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浅谈汉武帝开拓西南夷地区的根本原因*

2014-04-17郭筱磊

关键词:南越国夜郎汉武帝

郭筱磊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重庆 400715)

一、汉武帝时期西南夷的概括及当时的边疆观

“西南夷”之称首见于汉代的记载。据《史记·西南夷列传》:巴蜀西南外蛮夷有西南夷,其中较大的部落有夜郎、滇、邛都、嶲、昆明、徙、笮都、冉駹、白马。《后汉书·西南夷列传》除了列举上述的民族和部落以外,还提到了哀牢夷。据考证,滇在今滇池一带地区,夜郎在今贵州和滇东一带,邛都在今四川西昌,嶲和昆明在今大理、保山一带滇西地区,徙和笮都在今四川天全、汉源一带,冉駹在今四川阿坝地区,白马居今甘肃南部与今四川相连的地带。东汉时的哀牢夷在今云南保山东北一带。在汉代的有关记载中,西南夷既是对西南边疆地区一些民族的统称,又指这些民族居住的地域。由上可知,汉代作为地名的西南夷,当指包括云南、贵州和四川西部在内的广大地区[1]。近年有学者提出:“以往不少学者认为‘西南夷’是指中国西南地区的民族。其实‘西南夷’的‘西南’不是中国的西南,而是巴蜀的西南,这是讨论西南夷首先应明确的地理概念。”[2]本文所采用的西南夷的概念是巴蜀的西南民族。

封建王朝对西南夷的经营可以追溯到秦代,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秦朝开拓道宽五尺的道路,由今四川宜宾经滇东北到曲靖,由此可知秦朝曾在滇东北地区设置官守[1]。但是好景不长,另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十余岁,秦灭。及汉兴,皆弃此国(西南夷地区)而闭蜀故徼。”十几年后秦朝灭亡,汉王朝刚建立,百废待兴,尚无暇顾及此边疆地带,加之西南夷地区闭塞的交通条件(五尺道,仅容单骑通过)及其恶劣的地理环境(高原地形、喀斯特地貌和瘴气),都严重地阻碍了汉王朝对西南夷地区的开拓。所以,立国之初的汉王朝只好采取“皆弃此国(西南夷地区)而闭蜀故徼”的措施,视西南夷地区为“无用之地”。

两汉是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疆域形成的重要时期。在两汉400余年开疆拓土和边疆经略的进程中,始终伴随着激烈的边疆思想的论争。汉武帝刘彻在位的五十余年间,是两汉边疆思想论争的重要阶段。据载,武帝即位之初的建元年间即发生了三次边疆思想及边疆方略的论争,其中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王恢与韩安国有关汉匈和战论争的结果,是30万汉军于马邑诱伏匈奴,从而实现了汉初高祖以来边疆战略思想与经营方略的重大转折,掀开了武帝时期“征伐四夷,开置边郡”之大业[3]。边疆思想论争直接影响着治国方略,汉武帝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在其决策的时候还需综合考虑群臣们的建议,在“无用”和“国本”两种不同的边疆观念中进行思想斗争。

“无用”之论可以追溯到秦始皇攻打匈奴的时候,但是在汉武帝时代的“无用”之论主要体现在对北方匈奴、南方闽越及西南夷地区和民族上。在涉及到汉武帝时期议论北方匈奴和南方闽越战事时,“无用”之论常被学者所引用。据《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载:“淮南王安云:‘越,方外之地,劗发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臣闻越……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地深昧而多水险……得其地不足郡县也。”韩安国的言辞据《史记·韩长孺列传》载:“今匈奴负戎马之足,怀鸟兽之心,迁徙鸟举,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强。”对于西南夷的“无用”之论,据《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载:“是时通西南夷道,置郡,巴蜀民苦之,诏使弘视之。还奏事,盛毁西南夷无所用。”、“武帝置苍海、朔方之郡,平津数谏,以为疲弊中国以奉无用之地,愿罢之。”当时的“无用”之论很多,但总体上表现为对种族的歧视和地域的偏见两个大的方面,集中体现在反对“征伐四夷,开置边郡”,主张恪守汉初和亲之约与羁縻勿绝。

