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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生态正义与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矛盾*

2014-04-16罗小芳

江汉论坛 2014年11期
关键词:自由主义正义经济学

罗小芳

一、生态正义与自由主义的矛盾

人类文明史上仅有两次大转变可与当代全球低碳经济转型相比:由狩猎—采集向定居农业、再向工业革命的伟大转变。与前两次大转变相比,向低碳经济的转型有三个独特之处:第一,发展低碳经济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基于政治和政策的、有意识做出的伟大转变。历史上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是经济自发演变的必然结果,人类对此并没有事先规划,而面对气候变化发展低碳经济是在时间的压力下有计划进行的,以达到朝向气候友好与资源有效利用的社会转变。第二,工业革命仅始于少数国家,且是有先有后逐步完成的,而低碳经济转型是在全球范围内并且必须在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需要一个规模空前的合作和集体行动。与此同时,发展低碳经济必须将社会重构为一个全球体系,必须培养一种空前的全球合作文化①。第三,气候变化及低碳发展涉及到经济学和伦理学之间的联系(隐含地存在于代内与代际之间的重大政策取舍),涉及与他人和环境相关的权责观念,这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考虑到温室气体排放与其影响之间时空的长期脱节,有关公平公正的问题就显得非常重要。这种公平原则不仅涉及到国与国之间减排的公平性,而且也涉及到一国内减排的公平性。世界银行指出,气候变化至少引起了三个主要的问题:影响评估、权衡代际平等及责任与成本分配。总的来说,面对全球气候变化,发展低碳经济必须要确立生态正义观,这是人类面对气候变化及环境压力进行国际合作、政策制定和制度安排的前提。

1.生态正义

生态正义可以定义为个人或社会组织的行为符合生态平衡原理,符合生物多样性原则,符合 “只有一个地球”的全球共同利益,符合世界人民保护环境的愿望和全球意识,尤其是符合为子孙万代保护环境的可持续发展观。生态正义所关注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公平地在主体之间分配生态权益或分摊生态责任。生态正义可以从三个维度来理解:一是代内正义,二是代际正义,三是自然正义。自然正义涉及到以下内容: (1)人对自然的合理利用以不破坏生态规律为底线; (2)人与其他物种共享资源; (3)人类应受自然正义之约束,因此,生态正义是一个跨越时空并具有普适价值的范畴②;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理论逻辑是重视效率而轻视公平、重视短期而忽视长期、重视经济权力而忽视生态权力。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生态观也主要限于第一维度,而第二、三维度的缺失是导致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生态观与环境保护矛盾的根源所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价值观及理论除了忽视资本主义制度对环境的影响外,也缺乏生态正义的理念。

2.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缺乏生态正义观

生态正义与自由主义的边界在什么地方?这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没有解决的问题。经济自由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正义理论在道德上的缺陷来自于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价值理念和价值评估程序,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之所以没有建立起生态正义观,主要有以下的原因:

一是在现代自由主义看来,人是作为生产者来支配社会和物质世界的,因而所有存在都只是一种交易品形式,甚至货币形式,人类的价值生产被降格而且失去了它们的内在价值。这根源于 “有效性和实用性被作为人类生活和世界的终极标准的制造经验的一般化”③, “资本主义的原罪”就是使得所有事物的内在价值变成了使用价值,然后是交换价值。正如阿伦特所说: “全部内在价值丧失都始于它们向财产和商品的转型,因为从这个时候开始,它们就存在于与那些能够用来替代它们的事物的关系之中。”④在米尔顿·弗里德曼看来, “生态价值可以在市场中找到它们的自然空间,就像其他所有的消费者需求一样。”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经济范式是建立在这样一种价值体系基础之上的,它强调短期的资本积累,同时贬低当前的其他一切以及未来的所有一切,市场统治一切。这种价值观不可能建立生态正义观。占支配地位的经济模式涉及到一系列固有的价值判断,其结果是工业社会低估了生态和社会产品的价值,即生态资本和社会资本,而且高估了工业品以及商品和服务贸易的价值。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忽略了对人的生命以及其他生物生命内在价值的伦理考量,它们一方面借用了物理学的范式 (如均衡等)构建了经济学的资源配置框架,但另一方面它们又活在对生物圈退化的几乎完全无知的状态中。

