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子“逍遥游”解读现代社会自由的缺失与实现
2014-04-11滕星妤
滕星妤
从庄子“逍遥游”解读现代社会自由的缺失与实现
滕星妤
庄子“逍遥游”传达的自由精神引起许多人的遐想,并由此引发人们对自由的思考与追求。该文从庄子逍遥游的思想出发,阐述政治、人性欲念两方面对自由的束缚,进而探寻如何超越外物,在现代社会追寻真正的自由。
庄子 “逍遥游” 自由 政治束缚 欲念束缚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这是庄子逍遥游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也是庄子对自由精神无尽追求的写实。西方哲学家祁克果曾提到,人类生来是自由的个体,因而人们必须为这与生俱来的自由负责。然而现代社会,人们在追寻自由意志的过程中,渐渐迷失自我。人们对于自由的理解依旧是处于迷茫、混沌的状态,而被磨灭的自由与现代人所处的社会环境以及受其影响下人们自身欲念息息相关。对庄子《逍遥游》中的自由思想的探索对现代社会人们精神迷失以及政治发展方式转变具有重大意义。
一、政治泥泞中的自由
纵观战国时期,兼并战争不断,各国政治统治混乱。庄子也对当时的社会环境进行了一系列分析,通过统治者的统治由仁义转变至酷刑证明,统治者的专制统治只是为了剥夺人民的自由。庄子提出统治者先是利用思想武器、各种仁义假象来抑制人心,借此来教化人民,以达到维护统治的目的。但又由于统治不顺应人心,便压抑人心,导致人心畸形,最后反而出现“不仁义”的现象。统治者无法通过“仁义”实现统治目标时,便使用酷刑。在庄子的视野中,“不仁义”现象归根到底还是由于“撄人心”所致。因为统治者通过扰乱人心,挑起人们的欲望,并由此导致一部分不良结果,统治者便只得借用酷刑来实现统治目标。而提出“仁义”思想治天下的圣人则是导致人们自由被剥夺的一个重要根源,庄子说: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而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庄子·外篇·胠箧》)。
庄子认为正是圣人道貌岸然的“仁义”思想束缚了人们的自由。庄子由此提出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即是“绝圣弃智,大盗乃止”。庄子认为“仁义”思想也是一种统治者用以统治的工具,而这种工具钳制住人们的思想,并束缚人们对自由的向往,进而以达到统治者巩固统治的目的。因此庄子批评了“圣知之法”,认为要“顺物自然”就能实现“天下治矣”的目标。
现代社会政治束缚自由、压迫人民等现象也尤为明显。近年中东、北非等地连续出现了大规模的人民武装暴动与政府的敌对,甚至出现了武装流血事件。究其原因,大多归根于这些国家的专制政治。据统计,在埃及占全国总人口20%的富裕阶层,占有社会财富的55%,他们或从政,或经商;另外占人口20%的中产阶层,占有27%的社会财富;余下的占人口60%的低收入和贫困阶层,只拥有社会财富的18%。社会财富分配的严重失衡,进而引起绝大多数处于下层的公民不满。经济关系着人们生存发展,作为社会发展最基本的生存要件,财富的缺乏,人们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已经无法满足,而对幸福自由的追求也就难以企及,自然而然只能通过革命的手段来推翻统治。一系列的暴动都表明束缚自由只会引起反抗,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也就无从谈及。寻找政治上的新出路成为当务之急。而对于政治束缚自由现象,庄子提出了“无为而治”的思想来解决。这一思想是在继承老子思想的基础上得以发展而来,带有典型的道家意味。
庄子认为最好的政治统治是统治者能够顺应人性,虽然这一思想过于理想化,但民主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却是与其契合的,其精神根源并不矛盾。
舜曰:“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尧曰:“胶胶扰扰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地而已矣(《庄子·外篇·天道》)。
