为朝廷的贡品。黎锦有纺染织绣技艺，其中纺和染的技艺有着密切联系，曾对我国纺织业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史料上记载，宋元时期的海南崖州（现属三亚市崖城镇）是棉纺织业相当发达的地区，元代杰出的纺织革新家黄道婆向当地黎族妇女学习了棉纺织技术后，回到故乡松江府乌泥泾（现属上海市徐汇区），将黎族先进的棉纺织技艺，包括棉花的种植、轧棉、弹棉、配色等纺染技术传播给江南地区的百姓，促进了我国棉纺织业的发展进程。

1.1 常用植物染材料

黎族织锦植物染用采集野生植物或种植植物的花瓣、叶片、果实、根茎或树皮等为原材料，提取色素染整纱线。在个别色彩中也需要矿物元素，植物和矿物混合才能产生色牢固强的染料。常见的植物染料有以下几种：

蓝色是黎族织锦中普遍使用的色彩，可染蓝色的染料主要是含有蓝色色素的植物，正如古籍所述：凡蓝五种、皆可为靛。在海南岛，可染蓝色的植物统称为蓝色草，约有3种以上，如毛蓝靛、假靛蓝和木蓝，木蓝又称为槐蓝，其茎叶中蓝色素成份含量较多，是海南常见的栽培型植物。

红色在黎锦色彩中占有很大的比重，也最受到黎族人的喜爱。常见以野生板栗树的树皮和果壳、茜草的树皮和根作为原材料。茜草本就是我国较早使用的红色染料，史料中多有记载，可染出浅红到深红等不同色调。另外，厚皮树的树皮也可以染出土红色或棕红色，这种树被黎族美孚方言称为“岔”，与“镶”（黎语）搭配可染出深蓝色。

黄色是用黎族人普遍种植的姜黄作为染料，姜黄也称为黄姜，其根茎既可食用又可以作为染料，色彩较鲜艳，与黄土混合会使纱线不易褪色。

绿色主要以含绿色素的草叶、绿色的树叶和谷木的叶片为染料，谷木又称为角木，在海南比较常见。

褐色与桔黄色是用苏木的根和树心部分作为染料，苏木含有苏木素，需要与媒染剂结合才可以形成染料。

黑色是黎族服饰中的主要色彩，以乌墨树的树皮、芒果核和黑泥为主要原料，所染出的黑色十分厚重沉稳，凝结了千百年来黎族人民的聪明才智。

1.2 植物染的工艺特点

黎族织锦的染色技艺在不断的改进中已经成熟，与其他少数民族比较，在染色的工序上有相同之处，在取材上由于地域性的差异又有不同之处。染料的主要制作工序为：对植物色素的提取—发酵—加入媒染剂（白石灰、螺壳灰和草木灰）—滤渣使用。黑色的染纱工序略有不同，是将乌墨树的树皮和芒果核同煮一段时间，将纱线投入染缸染色后再拿到河边或稻田中有黑泥的地方埋起来，直到纱线的染色牢固才能清洗晒干。另外，染色工序需根据所需色彩的浓度进行时间上的着色控制，也要调整媒染剂的含量，需要一定的技巧和经验。

海南黎族五个方言中，最具特色的是美孚方言的绞缬染色技艺。绞缬染又称扎染，我国多数民族是在天然纤维面料上，根据设计的图案用线进行扎系，然后染色的方式。黎族美孚方言与其不同之处在于，将经线有序的缚在约两米长、半米宽的木架上，按照图案设计构思，用棉线将纺染部位缠绕几圈系牢，然后染成深蓝色或黑色，拆线后，被线系住的部分保留白色，这就完成了染的工序，接下来再进行经纬编织，织成的锦就形成了蓝底（或黑底）的白花纹样，这种染织工艺结合形成的纹样不仅精美，颜色的层次感也十分丰富，在我国少数民族中独树一帜。

2 黎族传统织锦植物染技艺在现代服装设计中的运用价值

海南黎族织锦植物染面料极具沉静含蓄的色彩韵味，历经百年时光依旧如新，不仅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也有着相当可观的经济价值和药用价值，科学地研发这一宝贵的民族文化资源，不仅满足了当今消费者对安全天然面料的服用需求，也为植物染料产业的发展带来了广阔前景。

2.1 审美价值

色彩是服装给人的第一印象，在系列服装设计中是烘托主题与风格的要素，也是主导消费者购买动机的因素之一。因此，色彩的审美在服装设计中意义重大。晚清进士程秉钊在其著作《琼州杂事诗》中赞叹“黎锦光辉艳若云”，这句诗生动地描写了黎锦色彩的审美意象。黎族织锦的植物染色彩可分为红色系、蓝色系、黄色系、绿色系和黑色系，色彩的浓淡可根据染色时间和媒染剂控制。黎族五个方言的织锦配色风格不尽相同，如哈方言和赛方言地区的色彩搭配多以对比色为主，给人缤纷夺目之感；润方言以红色和黄色为主色，织锦配色华丽大气；杞方言配色也以对比色居多，再结合刺绣工艺，使色彩更具鲜明艳丽的效果；美孚方言织锦常以深蓝为主色，白色为辅，给人庄重肃穆之感，在年轻人穿的织锦筒裙中会配以鲜艳的对比色，使得色彩搭配相得益彰。

