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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照亮世界
——浅谈贾平凹《带灯》小说中的人物形象

2014-04-11

关键词:老伙计贾平凹竹子

于 淼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同样的感受在贾平凹的小说《带灯》中也有体现,虽然二者有着很大不同,但在深层内涵中是一样的,能否独立于浊世,能否保持一颗纯真的心,摆脱繁琐生活自我沉静。小说里的樱镇到处都有虱子,所有人身上都有虱子,“大家也就觉得灰虱子蛮漂亮的”,人们并不觉得是虱子是极坏的东西,沉浸在这种虱子带来的瘙痒之中,这种瘙痒感并不是快乐的,但也不是痛苦的,这种瘙痒似乎成了樱镇人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融入了樱镇人生活的一部分,如同烦恼和幸福一样,无处不在却又极难处理和寻觅,带灯和竹子讨厌虱子,却被大家认为是“小资”,最后连原本身上没有虱子的带灯和竹子都有了虱子,这样的瘙痒最后也将带灯和竹子吞噬。这种烦杂瘙痒的感受贯穿了整个小说,并让小说中所有人在这种痛苦中挣扎,却浑然不知。

一、女性

1.带灯与竹子。带灯是小说集中刻画的人物,她作为一名乡镇干部,她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每天与一些人、一些事周旋着,用自己的智慧和经验与上访者作斗争,她忧伤也无奈。她希望自己不被这些事干扰甚至感染,却不能如愿,因为她痛苦地发现“山里的人实在太苦了,……你的骨髓里都是哀伤和无奈”。带灯对上访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同情他们,处理问题时又不能不考虑大局。作为综治办主任,作为一名官场女性,处理问题时,她比男性更灵活更有温情。她喜欢在乡间走动,感受大自然的气息,感受农民与土地亲密无间的情感。带灯是一个充满生机和韧性的漂亮女人,但漂亮的外表并没有让她拥有幸福,她为了丈夫来到樱镇,可丈夫却要为追求他的绘画事业离开了樱镇,带灯不得不一直过着单身生活,就像带灯所说“我的好丈夫标准是觉得没有丈夫”,“尽管所有女人都可能是妻子,但只有极少幸运的妻子才能做真正的女人”,她已经感受不到婚姻给她带来的幸福,在与张膏药的媳妇一起做酱豆时,戒指掉到了酱缸里,这似乎也预示了她的婚姻的最终走向。

小说中带灯一共给元天亮发了26条短信,每一条短信都如一篇精美的散文,让人感动,也让人心酸。但随着生活和精神的负担越来越重,她在发给元天亮的短信中不仅是诗情画意的美好,也添加了生活的周遭的烦恼,抱怨越来越多,但她极力的想摆脱这种困境。带灯总给元天亮发短信,在短信中倾注自己对他的崇敬与爱慕,她是一个婚姻不幸的人。这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带灯对元天亮的情感寄托也是精神出轨的一种表现。她对元天亮的情感是复杂的,因为带灯自己是一个有复杂生活背景的女性,元天亮是带灯所向往的即有能力又有才华的成熟男性,这一点,带灯在她丈夫身上是难以找到的,在她看来,丈夫所追求的更多的是物质上的享受,整天做着成为城里人的梦。带灯心里是有着诗一样的青春和美好,她理想中的爱情与现实是相悖的,丈夫无法给她想要的那种美好幸福婚姻,她只能把这种渴望藏在心里。而元天亮在樱镇的事迹和他写的书无形中打动了带灯,她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为自己塑造了一个爱人的形象,她将自己的爱寄托在这样一个成功并成熟的男性身上,在用短信的沟通上找到心灵的平静和倾诉的对象,对带灯来讲,这似乎也是一种保护,因为她可以在寄托自己情感的同时又不被人所知,也可以说坚守住某种道德的原则。可以说,带灯与一个樱镇的众所周知的人短信来往、情感付出是幸福和欣喜的。她给元天亮发短信时,周遭的琐事都因为此时的心灵的平静而变得淡一些,她虽然清楚这种感情是无法得到回应的,不足以支撑她一直勇往直前,摆脱现实状况。她只能在自我虚构的爱情里独自行走,这种梦幻的不真实性最终也会以失望甚至毁灭作为结局,这也构成了带灯那悲剧生活的一部分。经历了一场群众械斗后,带灯的精神世界终于被无情的现实击垮了,她患上了夜游症。在小说里,作者不厌其烦地谈论过一个疯子,起初并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是到了最后当患了夜游症的带灯在晚上偶遇疯子时,她与疯子有了同样的行为,她的精神状况很差,甚至把与元天亮的交往也告诉了别人,这时的带灯已无法承受更多的事情与秘密。可是,带灯白天还保持着较为正常的行为习惯,当竹子向领导反映带灯的精神状况时领导不相信。可到了晚上,带灯开始夜游,最终走向崩溃。带灯最后的崩溃,不是由于身体上的创伤,而是精神的负累。

