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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防诗歌的拥趸与抗日战争的歌者(1936-1942)——客籍诗人蒲风诗歌创作论(下)

2014-04-17陈红旗

嘉应学院学报 2014年12期
关键词:抗战诗人诗歌

陈红旗

(嘉应学院 文学院,广东 梅州 514015)

1936年,时值“国防文学”大行其道,中国诗歌会大力倡导“国防诗歌”,蒲风自然积极响应这类主张。尽管当时他的生活很不安定,但火热的爱国热情和强劲的抗日情绪使他进入了创作爆发期。1936 至1942年间,是蒲风当之无愧的创作高峰期,他相继创作并出版了《钢铁的歌唱》《抗战三部曲》等多部鼓吹抗日斗争的诗集。这些诗集的主要内容是:抒写诗人自我和民众的爱国热情,批判日帝的凶残无耻,揭露国民党的腐败无能,歌颂抗日战士英勇斗争和不怕牺牲的精神,等等。在参与、倡导国防诗歌过程中,蒲风郑重告诫当时的诗人,“作为现阶段的一个诗人,他应该是时代社会的预言家,时代的先驱者”,要为“中华民族的自由和解放”而奋斗,其任务是“反帝反汉奸”,要让诗歌“担起国防的任务来”,“要创造新形式”,要“投进集团生活及组织里去”[1],要紧密配合当时的革命任务。这意味着尽管国防诗歌乃至国防文学的提法是有问题的,但蒲风已经将国防诗歌视为抗日救亡这一“新启蒙运动”[2]的重要介体,这种理路在当时还是非常前卫的。

1936年,蒲风出版了《钢铁的歌唱》。这是一部专门以国防问题为书写内容的诗集,是以当时的现实社会生活为题材的,所以该诗集表现出了强烈的国防意识和抗战激情。《钢铁的海岸线》告诉读者,侵略、压迫、蹂躏、痛苦、愤恨如一条紧扣中华儿女赤心的铁链,诗人希望中国的热血健儿能够建构一条“坚固得赛过钢和铁”的海岸线。《满洲,我的爱人》表明,满洲已经被奸占五年,任由日寇剥削、蹂躏、宰割,诗人怒叱国贼,并发出了“我总要把敌人的血流汇合成海,/我要把你在血海中洗出新生命的辉煌!”的誓言。《优良的射击手》展示了射击手的爱国之情,“他”为“老大哥”安置了三个射击靶——“满洲国臭辫子”“帝国主义”和“缠在老百姓身上的苦索”。《美丽的林英》写林英抛开父母安排的坦途,加盟了抗日军队,负责联络工作,最后被日军抓获,英勇牺牲,但她美丽的灵魂将“遨游在祖国的胸膛”。《我迎着风狂和雨暴》写诗人从日本归来,带回了“发动机的热和力”,“要把魔鬼当柴烧”,“要配足马力”,“汇合起亿万的铁手”,将敌人的军舰逐出中国的港口,并号召民众团结起来,“掀起铁流群的歌奏”,“让每一粒细砂也都怒吼”,且用“顽强的苦斗”来获得胜利和祖国的怒吼。《第一颗子弹——纪念阴惨日子下的冀东》写战士们瞄准团丁、督收吏,他们射出的第一颗子弹将带来“燎原的火把”,让田野诞生火的洪流,让整个中国都开始燃烧。《我站立在海滩上——纪念聂耳逝世周年》是一首纪念聂耳逝世周年的诗,诗人赞美了聂耳创作的雄浑歌曲《大路歌》和《进行曲》,因为它们鼓舞了无数中华儿女去反抗侵略、追求真理。《中国,我要做个炮手哟》写“我们的炮口”已经对准帝国主义,“等候着一声信号的轰响”;同时,诗人高呼:“怒吼吧,中国!/我要做个炮手哟!”《武装田地山河》写出了抗日民众武装田地山河来抗日的雄心。《飞机真理号》写诗人希望“大家”来建造“飞机真理号”,让它配带五百磅的“正义炸弹”、抗敌的小钢炮、救亡的机关枪,去保卫祖国的领空和抢回我们的宝藏。《钢铁的歌唱》写钢铁铸就了“我们”的体格,为着打破沉重的百年枷锁,“我们显现出钢铁的刚强,/钢铁的刚强奏出钢铁的歌唱”。《踏碎蚂蚁队》写“我们”是“钢铁的行列”,前有“蚂蚁队”,后有“乌龟阵”,“战斗,抑是投降?”后退将在敌人的铜墙铁壁中“老死”,只有前进踏碎蚂蚁队才是正途。《苦痛列车》写苦痛将使得“我们的列车更见速流,远扬”,驶向直通自由和幸福的“胜利乡”。

