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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唐间礼仪体系与行政体系中官职的关系及其变化
——以封禅礼中封玉牒仪执事官身份的变化为中心

2014-04-14李琰

关键词:太尉封禅礼仪

李琰

(皖南医学院思政部,安徽 芜湖 24100)

汉唐间礼仪体系与行政体系中官职的关系及其变化
——以封禅礼中封玉牒仪执事官身份的变化为中心

李琰

(皖南医学院思政部,安徽 芜湖 24100)

从汉到唐,封禅礼中封玉牒仪逐渐细化,由封玉牒变为封玉牒、封玉册两个步骤。在仪式中,皇帝一直扮演亲自行封的角色,但仪式的执事官却在不断变化着,由汉代太尉、尚书令和太常的组合变成了唐代太尉、中书令和侍中的组合。礼仪事务中执事官身份的变化滞后于其它日常政务运行中官僚体制的变化。因官僚体制变化而产生的行政体系与礼仪体系中职官地位不对称的矛盾,既反映了礼仪体系的调整滞后于行政体系的调整,也是中国帝制时代权力运作的一种协调与制衡。

玉牒;玉册;执事官;权力仪式化

封禅是帝王功成告天之礼,因此对于封禅礼的研究一直是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研究的热点,研究成果丰硕。①何平立《巡狩与封禅——封建政治的文化轨迹》(济南:齐鲁书社,2003年)一书讨论了整个中国古代社会的封禅情况。方百寿《唐代封禅活动特点评述》(《华侨大学学报》,2000年第1期,第103-108页)、《唐代封禅的功能及意义》(《泰安师专学报》,2001年第1期,第14-17页)、《人类学视野下的〈大唐开元礼〉封禅仪式分析》(《甘肃社会科学》,2002年第1期,第49-52页)三篇论文从人类学的角度研究了唐代封禅的具体仪式和意义。但多数研究集中于封禅仪注,或皇权与上帝的天人关系上,缺少对封禅礼中具体事务的讨论。孙正军《禅让行事官小考》一文,将视角集中到禅让礼中奉送皇帝玺绶这一具体环节,并通过奉玺绶执事官角色的变化讨论汉与魏晋治国理念的不同。[1](P14-24)受此启发,笔者拟从封禅礼中奉玉牒这一事务执事官的变化来讨论汉唐间行政体系与礼仪体系中职官地位不对称的问题及其背后的原因。

《白虎通疏证》卷6《封禅》曰:

王者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报告之义也。始受命之日,改制应天,天下太平,功成封禅,以告太平也。所以必于泰山何?万物之始,交代之处也。必于其上何?因高告高,顺其类也,故升封者,增高也,下禅梁甫之基,广厚也。皆刻石纪号者,著己之功迹,以自效也。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附梁甫之基以报地,明天之命,功成事遂,有益于天地,若高者加高,厚者加厚矣。或曰:封者金泥银绳。或曰:石泥金绳,封以印玺。[2](P278-279)

这段话中,我们可以分成四个层面来理解封禅。第一,封禅礼是帝王得天下并功成之后,告上天以天下太平的政治性仪式需要。第二,完整的封禅由三个部分组成。首先要在泰山顶上举行祀天礼,选择泰山的原因是泰山为万物交替的地方,山顶更是顺应增高之义。然后要在梁甫山举行祭地礼,以顺厚德之义。最后还要刻石纪功才算完成。第三,封的具体方法是用玺封。在山顶举行登封礼时,要将告天文书——玉牒以检封好,藏入登封台上的方石中,加五色土筑成封。“金泥银绳”和“石泥金绳”均为封玉牒之物。可见,封禅的核心内容就是封印玉牒。因此,我们必须先搞清楚玉牒的形

制、数量及其在封禅礼中的作用。关于玉牒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后汉书·祭祀志》中:

