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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情结长安气质
——贾平凹从商州到西安的文学创作

2014-04-10程华

商洛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商州贾平凹西安

程华

(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商洛726000)

商州情结长安气质
——贾平凹从商州到西安的文学创作

程华

(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商洛726000)

贾氏的文学艺术创作经历了一个从“商州”到“西安”的文学创作过程。早期的商州生活,是其艺术禀赋、个人性格的生成之地,是基于血缘和地缘的生命情愫,源自少年生活经历的无意识的情感经验,成为贾平凹文学创作的原始故乡。贾氏艺术经验的获得、艺术意识的形成,生活和阅历的增长,对社会和人生的判断和认识,都是在四十年的西安生活经验中完成的。贾氏借助“商州”的故事和人物,创造出一个超越了“商州”的更为普遍和更为博大的文学版图,而这样的超越,基于他四十年的长安生活,他的文学艺术观念、精神追求和他的文人气质与他在古城西安的生活经历是分不开的。吸纳长安文化的风度和精神,贾氏的文学艺术创作愈益开阔。

贾平凹;商州情结;农民经历;长安气质;文人生活

贾平凹出生丹凤棣花,在乡间小村呆19年,少时贫寒,经历文革,家庭变故,后在社队时期因其出众的文学和书写才能被推荐上西北大学,从此,山中蛟龙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在长安这块历史文化底蕴丰厚的地方,贾平凹潜心创作,结交文学、书画、音乐等各类好友,收藏奇石和汉罐,在自己周围形成了谈诗论画的文化天地,在这里,贾平凹吸纳汉唐之气,在传统美学和现代意识的交融互通中,成长为诗书画皆通的文坛大家。

一、贾平凹的商州农村经验

贾平凹1953年出生于丹凤棣花。贾平凹在很多文章中提到棣花,据说是因漫山遍野的棠棣花遂有其名。棣花是丹江流域经河水冲击而形成的盆地。贾氏老家四面皆岭,蜿蜒曲折,岭上林木肥茂,并有“松中藏月”美景,是说“山岭两边高,中间低,宛若一柄下弦月,而月内长满青松,尽一搂粗细。”[1]88贾氏的故乡,山多水多,“山岭拔地而起,弯弯有奇崖,崖崖有清流”[2]63,自然风景优美,如今,顺着车道,仍可看到土崖上向外渗水,走进农家村落,老百姓可就地打水井,村头的泉水仍汩汩冒水,冬天不枯,夏天不溢,甘甜清冽。经常会看见有人在泉边洗菜洗衣,拎桶担水。泉水流下,是上百亩的水田,稻麦两收。如若春夏之交去棣花游玩,村子下面,毗邻丹江,是一塘挨着一塘的莲池,有红莲和白莲,一朋友拍摄的红莲,在大片大片的荷叶之间,莲花怡然独立,风姿绰约。棣花的莲藕,经济价值很高,如此丰茂之地,给养了百姓,又收获了美丽。贾平凹有着浓厚的爱莲情结,写莲、画莲,他称莲是生命的精神之花,如同火而有焰,文是人的精神之光,怕是生养在这钟灵毓秀之地,才有这如莲般的超凡脱俗之才吧。

贾平凹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成长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代的苦难、历史的动荡,加之个人经历的磨难,自然而然的渗透在一个农村敏感少年的生命中。贾平凹和大多数出生于五十年代的作家一样,如莫言,儿时生活在清贫艰难中,莫言在他大量的作品中谈到童年最大的感受就是饥饿。贾平凹也经历过饥饿的磨难,不仅如此,身体的瘦弱、家庭的磨难,使一个敏感的少年过早成熟,获得了生命最初的独特体验。文革期间,他的母亲患了胁子缝疼,身子虚弱能被风吹倒时,他的父亲被诬陷为反革命罪,贾平凹被列为可教子弟,开始了在社队屈辱的生活。社队生活一方面使贾平凹亲切了脚下的这片土地,“我已经能闭着眼睛说出我们村的土地在前河滩是多少亩水田,西河滩是多少新修地;东是多少亩旱田,西又有多少亩梯田。我爱土地,爱土地上的每一株庄稼苗……”[3]28但同时,繁重的体力劳动和社员的歧视,又加强了贾平凹的自尊和自强意识。“从运麦糖开始,我被队长派了运粪、套牛等农活,每天挣三个工分。那时一个劳动日是十分,十分工分折合人民币是两角,这就是说,我一天从早到晚的劳动可以赚得六分钱。由于个小,力气又不大,我总是被骂,他们骂人都非常难听,还算运气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队长是分配了我和妇女一块劳动的。”[3]22“我不甘心就这样受穷一辈子,只要有机会,一定要从这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3]23。在后来的庙沟水库建设中,贾平凹因为能文会写,成为水库建设中的一员,也因其出色的表现,被推荐为西北大学的学生,从此,离开了他既憎又恨的农村。