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国本”论的最高体现和概括。据汉代桓宽著和王利器校注的《盐铁论校注》中记载:“中国与边境,犹支体与腹心也。夫肌肤寒于外,腹心疾于内……唇亡齿寒……故无手足则支体废,无边境则内国害。”这段话突出表现了“中心”与“边缘”的关系,无边境则无中国。司马相如的边疆思想在“国本”主张者中颇具代表性。对“五服”“内外”之制及《春秋》华夷之辩,他持完全的否定观,认为“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地……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弑其上。群臣易位,尊卑失序”。主张无论“冠带之伦”或“夷狄殊俗之国”皆“遐迩一体,中外提福”。并以秦于“南夷”的巴蜀置郡为例,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3]。完整的疆域和多元的文化容括于“国本”论之中,在每位帝王内心深处都有“国本”论的想法,但是怎样才能使这些想法得以实施,却要根据具体的天时、地利及人和来定。汉武帝当时是如何一步步地开拓视为“无用之地”的西南夷地区的,其根本原因是什么,本文在此作一简要分析。

二、汉武帝开拓西南夷地区的重要线索

据《史记·平准书》载:“汉兴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汉王朝经过70余年的“修养生息”后,国库充盈,综合国力大幅提高,呈现出国富民强的姿态,但是这些只作为开发西南夷地区的条件,而非开发西南夷地区的原因。对于当时的汉武帝来说,攻打匈奴和南越国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西汉建立之初,由于经过了多年的战争,中原已是军民疲惫、哀声载道,汉王朝无力与北方的匈奴进行大规模的战争。面对匈奴频繁的南下侵扰,汉王朝只能采取和亲的政策,以缓解匈奴侵扰中原的紧张局势。而到了汉武帝时期,国力显著增强,对于匈奴南下的侵扰武帝如坐针毡,决心进行反击,而非一再忍让。汉武帝在策划攻打匈奴的同时,也在谋划着另一件更为重要的的事情——平定南越国。南越国是秦末汉初岭南地区一个重要的地方政权,在赵佗的统治下较为安定。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刘邦遣陆贾立赵佗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由此建立起南越国对汉朝的藩属关系。高后临朝时期,由于对南越国实行歧视政策,导致双方关系一度紧张。文帝时政府放弃了高后的做法,主动修好,西汉与南越国的友好关系得以恢复。南越经过秦朝以及赵佗政权百年的经营,已经有一定的经济物质基础,对于武帝来说将会尽最大努力将其平定,并直接进行管辖。

据《史记·匈奴列传》载:“今帝即位,明和约束,厚遇,通关市,饶给之。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汉使马邑下人聂翁壹奸兰出物与匈奴交,祥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汉伏兵三十馀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护四将军以伏单于……汉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自是之后,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汉边,不可胜数。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尚关市不绝以中之。”在武帝即位之初对匈奴的政策也不得不沿袭先王的“明和约束,厚遇,通关市”,后来匈奴遭到汉军的伏击,开始“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汉边,不可胜数”,这使汉朝和匈奴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张。匈奴在汉朝边境频繁的抢掠、扰乱,因此成为汉武帝在位期间的眼中丁、肉中刺。汉武帝也曾多次派兵对匈奴进行打击,但一直无法将其歼灭,使其诚服,导致侵扰边境的事情时常发生。

张骞出使西域,其目的就是为了联合西域各国的力量,共击匈奴。据《史记·大宛列传》记载:“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经匈奴……留骞十馀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虽然此次张骞长达十余年的出使西域的目的是联系大月氏共同抗击匈奴,但其结果却使“蜀身毒道”及西南夷进入了汉武帝的视野,汉武帝也因此决心开发西南夷,打通通往身毒国的近道。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使大夏来,言居大夏时见蜀布、邓竹、杖,使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或闻邓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有利无害。”又据《史记·大宛列传》记载:“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赛因蜀键为,发间使,四道并出……及张鸯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汉武帝对于西南夷的事情在此已提上日程,主要是为了寻求通往身毒国的道路,并非是看重西南夷地区的物资资源。据《华阳国志·南中志》载:“孝武时,通博南山,度兰仓水、誊溪,置焦唐、不韦二县。徙南越相吕嘉子孙宗族实之,因名不韦,以彰其先人之恶。行者歌之曰:‘汉德广,开不宾。渡博南,越兰津。度兰沧,为他人。’”打通“蜀身毒道”是汉武帝复事西南夷地区的直接原因,到后来则是为搜寻四方奇珍异宝,而非认识到西南夷地区有相当的经济开发价值。