总体来看，黎锦的植物染色一方面给人以斑斓多彩又不失古朴含蓄的视觉审美感受；另一方面，其对色彩的搭配具有较高的格调和情趣，配色效果时尚经典，超越了时代与流行。我们不妨借鉴黎锦色彩，重新挖掘并融入当代的艺术思潮，以诠释植物染的现代艺术特色。

2.2 文化价值

勤劳的黎族先民在千年时光中打造了黎锦深厚的文化底蕴，植物染的技艺不仅成熟精湛，每种色彩也都被赋予了象征寓意，例如红色象征了吉祥、尊严与热情，常用于婚礼盛装和祈福的场合，黄色则象征平安和华丽，蓝色象征智慧与生活的美好追求，黑色不仅象征庄重，也有吉祥和辟邪之意。这些色彩体现了黎族妇女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和美好向往。抛开浮躁的流行色彩，将黎族织锦色彩运用于现代服装设计之中，是对服装的文化提升，也是对民族文化的继承和发扬。

2.3 经济价值

黎族传统纺染技艺的经济价值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植物染的研发符合我国“绿色环保、节能减排”的经济发展战略，运用科学手段对植物染面料进行设计开发，在服装设计中加以推广和运用，有助于纺织服用面料的科技提升，给服装带来新的设计理念，增加一定的附加值；二是海南良好的气候和充足的阳光为染色植物的栽培和种植创造了极佳的条件，大量种植可染色草木，能够扩大绿色植被的面积，有利于自然环境的生态循环，也给农民带来可观的收入,有助于推进我国纺织技艺和经济的发展。

2.4 药用价值

经科学研究发现，常用的化学纺织染料可能对身体存在伤害。黎族织锦的植物染原料全部取自海南岛物产丰富的自然资源，染色工艺不添加化学染剂，对人体不会造成任何伤害，有些还具备一定的药用价值，如用靛蓝和茜草染色的面料有杀菌消炎、防虫和防止皮肤过敏的功效；苏木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作用；黎族人用姜黄和米饭一起蒸煮，也可以做米酒，有健胃功效。姜黄的用途广泛，提取的色素多用于现代医疗、食品和染织等行业中。

黎族织锦植物染对现代服装设计的发展有着比较积极和深远的影响，值得我们进行深度挖掘和研发，并在运用过程中注重对这一古老民族技艺的尊重、保护和传承。

3 黎族织锦植物染技艺在现代服装设计中的创新与运用

自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服装染织的加工生产对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我们不得不反思粗放式的发展模式带来的后果——环境的破坏、对传统文化的忽略和设计理念的缺失。西方国家率先进行了植物染料和绿色环保型纺织品的科学研发，给现代服装的设计带来了材料的革新和观念的转变，引领了未来将以环保的设计理念为原则，力求减少对环境的污染的服装业发展趋势。黎族植物染技艺的挖掘给服装设计师以新的启发，植物染面料可以广泛应用于现代服装当中，但如果仅停留在色彩的提取上远不能满足现代服装的设计需要，传统文化需要融入现代艺术观念，使其具有创新性、实用性和可持续性。

黎族传统植物染技艺的载体是棉、麻和真丝的纱线，天然纤维是植物染色的最佳选择，具有良好的着色性、透气性、吸湿性和保暖性等特点，每一种材料的染色效果均呈现不同风格特点：棉线体现出鲜亮的色彩和柔软厚重的风格；麻体现出一种田园的质朴和挺实的手感；真丝具有色泽鲜亮和华丽的风格特点。由染色后的纱线编织成的织锦面料均比较挺阔，虽然舒适性较好，但也存在色牢度低、耐磨性差、易脱色的缺点，不能完全适应现代设计的需要。因此，在材料上需要重新认识和改良。例如，我国东阳神农纺织公司在原材料的使用上打破传统观念，结合莫代尔、天丝、蛋白纤维等新型材料，改良了天然纤维易皱、缩水、弹性差等缺点；解决了天然染料色牢度和耐磨度较差的问题，甚至优于化学染料，并广泛应用在童装、成人内衣、袜子和毛巾等用品上。

传统黎族织锦植物染色技艺除美孚方言扎染外，在塑造视觉美感的手法上可以结合吊染、泼染等工艺，以增强面料的艺术表现效果。吊染的方法是将面料的一端放入染液中静止，让染液自下而上形成晕染的视觉效果；泼染就是用调制的染料对平整的面料进行泼色或刷色，也可在着色后撒盐，效果类似抽象图案，色彩含蓄、层次丰富。这两种染色工艺给面料带来新面貌的同时，也是对黎锦植物染色技艺的新探索。2012年，我国著名设计师楚艳在中国国际时装周发布会上，将植物染在服装设计上的运用发挥到极致。设计师以石榴、茶叶、靛蓝草、苏木、印度小叶紫檀等为染色材料，以棉麻、丝绸和羊毛为面料，采用直接染、拼色染、套染、手绘等工艺手段重现了传统植物染色彩的魅力，演绎了传统与时尚的完美融合。

综上所述，黎族织锦植物染技艺已濒临失传，在现代服装设计中的运用应致力于对其文化的传承，以保留其质朴原始的工艺特点和艺术价值为原则，不断尝试创新，敢于结合新工艺、新材料，只有多元化路线才能更好地发挥其独特的工艺价值和文化价值，满足现代服装设计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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