作者还塑造了一个到镇政府工作的年轻女大学生形象——竹子,她的身上可以看到稚气未脱的带灯的影子,看到她,就如同看到当年带灯如何一步步成为起来一样。她青春、冲动、爱漂亮,却缺少带灯身上的坦然和从容。她喜欢与带灯一起处理上访纠纷,对带灯像亲人一样,却因为带灯是她的领导却保持一定的距离。小说中有这样一个细节,竹子也想改名叫“笛子”,可是没有成功,这可以说明竹子虽然是带灯的影子,有着与带灯相似的漂亮外貌和智慧,可她不可能成为带灯,带灯是独一无二的,她缺少带灯的天分与灵性,执着与洒脱。带灯总是努力给别人带来希望,为那些真正在痛苦边缘游走的上访者付出心力,却最终耗尽了心里的那盏灯。当樱镇出现萤火虫阵,无数的萤火虫落到带灯身上时,“竹子看着带灯如佛一样,全身都放着晕光”似乎预示着带灯心里的那盏灯会被重新点亮。

2.四个铁老伙计、十三个妇女、二十四个老伙计;王随风、马连翘。小说中带灯在基层的村子里都有联络的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女性,并且这些女性都有着相似的处境——丈夫角色的缺席。带灯的四个铁老伙计六斤、刘慧芹、陈艾娃、李存存的婚姻都是不幸的,她们代表了女性尤其是农村女性在婚姻中不幸的不同方面,没有孩子被村里的人瞧不起、丈夫酗酒后打人、没有儿子被丈夫殴打、没有经济地位等等。通读全文不难发现这些女性的丈夫在小说中没有过多的正面描写,多是以丑态的方式呈现出来,这种状况下这些女性似乎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丈夫不再是她们依靠的一切,她们在婚姻中独立面对。“老伙计是樱镇男人之间的称呼,带灯却把她觉得友好的村寨里的妇女也称作老伙计”,从这一点看来,这些被称作“老伙计”的女性由于家庭丈夫角色的缺失而变得坚强甚至可以比男人还能独当一面。带灯在与这些“老伙计”联络和处理乡村间的矛盾纠纷问题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从女性角度考虑问题,而是变得更加客观与中性,但又不失柔肠,这些女性为带灯处理和掌握乡村基层的问题时减少了许多烦杂的过程。在这些老伙计身上也充分的体现了农村妇女那坚强、热情、朴实的一面。最后带灯的老伙计发展到了二十四个,她们为受伤的带灯熬粥,用心灵的温暖为带灯疗伤。在这些女性身上我们看到与冷漠的樱镇不同的温情,这些女性是小说中正面描写的女性。她们就如同冰冷水面上自由飞翔的萤火虫,点点温暖照亮黑夜。

而与之相反的是王随风与马连翘,在这两个女性身上我们看不到与“老伙计”相似的东西,却把女性身上另一面展现出来。王随风是樱镇有名的上访户,小说中描写了两次带灯与王随风的正面交锋,第一次是王随风在县城上访时喝了农药,带灯和竹子将她强制带回村里,另一次是在黄书记将要来樱镇时为防止她上访闹事而作为重点的监视对象,在这两次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作为一个生活在痛苦和贫困中的女性,王随风自己无法承受这一切,她靠政府的救济生活,只能在一次次的上访中引起别人对自己的关注,她见到任何人都如同“祥林嫂”一样哭诉自己的不幸,她沉浸在这种痛苦中并迷失了自己,只知道通过上访为自己挣得利益,却不会像其他“老伙计”一样自力更生寻求解决问题的方式。可想而知,她最终的命运也会如她的名字一样随风飘散。与王随风相比,马连翘这个女性就更丰满的多,她的身份是元黑眼的情妇,为了儿子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反而觉得像抱住一棵大树获得更多的利益。她泼辣、无理,因为家里妯娌间的纠纷不让自己的公公和婆婆见面,还因此与带灯打架,她缺少作为妻子和儿媳的责任和义务,但作为母亲,她爱着自己的孩子,也是因为爱自己的孩子才出卖了自己肉体沦为元黑眼的情妇。在元氏与换布家发生械斗时,马连翘遭到了众人的指责,“无数的手指指着她,无数口的唾沫唾在她的脸上”最后“瞬间里衣服被扯成条条,两个奶漏出来,奶头子也被拧掉了”。马连翘被以女性最为受羞辱的方式惩罚了,似乎也是作者对马连翘的惩罚,然而这种带有强烈侮辱和血腥的惩罚方式对一个女性来讲似乎过于残忍了。