二是来自洛克人类主权和财产权观点,在这种观点看来,人类越来越多地被描述为与他们自己的制造物和所有物一样的存在。这种观点是关于人们各种目标和意图的自由主义观点的根源。因此,国家的作用并不是为人们创造一个能够拥有优良生活的环境,而是维持一种最低程度的社会政治秩序,在这种秩序下财产权受到保护,犯罪受到惩罚,人们能够自由追求他们的不同欲望并且自由竞争。至于这种欲望主导的自由竞争结果及其对人类自身和自然是什么样的影响,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并没有考虑,在它们那里增长是没有边界的。邓尼斯等认为,自由主义的实质是给予私有财产的关注多于对人的生命的关注,同时,给予经济的关注多于对生态的关注。市场模型是隐蔽的估价手段,如估价的成本收益方法完全忽视了体制的惯性和废物的成本,并且存在对人的生命不平等的估价等问题。范克豪泽测算了一种人类生命价值的经济比例,美国等 “先进”工业国家和中国等低收入国家之间的比为15∶1,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的 《第二次评估报告》在评估减缓和适应气候变化的成本和收益时采用了这一比例。这种比例是依据不同国家保险公司对人的生命价值的赔付额来确定的,以此来确定不同国家人的生命价值的经济比例是不合理的。

3.生态正义与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矛盾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们没有认识到以私有产权为主导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与自然资源使用及生态资源承载力之间存在矛盾,认为生态法规对于自然资源的保护违背了市场效率原则。从观念上看,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不仅强调对私有财产的保护,甚至对一些生态法规持反对态度。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看来,生态法规是多余的,生态保护法规实际上将强迫人们更多地投资于自然资源:使用其他资源保护可再生资源,强迫为可耗尽的资源储备大量存货。但是,投资总额是由个人的时间偏好决定的,而后者并不会改变。因此,生态保护法规并没有增加未来的供应总量,只不过是把投资从资本品、建筑等转移到自然资源上,给经济体强加了一种低效率的、扭曲了的投资结构⑤。以石油资源的使用为例,生态正义要求在跨期帕累托最优条件下,减缓石油开采的同时减少投资,有可能在不降低当代人消费水平的前提下提高后代人的消费水平,即实现代际正义。从理论上讲,化石燃料的帕累托最优减排路径是以缓慢消耗化石燃料为特征的,但现实中追求利益主体最大化的经济主体难以做到这一点,现行的制度难以做到生态正义。这是因为石油开采速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源所有者及其企业,环境保护政策对他们的制约作用有限,他们会不停地开采更多的石油,他们总是担心会失去开采石油的权力⑥。

气候变化及温室效应也是当前人类面临的最大市场失灵,产权解决不了大气污染导致的温室效应和臭氧层消耗⑦。相比有保障的所有权,缺乏有保障的所有权意味着市场将更快地开采化石燃料,缺乏有保障的产权加速了开采。从深层次看,人类现行的产权制度 (包括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所推崇的私有产权)不利于环境保护,这是因为人类的产权制度并没有把生态权包含在内,所谓外部性就是人类产权制度对生态权忽视导致的必然结果。因此,如何把生态权嵌入到产权制度内是人类改革和完善产权制度面临的新的挑战。

二、生态权力与社会权力之间的矛盾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过度地强调个人自由和权力是导致生态权力与社会权力之间矛盾的根源,深藏在这种生态权力和社会权力之后的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一种脱离实际的特殊理性形式,这种理性形式从霍布斯到哈耶克那里都存在着,它抽象地思考生态资源以及道德政治权力,却脱离了人类与其他物种之间的关系以及地理环境。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价值观中,生态权力与社会权力是两条并行的直线,二者没有交集,没有矛盾。实际上,这两者之间是存在矛盾的,尽管大多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没有发现,或者回避、或者掩盖这个矛盾,但是仍有少数经济学家发现了这个矛盾。如斯图亚特·穆勒曾深刻地指出,在一个社会中可能出现这样的激励结构,它使个体出自个人利益和在法律框架内如此这般行为,以至于其行为结果可预见是对所有人最坏的情况。这种情况具有社会悲剧的特征,如不可避免的人口过剩、环境破坏、环境污染等。至于对于像空气、水、海洋和土地等稀缺资源行使共同使用权的后果的状况,个人自由和自然权利必须受到限制⑧。