正是有这样的农村生活经历,才有了他生命中最深刻的体验,“人生的苦难是永远和生命相关的,真正的苦难在乡下,真正的快乐在苦难中。”[3]110贾平凹对农村、土地有了摆脱不掉的情愫。他爱农村,在他成名之后,他始终正视自己的农民身份;他爱土地,认为土地是老百姓的给养之源。“1993年,我刚刚出版了我的长篇《废都》,我领着我的女儿到渭北塬上,在一大片犁过的又刚刚下了一场雨的田地里走,脚下是那么柔软,地面上新生了各种野菜,我闻到了土地的清香味。我问女儿:“你闻到了清香吗?女儿说没有。我竟不由自主地弯腰挖起一撮泥土塞在嘴里嚼起来,女儿大惊失色,她说:‘爸,你怎么吃土?’我说:‘爸想起当年在乡下的事了,这土多香啊!’”[3]109土也成为他自己生命和文学的给养。他爱土地上劳作的农民,关心他们的命运,他的后期小说创作,始终未离开土地和农民。

少年贾平凹孤独敏感。他会对天空的一片云,或是地上的一只蚂蚁注目良久。童年时,“我常常到村口的荷花塘去,看那蓝莹莹的长有艳红尾巴的蜻蜓无声地站在荷叶上,我对这美丽的生灵充满了爱欲”。在沉重的劳作中,贾平凹热爱上了家乡的沟沟岔岔。“商州的山岔一处是一处的新境,丰富和美丽令我无法形容,如果突然之间在崖壁上生出一朵山花,鲜艳夺目,我就坐下来久久看不够”[4]90,童年时期这种对山水美景的印象和感受,后来全部用文字描画出来,点缀在他的商州系列文学作品中,为读者呈现了一幅异常美丽多彩的商州山地图。

贾氏少时长于感受,有较好的文学敏感,作文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在课堂上朗读。初中时期,就帮父亲为学生批改作文。在公社社队时期,贾平凹多处搜寻村子里那些没头没尾的古书。“那些天上地下的,狼虫虎豹的,神鬼人物的,一到晚上就全活在脑子里,一闭眼它就全来。这种看时发呆看后更发呆的情况,常要荒辍我的农业”[4]93。少时贾平凹虽没看过太多的文学书,可是他却善于感受,长于想象,文字的东西、生活中的景象、儿时的记忆,会在他头脑中转换成印象。李长之先生说过,诗人比普通人的不同,在于诗人是情感的,是印象的,贾平凹做农民力气小,可却感情丰富,长于印象记忆,这恰恰证明了贾平凹的诗人禀赋。

贾平凹生性孱弱。这孱弱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他,始终未曾离弃。出生后因怕孩子养不大,就“男站女位”,扮成女孩的样子养大;也因这孱弱,他与农村伙伴的玩耍中备受欺辱;这孱弱伴随着他来到城市,开始写作后,他就与药罐结缘,甚至有人说他的文章中有药味;每写完一部大部头的作品,他就要到医院恢复元气。体弱、疾病,甚至矮小,这天生的孱弱,使贾平凹自卑、自怜,但自卑和自尊如同孪生兄弟。如此孱弱的体质,却具有强劲的精神力量,一生充满生命力。

贾平凹少时的自画像有很多的共性,比如瘦小、孤独、低着头、大脑袋,这些特点在他从小学到初中到社员一直到大学,基本没有改变:

小学时,“瘦瘦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大脑袋,脑袋的当旋上有一撮高高翘起的毛发。我总打不过人,常常人揪了那撮毛打。”[3]4

初中时,“我很瘦,有一张稀饭灌得很大的肚子,黑细细的脖子似乎老承担不起那颗大脑袋。”[4]88

社员时,“在棣花的水田塄上,牛头岭的坡道上常常有一个孩子低头走道。他迟早都背着一个背篓,背篓很大,背篓底直磕着小腿腕子,他永远在低着头。”[3]22

大学时,“他踽踽地走了,他走的样子很滑稽,一只极大地书包,沉重使他的一个肩膀低下去,一个肩膀高上来。”[4]167

这些自画像里透露出少时的贾平凹天生孱弱,但如村里人所说,“仰头的婆娘低头的汉”,低着头走路是一种态度,一种时刻准备着积聚力量的态度。那年岁,冬季里,别的孩子在热闹着“摇铃”取暖,贾平凹要不呆在操场的一角,慌乱的瞧蚂蚁运行,要不就彳亍在河堤,将那河堤堰上的落叶点燃,看“那烟丝丝缕缕升起来可爱,那火活活腾腾起来可爱”[4]92。少年贾平凹在众人眼里是怯懦的、孤独的,但却内心里积聚着、向往着生命的升腾和活泼。这种内心的力量在贾平凹父子三人的背柴中表现尤为明显:

父子三人啃了黑馍,黑馍冻硬如石头,啃不动,抓雪吃了几口,背柴下山从沟垴下来先在河滩里走10里,又爬上河边的半坡,那是砍柴人最头疼的一段路。因为一边靠坡一边临河,沿途有固定歇脚的地方,但走不到每一歇脚地,你是无法停下来的。歇脚地与歇脚地的距离是砍柴人久而久之形成的,是人负重能力的极限。我咬着牙,默数着数字往歇脚地赶。我在以后的生活中,这种需干到歇脚地不可的劲头成为我干每一件事的韧性和成功的保证[3]62。

在父亲被打成反革命,家道中落,贾平凹快速成熟,懂得世态炎凉,懂得人情世故,下苦劳动为家里人谋食奔波,锻炼体力也养成韧劲——这是山地人最可贵的精神财富。贾平凹在后来的写作中,从上世纪70年代末到如今,即将四十年,那些早年和贾平凹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立志写作的作家,有的经商了,有的高升了,但是贾平凹一直笔耕不辍,在人生最失意的时候,在写作最艰难的时候,在疾病最痛苦的时候,贾平凹从未放弃,不仅仅是对写作的爱好,更是生命韧性精神的验证。

二、贾平凹的西安文人生活

比起同时代的文人,贾平凹是幸运的。1972年,贾平凹19岁,进入西北大学文学系,接受专业文学基础课程的学习。在七十年代,受《讲话》精神的影响,在很多文人的意识里,生活经验远比文学理论知识重要,陕西以至全国的文学工作者,基本都扎根基层,从老百姓的生活中获取第一手的文学素材。贾平凹的前辈柳青先生,为完成《创业史》,在原陕西长安县皇甫村挂职14年;陕西作家陈忠实,一辈子在农村基层工作,后到文化馆、创作室积累写作经验,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文学专业知识的教育。作为后起的文学青年,贾平凹因文学创作成名后,在接受记者的访谈时称,在文学创作过程中,生活经验固然重要,但基础的文学理论知识更重要。“在某种意义上讲,文学不再仅仅是普及性的了。艺术源于生活,生活却绝不能等于艺术。写什么的问题固然十分重要,怎么写的问题也同样要重视。因而,陕西的作家初发势猛,过后则劲不足,往往突破之时限于困境。”[2]61贾平凹这段话说明,比起生活经验,艺术意识更重要。而要获取文学艺术经验和技巧,就需要开阔的视野,多维度艺术体验,需要现代意识的渗透、艺术境界的提升。贾平凹从1972年来长安,在西安生活40余年,广泛博览各种文学作品和理论书籍,接受各类文学艺术门类,在中西文学艺术理论知识的融会贯通中,不断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创新艺术形式,在文学艺术创新中为读者和广大文学爱好者分享自己的文学经验。

