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家族》译本改写现象探究
2014-04-17孙静
孙 静
(河南师范大学,河南 新乡453007)
受童年早期经历的影响,莫言热衷描写乡村生活,其大多作品的背景就是乡村。莫言已出版40 余篇短篇小说、5 部长篇小说,且部分作品已被翻译为英语及其他语言。自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莫言作品的影响力更是在中外读者间增强。学者视其为我国当代文化对外译介的成功典范,对其展开研究,以期解决我国文化输出量过低、效果不佳等问题。本文将以《红高粱》的译介为例,从规范理论视角对其展开研究。
一、《红高粱家族》及其译作
《红高粱》这部小说原为短篇小说,于1986年出版发行。之后,莫言将该故事扩展为《红高粱家族》,由《高粱酒》、《高粱殡》、《狗道》、《奇死》和《红高粱》组成。该小说描写了充满乡土味的人民抗战,对当时抗日战争的情形进行了新的诠释,褒扬了家乡父辈祖先们的抗日精神。莫言描写了积极的生活,血腥的屠杀,难以管制的土匪和充满英雄主义的伏击战,是不同于传统抗日文学的全新尝试。《红高粱家族》摒弃了意识形态结构及积极语调,打破了众多局限,将其家乡的抗日生活置于整个民族血腥历史的发展进程之中,开启了中国当代战争文学的全新开端。该作品的文学价值只是作品本身及其译作成功的原因之一,葛浩文对该作品的成功诠释功不可没。
葛浩文是一位经历曲折的译者,但同时这些经历也为其成功诠释作品提供了必要条件。他出生于加利福尼亚,由于早年贪玩和学习不用心,毕业后没能找到一份好工作,选择了参军,并被分配到台湾作为联络官员。正是这个地方给予了他充分的空间和时间来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积累了日后翻译所需的知识。这一时期,他对中国和中国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退伍后到美国旧金山州立大学和印第安纳大学继续深造,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最终获取当代中国文学博士学位。如果他没有接触中国文化,可能真的到现在还一无所长。他的译作不仅被中国人所肯定,同时其英语与汉语两种语言的翻译转换技巧也深受英语读者赞誉,《红高粱家族》的译文受到普遍认可与其深厚的翻译功底密不可分。
1993年,葛浩文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Red Sorghum作为其代表作品在中国出版发行,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成功范例。莫言曾经谈到该译本,他认为葛浩文的译本比起他的作品的其他译本更好,更能准确传达原作,甚至比原作更胜一筹。能够和葛浩文这样一位优秀的作家、学者、翻译家共事是所有作家的梦想。[1]
二、勒菲弗尔的改写理论
勒菲弗尔的改写理论属于操控学派。谭载喜曾在书中写道,勒菲弗尔的改写理论关键在于翻译过程之中。每一位译者的翻译目的都能够从其译作中显示出来,他们都为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尽力地改写原作。勒菲弗尔认为翻译就是改写原作,以全新的面貌展现原作,是一种对于原文的操控,其目的就在于以自己的方式使得原作融入目的语环境和文化之中。任何翻译都和改写密不可分,包括那些被认为忠实于原著的翻译,也存在不同程度的改写。由于某些文化和意识形态因素,为了能够在目的语环境中达到良好的接收效果,对于原文的改写是非常必要的。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极易受到各种历史、社会、文化和意识形态因素的影响。所以,翻译就是由译者所控制的一种操控活动,每一部译作都与译者的目的及其个人背景紧密相连。并且,译者还会考虑到目的语读者自身的背景、需求、期望和对于译作的反应。最后,译作还由出版商、赞助人等操控。[2]
勒费弗尔理论中有3 个重要因素,即意识形态、诗学观和赞助人,但三者并非同等重要。意识形态和诗学观基本决定了文学作品的形象,而且以意识形态为主导地位。[3]41在不同历史条件下,改写主要受到这3个因素的限制。勒费弗尔在其《翻译、改写以及对文学名声的控制》一书中指出,此处的意识形态不局限于政治领域,而应理解为规范我们自身行为的惯例、模式、宗教信仰等所形成的整体,这一因素对于文学作品翻译的形式、主题选择都有一定的限制作用。[3]16诗学观包含文学技巧、文类、主题、人物原型、情景、象征,也包括其在社会体系中所占有的位置。赞助人可以是个人,也可能是宗教团体、政党、某一社会阶层、权利机构、出版商或媒体传播机构,他们可能促进或阻碍文学作品的阅读。勒菲弗尔认为,赞助人主要决定作品的意识形态和出版,以及译者的收入和地位,所以翻译活动时刻受到赞助人因素的限制。[3]15
三、葛浩文译作中的改写现象
(一)政治信息的改写
这部小说的历史背景较为特殊,故事发生在中国抗日战争时期,那时中国有两大党派——共产党和国民党,1949年国民党战败退至台湾,共产党开始执政。一直以来,现代中国文学都受到政治问题的干扰,一些涉及国共两党敏感问题的著作在国内不能出版。处理这些敏感问题时,作者一般都极为小心,考虑到本国的意识形态。对于译者而言,译作针对的是目的语读者,必须考虑目的语意识形态。
例1:“我们是共产党,饿死不低头,冻死不弯腰。”[4]23
译文:“We’re resistance fighters.We don’t bow our heads when we’re starving, and we don’t bend our knees when we’re freezing.”[5]27
例2:“父亲对我说过,任副官八成是个共产党,除了共产党里,很难找到这样的纯种好汉。”[4]52
译文:“Father told me that Adjutant Ren was a rarity,a true hero.”[5]59
目的语读者生活在资本主义国家,对于“共产党”这样的词语可能会有抵触情绪,所以,译者此处避免使用“a member of Communist Party”这样的字眼,而是用“resistance fighters”和“a rarity”这样的词语替代,以展现人物的气节和特点。此外,例1 中的“不弯腰”被译为“we don’t bend our knees”(不屈膝),弯腰在西方是一种礼貌,无关气节,但是屈膝却是屈服的象征,目的语读者更容易接受。
例3:“我们都受共产党滨海特委的领导,都受毛泽东同志的领导。”
“毛泽东?老子不认识他!老子谁的领导也不受!”[4]186
译文:“We all take orders from the Binhai-area special committee.”