无论是带灯还是老伙计、王随风、马连翘、张膏药儿媳,不难发现她们的婚姻都是不幸的,丈夫基本上都是缺席的,她们有些人甚至连生存都无法保证,更不要说未来了。带灯与其他女性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是现代知识女性,又有着大自然般美好的心灵。她经济独立,无需依赖丈夫生存,所以在情感上她是独立的,她以平等的姿态寻求爱情,但现实是无奈的,她无法找到与自己心灵相契的爱情,她婚姻的悲剧也是某类现代知识女性生活状况的真实写照。其他的女性大多为家庭妇女或是农村妇女,她们没有自己的工作,经济上完全依靠丈夫,家庭地位低下,整天忙于生存,情感对于她们来讲是奢侈品,在这种重负之下,她们走上了边缘。从这些女性身上,可以了解到作者对现代社会道德精神沦丧的批判和当代女性命运的反思。

二、男性

1.马副镇长、镇长、书记、侯干事。围绕带灯的镇政府工作,小说描写了几名男性镇政府工作人员,其中有身为领导的书记、镇长、还有一名干事。在小说中这些政府工作人员大多并没有提及姓名,都是以官职相称,这暗示着在政府里工作的人相似的工作状态和工作模式,每个工作人员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其他的乡镇中也同样如此。马副镇长是小说中刻画得较为鲜明的,他有抑郁症自杀未遂,想着自己的各种死法,他是一个不得志的副镇长。他认为樱镇是一个废干部的地方,他有一个笔记本记载着所有下马的官员的事迹,可以说他是最了解樱镇的官员,处理事情经验丰富,可他却没有在仕途上有更高的发展。他喜欢会看眼色做事的侯干事,对于初出茅庐的竹子总是训斥。他主管计生办,对于那些超生的妇女手段强硬,这与小说中说他为了治病吃死婴肉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互联系的,计生办的这种工作性质在分人看来就如同吃人一样,缺乏人性。在书记与镇长不在镇里发生械斗时,他作为在镇里的最高官员能够比较镇定的指挥处理紧急状况,但当他看到械斗后的场面时,“浑身就稀软了”,在没有了先前的镇定“马副镇长哭丧着脸说:‘带灯,失塌了,这下天都失塌了!这得给书记镇长赶紧汇报,你担当不起了,我也担当不起了!’”。械斗后,带灯和竹子负起了全责,并受到了处罚,这是别人不愿看到的,小说的最后小结马副镇长说:“这天不是个正常的天了,带灯,这天不是天了。”这不仅显示出在马副镇长心里还有一份忧民的意识,他似乎对于械斗后的处理也感到不满可又无可奈何,与此同时也预示着樱镇最终的失落。樱镇在元老海的时代里虽然没有得到发展,由于阻止公路的开通,村民十分贫困,但村民是团结的,然而现代社会的发展让樱镇失去了更多,大工厂的引进对樱镇来讲是好是坏并没有在小说中的得到体现,反而樱镇美好的环境却存在着隐忧。作者通过马副镇长说出了自己对于樱镇引进大工厂的担忧,也表达出作者对于基层机关工作的担忧。