1937年夏、秋之际,抗日热潮席卷中国,在全民抗战思想的宣传和鼓动下,蒲风提出了“打起热情来”的口号,意图提高诗人们的“政治热”和“务使诗人能与大众的热情溶成为一”。蒲风把诗歌当做“我们的武器”,并坚信“战斗的生活将使我们更多战斗的歌赞与颂唱”。同时,《钢铁在歌唱》出版后,受到了题材完全来自于诗人“生活上的抒唱与呼喊”和部分诗作“缺乏蓬勃感情”的批评,因此蒲风在随后的诗歌创作中加大了“蓬勃感情”的投入,这使得《抗战三部曲》中的诗句尽管“不十分贴近生活的真实”,却充满了蓬勃的“热情”。[3]《飞鹰,飞向台湾去吧!》写台湾是被强盗抢去的孩子,已被贼父教养了四十多年,“他应当自己起来,/用热血,用火焰/把自己的旗帜渲染”;而母亲从来没有忘记“他”,希望飞鹰捎信给“他”,让“他”以刚强的赤心追随“民族自决”这“文明的声浪”,让他赶走强盗、成家立业。《战线不单在绥远》写战线不单在绥远,也在天津、上海、汉口等地,帝国主义的武装横行在中国的腹肚之中,为着民族的自由,为了光复失去的国土,诗人希望战士们英勇作战、不怕牺牲。《当我噙着鱼骨头——悼温流》写诗人噙着鱼骨头时想起了歌唱自由、正义、战斗的“爱友”温流,他被庸医所误,死于一根鱼骨头,而“侵略压迫者营垒的消灭,/正犹待你的继续奋斗”。《抗战三部曲》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新鹊桥赞歌”,写1931年以来日本帝国主义变本加厉地侵略中国的大好河山,如今自由、真理、正义、博爱的美丽天使“快要跟我们团聚、拥抱”,而卢沟桥正是一个“新的历史的鹊桥”,在等待光明的重新照耀;第二部分为“紧急号外”,写上海抗日大战揭幕,中华民族从被宰割的屠场上站立起来,中华子民们也怒吼着挥起了铁拳;第三部分为“前线胜利”,写前线大捷,民众慰劳前线兄弟,“我们”准备用最大的欢欣来欢迎“最后的胜利”。《告别厦门》写诗人看到无数热情的脸孔在歌唱,他们愿意与厦门共存亡,但“我”只是“真理的播种者”,必须离开窈窕的厦门,可“我”会夜夜遥念和牵挂美丽的厦门。《游击队》写游击队员如闪电,勇猛地袭击敌人,打得敌人“魂飞魄散”、“心倦神疲”。