从历史上看,拒绝承认对经济活动的道德或生态约束,是欧洲启蒙运动为了从教会的权威、传统和信仰,以及从自然中解放出来而进行的现代斗争遗留下来的问题的一部分⑨。传统的人类生活在道德上的竞争是在生物圈的限制和自然规律的范围内建立一个持久的人类居住的世界,工业文明改变了这种生活,尤其在工业文明形成之后,由于自由主义及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生态观的强化作用,生态权力与社会权力的矛盾越来越明显。第一,对生态权力的忽视使人类的住所和人类创造的世界已经变得不稳定了,但是社会权力的强势及经济利益的驱使使车辆、家具和家庭设备这些被弃置的奢侈消费品不断被更新的、更时尚的或改进后的版本所替代,要想协调生态权力与社会权力的矛盾,就必须使人们重新认识到自己对消费模式、住房模式和交通模式所负有的责任。现代工业文明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影响下,缺乏对生态权力的尊重和实施,经济增长和发展是现代自由主义国家存在的理由,但这种增长受到了生态稀缺性 (而不是资源稀缺性),也就是增长存在极限这种观念的挑战。第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极力倡导和支持的经济全球化加剧了生态权力与社会权力的矛盾。生态权力被社会权力挤压,与其他社会权力的集合系统一道,市场成为集中和榨取自然、社会权力的工具,并且其中大部分权力被市场上最富有权威的行为者,如企业和投资家们掌握。从全球变暖来看,在一定程度上,全球市场是一个制造人类社会、生态系统和生物品种“大毁灭”的机器。全球市场支持着一个远程控制结构,在这个结构中,人类共同体、生态共同体和稳定的气候都被个人和企业的利益聚集以及毫无顾虑的个人消费所牺牲了,人员、物资流动频繁以及在全球经济缺乏管制的情况下货币积累加速,这些因素会直接破坏气候稳定。因为远距离的消费需要全球范围的人员和物资频繁流动,要在不同大陆完成生产过程,这些行为都依赖于运输,而运输耗能巨大。在化石燃料最终的总消费量中,大约40%被用于运输业,24%被用于工业,23%被用于农业、服务业和居民部门,13%则被用作化学工业的材料。

三、基于个人主义的利益最大化、经济全球化与生态道德缺失之间的矛盾

1.个体利益最大化与生态道德缺失之间的矛盾

在经济自由主义思潮中,个人主义是基本的方法论。哈耶克强调过,各个社会成员的利益,不可能用统一的具有先后次序的目标序列来表达。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将私人利益拔高为社会唯一的 “底线”,人类福利和环境这些议题并没有进入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视线。奥弗斯认为,自由主义往往导致道德熵增加 (即道德败坏),与之相伴的是个人自私破坏公民社会,其形态为全球化市场体系对公民社会的破坏,理性的衰退,环境的破坏及无限制的减排引起的温室气体效应等⑩。在解释人与自然关系方面,机械论的宇宙哲学是占支配地位的范式,并且这种范式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中拥有强大的文化力量。在它们看来,个体消费者和企业不顾共同利益、只顾个人利益而做出的选择在本质上是理性的,并且在成本收益分析中交换价值优先于其他任何价值。环境危机 (包括温室气体排放)的根源在于人性而不是自由民主制,具体来讲就是根源于对增长与利润的贪婪和欲望。作为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推崇的民主制度也不能有效地应对环境危机的挑战,这是因为由于自由民主制度给予贪婪和个人的自我满足以更大的权限,加上私有制, (与其他制度相比)自由民主制度有可能是一种更具有环境破坏性的社会制度。在这种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引领下,必然产生个人主义基础上的利益最大化与生态道德缺失之间的矛盾。

