旴江名医龚廷贤《寿世保元》喉痹论治思想初探*

★ 李思宏 谢强

(1.江西中医药大学2013级硕士研究生 江西 南昌 330006；2.江西中医药大学旴江医学研究会 江西 南昌 330006；3.江西中医药大学嗓音言语听力医学研究所 江西 南昌 330006；4.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江西 南昌 330006)

龚廷贤(1522～1619)，江西旴江流域金溪人，我国明代著名医学家，曾任太医院医官。其父龚信，明代著名医学家，曾授太医院衔，通晓诸科，擅喉科。龚氏传承家学，私淑旴江医家葛洪、席弘、范叔清、危亦林，善治疫喉、各种喉风、喉痹、喉喑、乳蛾等，是旴江喉科流派的代表人物[1-3]。1586年，龚廷贤在大梁(今开封市)救治头面颈项赤肿、咽喉肿痛之瘟疫，全活甚众，名噪一时，被尚书荐为太医院吏目。1593年，龚廷贤治愈鲁王张妃臌胀，被鲁王赞为“天下医之魁首”，并赠以“医林状元”匾额[1，4]。1615年，龚廷贤撰成《寿世保元》，这是一部曾被内府秘而不示的医养奇书，后被日本医界奉为圭臬。龚氏尤善治喉痹，在《寿世保元》中设有喉痹专篇[4]，本文就其论治喉痹的学术思想试探讨如下。

1 火致喉痹，见解独到

喉痹，首见于《内经》，为诸多喉症的总称，其症繁杂，医家多无所适从。龚廷贤在《寿世保元·卷六·喉痹》中对《内经》“一阴一阳结，谓之喉痹”的观点展开详尽的论述。前人多认为“一阴者，手少阴君火，心主之脉气也；一阳者，手少阳相火，三焦之脉气也。二脉并络于喉，其气热则内结，结甚则肿胀，肿胀甚则痹……。”然而，咽喉为经脉循行之要冲，十二经脉中除手厥阴心包经和足太阳膀胱经以外，其余经脉均或直接抵达咽喉，或于咽喉旁经过。为何《内经》独言一阴一阳结为喉痹？对此，龚氏提出自己的见解：“盖君相二火独盛则热正络，故痛者速也。余谓一言可了者，火也。”龚氏不拘泥于前人观点，提出君火与相火偏盛化为热邪，灼伤经络而为喉痹。简而言之，其主要病机就是火热致喉痹。生理上，火分君相。病理上，火分虚实。君火为患多为实证，而相火失位虚火上炎则多为虚证。龚氏又以君相二火的特性，进一步解释喉痹的“痛”与“速”的特征，指出：“言嗌干、嗌痛、喉肿、颔肿、舌本强，皆君火为之也。惟咽痹急速。相火所为也。”且描述病程缓急，指出：“夫君火者，犹人火也，相火者，犹龙火也。人火焚木其势缓，龙火焚木其势速。”形象生动，见解独到。君相二火，独盛则热而为病，也解释了为何“《内经》之言喉痹，则与咽舌其两间耳。”是“其病同于火，故不分也”的缘故。

龚氏认为，即使前人根据症状把喉痹“强立八名”，然而其主要病机依然不能脱离火热致病。指出：“热气上行，故传于喉之两旁，近外肿作，以其形似，是谓乳蛾，一为单，二为双。其比乳蛾差小者名喉痹。热于舌下，复生以小舌子，名曰子舌胀。热结于舌中，舌为之肿，名曰木舌胀。木者，强而不柔和也。热结于咽喉，肿绕于外，且麻且痒，肿而大者，名曰缠喉风。喉痹暴发暴死者，名曰走马喉风。”可见，龚氏以火热致喉痹为主旨，解释了各种喉痹的发病机理，并强调“此八种之名虽详，若不归之火，则相去远矣。”笔者认为,人身十二经络中,除足太阳、手厥阴,其余十经络皆过咽喉。因此,喉痹的病因病机复杂,中医所谓“经脉所过,病之所主”，以“盖君相二火独盛则热”为主旨，以虚实为纲辨治喉痹，有提纲挈领的作用。

2 遣方用药，随机应变

龚氏以火热致病认识喉痹，临证尤为重视脉诊，指出：“两寸脉浮洪而溢者，喉痹也。脉微而伏者死。”开篇提出喉痹之主脉，并以脉决生死。辨治以虚实为纲，从风、火、痰等进行调治，遣方用药，随机应变，以之恢复“君火以明，相火以位”的平衡状态为目的。

