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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当联结者的新女性——解析《霍华德庄园》中的玛格丽特

2014-04-17石云龙

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0期
关键词:福斯特霍华德玛格丽特

高 敬 石云龙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 211106)

引言

《霍华德庄园》(1910)是英国作家 E.M.福斯特最优秀的小说之一,其含糊的结尾和福斯特以叙述者的身份在小说中的若隐若现使其备受关注,争论集中体现于小说中的婚姻关系上。著名评论家F.R.利维斯认为,福斯特在《霍华德庄园》里想要展现并珍视的生活形态并没有通过玛格丽特和威尔科克斯的婚姻得以实现,因此这本小说的设计意图缺少现实依托;戴维·洛奇把这本小说看作是“有缺陷的著作”,他认为玛格丽特嫁给威尔科克斯的动机让人摸不着头脑并且难以置信[1]。纵观国内外,多数评论家都把研究的重点放在玛格丽特和威尔科克斯联结的可能性和可信性上,很少有人以玛格丽特新知识女性的身份为切入点,探究福斯特如此安排的用意。从该视角出发,结合女性主义和阿诺德的文化理论细读作品,可以发现福斯特笔下的女主人公突破了传统的女性形象,担负起传统与现代、文化与文明、以及不同阶层间的联结职责,这无疑是作者的有意为之,展现出将女性视为解决社会矛盾全新突破口的期待。

一、传统与现代的联结者

福斯特笔下的女主人公是对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兼收并蓄的新女性形象:一方面,玛格丽特热爱自然,尊重传统,乐于继承威尔科克斯太太的“精神家园”;另一方面,她并不拘泥于传统女性典型的“家庭天使”形象,而是保持思想独立,乐于接受新兴的工业文明,实现传统与现代的联结。这种安排体现出作者对新知识女性传承文化并与时俱进的期待。

小说中最能体现出“传统”这一象征意义的当属“霍华德庄园”——整部作品以此命名,也以此作为最重要的背景,它既是起点也是终点。在20世纪早期,英国作家笔下的房子经常以一种意象出现。“作为基督教封建主义的中心,艺术成就的储存库,连续性的象征,它是传统的文明理想的体现”。[2]于是作品中的霍华德庄园不再是一栋普通的房子,它代表着一种道德和精神文化,代表着自然和传统的生活方式,而对于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房子的拥有与继承则流露出作者的价值取向。

首先,福斯特安排露丝·威尔科克斯作为房子真正的主人,因为霍华德庄园是她的嫁妆。从女性主义视角看来,露丝属于男性文学中典型的女性“天使”形象,她温柔平和却缺乏个性,“虽然是一位贤妻良母,但在生活中却热衷一件事——她的房子”。“美貌、忠贞与温驯,是父权文化机制为了解除对自身的威胁而给异己群体强加的规定性。”[3]露丝就是这样一个完全属于过去和传统的人,她屈服于威尔科克斯先生的男性权威,难以适应离开霍华德庄园、幽闭于伦敦都市社会的生活。只有在去世后,她的遗体才被运回乡间的老宅。作为英格兰传统与过去的化身,露丝的离开暗示作者对于一味的守旧并不认可。那么对于历史的传承究竟该持有怎样的态度?福斯特通过玛格丽特的出场给出了答案。

作为中产阶级知识分子代表的玛格丽特,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文化有教养,注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可以说玛格丽特的家庭出身赋予了她传承英格兰传统文化的资质。在一开始,玛格丽特就认识到这座庄园的价值所在,表示“房子也是有性灵有生命的”,暗示出对于传统的接受与认可,也为后来的继承做出铺垫。继而在玛格丽特接近霍华德庄园的过程中又呈现出一系列“巧合”:在她拜访霍华德庄园时,门居然是没有锁上的,仿佛威尔科克斯夫人在以某种力量带领着她前进;在进入庄园以后,这房子的守护者艾维小姐又“恰巧”把她误以为威尔科克斯太太,说明玛格丽特和前主人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些细节看似“巧合”,其实可以理解为福斯特的有意为之:作者试图赋予玛格丽特房子新主人的身份,从而在一定意义上使得霍华德庄园能够得以永生。分析文本可以看出,首先,玛格丽特继承了之前露丝的名号,与威尔科克斯先生缔结姻缘,从而成为新一任威尔科克斯太太;此外,通过她入住霍华德庄园,房子有了灵性和生命,传统得到一脉相承。再者,由于施莱格尔姐妹从伦敦带来的家具和书籍,霍华德庄园得到了世界主义元素的注入,在传统中又赋予了新的涵义。