个人主义基础上的利益最大化与生态道德缺失之间的矛盾导致了美国社会学家赖特·米尔斯所称的 “更高的不道德”。米尔斯所谓的 “更高的不道德”是指社会中权力机构的 “结构性不道德”,尤其指这种生产方式。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所推崇的社会,是一个 “有组织的不负责”的社会。在这里,道德与成功脱离,知识与权力分离,大众传播在很大程度上专注于 “令人吃惊的大量商品宣传上,常常是着力于满足衣食需求而非精神需求上”。如1992年美国企业在市场营销上大概花费了1万亿美元,仅仅是用来劝说人们消费更多的商品。简而言之, “更高的不道德”招致有意义的道德和政治社会的消亡。在这种价值观的指导下,社会体制是这样构成的,即 “不负责任”是自己 “组织起来”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或者即使有也是不能发挥作用的机构或监控机制,来扼制现代工业所带来的生态后果。目前的能源市场以及工业国家长期提供的许多传统的矿物燃料的生产和使用补贴,鼓励浪费和破坏。欧洲对矿物燃料生产的补贴额已经达到了每年120—190亿英镑。经济补偿问题分散了人们对更为根本性的浪费和破坏问题的注意力,而工业文明是建立在浪费和破坏过程之上的。但是,只要忽视生态和人类社会福利的技术支配着经济交换程序,就不可能改革工业文明,以便使其能源需求与地球上的碳汇相符。在贝克看来,生态后果也是内部有关体制决定的效应,这种效应是可以通过整个社会体制的转变得以消除的。

2.经济全球化与生态道德缺失之间的矛盾

新自由主义者主张解除管制与合作控制的全球经济政策,这种趋势在日益加快。商品和服务的贸易与消费在成倍增加,其数量估计比整个人类文明史消耗的还要多,碳的排放也随之上升了10倍。英国跨国公司的温室气体排放量远远超过其国内所有的排放量,但英国及其他国家对气候变化的分析倾向于关注国内消费者和家庭的碳足迹。通过将传统的地域性生态资源和社会权力转化为市场、官僚政治和企业这种离心的社会结构,像病毒一样在地球上肆虐,给全球市场经济秩序已经造成了更加野蛮、更大程度上的毁坏。受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在过去这些年里,人类经济发展已经经历了重大的革命性变化,这就是一个日益放松管制的金融体制和全新的全球贸易格局的世界的形成,全球变暧与现代帝国主义以及新自由主义的全球资本主义之间具有内在联系。

从空间来看,工业文明打破了空间对生产和消费的限制,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它们把对当地社区和生态系统的控制和权力集中到了财富和能量聚集的地方。从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来看,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的无节制的温室气体起源于世俗理性、科技力量和货币积累的推动,以及对社区、正义和生态的忽视。货币供应的增长驱动着银行、消费者和企业在远远超过其所在地区或国家的地理范围内利用其生态足迹。例如,英国的生态足迹是英伦三岛的3倍大,如果把所有英国企业的海外业务包括在内,这个生态足迹将增加6倍。工业世界未能避免经济引起的气候变化,这表明当人类社会服从于一种官僚政治或经济方面的自发过程时,公民的自由被剥夺了。未来的人类不仅有被这些人类制度支配的危险,如果不加以遏制的话,还将会受到这些自发的制度所导致的极端气候影响的支配。世界银行指出,国际贸易和气候变化两个体系之间的相互作用对于发展中国家是不利的,出于经济增长的目的,不同发展中国家的环境政策和对环境危害的控制程度存在着差异,资本逐利性的存在会使贸易和生产要素向环境保护相对薄弱的国家转移,其结果是这些国家在获得经济利益的同时也成为了 “污染产业天堂”。从组织层面看,跨国公司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不顾他国以及地球的损失而去积累财富,全球经济势力越来越大,跨国公司在当地的权力和自由的放任造成了环境系统性的破坏。例如,5家英国企业要排放1亿吨碳物质,这是克罗地亚这样小型国家排放量的5倍,同时接近于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的排放量。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效率的提高通常会导致经济规模的扩大,而这种扩大是在无视一切环境收益的情况下实现的。富国把属于大众的大气层用来过度排放温室气体,也是一种偷窃行为和掠夺行为,因为这直接妨碍了易受干旱和洪灾侵袭的区域,使它们难以维持生计。越富裕的国家排放的二氧化碳越多,即使在西方社会里,富人和相对贫困的人之间在排放二氧化碳方面也存在明显的差异。

