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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明清时期中韩文人往来尺牍帖的学术意义

2014-04-14李姝雯

关键词:尺牍韩文文集

李姝雯,徐 毅

(南通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9)

论明清时期中韩文人往来尺牍帖的学术意义

李姝雯,徐 毅

(南通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9)

明清时期中韩文人间往来尺牍是两国文士用于交流的最重要形式之一。这些尺牍量大面广,多见藏于韩国汉籍,其文字在中国文献多失载,内容涉及文学、学术、外交、宗教等诸多方面,具有文献学和传播学的重要价值,可谓活生生的学术交流史、中韩文人交流史。

中韩文人;明清时期;尺牍;学术意义

明清是古代中韩文士交流的高峰时期,两国间互派使臣频繁。据朝鲜史料《清选考》记载,仅清朝时期朝鲜就共派遣有451次燕行使团。众多朝鲜文人由此而结识交游了一大批明清文人,其间双方交流的深度与广度要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期。交流形式也呈现出多样性特色,诸如笔谈、诗歌唱酬、尺牍往复、赠物等。其中,通过尺牍来结识新友、保持学谊、加强交流、讨论学术等则是特别突出的一个现象。原因在于信件书写内容的直白、容量的自由,便于彼此互通消息、传递情感,加上别离后的赠诗和唱酬诗多是随信附上,因此尺牍往复是两国文人在面晤之前或之后最重要的交流形式。甚至有一些中韩文士未曾谋面,仅依靠尺牍往复便建立起非同一般的学谊。如李德懋与李调元的神交。丁酉年(1777年),李德懋通过寄第一封书信与李调元,表达了与其“定为神交,决知无疑”[1](P266)的愿望,以后两人一直未曾有缘相会,但却继续通过书信的往来而结下了深厚的学谊。后来,李调元还为李德懋在中国刊刻了其诗学专著《清脾录》。书信往来对于他们两人结交所起到的关键作用由此可见一斑。再如朴齐家与李调元亦从未谋面,而彼此间知己之情的建立,同样也是依赖于书札、诗文的频繁相通。

现存的明清时期中韩古代文士来往尺牍的数量庞大。据笔者知见,目前有40余种载录这类尺牍相对集中的文集或诗牍帖,如《皇华集》(台湾珪庭出版社)、洪大容《湛轩集》(《韩国文集丛刊》第248册,民族文化推进会,2000年版)、严诚《铁桥全集》(韩国首尔大学中央图书馆藏本)、藤冢邻编《燕杭诗牍》(美国哈佛燕京学社藏本)、《中朝学士书翰》(韩国高丽大学华山文库藏本)、《中士尺牍》(韩国高丽大学华山文库藏本)、朴长馣撰《缟紵集》(《楚亭全书》第3册,亚细亚文化社,1992年版)、《尺牍藏弆集》(韩国奎章阁藏本)、《同文神交》(韩国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本)、郑元容《燕槎录》(《燕行录全集》第37卷,林基中编,韩国东国大学校出版社,2001年版)、《海邻尺素》(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收藏手抄本)等等。此外,还有大量的零星往来尺牍留存在古代韩国文人的别集里,如李德懋《青庄馆全书》(《韩国文集丛刊》第257-259册,民族文化推进会,2000年版)、徐滢修《明皋集》(《韩国文集丛刊》第261册,民族文化推进

会,2001年版)等。据保守估计,现存明清时期的中韩文士的来往尺牍约有1500封。

由于这些资料量大面广,且大都见藏于域外汉籍,因而绝大多数尺牍内容,时至今日,仍不被学界所知,故撰此文以揭示其学术意义,以期这些新材料在相关的学术研究中能得到足够的重视和运用。这些尺牍集的学术价值主要体现在文献学、传播学两个方面:

一、尺牍帖的文献学意义

对新材料的重视,为古今学术史之通义。陈寅恪先生在《陈垣敦煌劫余录序》中有云:“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治学之士,得预于此潮流者,谓之预流(借用佛教初果之名)。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此古今学术史之通义,非彼闭门造车之徒,所能同喻者也。”[2](P266)明清时期的中韩文人往来尺牍帖绝大多数是尚未揭示的新材料,不为学界所知,具有重要的文献学意义,表现如下:

首先,可大量补充明人、清人别集的文献阙失。尺牍是古代文学中的重要体裁之一,刘勰《文心雕龙》、萧统《文选》等将其视为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明清文人别集中也多有书简类的载录。现存明清时期中韩文人间的尺牍主要保存在韩国古代汉籍文献中,极少量的保存在明人、清人文集中。究其原因,应该与明清时期的封建统治者屡兴文字狱不无关系,出于对自己安危的考虑,当时的中国文人不敢轻易将自己与朝鲜文人间的通信收入文集。而古代韩国文士出于对异域交往及其相互间学谊的重视,经常有将他们与中土文士的往来尺牍装潢成册或将它们编入自己文集的习惯,因而一大批明清时期的中韩文士来往尺牍得以幸运地在域外保存至今。以纪昀写给韩国文人的书信为例,在《纪文达公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中仅收录有《与朝鲜洪耳溪书》、《再与朝鲜洪耳溪书》、《与朝鲜洪薰谷书》3封,而朴长馣《缟紵集》(《楚亭全书》第3册)、洪羲俊《传旧》(韩国奎章阁藏本)、徐滢修《明皋集》(《韩国文集丛刊》第261册,民族文化推进会,2001年版)、洪良浩《耳溪洪良浩全书》(民族文化社,1982年版)和《耳溪集》(《韩国文集丛刊》第241-242册,民族文化推进会,2000年版)中共存10封。这些未见载于纪昀全集中的尺牍,内容极其重要。由于交往者均是两国的著名文人,尺牍中除了向友人表达结交之幸、敬佩之情等外,尤其侧重于学术的交流。在一系列书信中,纪昀曾与洪良浩围绕文学创作目的、创作动因、门户之争等作过深入的探讨和辩论。如洪良浩在给纪昀的信中写道:“夫文章,天下之公理也,古圣人立言明道,垂教后人。而三代以降,道术分裂,门户歧异,惟楚人之骚、汉人之赋,皆造其极。诗至于中唐,文至于盛宋,独臻其妙,可谓各擅一代之长技。而逮夫有明三百年之间,无人乎继其响者。人有恒言曰:文章与世级升降。岂其然欤。虽然,不佞尝谓天地一天地也,山河一山河也,日月之所照,雨露之所养,夫岂有丰于古而啬于今乎?况文者,性之所发,道之所寓,古今一道,贤愚一性。孟子曰:‘人皆可为尧舜。’尧舜犹可希也。奚有乎文章,奚有乎内外远迩之别哉?惟在乎其人之志之高卑、功之浅深焉耳。凡有自画自薄者,非愚则惑也。”[3](P265)纪昀也对“文以载道”传统的衰微感到痛心,指明文章当以载道为要,于世有益。毫无疑问,这些尺牍中的学术交流内容,丰富了明清时期中韩文士交往的资料,拓宽了研究视野,具有重要的文献补遗作用。

其次,可新发现在中韩学术交流史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著名文人。历史上,有些文人在中外文化交流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因为没有留下文集或“燕行录”,其声名一直被埋没,而随着来往尺牍的发现,异域相交的事实得以浮出水面,他们在对外交往中所发挥的作用也逐渐突显出来。以韩国奎章阁藏《尺牍藏弆集》为例,它是清朝文人写给金命喜的尺牍帖合集,共有28封书信。金命喜是朝鲜著名文士金正喜的胞弟。金命喜没有留下燕行录和文集,清代文献中也没有他与清人往来的任何记录。但随着《尺牍藏弆集》、《覃溪手札帖》、《海外墨缘》等尺牍集的发掘,原本湮没不闻的他与清朝一大批乾嘉名士,如翁方纲、阮元、刘喜海、汪喜孙、吴嵩梁、周达、叶志诜、陈克明、张深、秦巘、叶继雯、缪绍薪、刘栻、陈用光等人具体交往的事实就清晰显露出来。通过这一典型的中外学术交流事件,也得以进一步管窥当时中外学术交往的特点、趋势等。又如,《天雁尺芳》和《清人简格》共有100余封尺牍,是朝鲜朝高宗父亲兴宣