在玛格丽特身上,热爱自然维护传统的女性特质与认可工业文明的父权文化得到统一,展现出新女性形象的力量。沃尔夫曾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提出“双性同体”的思想,认为“在我们之中每个人都有两个力量支配一切,一个男性的力量,一个女性的力量。……最正常、最适宜的境况就是在这两个力量一起和谐的生活、精诚合作的时候”。[4](P.120)玛格丽特回归霍华德庄园就意味着继承传统,而她作为知识女性对于新兴工业的接受则展现出父权的理性。作者赋予玛格丽特这种“双性同体”的力量,并安排她作为传统与现代最终的联结者,可以预见女性在新时代的作用不再囿于家庭的小圈子,而是更多地涉足社会。

二、精神文化与物质文明的联结者

小说中玛格丽特是精神文化的象征,而威尔科克斯先生及其儿子则可视为物质文明的代表。根据阿诺德的阐释,文化指的是“人类的精神层面生活”;而与之对应的文明是指“人类的物质生活,它是外在的东西而不似文化内在于人的心灵,它是机械的东西而不似文化展示人类的心路历程”。[5](P.434)作者安排玛格丽特接受威尔科克斯的求婚看似不合情理,实际上表达出通过新女性实现精神文化与物质文明相互衔接的期待。

福斯特将玛格丽特描摹为一种符合阿诺德定义的文化形象的化身。她自幼成长于书香门第,父亲老施莱格先生被称为乡间的康德或黑格尔,是德国的一位理想主义者。[6]在父亲的影响下,玛格丽特积极参加上流社会的文化活动,精神世界丰富,思想独立,具有英国20世纪初新女性的特征:其一,她对爱情和婚姻有自己的见解。因为对进入家庭生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所以成了大龄女子还没有心仪的情郎。其二,由于祖上给她留下了每年六百镑的收入,她拥有经济上的独立地位,不必为生存担忧。女权主义认为,女性只有在经济上独立于男性,在两性关系的构建中才有可能产生真正的平等以及爱情。因此玛格丽特能够客观地看待金钱与精神的关系:“金钱是一种教育。比起钱能买到的东西钱的教育作用更大”;由于父母过世的早,玛格丽特和妹妹两个年轻女性建造了一个精神世界,她们讨论民主、平等、音乐、戏剧、贫富差别、社会责任等等。总的来说,姐妹俩可以视为阿诺德倡导下的美好和光明的传播者。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玛格丽特姐妹也能够认识到在她们所处的环境之外,“有一种外在的生活,那是你我都没有接触过的。在那样的生活中,重要的是电报和人的不满的情绪,而不是我们所尊崇的个人情感和个人关系”。在这段文本中,“电报”可以理解为由于机械的进步随之而来的工业文明,而“不满的情绪”则意味着人们对于物质享受的贪婪欲望。作品中,威尔科克斯家族可以说是这种“外在的生活”的代言人,他们是《文化与无政府》中所描述的中产阶级的典型代表。男主人公威尔科克斯先生极具经济头脑,在他的经营管理下,家族的橡胶企业在两三年内就达到盈利翻倍。然而,作为一个“生意人”,他对于周围的人和事则表现出冷漠和迟钝。在福斯特的描摹中,威尔科克斯家族被视为工业文明的典型代表,为阿诺德的理论所批判。

在作者的设计中,威尔科克斯是物质的人向精神的人过渡,玛格丽特则是精神的人向物质的人靠近,精神文化与物质文明相互联结的使命担负在玛格丽特身上。相较于妹妹海伦而言,作为姐姐的玛格丽特个性沉稳,脾气温和,更有包容心。她能够意识到金钱的不可或缺,也能正面地看待亨利在创造财富的过程中体现的价值:“要是没有威尔科克斯们几千年来在英国的劳作生息,你和我不可能太太平平地坐在这里,这世界上不会有火车、轮船供我们文化人乘坐;也不会有田园土地,而只会有蒙昧野蛮,甚至连这些也没有。要是没有他们那种气概,生活也许永远不可能超越原始的状态。”同时,玛格丽特相信亨利不是无药可救,只是需要唤醒他灵魂里潜伏的力量,“用爱来使他成为更好的人”。她作为女性在家庭中努力调和这两种思维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女性家庭地位的提升,改变了女性边缘化和失语的状况。

如此可见,玛格丽特和亨利的结合实质上是精神文化和物质文明的联姻。玛格丽特因为自身是新知识女性而能够客观的看待文化与物质的关系,将二者有机融合。福斯特试图透过玛格丽特告诉我们,“他追求的不是不同价值观、不同阶层之间的冲突,而是和解宽容和相互间的交流与影响”[7],在物质和精神世界并存才能看清真理的面貌。

三、不同阶层的联结者

作者在小说中阐释了作为中产阶级缩影的三个家庭和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其中包括代表着知识文化的玛格丽特姐妹,代表着商业利益的威尔科克斯先生以及代表底层员工的职员巴斯特。受到社会地位、家庭出身、教育程度以及经济实力等因素的影响,三个家庭之间产生联系与冲突,形成复杂的矛盾关系。商人亨利在这段联系中居于阶层的顶端,玛格丽特姐妹处于中产阶级中层,而巴斯特则被视为该阶层的最底端人群。“三家人的对立,象征了中产阶级内部物质主义与理想主义、保守传统与自由倾向之间的对立。”[8]作者竭力把这三者的冲突与矛盾刻画为当时英国社会内部冲突的缩影,并通过新知识女性玛格丽特调和不同阶层间的矛盾,实现联结。