从登上诗坛之日起,蒲风从来不把自己置身于优裕的生活环境中,他一直为中国的抗战和诗运而奔波。他说:“在抗战声中,全人类为和平,为自由、幸福而战斗的炮火进行里,我诚然敢毅然不顾惜自己的业已存在的生命了。”[4]诗人立志为抗战而努力奋斗,为此他将过往的一些诗作结集出版,这就是《在我们的旗帜下》,以此来寄寓自己希望抗战取得胜利和新中国建造成功的渴求。在《永远纪念着你的名字——悼高尔基》中,诗人将高尔基比拟为驾风鼓浪引吭高歌的海上飞鹰,称他为“世界的普罗文学之父”,他的“笔枪”与英勇善战的苏联红军相映生辉,尽管他在1936年6月18 日去世了,但他的名字早已变成一座被工人装饰得灿烂光辉的“无产文化的城市”。《唱给海》写“我”爱大海的粗壮、豪放、“广量”和“铁黑的脸庞”上吐露出的雪白浪花,且要在大海的怀抱里撒娇。《欢迎词——献给郭沫若先生》写民众在国难和抗战声中欢迎郭沫若前来指导抗战文化城的建设,欢迎郭沫若来加强“我们的怒吼”,“我们要让我们的声浪/卷起太平洋的风暴,/把日帝国主义狗强盗的军舰埋葬”!《我爱热的国土》写“热的国土”独自在北国冰天雪地中“穿着卫生衣”,日本帝国主义者的残酷轰炸,锻炼好了“我们的钢铁般的,战斗的心脏”,他们收获的不过是被我们捶碎了的“多年紧咬着我们肉身的铁索”,且有更多的战士愿意用生命卫戍这“热的国土”。《再会吧,农村——家乡》写“我”告别农村家乡,不要做什么风流才子和名士,而是要做拜伦,为解放弱小民族投身行伍,“在火花的生活中战取革命的胜利到底”,去对日贼作个“总清算”。《在我们的旗帜下》写真正的中华公民互相帮忙,为抗日家属劳动、服务,因为他们的子女在保卫祖国,而真挚的抗日呼声将飞渡太平洋,把异国的劳苦大众唤醒,使他们起来“打下那些刽子手们的屠刀”。《五月红——纪念血的五月》写“人类之子”在斗争里“萌芽了五月红”,“五月红”惹起了强盗的嫉妒、惊恐,他们在繁华的南京路上屠杀中国的无辜民众,但“五月红”得到了更多血肉的栽培,她产生了伟大的人类舵手马克思和孙中山,她的每一瓣花朵都是“幸福结合着自由,平等”,她将“垂传永远,赫赫煌煌光耀中华”。《高扬着胜利的手》写“我”有一颗正义之心,“要使一切真正的农家子弟,/乐得前来穿上军装”,为祖国的命运和胜利去战斗,并最终高扬起“胜利的手”。《我爱一枝枪》写“我”爱一枝枪,她是我的生命,“我”要用珍珠般的子弹射击敌人的脑浆,在夜里也要把她枕着作自己的“情娘”。应该说,该诗集的内容和体式比较“杂”,但这些诗作对抗战宣传的确具有正向效用。