(建武三十二年)上许梁松等奏,乃求元封时封禅故事,议封禅所施用。有司奏当用方石再累置坛中,皆方五尺,厚一尺,用玉牒书藏方石。牒厚五寸,长尺三寸,广五寸,有玉检……(二月)二十二日辛卯晨,燎祭天于泰山下南方,群神皆从,用乐如南郊。诸王、王者后二公、孔子后褒成君,皆助祭位事也……至食时,御辇升山,日中后到山上更衣,早晡时即位于坛,北面。群臣以次陈后,西上,毕位升坛。尚书令奉玉牒检,皇帝以寸二分玺亲封之,讫,太常命人发坛上石,尚书令藏玉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事毕,皇帝再拜,群臣称万岁。命人立所刻石碑,乃复道下。二十五日甲午,禅,祭地于梁阴,以高后配,山川群神从,如元始中北郊故事……(四月)以吉日刻玉牒书函藏金匮,玺印封之。乙酉,使太尉行事,以特告至高庙。太尉奉匮以告高庙,藏于庙室西壁石室高主室之下。[3](P3164,3169-3170)

汉武帝封禅为二封一禅①《汉书》卷25《郊祀志上》:“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秘。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阴道。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235页)汉武帝在泰山下祭祀太一,封玉牒书,而山上亦有祭礼,但因其事皆秘,导致无法知道其中的过程,但封礼举行两次是可以肯定的。,光武帝同样为二封一禅。完整的过程为,先在泰山下南方祭天,以高祖配享②《后汉书》志7《祭祀志上》:“汉起不因缘尧,与殷周异宜,而旧制以高祖配”。(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3160页。),群神从祭,诸王等助祭。完成之后,午后到达泰山顶,换祭服,群臣就位准备行封礼。行封礼时,尚书令将玉牒装入玉检中,奉给皇帝,皇帝以玺亲自封印玉检,然后再由尚书令将玉检藏于坛上方石中,封印方石,加五色土成封。“封,封土筑也”。[3](P3160)刻石立碑。三天之后,于梁甫山祭地,由高后配享,山川群神从祭。两个月后再选吉日刻玉牒藏于金匮,由太尉藏于高庙之中。玉牒的形制是长尺三寸,广五寸,厚五寸。数量是两枚,一枚在泰山顶行登封礼时所用,由尚书令奉于皇帝,藏在坛上五色土之下。另一枚在完成泰山封禅之后,用来告享太庙,告庙玉牒于光武帝封禅两个月后,命以吉日刻好,藏于金匮中,由太尉藏于庙室西壁。玉牒的内容在此时作为具有为皇帝个人祈福色彩的告天文书,是秘而不宣的。

唐初的玉牒形制与东汉时相同。③《通典》卷54《封禅》:“又议制玉牒;‘长尺三寸,广厚各五寸’”。(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1515页。)唐太宗贞观十一年议封禅仪注,定于山下行封祀礼,祀昊天上帝,以太祖配享;山顶行登封礼;社首行降禅礼,以高祖配享。祭祀的对象没有变化,但却增加了告享祖先的文书,玉册便随之产生,其由五枚长尺三寸,广寸五分,厚五分的玉简以金线编串而成。不同的是,玉牒专门用作登封礼时告祀昊天上帝,玉册则用作其他环节上的告祭上帝和祖先。数量上,由于东汉时的告庙玉牒被玉册取代,所以玉牒数量自唐代始恒为一枚。玉册有四枚,分别用于封礼中祭奠上帝、太祖和降禅礼中祭奠地衹、高祖。[4](P1515)