经济全球化与生态正义的矛盾主要表现为全球生态资源总量有限与生态资源分配不公之间的矛盾。市场规模的变化和价值积累的规模,打破合作和交流的既定社会习惯,破坏了当地的生态和文化知识,贪婪地搜罗森林、草原、海洋和底土中的矿产、燃料以及纤维,把它们变成可供买卖的对象。这种集中物质权力的过程使生活脱离了地方的和可持续的交流方式,破坏了人类和其他物种的共生区。人为的全球变暖使得整个生态系统面临着崩溃的威胁,从波兰到非洲的中心,多达40%的物种灭绝了。越是经济发达的国家,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就越大,这种影响已经超出了国界,并且在相互联系的全球经济中难以识别。以英国为例,如果把与伦敦股票交易所相联系的银行和公司的碳足迹计算在内,英国就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的15%,而不是政府所宣称的2%。在美国,以相同方式计算的话,消费者、公司、银行家要为全球一半以上的温室气体排放量负责。

经济全球化与生态正义的矛盾表现为富国和穷国之间的 “生态债务”,只有当那些富国承认生态损害,或者 “生态债务”,并对那些债务累累的穷人和全球经济中的物种放松管制,才有可能为穷人争取正义和还清那些生态债务。美国和欧洲排放了全球30%的二氧化碳,但人口仅占世界人口的10%。历史上大气中已排放的二氧化碳90%是产生自美国和欧洲,发达国家及富人是生态债务者,他们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和发展低碳经济的过程中承担更多、更大的责任才是公平的。

经济全球化与生态正义的矛盾还表现为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关于气候变化认识的分歧以及减少碳排放额度分配的分歧。发达国家偏向于通过供求曲线的方法来计算有效利用率和国家福利,而发展中国家则倾向于一种基于正义原则、权利和公平的途径。受工业化国家的影响,长期以来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信念和做法实际上都与发展低碳经济的目标背道而驰。努力赶超发达国家始终是发展中国家的第一目标,因此,作为榜样的北方发达国家的当务之急就是朝着资源利用有效和节约的文明方向发展。但是,由于气候变化的影响将会与人均GDP不成比例地落在发展中国家头上,而发达国家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不愿意花更多资源用于减缓全球气候的变化。自由国家还不习惯于将这条原则扩大到环境产品,或者避免对后代人造成损害,而这二者如今必定成为绝对的中心任务,后代人的权利应该被整合进标准的民主程序当中,但是民主制度在环境问题上又陷入制度失灵的境地。

现在的问题是,国际社会努力的焦点不是重新设计工业制造和财富积累的过程,而是构建符合社会意愿的废物排放限制。根据气候变化框架公约(CCC)的观点,富有的工业化国家应该承担减缓气候变化的费用,率先减少碳排放,使之接近发展中国家的平均水平,甚至更低,这个过程可以称之为“收缩与趋同” (迈耶)。但是,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条件下,世界经济目前正处于 “扩张和发散”过程,工业化国家的碳使用和人均资本收入正在增加,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在主要工业化国家占据的温带地区,其气候变化的收益和损失可能维持平衡,而大部分位于热带地区或附近的发展中国家的损失将大大超过收益。这种事实更证明了 “收缩与趋同”的道德价值。

四、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市场情结固化思维与全球最大的市场失灵

面对气候变化和低碳发展,资本主义制度能够解决这个最大的市场失灵吗?我们假设它能解决本国的问题,但它能解决这种长期的、全球性的、不确定性及具有潜在巨大规模的温室气体排放问题吗?在不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提下,企图通过市场及全球碳排放交易来解决气候变化及低碳发展,这正是所谓西方国家的主流思路,也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市场情结固化思维所在,这种市场化思维在不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提下似乎可以适用于一切问题。但是,面对气候变化及温室效应这个最大的市场失灵问题,市场交易还有效吗?