1972年,贾平凹始到西安,即喜欢这座氤氲着传统文化韵味的城市,“当百年之后躯体焚烧于火葬场,我的灵魂随同黑烟爬出了高高的烟囱,我也会变成一朵云游荡在这座城的上空”[5]380。贾平凹钟情于这座城市,如同一个人和一座城之间的缘分,这座城里,有贾平凹钟情的文化遗迹、文化氛围、艺术趣味,乃至精神世界里的渴求。

西安这座城在贾平凹眼里,算是全世界范围里最具古城魅力的,它的城墙赫然完整,大街小巷方正对称,四合院砖雕门楼下有着已经黝黑了的花石门墩,透过那些古城街巷的名称,诸如贡院门、书院门、竹笆市、琉璃门、散场门、端履门、炭市街、麦苋街、车巷、油巷;尚德路、教场门、四府街、骡马市;大有巷、后宰门、马场子、双仁府、北院门、含光路、朱雀路、马道巷……,便可直视到遥远历史的现场中去。不仅如此,如若文物是历史的框架,到了西安,到了陕西,可通过历史文物感受历朝历代的更迭变迁。“到周原博物馆去看青铜器,到咸阳博物馆去看秦砖秦陶,到碑林博物馆里看石雕碑刻,到西安历史博物馆去看汉俑和唐壁画,到西北大学博物馆看瓦当和封泥,到陕师大博物馆看古帖名画”[3]126。在这些历史的遗迹里,全方位保留着中国的传统文化,可以了解古中国的文化历史的发展。贾平凹的散文《陶俑》,正是在这些埋藏了几百几千年的历史文物陶俑里,贾平凹感受到中国文化浑然厚重乃至苍凉的韵味,贾平凹明白了真正气势雄浑的文化在汉唐。贾平凹或许就是要寻找汉唐雄风,要让汉唐雄风在他自己的文学与书画作品里重现,才来到西安的吧。

贾平凹在西安最经常去的地方是茂陵和碑林,到茂陵去看汉代雕刻,在那只石刻的虎身上,贾平凹感受到了卧虎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简单线条中孕育着厚重的精神,体味到了中国艺术的审美内涵就是“重整体、重精神、重意象”,如何在看似简单的艺术形式中,在传统的艺术表现技巧中包含厚重苍茫的精神内核,表现现代人的精神和气质,是贾平凹因“卧虎”而体味到的艺术精神。碑林,放置着大量书法家于右任从各地收集的魏晋时期的碑帖,正是在这些古碑帖上,贾平凹感受到魏晋书法张扬个性、气势苍茫的艺术风神,贾平凹收集魏晋碑帖拓片,力求在自己的书法艺术中融入苍茫大气的魏晋笔法和意趣。

贾平凹初到长安,长安文坛风气就很浓厚,柳青、杜鹏程、王汶石这些五六十年代成名的作家,成为年轻作家写作道路上的楷模,在贾平凹的眼里,石鲁和柳青是“旷世的天才”,其中石鲁和赵望云的书画艺术代表着“长安画派”的艺术精神。同辈的路遥在贾平凹眼里是“说话做事很有气势”,他的文章也能给人黄土般浑厚阳刚的力量;陈忠实获得茅盾文学奖,贾平凹说这是“上帝的微笑”。上世纪九十年代,陕西作家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京夫、高建群,分别以其作品《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废都》《八里情仇》《最后一个匈奴》成为陕军东征的代表作品,也见证着陕西作家在九十年代的文学成就。西安这座城市不仅蕴含着传统的历史文化韵味,在快速现代化的过程中,也是具有浓厚文学艺术氛围的城市,作家、书画家、音乐作曲家高人辈出,贾平凹作为创作中的大家,酷爱书法和绘画,对古乐器埙也情有独钟,多年来,在贾平凹周围形成了一个文学艺术品类多元化的文人圈子,这些文人在一起品鉴书法、鉴赏作品、谈论艺术理论,交流精神志趣,是贾平凹西安文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朋友》一书,详细生动地记载了贾平凹与艺术家圈子的交往。在这本书中出现的作家、书法家、画家和音乐家有:穆涛、孙见喜、方英文、孔明、匡燮、贺荣敏、吴三大、李正峰、李世南、侯志强、陈其道、郭钧西、何海霞、王炎林、马治权、陈云岗、金伟、李梅、杨毓荪、李饶、马海舟、叶炳喜、张和、芦苇、谭宗林、杨晓杨、李杰民、刘宽忍、陈兆朋、徐义生、西丁等[6]4。