庄子认为要达到摆脱政治束缚的途径主要有:第一,顺应自然。统治者的“统治”要顺应社会变化发展的客观规律,不能强行施加专制统治;第二,守住道德。要以道德底线进行统治,以统治者的身体力行来进行对人民的引导,从而形成“上行下效”的效果;第三,应时而变。变中思变,才能根据事物的发展规律进行统治,也才能真正顺应事物的变化。顺自然而治,给予人们追求自由的空间,使人民在一定政治合法性的基础上获得自由。庄子的逍遥游里对自由的追求为现代社会政治探索及转型提供了导向。
二、欲念横流中的自由
除了外界的政治因素,人们内心过度的欲念也是束缚自由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不仅是源于人类本身内心的欲望追求,还有现代物质世界物欲横流带给人们的影响。庄子除了关注政治对人的影响外,还有人自身的精神修养。庄子对世人生存层面的关怀与庄子生活的时代密切相关。春秋战国时期是一个动乱的多事之秋,因而人们的精神状态在一定程度上是缺乏依靠。其中圣人的欲望追求引起对天下百姓的束缚,同时圣人自己的自由也被外物所控制。有些圣人本可以选择修身养性,但进入政治中为了“明哲保身”,渐渐违背自己的初衷,内心的欲望并逐渐扩张。庄子认为,天下大乱很大程度是由于圣人所致。例如:
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争归于利,不可止也。(《庄子·外篇·马蹄》)
欲望的本质是对他者欲望的欲望,既指欲望成为别人欲望的客体,也指欲望是被别人承认的欲望[1]。所以,圣人的一己之私及统治阶级为了统治的需要而人为设立的礼仪制度、仁义道德是造成社会动乱的原因,只有消弭这些有悖于人性的外在形式,才能实现社会的安定,使人得到自由。
除了圣人经由政治手段束缚人们的自由外,人们本身所具有的本性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崔大华在其《庄学研究》中对“形态我”和“情态我”作了区分,崔氏指出“情态我”越凸显,“形态我”就越受压抑,人性在最初的、本然的状态下是无任何情欲骚动的恬静状态,情欲的骚动会扰乱人性的恬静。并得出结论:“人的欲望越大,需求越多,离开人的本性就越远。”[2]对于庄子来说,由于世事动乱,道德仁义盛行,人性的纯朴、社会的淳厚无法复得,个人荣辱只是一种生理层面的满足,是“需要”的实现,有着济世情结的庄子不仅仅满足于个人得失,更关注的是社会需要,以弥补社会的“匮乏”。社会“匮乏”是庄子向往理想人物与理想社会的心理原因。道家思想家庄子的“欲望”就是要摆脱这种疏离感,回归人性的纯朴[3]。
现代化步伐加快,人们的欲望不断上涌。以当今中国为例,人们为了满足自身欲望不择手段的事件层出不穷。中国的食品安全上,从苏丹红鸭蛋到地沟油再到如今相继出现问题的食物,不得不令人反思这一社会问题。从根本上讲这与人的欲望有着莫大的关联。最初人们只是想追求生活的改善,后来物质增加,人们的欲望也随之增加,最后造成了人们之间相互不信任并相互坑害。人们渐渐泯灭最后的道德底线,所追求的幸福也渐渐是一种虚无。最终人们也成为物质的附庸,无自由可言。欲望永远不能得以满足,但现实中人们为了满足各种需求,利用多种手段来实现欲望。刚开始人们只是假以一定的手段,心里依旧具有最低的道德底线。但随着心中欲望的加深,人们开始尝试逾越道德底线,最初的逾越并未引起人们重视或大的惩罚,之后便变本加厉。直到大多数人逾越到无法维护的地步,社会的道德也开始崩溃。社会化的过程也使我们不断“压抑”着自己的生活经历,使思维与我们的生活经验分歧越来越大。人心一旦偏执于自我的欲望之情,便会迷失自己,远离“自由”。
在庄子看来,许多人为了追求权力、金钱,人们成天勾心斗角,众人役役,迷失自我。这也是庄子提出的“我执”“物执”。虽然两者所执迷的对象不同,但是两者都是人们心中深层次欲念的体现。他认为过度的“需要”只会扰乱人性的纯朴,这些“需要”的追求是引起人们束缚自由的自身原因。人们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最后演变成违背道德来实现自己的私欲。人们牺牲道德换取利益后,导致人们相互不信任,相互坑害,泯灭人性。当一个社会的人连最基本的道德都沦丧,那么这个社会已无“自由”可言。人们只是被物质控制下工具。庄子正是在对非道德的社会现实的批判和疏离中,挺立了一种真正独立的道德人格。庄子提到要像任、督二脉一样,遵循自然之道路,适性自然,不妄求,才能获得一种自由。庄子倡导的是一种顺应自然的生活状态,只有渐渐减少人们心中的欲望,才能达到一种相对自由的状态,这对人们正确认识欲望,实现真正的自由,实现人生价值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三、实现真正的逍遥