在抗战过程中,既有很多伟大光辉的功绩值得歌颂和赞扬,也有很多屑小丑陋的现象需要讽刺和批判。蒲风认为,在抗战的大背景下,讽刺诗不仅不应该被人“冷视”,还应该“更进一步,以冀有成”,他提醒文艺界,在中国同样存在高尔基所讽刺的“一般文人之对现社会现实黑暗的一方面讽刺得不够”的现象,因此,“为了新旧的矛盾中的对立统一的进展,为了抗战前途的迈向胜利方面之更进一步的确保,讽刺诗应如其他文艺或文学部门之因抗战而发展一般的得到发展的”[5]。以是观之,蒲风的《黑陋的角落里》就是这样一部立意讽刺黑暗现实的诗集。《牌照》讥讽了“爱国有罪”的奇怪现象,“整千整万的爱国犯/被钉在黑暗的牢狱里”。《“理事”专家》讽刺了那些工作不做、开会不到或照例迟到的“理事”。《恐怖》展示了独裁统治下生命安康无法得到保证的“恐怖”景象,“只要你走在街上,一个不当心,/近侧会伸出罪恶的黑手”,从此阳光就“已经跟你分离”。《蚤子跟臭虫的把戏》写跳蚤跟臭虫讲亲善,标语是“在人身上共存共荣”,于是亲善的把戏不断公演,但濒临死亡的人类“卷起”了反抗的喊叫和骚扰,地府里也传来了“清洁运动万岁”的口号。《一只木鸡》写一个大学理科毕业生准备报考邮务员考试,但在其有头脑的父亲眼中,这还不如买航空奖券中奖的几率高。《分数的奴隶》批评了那些死读课本不问国事者的愚傻,他们不过是“分数的奴隶”。《菩萨化灰了》写菩萨在大火中化成了灰,它自身尚且难保,又何能拯救他人呢?《怎买得起新衣给她呀——给某邮件检查员》揭露和批判了国民党邮件检查员任意剪看私人信件、践踏公民隐私权的行为。《黑陋的角落里》写一个乞丐在黑陋的角落里病得要死了,巡警却担心他在天主教堂右侧死去会导致“在外国人面前丢丑”的局面,于是狠踢乞丐,令其“滚开”。《我们是送葬的喇叭手》写权贵者豪华送葬,堵塞了路口,导致送葬的喇叭手被暴打。《伟大的鸡贩子——致如此这般的教育家们》讽刺了所谓的教育家们只知道灌输而不关心学生是否能够消化吸收的做法,这种情形就如同鸡贩子在卖鸡前夜用笔管灌食谋利而不管鸡的死活一样。《不吃牛肉的绅士先生》嘲讽了绅士先生的假仁假义:他不吃牛肉,不救济饥民,也不为抗战募捐,还害死了婢女(逼其堕胎)。《安全第一——献给艺术至上主义者》讥讽了艺术至上主义者的渺小,“他”看不到杀戮、救亡、水灾、国难,“他”只写幻想、梦、追忆、寂寞,“他”也许会始终安全,但只能“完成超亡国奴的至高至善的美”。《致怯懦者》和《走,肥猪》讥嘲了怯懦者和逃亡者的丑态,前者将逃到喜马拉雅山上,后者把享乐看做“天赋的本份”,他们活着像肥猪,“死了也不外是多牺牲了一头牲口”。《不侵略中国领土的》揭露了日本侵略者口头上说不侵占中国领土却日渐加大侵略步伐的强盗嘴脸。