也正是在这样的文人圈子中“静坐玄思,不知不觉”,贾平凹认识到,不论什么艺术,最高境界都是一样的,如同贾平凹自己所说,“我的文学写作和书画,包括我的收藏,都基本上是一个爱好,那便是一定要现代的意识,一定要传统的气息,一定要民间的味道,重整体,重混沌,重沉静,憨拙里的通灵,朴素里的华丽,简单里的丰富。”[7]221

三、贾平凹从“商州”到“西安”的文学超越

20载农村生活,钟灵毓秀的山水环境赋予了贾平凹如水般的灵气和烂漫的想象,少年艰难多舛的遭遇磨炼着贾平凹面对苦难的坚韧和耐力,在农村的生产实践和劳动经历中,培养着贾平凹亲土爱民的农民情结。这一切,是一个人的少年成长经历,但对于作家而言,却是创作的情感基础。贾平凹正是从自己熟悉的故乡生活写起,开始了他漫长的文学探险之路。从故乡的山水景物到故乡的地域文化,从故乡的人情物理到故乡的历史变迁,贾平凹的文学版图始终未离开过故乡的视线,但同时,贾平凹又借助故乡的故事和人物,创造出一个超越了故乡的更为普遍和更为博大的文学版图,而这样的超越,基于他四十年的长安生活,他在古城西安的生活经历,他的文学艺术观念和精神追求也是在西安生活中形成的。虽然他自称农民,如乌鸡乌在了骨头里,可是,他的视野开阔、他的胸怀博大、他的现代意识,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农民所能具有的。贾平凹以知识分子的意识和责任,一无既往地传达他对故乡的感情,表达他对农村的发展、农民命运的关注。

商洛山地钟灵毓秀,自古就是秦楚文化的杂交地带,“雄而有韵,秀而有骨”的山水气质使得贾平凹天性里即有灵秀善感,充满想象力的一面,又有拙朴质实的一面,这在贾平凹的早期散文和小说里皆有呈现。“大凡文学艺术的产生和形成,虽是时代社会的产物,其风格、源流又必受地理环境的影响”[2]63,山水自然、地理环境是文学家和艺术家禀赋里的东西。陕北的黄土高原,连绵起伏,给人以粗犷古拙之感,是路遥作品刚硬风格的基础;褐黄凝重的关中平原,儒性平稳的关中文化是陈忠实作品厚重凝练风格的源头;贾平凹早期作品感情细腻,文笔灵秀,得益于陕南山水的清明俊秀。

作家的性格养成源于童年的生活经历。贾平凹天生体质孱弱,因而自卑敏感;少年生活坎坷艰难,激发了性格中自尊自强的因素。陕南山地生存环境艰难,陕南山里人多吃苦耐劳,贾平凹少时生存艰难,保留并发展了这一山地人善忍耐的本性。鲁迅认为中国国民性,包括知识分子身上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不认真”,这种不认真表现在工作领域就是干活不彻底,得过且过,鲁迅先生在他的很多文章中,诸如《秋夜》《过客》中都极力赞美坚韧的生命精神。贾平凹性格中的韧劲,是山地人的本性,又是自己成长经历中的最可贵的品质,这种生命的体验,在贾平凹成为作家后,成为自身性格中最宝贵的因素。