首先,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市场机制没有生态信息,因此难以解决气候变化及低碳发展带来的问题。现行经济体系为了提高经济效率,没有考虑碳排放量及经济对环境的影响,现行的价格机制没有考虑碳排放的成本,包括社会成本。古典经济学的计算方法不适用于生态学,市场无法获取可用的生态学信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能源所有者的经济决策将大自然的供给改变为市场供给,市场供给则通过价格机制寻找它的需求,通过化学作用这些供给变成二氧化碳,污染了大气。这涉及市场的无效率性,市场失灵源自这样的事实,即人们和公司不必为他们的排放所造成的破坏付费,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不一致。当前的化石燃料价格中没有包括环境破坏的成本,这就会给出错误的信号,从而导致市场失灵。

其次,气候变化及高碳发展表明了工业文明与大自然之间的冲突。作为工业文明发展理论支撑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在为经济总量增长作出 “贡献”的同时,也放大了工业文明对生态影响的负面效应。气候变化及环境破坏对人类的生存提出了诸多挑战:一是温室气体的排放总量是有极限的;二是温室气体的排放总量限制及减缓有时间限制;三是气候变化问题需要全球共同行动,而这种共同行动的困境还难以解决,特别是外部性及 “搭便车”问题难以通过市场机制来解决。目前,尚无研究表明,随着生活水准的上升,一个主要的环境污染物二氧化碳有些改善的迹象,随着平均收入上升超过某一点,没有证据证明存在任何系统化的下降趋势。这是因为二氧化碳在局部地区可能是无害的,但它作为整体集中于地球的大气中则有很大的影响。当一个国家的生活水准达到某种水平后,公共政策对一个国家环境改善的动态过程起着中心作用,但是没有人会考虑政策除非他期待获得某种利益。在二氧化碳的排放方面,这种收益只有在全球努力下才会到来。

第三,气候变化不仅对能源主导的消费主义、无限制的资本主义及其跨国界全球贸易提出了挑战,也对现代自由主义的认识论和本体论基础提出了质疑。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生态危机及其终极形式的气候变化也开始出现,通过蒸汽和电力将地球上储存的碳转化为机械的马力,内燃机和喷气发动机为工业社会的人类广泛而快速地征服地球创造了条件,但是地球上碳循环物质上的限制与资本主义强大的生产能力是根本冲突的。据估计,在1999年,作为一个大家庭的全球经济的耗费相当于1.2个地球,已经严重超过了地球的生态承受能力。

综上所述,解决气候变化问题仅仅通过市场机制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全球的共同行动,为了实现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人类不能无限制地追求GDP的增长,必须发展生态经济。三种制度改革被认为是发展生态经济的必要条件: (1)限制最低收入、最高收入和财富形式的不平等; (2)为限制人口而建立一种可交易的出生限额制度; (3)根据生态和道德原则限制流通总量,同时允许市场在合格的企业和个人中分配这一有限总量,建立由政府拍卖排放限额的制度。而这些制度的创立会受到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抵制,在新自由主义的价值观中,任何限制、管制都是低效的。这些问题的解决并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学的问题,它也是一个伦理学的问题。

注释:

① 迪克·梅思纳: 《低碳转向的特点与危机》, 《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5月31日。

② 黄明健: 《论作为整体公平的生态正义》, 《东南学术》2006年第5期。

③④Hannah Arendt,The Human Condition,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58,p.157,p.166.

⑤ 罗斯巴德: 《权力与市场》,新星出版社2007年版,第70页。

⑦ E·库拉: 《环境经济学思想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

⑧ 阿尔弗德·席勒等: 《秩序理论与政治经济学》,山西经济出版社2006年版,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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