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传统山水画和写实风景油画中空间的构建

沈桂林

（韩山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系，广东潮州 521041）

论中国传统山水画和写实风景油画中空间的构建

沈桂林

（韩山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系，广东潮州 521041）

中国传统山水画与西方的写实风景油画对画面空间的构建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表述，它们构建了两种不同类型的画面空间，体现出不同的情感特点，它们在画面空间的构建方式上的差别集中表现为透视的运用、画面色彩的表现、形体的塑造、虚实的处理这四个方面。

中国传统山水画；写实风景油画；画面空间；表现目的；表现手法

我们通常将画面的空间看成是画面中物与物之间、物与周围环境之间、物本身各个部分之间的距离间隔和区域。画面空间的形成是画家通过画面中黑白明暗、色彩、虚实的对比构建出来的，它是在二维的平面中虚拟出二维、三维或者多维的空间视觉效果。如达·芬奇在笔记中所说：“绘画借助于光和影，使平面呈显各种凹凸感，且彼此间的距离不等。”画面空间是一种虚拟的空间，它是构成画面的重要因素，在各种样式的绘画艺术作品中我们都能发现空间的存在，它让画面的物象得以区分，同时引导视觉按层次观赏画面。画面空间是人们对自然空间认识和理解的表达，它是一个经过视觉“看”、思维“想”和主观进行描绘的过程，而这些过程都是经过人主观思维的选择、思考和想象的，它带有强烈的主观意识。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史中，人的意识随着所处的环境的不同，演化出了不同的意识形态，在对事物的理解上也表现出了差异性，不同的理解产生了不同的认知和表述，这就使得人们在构建画面空间中产生了不同的认识和理解，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在表现画面空间上的差异就是建立在对空间不同认识和理解之上的。

一、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的画面空间特点

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是绘画艺术中两种不同的绘画样式，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发展历史，并形成各自完善的绘画审美体系，它们代表了两种不同文化。尽管同样是以风景自然为绘画题材，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却为我们呈现出对自然风景画面表现的不同理解和表述。通过对这两种作品进行分析比较，我们会发现他们在对画面空间的理解中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写实风景油画的画面空间是人视觉中真实空间的再现，在它的画面中要塑造出一种视觉真实的效果，它是从固定的视点出发，描绘固定的时间中人视觉所能观察到的自然景象，因此其画面空间像是凝固的真实的自然空间，仿佛是“镜子中的自然景象”。与写实风景油画画面空间的“视觉真实”相比较而言，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空间在画面中表现得更为意象。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画面空间也同样在描绘人的视觉中所看到的自然空间，但它的画面空间是随着视觉的移动而改变拓展的。正如宗白华在表述中国画家的视线时所说的：“我们的视线是流动的，转折的，由高转深，由深转近，再横向于平远，成为一个节奏化的行动。”[1]这就是说在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画面空间中视点的独特性，如描绘这座山时是在这个地点看的，它是仰视的，但在描绘其他的山的时候，画家移动了，地点发生了改变，可能走到了半山腰或山顶，那么画家看到的其他山就有可能是平视的或是俯视的，而在真实的自然中，画面中的几座山可能不在同一个视点范围内。中国传统山水画中的其他自然景象（包括树、水等）也是通过这种观察方式表现的，也就是说，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画面空间是画家在一段时间内，在不同的地点所看到的自然景物的综合，因此，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画面空间更像是在叙述画家在自然空间中的经历。写实风景油画的固定视点与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移动视点是导致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画面空间不同表现的最直接因素。

二、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中空间的情感

与真实的自然空间相比较，画面的空间是虚拟的，是由画家创造出来的。不管是写实的，还是抽象的或是其它的，它的产生总是经过画家的想象的，它是画家情感思维的一种表现。构建出什么样的画面空间，才能符合画家的情感需要？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在开始选择的时候就表现出它们关注点的不同。中国传统山水画在描绘自然景象时，总是最先考虑人与画面空间中物象的关系，它要表达的是人与自然的相互沟通和融合。中国传统文化中认为，人和天地万物一起产生、存在和变化的，他们之间是共通的，人若要追求自我的完善，就要不断用心去体会天地万物，让他们之间地精神能相互沟通并和谐地存在，而天地万物的存在精神则是在人的不断自我完善中得到体现。这种认知让中国传统山水画在构建画面空间时，总是将画面空间变成让人可以进入其中，人在画里面可以行走、游玩、居住，彻底将人与画面中的山、水、天、地等自然万物交融在一起。在选择构建什么样的画面空间上，写实风景油画则更喜欢构建一种“视觉真实”的画面空间。与中国传统山水画不同的是，写实风景油画将人和画面空间分割开来，将人摆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去感受和思考画面空间中所发生的一切，从中找到情感的共鸣，画面中的空间就是自然空间凝固的一个片段，通过画家的发现和创作让人感受其中所带来的精神触动。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在“构建什么样的绘画空间”上所存在的差异，其根本在于画家和客观对象的关系的处理上，中国传统山水画所要表达的是画家与客观对象融合而为一的，画家不仅仅是客观现实的观察者，而且是亲身参与者，而在写实风景油画中画家与客观对象是处于对立的状态，画家始终是站在对象之外的观察者。