小说中的书记和镇长都希望在仕途上有更好的发展,他们怕上访者影响到他们的前途,希望将上访问题彻底的解决掉,可是正如带灯所说,社会是陈年的蜘蛛网,动哪儿都掉灰尘。上访问题是社会的大问题,也是民众发出声音的途径,如果上访问题彻底的解决了,是否中国就没有声音了,成为了聋哑的国度。为了防止群众在黄书记来樱镇视察时上访,带灯拦截了王随风,让陈大夫骗了王后生,将尚建安和他的四个小组长带到了公安局,这些非常手段可以看出作为基层工作人员的带灯在重压之下也不得不选择屈从,虽然她自己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可是面对如此棘手的工作,带灯已无法想的更多。书记和镇长将引进大工厂作为重中之重的工作来对待,一切不利于工厂引进的事情都要及时处理掉,这在书记的七大原则中表现的最为明显,当大工厂的建设受阻时书记雇佣樱镇势力较强的元家兄弟协助搬迁,虽然小说中没有正面描写书记与元家兄弟的关系,但是从侧面可以看到书记和镇长对于元家兄弟的纵容,如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开了沙场。与书记相比,镇长就有失谋略与干练,在处理问题时也没有书记的经验丰富,但是镇长却比书记温和得多。镇长与带灯是同学关系,镇长对带灯也有些许倾慕之情。镇长在许多问题上都要请教带灯或是让带灯帮着处理。镇长与书记的关系十分微妙。镇长心里期盼着当大工厂引进后书记可以到市里工作,自己可以被提升为书记,但是却又担心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当镇长跟书记都配车了以后,奇怪的飙车引来了车祸,停车位置的改变也显示出镇长与书记在工作上的明争暗斗。

2.王后生,陈大夫、张膏药。王后生是有名的上访户,他不仅自己上访,还帮助村民写上访材料并以此赚钱。这个人物的设定几乎将所有有名的上访户联系起来,镇政府的人烦透了他,他也有无理取闹的时候,可是作者并没有片面的处理王后生这个人物,他帮助别人上访,反映情况也基本属实,但却得不到大家的理解。他家徒四壁,生活在底层,但却可以写一手好的上访材料。在王后生身上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有名的上访户,也看到了政府工作人员在处理上访问题时让人难以理解的一面,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是上访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的原因之一,为了逼王后生将关于大工厂污染的上访材料交出来,镇政府工作人员用了轮番殴打的方式使其就范,我们同情他的遭遇,可是当他带着蛇与书记谈判是我们又觉得他十分可恨。带灯与竹子一直将他作为首要的监视对象来看待,可是当竹子发现带灯在械斗后有了夜游症,并且觉得处罚不公平时,她写了一份上访材料,在偶遇王后生时给他看了,虽然没有写事后是如何发展,上访的材料有没有成功寄出,带灯是否能够得到公正的对待,但是王后生的一句话却让人了解了上访人复杂的心境“受委屈的心情都是一样么。”

在小说的人物设置中有两名医生:张膏药、陈大夫。阅读全文不难发现这两位都是中医,而且两人的关系很复杂,张膏药的儿子去世后,张膏药的儿媳与陈大夫有暧昧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矛盾很深。张膏药儿子死后,其生活很艰辛,他为几棵树与别人发生争执,最后却被烧死在自己家的屋里,他的命运是悲惨的。陈大夫与带灯的关系较好,带灯从他那里学了很多关于中医的东西,并且学会了给别人抓药。小说中有多处关于中药的描写,带灯上山采中药,带灯给十三个妇女看病,给王后生看病,给元天亮寄中草药,马连翘的名字这些都与中药有着密切关系,文中甚至还写了一些治疗疾病的偏方和按摩的手段,这样的叙述笔者认为是一方面中医是中国的医学,作者试图用中医精神宗旨温和的治疗樱镇人民精神的疾病和痛苦,可是这些人一方面由于家庭贫困无法医治或是不相信带灯的方子,最终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另一方面作者进入中老年后,是对于身体提高了关注而引起的。

《带灯》让我们看到了贾平凹先生突破自我的努力,也看到了他一直所坚守的土地。贾平凹先生在《带灯》面世后回答记者问题时曾说:“我是从农村出来的,血液里还是对农村有感情,……虽然父母不在了,但祖坟还在,逢年过节还要回去祭坟。这是一个生命和灵魂连接的东西。另外,农村丰富得很。中国现在虽然实行城镇化,但毕竟是一个农业国家。农村面积大,比重也特别大,农民问题解决了,我觉得别的问题才能彻底解决。关心农村、关心农民其实是在关心整个中国的进展。城市里我只对文化圈熟悉,写起来会显得单调一点。”贾平凹先生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农民的土地上,注视着他们的生死悲欢,希望将他们的痛苦与欢乐展示给读者,也为着他深深理解和同情的农民寻找着出路。在《带灯》中我们看到了贾平凹先生的努力,也看到了现实的残酷无情,希望这如同带灯一样的女性能在黑夜中走得更远。

[1]贾平凹.带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2]徐柏荣.贾平凹散文选集[M].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

[3]王晶晶.新作《带灯》面世后接受本刊专访——贾平凹:“很多人根本看不到我的苦心”[N].文化,2013-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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