在这部作品中,阶层间的划分不再依照传统的贵族头衔,而是通过物质以及精神这两个方面来综合体现。主导英国社会的富裕中产阶级代表威尔科克斯家族生意规模庞大、欣欣向荣。亨利·威尔科克斯是位精明的商人,对社会改良和文化艺术概不关心。威尔科克斯家族人群体现的是完全为物质贪婪所淹没,缺乏精神文化熏陶的中产阶级上层人士的生活,他们自私冷漠,导致人际交往的淡漠与疏远。保险公司小职员巴斯特是一位处在中产阶级“体面的最边缘”的人物。他试图通过读书和音乐来不断提升自己的文化艺术品位,以为这样能够摆脱自己困窘的处境,从而改善自己的社会地位。然而这些对文化的孜孜不倦非但没有帮助他突破阶层内的藩篱,甚至让他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处于中产阶级底层地位的巴斯特的悲惨遭遇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处于优越上层的威尔科克斯导致的:首先,由于威尔科克斯的情妇与巴斯特的婚姻,造成他与家庭关系的断裂,社会地位下降;再者,由于威尔科克斯提供的误导讯息,巴斯特连唯一能够糊口的工作都丢失了,难以维持生计。处于不同阶层的人物之间的差异、隔阂甚至歧视造成社会矛盾的激化,问题亟待解决。

作为中产阶级知识分子阶层代表的玛格丽特姐妹由于有遗产作为经济支撑,能够享受舒适而又富有文化气息的生活方式。她们关注社会的改良,关心人们的内在以及精神生活,“这正体现了福斯特本人以及他所属的布鲁姆斯伯里学派的自由知识分子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9]当然,另一方面,福斯特也察觉到这种生活是理想化的,是与现实脱轨的,因此缓和几个不同阶层之间的冲突矛盾成为她们新的使命。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出发,由于女性本身处于弱势地位,因此她们更容易关注到其他被排除在权力话语之外、处于边缘地位的弱势群体,“生态女权主义者从传统的女权主义者关注性别歧视发展到关注全部人类压迫制度(如种族主义、等级主义、歧视老人和异性恋对同性恋的歧视)”。[10]他们鼓励用女性美德来消解社会阶层间的对抗与矛盾。玛格丽特姐妹在对待巴斯特的态度上就是对此最好的诠释:她们对巴斯特的艺术追求表示赞赏,并且竭力帮助他的生活。联结之路充满坎坷,各个阶层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最后作者还是以玛格丽特为纽带,将霍华德庄园交存到巴斯特的孩子手中。这种安排流露出作者的一种期待:曾经生活在不同阶层的人们最终融合到一个大家庭里,崭新的生命继承了象征着自然和传统的霍华德庄园。

处于中产阶级中层的玛格丽特既能够认识到金钱、物质对于现实生活、乃至精神生活的实际影响,认可作为商业实干家的威尔科克斯阶层对于社会发展的正面价值,又能够关心和女性同处于边缘地位的巴斯特阶层,试图将三个层次的社会矛盾调和化解,流露出作者在实现和谐的社会关系方面对于女性价值的充分肯定与期待。

四、结语

作为新知识女性代表,玛格丽特外表并不出众,但她却拥有渊博的知识、开阔的眼界、独立的思考,肩负起联结者的使命,将传统与现代、精神文化与物质文明、不同阶层之间的关系衔接融合起来。通过玛格丽特我们看到女性不再是传统的的被动受压迫的形象,而是积极融入社会并发挥作用,福斯特透过这一新女性形象的设计传达出新形势下对父权制的反思以及对新女性地位与作用的全新审视。

[1]樊建红.被忽略的异化者——论《霍华德庄园》中的伦纳德·巴斯特[J].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11(2).

[2]栗明敏.对“过去”的联系——解读《霍华德庄园》中的乡情[J].甘肃高师学报,2011(4).

[3]杨莉馨.父权文化对女性的期待——试论西方文学中的“家庭天使”[J].南京师大学报,1996(2).

[4]Woolf,Virginia.A Room of One’s Own [M].New York:Mariner Books,1989.

[5]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6]曾竹青.《霍华德庄园》中“文化”的处境[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2008(2).

[7]黄东霞.《霍华德庄园》中的“联结”主题解析[J].江苏科技大学学报,2008(4).

[8]张莹.《霍华德庄园》的新历史主义解读[J].大连海事大学学报,2012(1).

[9]王青青.生态女性主义视域下的《霍华德庄园》[J].河北理工大学学报,2010(4).

[10]斯普瑞特奈克.生态女权主义建设性的重大贡献[J].国外社会科学,19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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