1938年,蒲风响应党提出的“为争取千百万群众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而斗争”的号召,为了加强武装抗日力量决定参军。蒲风参军后对“火花的、血肉的现实生活”有了更深刻的体验,于是积极地将这种战争体验抒写出来,并与自己的诗界友人以“明信片诗”的形式进行交流,这就有了诗集《真理的光泽》。“这册明信片诗集,在我国恐怕是绝无仅有的。”[6]《真理的光泽》是诗人参军后对现实有了深刻体察之后的艺术结晶,都是一些“即兴的,报告的,对话的,抒情的”[7]诗作。《祖国复兴在雷雨声中——给青鸟同志》写诗人告诉挚友青鸟,祖国已经复兴了,抗战的烽火就是“民族的复兴之光”。《我读着<战士的歌>——给克锋同志》写诗人读克锋的诗集《战士的歌》时忘记了“云天的黯淡,细雨的轻飞”,心中仿佛有战鼓擂打,脑海里展开了“伟大的黑夜进军的序幕”,“到处是杀敌的火,是自由,是解放”。《诗的材料象空气——给可非同志》写诗人告诉朋友可非“诗的材料象空气”,而活泼和天真永远是诗歌的源泉,他希望自己的诗每一句都像是轰击敌人的“大炮,炸弹,冲锋号”。《今天,我们开始吃粗粮——给胡危舟同志》写诗人告知胡危舟,自己吃粗粮后忆起了童年的酸辛生活和家人的苦难遭际,他希望很快就能天下太平、带着胜利回家乡。《真理的光泽——给清水同志》写诗人告诉同志清水,自己之所以对儿童“乱谈”些国际大事,是希望他们“都有要做中国的主人翁的信念”。《敬礼——给培贞同学》写诗人告诉同学培贞,自己在接受了儿童军人式的礼敬后,心头有了一种莫名的重负感,他将不会忘记老百姓对抗日军队所“燃起”的“最高的希冀”。《“等因”,“奉此”——给冀春同志》写诗人告诉同志冀春,有志者应该为国家出力,为真理奋斗,写下自己“生命的光辉”,而不是混吃等死。《我兴奋地欢笑起来了——给连城同志,作为<大地的火>序诗》写诗人为连城的诗集《大地的火》写序诗,他赞美诗人的诗点燃了能令全世界吃惊的“大地的火”。《火蛇的行列——给林林同志》写诗人告诉林林,庆祝前方抗日战场打胜仗的游行队伍犹如一条火蛇。《青青的秧苗——给冰山同志》写诗人告诉冰山,前方的胜利消息不断传来,青青的秧苗也将解决农民的饥冻问题。《诗人的日子——给宁婴》写诗人告诉宁婴,五一节的“诗歌日”将成为诗人的节日。《你在等待我的雄唱吗?——给亚平同志》写诗人告诉好友亚平,他“仍旧动用抒情的机关枪”,去诅咒丑恶的现实和完成抗战的志愿。《读到了专叶的<五月>——给晴岚、连城列同志》写诗人读了晴岚、连城列的诗集《五月》后大受鼓舞,并相信在“打杀敌机的疯狂的地方”将会有自己“激昂的歌唱”。《没有绝对的失败——给彭毓炯同学》写诗人感谢彭毓炯的“虔心”,并将全力追求真理和抗战的胜利。《我开始了游泳——给阳光同志》写诗人告诉阳光,自己在游泳时忆起了被日寇践踏过的南国胜地,他诅咒这些疯狂残暴的海盗早点走向溃灭和灭亡。《在繁忙的工作中——给碧瑜同学》写诗人告诉碧瑜,自己在繁忙的工作中体验到的却是创造的快乐。《又读到了你的——序素庵同志<二期抗战曲>》写诗人认为素庵的诗集《二期抗战曲》仿佛充满“火焰般的热情”的炸弹,但他认为素庵还是应该加强生活经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障“炸弹”更充实有力。《我的生涯——给谈鲲同志》写诗人告诉谈鲲,自己可以在他的诗作中得到至真的指正,也可以读出他的生涯。《福地——给雄飞同学》写诗人告诉同学雄飞,“福地”已经成为臭招牌,除了战斗,人世上没有“真实的永远的幸福”。《在被轰炸下歌唱吧——给石榆及诸同志》写诗人告诉石榆等同志,敌人的轰炸不会击垮中华儿女的意志,抗战的烽火将燃烧在中国大地的各个角落里,诗人不应逃避自己的责任,应该控诉日本帝国主义者的残酷,为真理和正义去搏斗。通观这些诗,不但“明信片诗”的形式非常特别,而且诗歌内容的意指非常明确,并时时与自己的同志和朋友进行呼应,反映了蒲风坚持抗战必胜的信念,同时,他也强调了知识分子应为抗战呐喊的基本责任。

《真理的光泽》之外,《取火者颂集》也是蒲风参军后的产物,但其中只有一小部分诗作是书写军队生活的,如《清晨奏》写战士们清晨列队到靶场射击的情景,他们是一个阵线,都有一个目标,射击“象征敌人的靶子”,而“天空间播送着热烈的歌奏”。在《取火者颂集》中,《取火者颂》是该诗集中非常有意蕴的一首诗,该诗共三十三行,热情讴歌了取得“长征”胜利和率领解放区军民浴血奋战的中国共产党,他们忍受着肉身的苦痛和精神压迫,却成为“时代的引擎”和“新社会的动能的马达”,并将带领中国民众走向“人类至大”的幸福发源地。诗集中剩下的大部分诗作是书写广州失陷后的生活场景和祭奠英雄亡灵的感触。前者如《温泉》,写美丽的从化温泉遭到了日本鬼子的践踏,但“从高原来了祖国的健斗士”,他们的枪声“根绝了倭寇踪迹”,也使温泉获得了新生;《北风凄咽》写北风的悲音划破天空,仿佛在控诉日本鬼子焚杀徒手的广州从化民众的“毒心”和罪行。后者如《慰灵祭——献给阵亡将士》,祭奠了战士的英灵,他们为了民族解放、国民幸福而尽忠殉难,为建立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祭诗——聂耳同志逝世四周年纪念朗读诗》纪念了逝世四周年的聂耳,他曾“拨开祖国的愁云”,播送出“战斗的歌声”,使凶恶的海魔明白了作曲家的厉害,尽管聂耳已经死去,但他的歌声和意志“继续在我们的喉咙里传播”;《值此周年》是诗人在广州失陷一周年时忆许介同志的一首诗,诗人告诉许介的灵魂可以“酣睡安然”,因为“胜利的旗帜将在国境上插遍”。此外,《给悦太郎》一诗表达了对昔日日本友人的忠告,诗人曾与日本青年悦太郎长时间住在一起,如今两者都已经入伍,可诗人是为了反抗侵略、保家卫国,悦太郎则是被迫卷入侵略战争的,因此诗人劝诫悦太郎要去领受“真理的洗礼”。

