旴江医家对金元四大家学术思想的继承与创新初探
2014-04-14王萍
★ 王萍
(江西中医药大学中医研究所 江西 南昌 330006)
任何中医医家均有自身的学术渊源,或沿袭一家,或博采众长,笔者在研读旴江前贤著作的过程中发现,一些主要的旴江医家如龚廷贤、龚居中、谢映庐、喻嘉言、李元馨、万有生及张海峰等其学术思想深受金元四大家的影响。有的医家在其著作序言中阐明了其学术来源,如龚廷贤“……于是从苦心十祀,祖轩、岐,宗仓、越,法刘、张、朱、李及历代名家,茹其英华,参以己意,详审精密,集成此书,名曰《万病回春》”,有的虽未直言其学术渊源,但其学术思想中体现了金元四大家的特点,其医话医案中也时常论及四大家的思想。这些旴江医家或尊东垣补土、或法子和攻下、或参丹溪养阴、或循完素之苦寒清热,或兼而有之,并各有所突破。笔者在此初步探讨了主要的一些旴江医家对刘、张、朱、李学术思想的继承及突破之处。因未能深究前贤之学,纰漏之处,祈抛砖引玉。
1 倡东垣补土,承阴火之论
龚廷贤(1522~1619年),明代金溪人,先生倡导东垣的脾胃学说,在生理病理上均注重脾胃[1,2],如《寿世保元》云:“夫脾胃者,仓凛之官也。属土以滋众脏,安谷以济百骸。……人之一元,三焦之气。五脏六腑之脉,统宗于胃,故人以胃气为本也。”故其认为“胃气虚则五脏六腑之气亦馁矣。善用药者,必以助胃药助之。”其具体用药也多是东垣补中益气汤类,如《寿世保元》全书共列医案204例,使用补中益气汤的就占三分有一。但在论述内伤病的病因方面,龚氏虽然也是从饮食劳倦方面分析,认为与脾胃有密切关系。但其认为“内伤之要,有三致焉。一曰饮食劳倦即伤脾,此常人之患也,因而气血不足,胃脘之阳不举,宜补中益气汤主之。二曰思欲而伤脾,此富贵之患也,资以厚味,则生痰而泥膈,纵其情欲,则耗精而散气……故吞酸而便难。胸膈渐觉不舒爽,宜加味六君子汤,加红花三分、知母(盐炒)一钱主之。三曰饮食自倍,肠胃乃伤者,藜藿人之患也,宜保和丸、三因和中丸权之。”此处指出了饮食劳倦在常人、富贵之人和藜藿人(贫穷人)之间导致脾胃病变的不同,并提出了不同的治法方药,这与东垣则有不同。其中三因和中健脾丸是其家传之调护脾胃通用之剂,是根据五行生克理论创制,因为“心火,脾土之母,肝木,脾土之贼,木曰曲直作酸”,故“心气和则脾土荣昌……舒肝则胃气畅矣”。李元馨(1893~1982年),临川人,先生亦很重视李东垣提出的脾胃是“元气之本,升降之枢”之说,临证问诊必问饮食和二便,用药常照顾中州[3]。但其不同于东垣尤为重视升脾阳,而是相反认为六腑以通为顺,以降为和,脾气之不升多由胃肠之郁滞,欲升清阳之气,宜先疏导胃肠之郁滞,故常用通降之法调畅气机。而张海峰先生(1915~1988年),江苏镇江人,长期于南昌行医,在诊疗中对中医脾胃学说尤为致力[4],认为脾胃生理功能可以用“纳化、升降、燥湿、生血、统血”十字就能很好地概括,并把五行理论引进其中。其认为胃纳是脾化的基础,应以开胃为先,其开胃之法继承了李东垣的升阳益胃除湿法。
自东垣创立阴火理论以来,因理论阐述未能完备,后世尽管对其理论多有承袭,但争论之声也历代不休。万友生(1917~2003年),南昌新建人,先生则进一步完善了阴火理论,对阴火相对于阳火的概念,阴火虚证和阴火实证的病因病机,标热证和本寒证的辨证要点以及治法等均阐明了自身的观点,使阴火理论更为规范。如针对东垣虽然阐明了阴火的发生与脾胃元气虚弱有关,但概念未明的不足,万老引用李时珍《本草纲目》中相关文字阐述了对阴火概念的理解,理清了阴火之“火”为热的现象,而“阴”是指该热象的病机本质,为脾气、脾阳、肾阳不足,或湿邪塞中,或外寒束表。即阴火指病性为阴寒而部分病证为火热的病理概念[5]。
2 取子和攻下,法度多变
李元馨先生力倡子和“贵流不贵滞”、“治病当论药攻”之说[6],治病着重祛邪,擅长攻法,纠正了当时社会滥补风气导致的流弊。若遇危重病症,不管老幼,只要能用泻法,脾运尚佳,则当机立断,方中可全无补益之药,恰合张子和“不补之中,有真补存焉”之说。但先生应用下法,又不墨守子和成规,而是视其寒热虚实、阴阳挟杂、在上在下,而选用寒下、热下、急下、缓下、寒热互投或寓通于补。如老年人虚实夹杂,世医多以扶正祛邪之法用之,但先生认为有些病人应及时依靠药物祛邪外出,延误时机反易内传生变[7]。另如治一小腹如置冰,大便或秘,或质软量少而艰行的患者,前医用参附汤、理中汤等无效,先生曰此冷癖之甚者,非以补火,难解冰凝,非以通下,难去腑浊,服硫附丸乃转。此案专补罔效,而以补火壮阳通便之法寓通于补建功[3]。