“I don’t take orders from anybody!”[5]198
此处,译者将“毛泽东”、“共产党”等有明显政治特征的词语省去,以避免意识形态问题上的冲突。对于较为敏感的政治信息,作者采用了替代或是省略的翻译策略,尽力保留原作的主要信息,不对原作造成过大影响。葛浩文曾在访谈中说过,他在翻译时对莫言原作进行的改写是为了顺应出版商和读者的需求。
(二)文化信息的改写
由于中西文化差异,文化信息一直都是译者较难处理的问题,在翻译过程中对原作进行改写必不可免。本文针对译作中葛浩文对于典型文化信息的处理进行分析,如宗教信仰、文化负载词汇、专有名词和颜色词汇。
1.宗教
中国是典型的多神论,相信天上存在玉帝及其麾下的各路神仙,人的命运由这些神仙主宰,地下阎王爷的“生死簿”将人的生卒记录在册。西方则相信上帝的存在,而且上帝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他们每日祷告希望上帝能够听到他们的愿望,平日注重言行,因为上帝都能听到、看到。
例4:余司令说:“你好大的命!”[4]78
译文:“The heavens have smiled on you,”Com⁃mander Yu said.”[5]86
这里余司令认为余占鳌“命大”,是说他运气好,大难不死。葛浩文将其翻译为“The heavens have smiled on you”意思是他差点就上了天堂,在西方文化中也是大难不死之意。
2.专有名词
例5:那个会拉板胡的老杜,把一根板胡拉得哭哭啼啼,人心在琴弦颤抖。[4]256
译文:The old Du took out his stringed instru⁃ment and began playing sad tunes, striking resonant chords in the hearts of the listeners.[5]262
此句中有两个专有名词“板胡”和“老杜”。板胡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弦乐器,西方读者不熟悉,但是弦乐器众多,如果没有亲眼见过,亲耳听过,对于读者而言难以想象,故译者在此直接用总括法,将“板胡”译为“stringed instrument”。对于人名的翻译,译者在此用意译加音译,因为“杜”在此没有任何特殊含义,只是姓氏。但是对于有些人名,译者则采取意译,比如“恋儿”这一名字,葛浩文将其译为“Passion”以突显人物性格。
3.文化负载词汇
文化负载词汇就是在某一语言系统中,最能够体现该语言承载的文化信息、反映使用该语言人们社会生活的相关词汇。这一类词汇最能够体现语言中浓厚的民族色彩和鲜明的文化特征。
例6:烧酒锅伙计们的饭食包给了村里几家小饭铺。[4]18
译文:The workers’ meals were prepared and sent over by Café owners in the village.[5]25
例7:秋风起,天气凉,一群群大雁往南飞,一会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4]90
译文:Autumn winds brought cool air, and wild geese flew through the sky heading south,their forma⁃tion changing from a straight line one minute to a V the next.[5]96
“小饭铺”被译作“Cafe”以符合西方文化。而“一”和“人”这两个汉字,西方读者更是难以理解,只能换成相同的意象,直线和大写字母V 来表示大雁飞行的轨迹。
葛浩文在该译本中对于涉及文化的相关信息处理,大多遵循了目的语读者的认知习惯,考虑其所在社会文化环境进行译介,在尽量不影响原著信息传达的基础上,选用等同的信息或类似的意象进行替代。
四、小结
通过与原文的对比不难发现,葛浩文的译作不仅仅是对于原文的简单译介,而是在各种社会、历史、文化因素影响下,迎合目的语读者对于原文再创造和改写。正是由于充分考虑了中西方不同的意识形态因素、诗学观和受众、出版商的需求,这部译著才更为读者喜爱。
[1]Mo Yan.My Three American Books[J].World Liter⁃ature Today,2000(3):473.
[2]谭载喜.西方翻译简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3]Lefevere,A.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the Literary Fame[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4]莫言.红高粱家族[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
[5]Goldblatt,H.Red Sorghum[M].New York: Penguin Group,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