蒲风在创作国防诗歌过程中仍然努力从事诗歌歌谣化活动,1939年出版的诗集《儿童亲卫队》就是最好的例证。蒲风认为,诗人应该多写童谣、童歌,因为童谣具有“预言”“象征”“教育”“艺术”[8]等功用;同时,诗人也可以多写一些童话诗和寓言诗,因为这能够引领儿童更加“走向前进的方面”。因此,《儿童亲卫队》非常注重抒写童谣、童歌,比如:《小义勇军》歌颂了小义勇军的爱国情怀,他们不怕敌人的炮火,“紧执着枪刀前冲”;《儿童亲卫队》赞扬了儿童亲卫队作为抗战奇兵的作用,他们可以潜进敌人的防线并引导“我们的军队”猛烈袭击敌人,他们是“前进儿童”,更是“卫国的先锋”;《小蜻蜓》写放飞小蜻蜓,让它去宣扬“我们的旨意”:“我们酷爱和平,/我们紧执武器;/暴虐的铁鹰呀,/你将有路来无处去!”《学习真理——为东山女友会作》表达了在真理的洪炉中锻炼身体和战胜敌人的决心与信心;《唱——为东山音乐会作》传达了无畏的歌手们歌唱中华民族英勇斗争精神和唤醒同胞继续战斗的心声;《七·七谣》用客家方言音调唱出了“战斗里求得解放”和“日本鬼子总崩溃”的豪言壮语;《小打铁》表达了“打好身体打好脑”的深意。同时,《儿童亲卫队》也有意书写童话诗和寓言诗来隐喻抗日爱国的意旨,比如:《夜虫》晓谕了软弱的哭泣没有用处的道理;《蛙声》借蛙声表达了求光明、祛黑暗的思想;《鸡》写鸡鸣声如“尖锐的号音”,激励汉家男子扫灭胡寇;《早鸟》写鸟儿嘹亮的歌声是在颂赞真理和宣扬光明;《露珠》讽刺了可怜的怯懦者,他们温驯赛过猪牛;《雾》写雾是黑夜的“寄生者”“残余家”,尽管它会猖獗一时,可一旦天气豁然开朗它就将无处藏身;《朝霞》写朝霞美艳似春桃、夏荷、秋芙蓉和冬梅,给人们留下了可爱的颜色;《新阳》写新的太阳射出万丈豪光,铲除了“黑夜的残留”;《垦荒歌》歌颂了垦荒者的乐观主义精神,“我的锄尖有光芒呀,/锄到石破火星亮!”应该说,这些诗或直抒胸臆,或婉曲象喻,表达了强烈的爱国思想和鼓动民众去抗日的所指。

蒲风能在抗战诗歌领域取得傲人的成绩,与他注重艺术技巧是分不开的。比如,他写作“国防诗歌”是为了宣扬“心防”最重要的道理,也是为了复兴期的“新诗歌的斯达哈诺夫运动”①“‘斯达哈诺夫运动’,是1935年因苏联顿巴斯炭坑工人斯达哈诺夫率先实行增产作业而掀起的劳动生产力增大运动。当时蒲风以此为榜样,号召诗歌大量生产,故招讥讽。”参见王玉树:《诗歌大众化的旗手:蒲风》,《河北大学学报》,1992年第1 期,第60页。能够发生质变——走向深刻和形象化,但他在创作过程中并不忽视技巧,他说:“我认为技巧不能过于脱离大众。但,是否大众可以领会,是否至少一般的青年学生都能懂,我们必须把作品拿到大众里头去实验去。”[9]这一点从《钢铁的歌唱》《抗战三部曲》等诗集中均可看出。再者,蒲风将鼓吹抗日战争和革命思想视为一个爱国诗人的天职,他主张诗人不仅要讴歌和表现现实,更要“痛恨现实,愤怒现实,同情而更指导现实”[10]。因此有人称他的诗为“战鼓”和“号角”,“吹奏出了时代的最强音”[11]。著名诗人臧克家也高度评价说:“作为革命诗人的蒲风同志,要求打破陈腐的旧套,用明白晓畅的词句和为劳苦大众所易接受的形式,表现革命的思想,反映轰轰烈烈的斗争生活,这种精神是宝贵的。”[12]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诗作在“九·一八”事变后充满了“热和力”,充满了对日帝的憎恨和反抗情绪,也充满了对新月派和现代派诗人的批评意识。