君火独炎于上，以苦寒直折亢盛之火。龚氏指出：“一论咽喉肿痛，痰涎壅盛，初起或壮盛人上焦有实热者可服。清咽抑火汤，连翘一钱五分、片芩一钱、栀子一钱、薄荷七分、防风一钱、桔梗二钱、黄连一钱、黄柏五分、知母一钱、玄参一钱、牛蒡子一钱、大黄一钱、朴硝一钱、甘草五分。上锉一剂，水煎，频频热服。”此方由凉膈散(去竹叶)合黄连解毒汤加减，再酌配清热利咽之品而成。针对君火独炎于上熏蒸咽喉之证，用大苦大寒之药，抑阳而扶阴，泻其亢盛之火，而救其欲绝之水。龚氏强调“上焦有实热者可服”，然非实热，不可轻投。

君火痞塞，气血壅滞咽喉而肿，则散火解毒。龚氏指出：“一论治不测急慢喉痹，咽喉肿塞不通。龙脑破毒散，盆硝研细四钱、白僵蚕微炒去嘴八分、青黛八分、甘草生八分、蒲黄五分、马勃三分、片脑一分、麝香一分。上各为细末，称足同研极匀，瓷盒收贮，如有病症，每用药一钱。用新汲水少半盏调匀，细细呷咽，如是喉痹即破，出血便愈，如不是喉痹。自然消散。”龙脑破毒散，针对外邪内犯或久病生痰瘀等引起君火痞塞，上壅咽喉，而致咽喉经脉气血不畅之为喉痹，对急喉痹有祛风止痉、清热消肿之功，对慢喉痹有祛痰化瘀、散结利咽之效。体现了龚氏对《内经》“火郁发之”的运用，治火为主，兼治风痰瘀。

肝肾阴亏，相火不位，则滋阴降火。龚氏指出：“一论声嘶失音。铁笛丸，当归酒洗一两，怀生地黄一两、怀熟地黄一两、天门冬去心盐炒五钱、麦门冬去心盐炒五钱、黄柏蜜炒一两、知母一钱、人参三钱、白茯苓去皮一两、诃子五钱、阿胶炒五钱、乌梅肉十五个、人乳一碗、牛乳一碗、甜梨汁一碗。上为细末，炼蜜为丸，如黄豆大，每服八、九十丸，诃子汤下，萝卜汤亦可。”本方主要用于火热伤阴所致之喉喑，有滋阴清热、消肿利咽、开音化痰之功。又有“一论虚火上升，喉痛并喉内生疮，喉痹热毒，最能降火滋阴。滋阴降火汤，当归一钱、川芎一钱、白芍一钱二分、怀熟地黄一钱二分、川黄柏蜜水炒一钱、知母生一钱、天花粉一钱、白桔梗去芦三钱、甘草生三钱、加元参一钱。上锉一剂，水煎，入竹沥一盏，温服。”肝肾同居下焦，内寄相火，本方具有养血滋阴降火之效，养肝血，滋肾精，肝肾阴足则相火以位。龚氏立足于相火为病立法遣方，用药之妙，如将用兵。

元气虚耗，相火失位，以甘温益气除热。龚氏指出：“一论劳役过伤，忽咽喉肿闭，不省人事，喘促痰涌，汗出如水，肢体痿软，脉浮大而数，此饮食劳役，无根虚火上炎也。补中益气汤，依本方加肉桂，顷苏。”此缘起饮食劳役，耗伤元气，相火失位，无根虚火上炎而致喉痹。处以补中益气汤使气虚得补，元气内充，虚火自降。辅以肉桂引相火归位，使真阳之火内聚为益而不浮散为害。龚氏虽知火热为病，却不妄用寒凉之剂，临证思维清晰，遣方用药严谨。