大院君李昰应与清朝文人交往的尺牍集,这两种尺牍集的发掘,才得以发现李昰应与清朝文人姚凯元、万青藜、樊彬、寿旦、继格、徐桐等人有交往的事实。此外,《中士尺牍》是清朝的文人汪喜孙、王筠、周达、王箓友等人给朝鲜洪大容的孙子洪良厚以及金正喜的友人金善臣的尺牍。《北雁尺一》是朝鲜卞元圭与清朝周馥、吴长庆、袁世凯、周家禄等人的来往尺牍集,共有120多封。《中士简牍帖》是朝鲜吴庆锡与清朝的孔宪彝、张世准、周棠、刘存仁等人的来往尺牍集,一共200多封。这些尺牍集揭示出大量其它文献没有载录的中韩在明清时期交流事实,因而,其史料价值极大。

再次,可为古代文学、比较文学、国际关系、国际文化、中国近现代史、亚洲史等学科的学术研究提供第一手的基础性材料。一些问题研究的具体和深入,必然会依靠对这些尺牍的正确阐释。笔者认为,这些尺牍不仅仅是中韩文人交往的私人纪录,而且包含了大量明清时期中韩的文化、学术、政治、经济乃至19世纪末期国际形势和军事情报信息,提供了中韩两国历史书和正式文书、文集等中没有记载的大量历史资料。如,仅知见的40余种尺牍集就反映出梁有年、熊化、龚用卿、朱之蕃、吴希孟、纪昀、戴衢亨、潘庭筠、陈法、吴嵩梁、刘喜海、陈南淑、李璋煜、周达、叶志诜、缪绍薪、缪博振、刘栻、陈用光、张深、翁方纲、阮元、汪喜孙、曹江、孔宪彝、叶名澧、程恭寿、潘祖荫、潘曾绶、董文焕、黄爵滋、阮常生、阮福、吴式芬、冯志沂、朱琦、王轩、张丙炎、张世准、周棠、李士棻、吴鸿恩、何秋涛、周寿昌、顾肇熙、刘铨福、张启泰、樊彬、程祖庆、周馥、吴长庆、袁世凯、王德均、文瑞、陈树棠、吴瞻菁、周家禄、张謇、朱铭盘等200余位中国文人与朝鲜时代郑忠信、尹斗寿、尹根寿、申翊圣、金堉、金昌业、洪大容、朴齐家、金正喜、李尚迪、金永爵、李昰应、金泽荣等40余位文人的文学、学术交流情况。又如,柳成龙《西厓集》、李好闵《五峰集》等16世纪末期的尺牍集中,有大量关于万历朝鲜战争时期朝鲜李氏王朝军队与中国明朝援军并肩抗击倭寇的史实记述;19世纪末期卞元圭的《北雁尺一》记录有当时朝鲜为了加强本国的武备力量,与清朝官员协商、沟通并求助的具体内容;金昌熙《大阵尺牍》中有派驻朝鲜的吴长庆提督及其幕僚与朝鲜官员交涉通商业务方面的大量信息等。这些信件绝大多数未见载于中国文献,且未公诸于世。可见,这些尺牍能为古代文学、比较文学、国际关系等学科的学术研究提供第一手资料,促进其相关研究的深入,也为域外汉籍这门新兴学科的发展和研究起到强有力的推动作用。

二、尺牍帖的传播学意义

尺牍是民族文化传播的有效手段和载体之一。考察明清时期中韩文人以尺牍为媒介所进行的文学、学术的交流、书籍、艺术品的鉴赏和互赠、金石学的探研等多种文化交流情况,可以了解当时东亚文化的交通,进而可以探寻文化交流可能的策略,为民族文化的世界传播寻找可能的范例。

一方面,两国文人多通过尺牍探讨学术问题,交换观点,其内容真实地反映出明清文化、学术的诸多特点。如纪昀写给朝鲜徐滢修的信件中有云:“朱子书数种皆人家藏板与明刻板,非市中所有。其书一半在江南,一半在福建。江南之书,已托驿盐道魏成宪购求。福建之书,已托十府粮道陈观购求,皆昀门生也。此时尚皆未至。当以次随得随寄,必有以报命也。”[4](P116)纪昀在尺牍中详细地向徐滢修介绍了朱子之书当时在中国的刊刻和售卖情况。由此可见,乾隆时期北京实学风气之盛,宋学代表的朱子著作已在京城难觅踪影。而南方的江南、福建区域仍有朱子之学的文本流行,此进一步体现出当时宋学仍在这两处传播发展的事实。又如,纪昀答洪良浩书中提及对天主教的看法,有云:“别简所言西洋教事,此辈九万里航海而来,前者甫死,替者续至。其志必欲行其教于中国,而究之万万无行理。彼所以能行于吕宋者,吕宋人惟利是嗜,故为所饵。中国则圣贤之教素明,谁肯毁父母之神主,绝祖宗之祭祀,以天主为父母祖宗哉?此是彼法第一义,即是彼法第一碍,故人曰西洋人巧黠,弟直谓其谋所必不成,真一大愚而已矣。其书入中国者,秘阁皆有,除其算法书外,余皆辟驳,而存目已列入《四库总目》。”[3](P269)此典型地反映出天主教在乾隆时期逐渐蔓延开来的态势,而纪昀作为朝廷的上层官员,仍对其传播抱有轻视的态度。此材料还反映出西学中的算学已受到当时学界的重视等。