早期的商州生活,是其艺术禀赋、个人性格的生成之地,是基于血缘和地缘的生命情愫,源自少年生活经历的无意识的情感经验,成为贾平凹文学创作的原始故乡。四十年的西安生活经历,贾平凹广泛接触中西文学理论和文学书籍,系统的阅读了沈从文、孙犁、高行健、川端康成、泰戈尔、福克纳、李渔、李白、蒲松龄、钱穆、《世说新语》《搜神记》《山海经》等各类文学作品和理论著作,其阅读的中西方美术理论作品的数量不亚于文学理论作品,阅读的时间不少于写作的时间。贾平凹仰观天地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在写作之余,走西路、进山东、赴江浙、去定西,用脚步丈量了大半个中国。在西安,贾平凹交友谈文弄书,在其周围形成了非常博大的文学艺术圈子。四十年的城市生活,贾平凹在行走、阅读中开阔视野,了解时代;在笔耕不辍的写作中扩大自己的文学版图,形成独立的思维意识和审美意识;在和朋友的交流和谈天中开拓艺术品类。其艺术经验的获得、艺术意识的形成,生活和阅历的增长,对社会和人生的判断和认识,都是在四十年的西安生活经验中完成的。如果说,商州生活给予作家的是禀赋、是情感和性格的基础,那么,城市生活给予作家的是经验、思想、态度和观念的养成,是艺术风格的形成。

贾平凹虽然自认为自己是农民身份,为农民而写作,可是四十多年的城市生活经验,早已使贾平凹超越了农民意识。如同作家莫言所说,一个从农村出生的作家只有走出农村,才能真正认识和超越农村。贾平凹作品中的故事是商州的,人物是商州的,甚至人物语言也是商州方言,但是,贾平凹以故乡为基础的写作,因为有了城市的生活经验,有了相对独立的知识分子意识,商州,包括生养贾平凹的地方棣花街,就成为贾平凹“反映社会历史变迁,反思和批判现实生活的媒介”[8]。在以故乡生活和故乡人物为原型的写作中,包含着作为知识分子的责任意识和人性判断。

四、结语

就艺术体验而言,早期的贾平凹艺术风格如明月般清灵秀美,更多的是地缘和禀赋的渊源,楚文化的浪漫恣肆潜在地影响着贾平凹的性格,多情善感,富于想象力,所以早期作品主情因素多一些。90年代以后,贾氏警惕着作品中的灵秀之气,自觉追求苍茫大气的艺术风格,这也因久居长安,受汉唐遗风的濡染。贾氏追求蔚为壮观、朴实厚重的汉魏风气,这种精神世界里的自觉追求,不论小说、散文,还是书法绘画,都混沌淋漓,苍茫大气。

[1]贾平凹.棣花,商州三录[M].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2001.

[2]贾平凹.王蓬论[M]//贾平凹文集:12卷.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

[3]贾平凹.我是农民·老西安·西路上[M]//贾平凹文集.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

[4]贾平凹.西大三年[M]//贾平凹文集:12卷.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

[5]贾平凹.西安这座城[M]//贾平凹文集:12卷.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

[6]程光炜.贾平凹与琴棋书画[J].当代文坛,2013(2).

[7]贾平凹.海风山骨——贾平凹书画作品选序,天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8]程华.贾平凹农村题材小说创作综论[J].商洛学院学报,2012(5):31-37.

(责任编辑:李继高)

Shangzhou Com plex and Chang'an Tem perament——Jia Pingwa's literary creation from Shangzhou to Xi'an

CHENG Hua
(School of Language and Cultural Communication,Shangluo University,Shangluo 726000,Shaanxi)

Jia's artistic creation has experienced a process from"Shangzhou"to"Xi'an",early life in Shangzhou generated the fundamant of his artistic endowment and personality,the longing for the life based on the consanguinity and geography,and the unconscious and emotional experience originated from young life experience formed the original home of Jia Pingwa's literature creation.Through 40 years of life experiences in Xi'an,Jia gained his art experiences,formed his art consciousness, increased his life experiences and completed his judgment and understanding to the society and life. Based on the stories and characters in Shangzhou,Jia created more broad literary landscape beyond Shangzhou,and this kind of surpassing was based on his forty years life in Chang'an,his concept of literature,spiritual pursuit and literati temperament can not be separated with his life experience in the ancient city of Xi'an.Absorbing the culture and spirit of Chang'an,Jia increasingly broadens his literary and artistic creation.

Jia Pingwa;Shangzhou complex;farmers experience;Chang'an temperament;literati's life

I206.7

:A

:1674-0033(2014)03-0009-05

10.13440/j.slxy.1674-0033.2014.03.002

2014-03-16

陕西省教育厅专项科研计划项目(2013JK0288)

程华,女,陕西韩城人,硕士,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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