到了高宗乾封元年,玉牒的形制变为长尺二寸,广寸二分,厚三分④《通典》卷54《封禅》:“臣等参详典故,务取折衷,其玉牒请同玉简册,长尺二寸,广寸二分,厚三分,以金绳连编,同简之数,随文多少,盛之玉匮,封牒石内,则合古文,于事为允。诏从之。”(同上,第1518页。),玉册为每枚长尺二寸,广寸二分,厚三分的玉简金编而成。需要注意的是,《唐书》与《通典》均未提到高宗封玉牒之事,只说高宗在封祀坛和登封台先后两次亲封玉册⑤《旧唐书》卷23《礼仪志三》:“三年正月,帝亲享昊天上帝于山下,封祀之坛,如圆丘之仪。祭讫,亲封玉策,置石感,聚五色土封之。圆径一丈二尺,高九尺。其日,帝率侍臣已下升泰山。翌日,就山上登封之坛封玉策讫,复还山下之斋宫。”。(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888页。)。难道在封祀坛和登封坛只有封玉册而没有封玉牒?《旧唐书》在记载封祀坛时,并未提到是否有玉牒⑥《旧唐书》卷23《礼仪志三》:“(乾封元年)有司于太岳南四里为圆坛,三成、十二阶,如圆丘之制。坛上饰以青,四面各依方色,并造燎坛及壝三重。又造玉策三枚,皆以金绳连编玉简为之。每简长一尺二寸,广一寸二分,厚三分,刻玉填金为字。”(同上,第885页。),但之后关于登封坛的记载为:“泰山之上,设登封之坛……其玉牒、玉匮、石感、石检、距石等,皆如封祀之制。”[5](P886)登封坛的玉牒、玉匮和封祀坛的要求一样,反过来理解,说明封祀坛也需要玉牒。之所以造成这种记载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之前许敬宗曾上奏要求将玉牒与玉册的形制改为相同的有关[4](P1518)。再加上从汉光武帝到唐玄宗时

期的玉牒用途来看,其只在登封坛作告天之用。故推断,高宗所谓两次封玉册,实际为一次封玉牒,一次封玉册,即在封祀坛封昊天玉册与配帝玉册;在登封坛封玉牒。这样,高宗时期的玉牒仍为一枚,玉册则增加到了六枚。具体为,高宗在行封礼之时,用玉册三枚,祀昊天上帝和高祖、太宗,其中祀告昊天上帝的正座玉册藏于玉匮,享高宗和太宗的配座玉册藏于两个金匮中;在降禅礼中,用玉册三枚,祭社首和享太穆皇后、文德皇后。玄宗朝,玉牒的形制又恢复到太宗时的样子,即长一尺三寸,广五寸,厚五分。玉册形制保持高宗朝不变,数量减为四枚。玄宗时期关于玉牒还有一个重大的突破,就是玉牒内容的公开。玄宗一改过去帝王以玉牒书为自己祈福的作用,将玉牒视作为百姓祈福之文书,遂将玉牒内容公布天下。《旧唐书·礼仪志三》载,“玄宗因问:‘玉牒之文,前代帝王,何故秘之?’知章对曰:‘玉牒本是通于神明之意。前代帝王,所求各异,或祷年算,或思神仙,其事微密,是故莫知之。’玄宗曰:‘朕今此行,皆为苍生祈福,更无秘请。宜将玉牒出示百寮。使知朕意。’”[5](P898)

总之,从汉到唐,随着告祭上帝和祖先文书的增加,玉册随之产生。玉牒与玉册,两者从性质上看,均为祭祀用的文书。其中在登封坛专门用来告昊天上帝的文书为玉牒,其他的为玉册。汉代的玉牒有两枚,分别用于封礼和告庙之用。唐代的玉牒形制变化不大,数量却减为一枚,只用于登封坛祀昊天上帝,而原本用于告庙的玉牒,被玉册所取代。玉册的数量在太宗和玄宗朝均为四枚,在高宗朝为六枚,分别用于祭祀天地和祖先。玄宗朝,随着玉牒内容的公开,其仪式有所简化,地位逐渐下降。①《通典》卷119《开元礼纂类十四》的记载中,只有封玉册仪而无封玉牒仪。见第3046-3047页。