另一方面,对当时中国学术、文化等特点的把

握,可进一步考察其对古代韩国文化的影响以及韩国文化对中华文化的受容情况等。以尺牍中的书籍交流为例。用于赠送的书籍,既有本国古籍,也有自己或友人著作等。明清时期中韩文人在来往尺牍中向对方赠送书籍,或是为了求得对方给自己的著作写序作跋,或是为了向对方推介自己的学说、介绍本国的杰出文化或相关信息,或是对方对有关书籍有索求,都直观地反映出当时两国书籍流通的频繁以及尺牍在沟通信息方面所发挥的重要传播作用。如尹根寿写给冯仲缨的前后两封尺牍,《答冯参军书》中针对冯仲缨的索书请求有云:“《东国舆地志》、《东国通鉴》二书,平时固可得,而兵乱后书籍荡然。东征各将官来到藩京,在倭贼才退之后,故有得之而持去者。贱生久留辽左,东还我京最后于他人,以此书籍绝无得者。”[5](P259)在《答冯沧洲书》中,尹根寿又向对方索书云:“中朝近代大家沧溟、弇州之文,幸得寓目而颇多难晓处,今闻有评解《弇州文抄》云。且曩得褚遂良所书《汉书·公孙弘赞》,爱玩不置而忽复见失。此两件册每欲得见而其路无由。适家侄判书尹昉,以谢恩副使,今月初登程如京。幸于其还,图得两件册,附于家侄以送如何?”[5](P259)《东国舆地志》、《东国通鉴》、《弇州文抄》均是古代中、韩两国的重要典籍,由此可见当时文人学术交往之深入,体现出明清时期中韩两国学术信息、思想、资源的互通性。显见,这些尺牍中所反映出的文化传播与影响,值得去重视。

此外,尺牍研究还具有现实意义。明清时期中韩文人往来尺牍是两国文士广泛而深入交流的有力证据,可以帮助今人更好地理解中韩关系的悠久历史,有利于在新的平台上加强跨文化交流与传播,增进相互理解,推进文化互信和繁荣,并为改善和发展现代中韩两国的友好睦邻关系提供经验和借鉴。

[1]李德懋.青庄馆全书[A].韩国文集丛刊:第257-259册[M].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2000.

[2]陈寅恪.陈垣敦煌劫余录序[A].陈寅恪集·金明馆丛稿二编[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3]洪良浩.耳溪集[A].韩国文集丛刊:第241册[M].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2000.

[4]徐滢修.明皋集[A].韩国文集丛刊:第261册[M].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2001.

[5]尹根寿.月汀集[A].韩国文集丛刊:第47册[M].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2000.

On the Academ ic Significance of Corresponding Letters Between Chinese and Korean Literati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LI Shu-wen,XU Yi
(College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Nantong University,Nantong 226019,China)

Corresponding letter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forms of communication between Chinese and Korean literati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Most recorded in Korean's Chinese classics and usually absent in Chinese documents,those letters are large in number and rich in contents including literature,academy, diplomacy and religion.As vivid description of the history of academic and humanity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Korea,those letters are of great values for philology and communication.

Chinese and Korean literati;Ming and Qing Dynasties;corresponding letters;academic significance

I206.2

A

10.3969/j.issn.1674-8107.2014.02.016

1674-8107(2014)02-0096-04

(责任编辑:刘伙根,庄暨军)

2013-11-14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明清时期中韩文人来往尺牍的收集、整理和研究”(项目编号:11CTQ012),国家级大学生创新计划项目“明代中韩文人来往尺牍研究”(项目编号:201310304001)。

1.李姝雯(1993-),女,安徽桐城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2.徐毅(1973-),男,江苏南通人,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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