3 局部用药，立竿见影

龚氏治疗喉痹注重局部用药，通过吹、蘸等法，将药物直接作用于咽喉局部，有吸收快、见效速、方法简便等优点；尤其对于喉痹急症，通过局部给药，涌吐痰涎，排脓消肿，能迅速解除气道堵塞，以起死回生。龚氏指出：“一论喉痹肿痛，汤水不下，死在须臾，用此一吹即活。牛黄二分、硼砂一钱、雄黄三分。上为细末，每用一分五厘，吹入喉内。”“一论单蛾、双蛾、风喉、喉痹肿痛、水浆不入、死在须臾。宾崇周渊家试验。胆矾一钱五分、硼砂一钱八分、鸡内金煅过一钱、枯白矾二钱、百草霜三钱以众末黑为止。上各为细末，用绢罗过，用中指盛药，按上患处，久噙，令痰多，去后用薄荷汤漱口。如甚，将鹅翎削尖刺破，用药按上，或用鹅毛蘸醋带药刷上，满口刷，搅引痰出尽则愈。一方加熊胆五分更效。”此外，当患者牙关紧闭无法配合治疗时，龚氏灵活变通，通过鼻道给药，缓解喉痹危候。如“一论时气缠喉，渐入喉塞，水谷不下，牙关紧急，不省人事。神应散，雄黄、枯矾、藜芦生用、牙皂炙黄。上各等分，为细末，每用豆大一粒，吹入鼻内，吐痰，神效。”又如“一论喉痹乳蛾，咽喉肿痛，汤水不入，死在须臾。巴豆去壳，捣为末，入细辛末少许，同研匀，卷在纸内，中间剪断，如左患塞右鼻，右患塞左鼻孔中，双肿左右相替塞之，咽喉立开，神效。”可见，局部用药简便效捷，直达病灶，疗效确切，在治疗喉痹急症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4 用针出血，最为上策

龚氏传承旴江喉科流派葛洪、席弘、范叔清、危亦林等的“喉针”经验[3-6]，重视以针刺放血治疗喉痹，认为治喉痹急症首当用针放血，并解释其原理，“《内经》火郁发之，发谓发汗，咽喉中岂能有汗，故出血者，乃发汗之一端也。”如“昔余治一妇人木舌胀，其舌满口，诸医不愈，令以针小而锐者砭之五、七度，肿减，三日方平，计所出血，几至盈斗。”可见，于患部针刺放血，郁火散而气血自行，气血行则肿自消，疗效卓然。

尤其对于喉闭、喉风等急症，龚氏提倡应及时予针刺放血以挽救患者性命，强调“至于走马喉痹，何特此乎！其生死人，反掌之间耳。其最不误人者，无如砭针出血，血出则病已。”又“一人喉闭肿痛，寒热，脉洪数，此少阴心火、少阳相火二经为病，其症最恶，惟刺患处出血为上，因彼畏针，先以凉膈散服之，药从鼻出，急乃愿刺，则牙关已紧，不可针，遂刺少商二穴，以手勒去黑血，口即开，仍刺喉间，治以前药，及前吹口散吹之，顿愈。”牙关紧闭为喉痹危候，服药不及。龚氏急刺少商出血，使之口开，再刺患部，辅以吹药，效如神。针刺放血简便有效，沿用至今。如旴江喉科流派传人谢强等[7]采用针刀丛刺扁桃体患处放血为主治疗急性扁桃体炎疗效确切。

5 结语

龚廷贤《寿世保元·卷六·喉痹》对于喉痹的论述，阐述精辟，辨论详明，治法切用，对后世医家治疗本病有较大影响，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其中，龚氏所提倡喉科吹药及刺血疗法，体现中医内外兼治、针药并用的特色，简便易行，取效迅速；尤其对于喉痹急症，不但可以减少抗生素、激素及气管切开的使用，还能降低诊疗成本，减少患者负担，值得临床推广应用。深入探讨龚廷贤以君相二火论喉痹，辨证虚实为纲，重视局部用药及针刺放血救治喉痹急症的学术思想及临床风格，对于进一步发展创新中医咽喉病理论，指导临床实践都具有重要意义。

[1]谢强,黄冰林.旴江医学发展纪年[J].江西中医学院学报,2013,25(3):15-22.

[2]谢强，周思平.旴江医家医籍及地域分布略考[J].江西中医药，2013，44(3)：3-6.

[3]谢强，卢嫏环.旴江喉科流派传衍探析[J].江西中医药大学学报，2014，26(1):11-15.

[4]龚廷贤.寿世保元[M].第2版.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1：261-267.

[5]谢强，魏小明.我国最早的喉科医生——旴江医家范淑清、危亦林考[J].江西中医药，2012，43(11)：10-12.

[6]谢强，魏小明，杨淑荣，等.旴江医学喉科“喉针”流派溯源[J].中医耳鼻喉科学研究，2013，12(1)：18-19,22.

[7]谢强，陶波，何兴伟，等.综合针刀刺营微创疗法治疗急性扁桃体炎的疗效评价[J].实用中西医结合临床,2011,1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