三、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的空间构建方式

“构建什么样的画面空间”是画面空间构建的目的，那“怎么样去构建画面空间”则是画面空间构建的手段或者说是表现方式。画面空间的构建和透视方法、明暗的运用、色彩对比、虚实变化的运用有着密切的关系，画家通过对它们的运用来表现出物体之间的远近层次关系，使人在平面的绘画上获得立体的、深度的空间感觉。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为了构建各自所需要的画面空间，它们在对透视、明暗、色彩、虚实的运用方式上形成了各自的理解，比较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的画面空间的构建，其差别集中表现在透视的运用、画面色彩的表现、形体的塑造、虚实处理这几个方面。

在透视的运用上，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相比较，前者透视运用显得更为随意，它没有固定的视点，画面中的物象基本上会存在仰视、俯视和平视三种视觉效果，即这个物象可能是仰视，那个可能是俯视，其他的可能是平视，这种视觉效果让观众在观察画面时产生一种随着画家视觉移动的感觉，让我们在思维上能融入画面中，在画里面边走边看。写实风景油画在透视的运用上则更加符合视觉原理，它从视点出发，依据视平线来判断物象所处的位置及其在视觉中的大小和所形成的角度。在它的画面中，画面空间仿佛就像一面镜子真实地反映出自然的空间，让人感同身受，体会作者所看到的景色和这种景色所带来的精神共鸣。

在中国传统山水画中，色彩的运用相对简单，通常只有极少数的作品会运用色彩，通常也只是为了表现物象的固有色。中国传统山水画主要是以笔墨来表现画面的，通过墨和水的相互调和产生浓淡变化，借此来区分画面的物象及层次，以墨为主色是中国绘画的特点所在，“草木敷荣，不待丹绿之采。云雪飘扬，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绊。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2]。中国传统绘画认为色彩是事物的外在表现，它是丰富多彩而且多变的，关注它们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把握不住事物的本来面目，而通过墨色的运用，我们能透过光怪陆离的色彩直指事物的本来面目，因此在中国绘画上主张以墨色来代替色彩。黑白是物象存在的根本，用单纯的色来减少各种色彩对画面带来不必要的干扰。纯粹用水墨的变化表现出自然色彩的丰富性，让绘画更能表现事物的本质。水墨的运用让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画面空间存在更为纯粹，空间中没有各种杂乱的外在表现的影响，人能随着墨色的浓淡、干湿变化体会空间的变化。对于色彩的运用，写实风景油画走上了一条与中国山水画完全不同的道路，正如赫伯特·里德所说的：“色彩的功能在于增强绘画的真实感。”[3]为了塑造出一种真实的视觉空间，写实风景油画积极表现自然景象的色彩，因为它构成了物体主要的表象特征，集中地反映着物体的空间形态。写实风景油画利用油画颜料色彩的丰富性对自然风景进行描摹表现，为了体现当时视觉所看到的真实景象，它不仅要表现出物象的固有色，也要表现出在当时当地的光影效果和所处的一种色彩氛围，以便给人带来一种真实观感。达·芬奇在《笔记》中也说到：“画家应当独身静处，思索所见的一切，亲自斟酌，从中提取精华。他的作为应当像镜子那样，如实反映安放在镜前的各物体的许多色彩。做到这一点，他仿佛就是第二自然。”运用接近视觉中真实自然的色彩来表现自然景象，让写实风景油画的画面空间在视觉上更为真实，仿佛就是第二自然，而这种再现真实视觉的画面更容易让人仔细体会空间景象所带来的精神共鸣。

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为了构建自己的画面空间，它们在形体的塑造上也有不同的表达。写实风景油画基本按照视觉中自然空间的物象的形状、大小、比例为依据来塑造画面中的形体，让画面中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视觉真实的感受。画面中形体的变化也是严格按照真实的形体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来描绘的，这更加增强了画面空间的视觉真实感，让画面空间的状态更趋向于自然空间的状态，这就使得画面空间更加接近真实自然的空间。中国传统山水画塑造的空间，其物象则偏向于意象表现，主要是以线和水墨作为塑造物象的表现手段。中国水墨画由于绘画工具和表现方式的原因，其表现绘画的优势就不是在写实描绘上。中国传统山水画在表现形体的时候也不会像写实风景油画那样对形体造型、光影、形体细节的真实性进行太多的描绘，更多的时候是画家通过观察自然景象，捕捉当时对形体的感受，然后默记于心中，最后通过整理默写出来，做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画面可能跟所看到的自然景象有较大的差别，但这种差别是中国绘画理念中所允许的，因为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表现意图是为了表现作者的情感经历，画面中的形象更多的是一种媒介。在描绘对象的过程中，画家通过笔触的变化和形体的想象将自己的情感表现出来，这种塑造形体的方式使形体趋向于一种意象表现，它通常表现出物象的形体共性特征，通过笔触和改变物象局部的特性或状态让相同类型的物象得以区分。比如画树，中国传统山水画中的树必然表现出各种树的共同特性，但根据画面的需要或者是画家的情感表现需要，每棵树的用笔方式会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每棵树的局部形状或是状态也会画得跟其他树有所区别，通过这种改变，让树与树之间得以区分。这种意象想象的塑造形式能让画家的情感更加自由地发挥，而不至于因为造型的原因让画家分散精力，同样也正是这种意象的塑造方式让画面空间中的物象的衔接变得更为流畅合理，而不必因为两种物象由于视点的不统一而无法组合在一起，这也是中国传统山水画能表现流动的空间的一个重要的因素。