从汉到唐,封玉牒的都是皇帝本人,但封玉牒仪的执事官却因为官僚体制的改变,经历了不同的变化过程。

据《续汉书》记载:“尚书令奉玉牒检,皇帝以寸二分玺亲封之,讫,太常命人发坛上石,尚书令藏玉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3](P3169)东汉协助皇帝封玉牒的主要有三个人,即在封祀礼中奉藏玉牒的尚书令,将告庙玉牒藏于祖庙的太尉以及主持整个过程的太常。《北堂书钞·礼仪部三》“封禅”条引应劭《汉官仪》载,“建武三十二年二月辛卯,登封泰山。皇帝北面,尚书令奉玉牒检,进,南面跪。太常曰“请封”,皇帝亲封。毕,退复位。太行礼毕,太常曰‘请拜’,皇帝再拜。群臣皆称万岁”②《北堂书钞》卷91《礼仪部三》“封禅”条引应韵《汉官仪》。(北京:中国书店,1989年,第344页。)。三者能够充当封玉牒的执事官,除了与他们的职掌有关③《汉书》卷19上《百官公卿表》:“奉常,秦官,掌宗庙礼仪,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太常”。(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726页。)《通典》卷22《职官四》“尚书省”条:“秦时,少府遣吏四人在殿中,主发书,谓之尚书”。(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587页。)参见前引孙正军《禅让行事官小考》。,还与他们在职官体系中的地位有关。如前文所述,封玉牒仪是封禅礼中的核心过程,其执事官也相应的由职官体系中的核心官员来担任。时太常专掌宗庙礼仪事务,位列九卿之首;尚书令自西汉末实行尚书分曹之后,也由单纯的文书收发者逐渐参与到政务决策中[6](P5-9),地位日重;太尉在东汉初期仍为宰相之任,地位自不用说。于是,三者在封玉牒仪中的分工为,太常主持,尚书令和太尉共同完成将玉牒奉天子和告庙的过程。有区别的是,尚书令直接参与到礼仪的发生现场,而太尉虽完成同样性质的工作,却发生在礼仪的后续活动中,其中的原因还有待查证。但不管怎样,在行政体系中地位日渐见重的尚书令终于在礼仪系统得到认可,从此频繁在礼仪事件中出现,与太尉相互配合,地位崇高④《宋书》卷14《礼一》:“凡遣大使拜皇后、三公,及冠皇太子,及拜蕃王,帝皆临轩……军校、侍中、散骑常侍、给事黄门侍郎、散骑侍郎升殿夹御座。尚书令以下应阶者以次入。”(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341页。)《隋书》卷9《礼仪四》:“(后齐)皇太子纳妃礼,皇帝遣使纳采,有司备礼物……纳征,则使司徒及尚书令为使,备礼物而行。”“梁元会之礼……于是御坐南向,以西方为上。皇太子以下,在北壁坐者,悉西边东向。尚书令以下在南方坐者,悉东边西向。”(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78页。)。尚书令的行政地位与礼仪地位相一致,形成一种自身的平衡状态,这种平衡到了唐代随着官僚体制的变化,最终被打破并重组。

开元十二年,玄宗宣布将于开元十三年有事于泰山,令张说、徐坚等讨论具体的仪注。其中施敬本驳斥旧封禅仪注的奏议中,正式提出由中书

令代替尚书令成为封玉牒仪的执事官。其奏议略如下:

旧礼,侍中跪取匜沃盥,非礼也。夫盥手洗爵,人君将致洁而尊神,故使小臣为之。今侍中,大臣也,而沃盥于人君;太祝,小臣也,乃诏祝于天神。是接天神以小臣,奉人君以大臣,故非礼……今侍中,名则古官,人非昔任,掌同燮理,寄实盐梅。非复汉、魏“执兽子”之班,异乎周礼郁人之职……旧礼,尚书令奉玉牒,今无其官,请以中书令从事……旧尚书并掌制诰,既置中书官,而制诰枢密皆掌焉。则自魏以来,中书是汉朝尚书之职。今尚书令奉玉牒,是用汉礼,其官既阙,故可以中书令主之。[5](P896-898)

施敬本的八条奏议中,有四条得到玄宗的同意,另外四条并没有给出定论,而是临时量事改摄。方百寿认为文献中记载的这四条,是并未实现的,理由是施敬本提出的相关要求在《开元礼》中并无记载[7](P103-108)。究竟《通典》所记录的这四条,是玄宗同意改的还是量事改摄的呢?《新唐书·儒学传》载:“帝诏中书令张说引敬本熟悉其议,故侍中、祝、谒者,视礼轻重,以它官摄领。”[8](P5698)玄宗给出的解决方案,完全是针对有史料记载的这四条奏议来的。再加上从记载这件事情的诸种文献如《通典》、《唐会要》和《旧唐书》的书写格式来看,记载这件事情是发生在玄宗讨论封禅仪注的背景下,其记录的奏议全部得到玄宗的认可,所以推断施敬本上奏的四条建议是玄宗同意的。