结语

蒲风是一个非常勤奋和喜欢探索的诗人,他在左翼文艺界中做出了很多具有开辟性的工作,比如创作了很多长篇叙事诗、讽刺诗、大众合唱诗、通俗化的大众诗歌、短篇的抒情诗、儿童诗、街头诗、明信片诗、剧诗等,尤其是客方言诗的创作,体现了他学习俄苏文学家用“民众的语言”写诗的作风[13]和提倡诗歌大众化的努力。可以说,他在每一部诗集中都试图进行新的尝试。他一直在不断地努力,也一直在前行和进步,这让他在诗歌创作领域收获颇丰。更为难得可贵的是,他还注重诗歌理论建设,并通过他的诗论梳理了中国新诗的发展史。这同样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当然,蒲风在提倡国防诗歌的过程中,把诗歌创作当作革命工作,过于注重诗歌的宣传功效,鼓励诗人尽量提高诗歌创作的数量,结果导致很多诗人出现了诗歌创作大跃进等问题。就他自己而言,其诗歌创作中的概念化倾向也比较突出,甚至出现了“产量太多,艺术的锤炼不够,许多作品不免粗糙”[14]等问题。此外,他对新月派、现代派、象征派诗人的全盘否定,等于漠视了诗歌的诗情画意或曰朦胧深邃的一面,是不无偏颇之处的。当然,蒲风的出发点是为了激发诗人的创作热情和鼓吹抗日御侮的精神,其创作态度是极为严肃的,可以说,他是一个把诗和真理相提并论的诗人。最关键的是,蒲风代表了当时中国新诗发展的一种“正确方向”,并助推了中国左翼诗歌大众化的发展进程,这种功绩是完全值得从正面意义上加以肯定的。

[1]蒲风.现阶段的诗人任务[M]//抗战诗歌讲话.上海:诗歌出版社,1938:1-9.

[2]潘颂德.中国现代新诗理论批评史[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381.

[3]蒲风.由《钢铁的歌唱》说起——《抗战三部曲》代自序[M]//蒲风选集:上.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588-589.

[4]蒲风.写在第十册诗集后——《在我们的旗帜下》后记[M]//蒲风文集:上.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594.

[5]蒲风.《黑暗的角落里》后记[M]//蒲风选集:上.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590.

[6]野曼.为蒲风十二册诗集写的按语[M]//诗,美的使者.广州:花城出版社,1991:245.

[7]蒲风.《真理的光泽》后记[M]//蒲风选集:上.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591.

[8]蒲风.关于儿童诗歌[M]//蒲风选集:下.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737.

[9]蒲风.门面话——《钢铁的歌唱》自序[M]//蒲风选集:上.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583.

[10]蒲风.《真理的船》序[M]//王训昭.一代诗风——中国诗歌会作品及评论选.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478.

[11]陈孝全.蒲风:在抗战烽火中吹奏号角[M]//《书林》杂志编辑部.现代作家四十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250.

[12]臧克家.蒲风的诗——《蒲风诗选》序言[M]//克家论诗.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5:243-244.

[13]罗可群.浅谈俄苏文学对蒲风的影响[J].外国文坛,1992(4):36.

[14]臧克家.“五四”以来新诗发展的一个轮廓[M]//学诗断想.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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