在虚实对比上，中国传统山水画和写实风景油画有着明显的区别。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虚实是一种黑和白的对比，白为虚，它代表着无尽的空间，黑为实，它表现的是具体的物象。中国传统山水画在表现画面时往往不是实就是虚，所要表现的物象都处在虚中。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空间不是真实的视觉空间的再现，它用画面中有限的具体物象来衬托虚中的无尽的物象。让人能通过具体的物象产生无限的想象。中国传统山水画通过这种方式让画面空间变得无限宽广和引人入胜。比如在画面的空白处画上一艘船，再加上寥寥的几条波浪，则能引发人对水的想象和将水在画面中进行扩展；再比如在空白上画山，则能引发人对空白的想象，那一片“虚”到底是无尽的天空还是连绵不绝的群山或是一片开阔的平原等等。这样使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虚实对比将人的想象进行最大限度的扩展，让人能参与其中，画面中物象与物象之间通过这种想象能合理地组合在一起，这样使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虚实对比让空间的流动和转变更加流畅，也将时间和空间能无限地拓展。写实风景油画在表现虚实上是依据视觉中对象的清晰和模糊程度来表现的，离视点近的或是画面中的表现主体，在刻画上表现得更为清晰和实在，反之，依据视点的远近和表现对象的重要性逐渐虚化。写实风景油画通过这种物与物和物本身各个部分的虚实对比，让画面的空间逐渐拉深变远，层层推进，让人能感受真实的空间变化。写实风景油画的虚实变化让画面空间处于视觉远近距离的真实感受中，而在这种虚实的对比中，景象一定是处于静止的状态，这让写实风景油画的画面空间仿佛是凝固的自然空间，与中国传统山水画的流动的空间和时间相比较，写实风景油画让人体会到当时当地所呈现的一种空间景象。

综上所述，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在构建画面空间表现手法上的差异，是由于它们对画面空间的不同理解和追求所产生的，中国传统山水画所构建的空间是让人能参与其中的，写实风景油画所构建的空间是让人能仔细观赏体会的，它们为了达到各自的绘画目的，各尽所能，利用自己独特的表现手法为我们构建出不同的画面空间，这两种不同画面空间的不同构建方式，无疑能让我们更深入地去了解画面空间，也为我们在绘画创作中的空间构建提供多种的可能性。

四、结 语

中国传统山水画与写实风景油画是两种不同文化和审美观念的产物，它们之间存在着众多的差异，这当中包括对画面空间的理解和表现的差异等，这些差异是思维方式不同导致的。但它们并不是两条永不交叉的线条，它们在某些方面不自觉地常用相同的方式，比如它们的创作题材都是源于自然生活，它们在再现自然中同样是经过主观的加工，它们绘画的目的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情感，还有它们在构建画面时某些相同的表现手法等等。我们通过了解这些异同，能更全面地了解绘画艺术，它们之间的相同能让我们更接近绘画的本质，理解构成绘画的原理；而它们之间的差异，能拓宽我们的绘画思维和丰富我们的创作方式，绘画的魅力就是在这种无限的可能中展示出来。

[1]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2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432．

[2]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九[M]．北京：京华出版社，2000：73．

[3]赫伯特·里德．艺术的真谛[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35．

On Construction of Image Spacing Between Traditional Chinese Landscape Painting and Realistic Oil Painting

SHEN Gui-lin
（Department of Art and Design,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521041）

Though both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landscape painting and the realistic Western oil painting represent an identical landscape,they have different comprehension and statement in construction methods of image spacing.For diverse purposes of performance goal,they construct two different kinds of image spacing. In this paper we will research on their performance goal and technique of expression to figure out their different construction methods of image spacing by a comparative study in four aspects：the application of perspective, the performance of picture color,the shaping of form and the processing of vitual and actual.

traditional Chinese landscape painting；realistical oil painting；image spacing,perfor⁃mance goal；technique of expression

J206

A

1007-6883（2014）04-0075-04

责任编辑 温优华

2014-02-28

沈桂林（1977-），男，福建诏安人，韩山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系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