这四条奏议,从表面上看是对封禅礼中不合礼仪之处提出意见,可仔细阅读会发现,奏议的主体是针对侍中和中书令两省长官提出。中心思想就是要求提高侍中和中书令的地位。时正值开元十二年,之前的一年,制度史上有一个转折性的重大事件就是张说奏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至此中书门下体制在经过隋至唐初的逐渐发展后,正式在制度上建立起来。[9](P279)施敬本于此时提出提高侍中和中书令的地位,不能不引起注意。施敬本指出,封禅礼的封玉牒仪由于尚书令的阙置,应以中书令取代尚书令,成为封玉牒仪的执事官。表面看来这是尚书令阙置,中书令与尚书令职掌相近而提出的权宜之策,但实际上由中书令替换尚书令并非唯一的办法,还可以通过临时任命摄尚书令来解决。不同的是,前者重在提高中书令的地位,后者重在保留尚书令的尊崇。施敬本提出前一个解决办法,显然不是单纯的议礼,而是要借礼议政。这主要还是和当时的权力结构——中书令、侍中成为实际宰相,位居尚书仆射之上,且中书令逐渐发展为首相的格局有关[9](P278)。中书令此时已为首相,坐拥大权,却在礼仪活动中缺少相应的名分,势必会有所要求。于是施敬本出现了,名为礼议,实则为两省长官争取名分,这是官僚群体对于现行职官制度与礼仪制度不对等的一种呼声,其表面上是要求改革礼仪,实则是要求在礼仪活动中承认中书省和门下省两省长官的地位。《通典·开元礼纂类》“封玉册”条载:

燔燎毕,侍中跪奏称:“具官臣某言,请封玉册。”太常卿引皇帝自南陛升坛,北向立。谒者引太尉进昊天上帝神座前,跪取玉册置于案,进,皇帝受玉册,跪,叠之内于玉匮中,缠以金绳,封以金泥。侍中取受命宝,跪以进,皇帝取宝以印玉匮。讫,兴,侍中受宝以授符宝郎。通事舍人引太尉进,皇帝跪捧玉匮授太尉,太尉跪受。皇帝兴。太尉退复位,侧身奉玉匮。太常卿前奏:“请再拜。”皇帝再拜讫,入次如常仪。[4](P3046-3047)

至于为何后来在开元二十六年编撰完成的《开元礼》中并没有中书令奉玉牒的记载,只记太尉奉玉牒,侍中主持,则是另有原因。侍中的情况较中书令更为复杂,将另撰文说明。太尉的出现,一方面与《开元礼》为唐玄宗努力营造盛世制礼作乐的活动有关[10](P73-94)。另一方面,则是由太尉的特殊性决定的。孙正军认为,包括太尉在内的三公在两汉魏晋时期逐渐由宰相实职转变为清闲虚职,不过在礼制秩序上,三公仍然维持着崇高的地位[1](P14-24)。这种说法从文献记载中看,并无不妥,但实际情况就要另当别论了。两汉时期在礼仪活动中出现的太尉多数是以太尉之实出现的,即以宰相身份出现,但到了隋唐时代,太尉已经不再是一种实在的力量,而更像是一种三公尊崇的象征。准确地说,其后世礼仪中所见的太尉,只有太尉之“名”还保持在制高点,但存旧名而已,在实际的礼仪实行中,则多以权臣摄任之。所以《开元礼》中记载的太尉奉玉牒,只是在形式上保留太尉制高之“名”而已。实际情况则要重新考察。那么当时奉玉牒到底是谁呢?