3 参丹溪养阴,痨病尤显
龚居中,生卒年不详,明末金溪人。擅长治疗痨病,著《红炉点雪》。认为此病缘于劳伤精气血液,遂致阳盛阴亏,阴虚则火动,火动则痰生,火为痰之本,痰为火之标,而阴虚则又为致火致痰之本,道出了阴亏火炽是痨病的基本病机[8]。但在治疗方面先生并未单纯的滋阴降火,而是深悉“阳生阴长”之理,认为“痰火”之证,固然由于阴虚,法当滋阴,然不用补阳之品,则阴何自而生?故根据朱丹溪的“虚火可补,须用参芪”之说,在很多滋阴方剂中均加入人参、黄芪[9]。如“虚劳久咳加减主方”、“诸血后虚怯主方”、“骨蒸主方”等等,并认为“阴虚之极,不用人参补阳,何以生阴。若不服参芪得愈者,必真阴尚未甚亏,脾胃尚未衰败,脉必浮大而缓,故用补血降火之药,或有可愈者,但亦稀少耳。予自总角以至于今,服参芪而愈者,十常六七,而不服参芪而愈者,十无二三,盖阴籍阳生之理,历历可征。”
除了在痨病方面特色鲜明地继承发扬了朱丹溪的学说,许多其他旴江医家也对丹溪之说推崇有加。如傅再希(1899~1984年),临川人。先生其用药偏重于养阴,认为朱丹溪的“阳有余,阴不足”论,甚合我国南方人体质的一般情况[3]。如先生治疗一发热已有5个月之久,体温常在38℃~38.5℃之间,时当暑月,汗出涔涔,形体羸弱,面色白光白,饮食几废,便秘尿赤,舌质偏红、苔黄而干,脉沉而滑数的患者,细审其病之由来始末,断为痰热交结。方中除用瓜蒌、浙贝等化痰清热之药外,还大量运用了生地、麦冬、知母等养阴之品[10]。谢佣耕(1909~1977年),南城人。其父谢佩玉、先祖谢映庐均是名医,先生秉承家学,推崇丹溪学说,认为“气有余便是火”,气不足郁而成火。外感暑热燥气,增助内气成热成火。外感风寒湿气,郁闭表气成热成火。内伤饮食,辛热之物食积成火。五脏六腑皆有火,如心火、肝火、肺火、脾火、肾火、大肠火、小肠火、膀胱火、三焦火、胆火等[3]。李元馨先生赞同朱丹溪“阳有余,阴不足”论[3]。认为此属内伤,为肝肾阴液亏损,应以扶正为主,补其不足。六味地黄丸、知柏地黄丸、一贯煎、补心丸、月华丸、石斛夜光丸、大补阴丸、甘露饮等是先生运用娴熟的滋阴降火之剂。
4 循河间火热,首倡秋燥
李元馨先生在临证中重视六气化火的病机,对刘完素的“火热论”比较认同[3]。其“怫热郁结于表”,用辛凉解表剂银翘散;热郁肌腠,汗出不彻,用解肌发表剂柴葛解肌汤;表证而兼有里热燥实,用表里双解剂凉隔散;里热炽盛,用黄连解毒汤之类。
而清代名医喻嘉言(1585~1664年),南昌新建人,于其《医门法律》中提出了“秋燥论”[11]。燥证首简载于《素问》,后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提出“诸涩枯涸,干劲皴揭,皆属于燥”的说法,然而其对燥证仍未阐明,直至喻嘉言首倡秋燥立论,并为后世温燥凉燥之说的基础。喻嘉言也完善了刘完素认为燥证只在中下焦的说法,提出了秋燥伤肺的理论。对于秋燥的治法,继承了东垣润肠丸以及导滞通幽汤,前者用治脾胃中伏火,大便秘涩,或干燥闭塞不通等证,后者用于治大便难,幽门不通,上冲,吸门不开,噎塞不便之证。且应用了丹溪大补丸降阴火,补肾水,治阴虚燥热证。并在此之外,喻嘉言还创建了著名的方剂“清燥救肺汤”。
总之,金元之后的旴江医家中许多深受金元四大家学术思想的影响,有的大力提倡某一学说并发扬突破,有的汇通诸家择其善者而融之。如上述李元馨先生及谢映庐先生等,后者在《谢映庐医案》中就汇聚了刘河间、张洁古、李东垣、朱丹溪等诸子论治方药[12]。如中气大虚,清阳不升,浊阴不降的头痛不息,选用东垣益气聪明汤以补中益气;治火烁金伤,兼之阳明失节,以致机关不利之足痛病,取丹溪大补阴丸及虎潜合法[13]。笔者认为从历史的发展角度看,后世医家受前贤的影响是肯定的。除此之外,旴江医学作为一个地域性医学群体,由于地理、文化等因素的相近,同地域内医家间的学术交流也是必然的,对旴江医家的学术思想和临证经验的总结研究,有利于形成具有地方特色的、针对领域内特定病证人群的医疗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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