“唐蒙入使夜郎”其目的主要是为了利用夜郎国及其地理优势平定南越国。建元六年,闽越攻打南越,大行王恢受命击闽越。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载:“(王)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指晓南越。南越食蒙蜀构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群阿,牂牁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蒙乃上书说上曰:‘南越王黄屋左纛,地东西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也。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余万,浮船牂牁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易甚。’”这段话深刻地揭示了此时汉武帝通夜郎道主要目的是为了平定南越国。唐蒙在出使南越时,了解到可以沿牂牁江从夜郎国直接到达番禺(今广州,当时南越国的统治中心),于是把这些消息上奏汉武帝,并建议可以拉拢夜郎国的关系,利用夜郎国的精兵和地理优势出其不意地平定南越国。以汉朝的强大国力和巴蜀的富饶,打通一条通往夜郎国的道路,这样平定南越国更为容易些。汉武帝同意了唐蒙的计划。但是当时的交通条件根本不允许唐蒙的计划顺利执行,必须要修建通往夜郎的道路才能加强对夜郎的控制,以便更好地利用夜郎国的优势攻打南越国。《华阳国志·蜀志》载:“令蜀通僰、青衣道。建元中,僰道令通之,费功无成,百姓愁怨。帝使司马相如讽谕之。使者唐蒙将南入,以道不通,执令,将斩之。”到唐蒙奉使夜郎地区,“以道不通”,处决了修路失职的僰道令。建元六年,唐蒙继续修建僰道。僰道即继秦“五尺道”的工程,由“僰道”(今宜宾)通往朗州(今曲靖),在僰道的基础上南下折入夜郎地区的叫“南夷道”[4]。再从《史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记“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南夷始置邮亭”来看,南夷所置邮亭,当即沿此南夷道而设,因此唐蒙以中郎将身份入使夜郎的时间,当在公元前135年至公元前130年之间。关于“南夷道”的路线与秦所开的“五尺道”并不同路[5]。“南夷道”的修筑,一方面方便了夜郎各族地区与巴、蜀和中原的联系,另一方面也方便了汉王朝对西南地区的控制。无论如何,平定南越国的军事目的及其加强沿途的控制才是汉武帝的初衷。

三、汉武帝开拓西南夷地区的根本原因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汉武帝三次开发西南夷地区,都不是纯粹为了西南夷的经济发展,而是带有政治军事目的:开南夷道是为了打通可以通往闽粤的南部通道以击南越,开西夷道和博南山道则是为了寻找通往身毒的捷径,以便于联络西域各国,共同对抗匈奴[6]。有的学者也把汉武帝开拓西南夷的过程看成是几次大规模地开通西南夷地区的活动,但笔者认为其目的还主要是军事方面的考虑。第一次是命唐蒙出使夜郎国,修南夷道,目的是平定南越国;第二次是汉武帝派王然于、柏史昌、吕越等人,寻找身毒国,目的是联手共击匈奴;第三次是迫使夜郎国和滇国归附,其目的还是为了平定南越国和联手共击匈奴。

汉武帝刚继位期间“休养生息”的道家思想已深入人心,大臣们主张恪守汉初和亲之约与羁縻勿绝。当时的“无用”之论甚多,如“盛毁西南夷无所用”、“疲弊中国以奉无用之地,愿罢之”,汉武帝“征伐四夷,开置边郡”的思想一直被群臣所反对。其实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国本”之论的边疆观念是极为重要的,“中国与边境,犹支体与腹心也”,无边境则无中国,唇亡齿寒。但当时北方匈奴经常南下侵扰“中国”边境,随时威胁着国家的安全;南方南越与汉朝的关系反复无常,多有叛乱的动向,随时威胁着国家的稳定。汉武帝贵为一国之君,首先关心和考虑的问题就是国家的安全与稳定,“北击匈奴、南平南越”是当时维护国家安全和稳定的中心,一切的对外政策考虑的基点,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持“无用”之论边疆观念的群臣所信服。所以汉武帝开拓西南夷地区的根本原因,就是为征讨南越寻找便捷通道,以及寻找通往大夏的交通线,而不是为了开发西南夷地区的经济资源。

[1] 方铁.西南通史[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

[2] 林超敏,秦树才.秦汉西南夷新论[G]//秦汉史论丛:第八辑.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

[3] 黎小龙,徐难于.两汉边疆思想观的论争与统一多民族国家边疆思想的形成[J].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6(4):9-20.

[4] 孙长忠.试论汉武帝的“西南夷”民族政策[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1):106-110.

[5] 何仁仲.贵州通史[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2.

[6] 罗亭.论汉武帝时期对西南夷道路的开发[J].河南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5):34-49.

猜你喜欢

南越国夜郎汉武帝
南越国出土漆器初探
成败之转,譬若纠墨
寻踪夜郎历史 发现夜郎古歌
东方朔智答汉武帝
吃货改变历史
唐“夜郎”在何处
骆越国与南越国关系探析
树为何名
陪你一起读历史(6) 汉武帝竟是“玄幻控”
夜郎湖:中国最美的拍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