纵观庄子全篇,庄子以追求逍遥为起点,为人们提出如何摆脱束缚,最终追寻自由的蓝图。无为无争无敌于天下,顺自然之性,万物融为一体,和谐共处,庄子勾勒出一幅“世外桃源”的蓝图,这种生活方式既有超脱的昂扬意义,也蕴含着安命避世的消极一面。但这种对生命的无穷探索,以及对于自我生命的不断构建、重塑有着深远意义。笔者基于对《庄子》的理解,认为庄子的最终自由境界是逍遥,也即是说要顺性自然,而顺性自然则需要摆脱内部与外部束缚。而摆脱束缚则首先要从心灵解放开始。笔者认为要实现庄子所提到的真正逍遥,需要以“空明之心观照万物”,来提升自我境界;进而不断内化,实现“有待”到“无待”的转化;最后顺性自然,无为而治,达到真正的逍遥。
首先,必须以空明之心观照万物,实现心灵的初步解放。庄子在齐物论中借南郭子綦“隐机而坐”如“丧”,提出“地籁”“天籁”“人籁”都是基于人与自然的配合,即是“适得性”而产生。因而表明只有遁自然之本性,方可领悟认识之本真。其中庄子列举了“朝三暮四”的故事。
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庄子·内篇·齐物论》)
在庄子看来,众狙之所以会出现朝三暮四怒,朝四暮三悦,是因为众狙固执于自己的主观感受,不懂得万物的相通,进而讽刺了执着于是非之辩者的荒谬。因此,人们必须从中摆脱出来。此外,庄子还提到,将人融入自然之中,并通过自我体验来获得人内心的提升,实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寻找到“空明之心”。只有内心获得调节与升华,人们也才能以此关照万物来实现心灵的解放。紧接着,必须将已经解放的心灵加以内化,将心灵中的“有待”向“无待”转化,挣脱内心的欲念与束缚,放下“我执”,实现自由。人们的过度欲念使难以放下现实的物质满足,也致使政治统治成为更大的束缚。人们无节制的追求反而是自由的最大羁绊。在庄子的世界中,“有待”是因为过于执着于世俗的物质,因而只有将自身融合于天地之中,通过精神修炼与提升,使“有待”转化成“无待”,才能实现自由。最后,即是达到顺性自然,无为而治,才能追寻到真正的自由。庄子时期,人们对世界的认识还处于探索阶段,因而人们十分崇拜神秘的自然,在这一环境下人们也很容易形成敬畏自然、顺应自然等想法。
这表明古代人视野中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才是真正实现解放的正道。个人是社会的一部分,因而“世界精神”的最高层应是处理好个人与外部环境后的自我实现。现代社会,由于人片面强调自我中心,最后使人陷入物质的囹圄,出现“异化”现象,人被物质操纵,物质成为控制人的主体。因而只有去除外界的束缚,释放内心的欲念,才能摆脱物质的控制。即是在人与自然的相处过程中,人们应该与自然不断融合,这就需要在自然与人类自身之中寻找一个平衡点,人们不断释放自己的欲念,实现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实现心灵的真正解放,也才能真正实现顺应自然,获得人类的自由。诚然,工业革命引发的世界性改变不可否认,但也能由此发现,人们对于物质的依赖性大幅增加,自由意志日益丧失。
庄子的逍遥代表的是独立个体意识在中国思想史上的觉醒,而它所张扬的则是一种非政治化的、卓伟超拔的个体生命理想[4]。这种强调个体的自由意志与精神的思想表明,只有实现人自身协调以及与自然的和谐,才能实现真正的逍遥,获得真正的自由。
[1][3]王永豪.无言的逍遥.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6.
[2]崔大华.庄学研究——中国哲学一个观念渊源的历史考察.人民出版社,1992.
[4]邓联合.庄子“逍遥游”释论:庄子的哲学精神及其多元流变.中国哲学史,2009,(2).
滕星妤 浙江师范大学法政学院
(责编 张佳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