按唐代制度,在祭祀中如果三公阙,则由宰相摄三公行事。当时的宰相为中书令张说与侍中源乾曜,两人都有参与奉玉牒的可能性,但两人对于封禅的态度有很大差距,张说是封禅的大力推动者,反观源乾曜起初并不赞成封禅,而且张说就在行登封礼的现场,事后更是大肆封官以兹庆祝①《旧唐书》卷97《张说传》:“初,源乾曜本意不欲封禅,而说固赞其事,由是颇不相平。及登山,说引所亲摄供奉官及主事等从升,加阶超入五品,其馀官多不得上。”(见第3054页。),故张说奉玉牒的可能性非常大②《旧唐书》卷23《礼仪志三》“癸巳,中书令张说进称:‘天赐皇帝太一神策,周而复始,永绥兆人。’帝拜稽首。山上作圆台四阶,谓之封坛。台上有方石再累,谓之石感。玉牒、玉策,刻玉填金为字,各盛以玉匮,束以金绳,封以金泥,皇帝以受命宝印之。纳二玉匮于感中,金泥碱际,以‘天下同文’之印封之。”(见第899页。)。如果唐代没有定论,可以参考宋代的封禅。北宋一直以恢复唐代三省制度为目标[11](P122-130),因此其制度多为唐初之制。宋真宗封禅,封玉牒仪的执事官为摄中书令王旦③《续资治通鉴长编》卷70《真宗大中祥符元年》:“摄中书侍郎周起读玉册、玉牒文。上饮福,摄中书令王旦跪称曰:‘天赐皇帝太一神策,周而复始,永绥兆人。’三献毕,封金、玉匮。王旦奉玉匮置于石璧,摄太尉冯拯奉金匮以降,将作监领徒封璧。”(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1571页。)。王旦在封玉牒仪中的出现,不是按照《开元礼》的记载以摄太尉的身份出现,而是以摄中书令身份出现,说明真宗是在有确切依据的情况下才制定这样的仪注的,而真宗最可能的参照系就是玄宗朝封禅仪注。且王旦在整个封禅礼中的表现,几乎完全模仿张说,故可以反推玄宗时代奉玉牒是张说的假设是成立的。也就是说,至玄宗朝,中书令已经通过权力仪式化完成了其在政务体系与礼仪体系中地位的统一。

从汉到唐,封玉牒仪执事官身份的变化,反映了官员对于自己礼仪身份与行政身份对称的要求,他们通过参与主持礼仪活动,将权力仪式化,进而确定自身在礼仪活动中的相应地位。这就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礼乐并未全然务虚,是有其务实的政治功能。《新唐书·礼乐志》所谓“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由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8](P307),其中的虚名并非指礼仪活动没有政治上的功用。

[1]孙正军.禅让行事官小考[A].第六届中国中古史青年学者联谊会[C].2012年8月(未刊稿).

[2][清]陈立.白虎通疏证[M].吴则虞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4.

[3]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4]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

[5]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6]张雨.两汉尚书分曹再探——以尚书三公曹为中心[J].南都学坛,2013(3).

[7]方百寿.唐代封禅活动特点评述[J].华侨大学学报,2000(1).

[8]欧阳修.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9]吴宗国.盛唐政治制度研究[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

[10]吴丽娱.营造盛世——《大唐开元礼》的撰作缘起[J].中国史研究,2005(3).

[11]刘后滨.“正名”与“正实”——从元丰改制看宋人的三省制理念[J].北京大学学报,2011(2).

Relationship of Ritual System to the Official Status in Adm inistrative System and Its Changes between Han and Tang Dynasties——case study of the status of Jade Plate Deacon in Im perial Sacrifice Cerem ony

LI Yan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

From Han to Tang Dynasties,the Jade Plate rite in the Imperial Sacrifice Ceremony was increasingly specifically prescribed,and fell into two parts of Jade Plate rite and Jade Book rite.Though Emperor remained the Sacrifice executor,the rite deacon position underwent continuous changes,from the combination of Taiwei,Shangshuling and Taichang in Han Dynasty to the combination of Taiwei, Zhongshuling and Shizhong in Tang Dynasty.This is inconsistence between the rite system and the administrative system as a result of bureaucratic system changes,which reflects the delay of rite system adjustment compared with administrative system and a coordination and balance mechanism of power operation of imperial Chinese ages.

Jade Plate;Jade Book;deacon;ritual symbol of power

K248

A

10.3969/j.issn.1674-8107.2014.02.022

1674-8107(2014)02-0131-06

(责任编辑:吴凡明)

2013-11-27

李琰(1985-),女,辽宁大连人,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隋唐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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