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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社会工作实践中的政治逻辑
——读弗雷德·鲍威尔的《社会工作政治学》

2014-04-09徐选国戚玉

社会工作 2014年3期
关键词:政治学后现代范式

徐选国 戚玉

探寻社会工作实践中的政治逻辑
——读弗雷德·鲍威尔的《社会工作政治学》

徐选国 戚玉

徐选国,华东理工大学社会学(社会工作)博士候选人,上海高校智库“社会工作与社会管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员,上海现代公益组织研究与评估中心项目主管;戚 玉,华东理工大学社会学硕士研究生(上海 200237)。

著名社会工作学者弗雷德·鲍威尔(Fred Powell)于2001年出版的《社会工作政治学》(The Politics of Social Work)①参见:Fred Powell,2001,The Politics of Social Work,London:Sage Publications,为方便叙述,以及减少文本上的冗余,后文在介绍《社会工作政治学》时,简称鲍著或者该书;在介绍弗雷德•鲍威尔时,简称作者。,虽至今尚未有中文翻译版面世,但其思想和观点却在社会工作学术界有着持久的影响力。该书从后现代社会对社会工作的诸多挑战和责难入手,提出“后现代社会:社会工作会终结吗?”的疑问,同时,作者综合了以往诸多学者的观点,建构了“历史—当代”的分析范式,以社会工作在历史和当代发展脉络下的特征和实践,来回应或应对后现代社会对社会工作的质疑和挑战。作者在相关分析和论证范式基础上,尝试提出一种能够包容诸多合理新视角与实践取向的社会工作发展模式——即朝向“一个以融合社会中的社会公正为追求的公民社会工作模式”(Powell,2001)。作者以“社会工作政治学”(The Politics of Social Work)命名,并从不同范式视角论证了社会工作在后现代社会遭遇的挑战及其回应策略。那么,我们如何理解“政治”(politics)一词在作者文本和叙事中的涵义及其重要性?如何理解“政治”在社会工作实践中的作用逻辑?同时,如何理解作者所谓“融合社会中以社会公正为追求的公民社会工作模式”?最后,基于国际视角下的“社会工作政治学”,对我国社会工作实践有何启示?本文在研读《社会工作政治学》文本的基础上,尝试回答上述问题,因而,本文将标题厘定为“探寻社会工作实践中的政治逻辑”。

一、社会工作实践中的政治敏感性

要弄清社会工作的政治学是一件颇具挑战性的任务。一直以来,都带有过度还原主义色彩的强烈意识形态之争。这些争论主要围绕社会工作与国家的关系,或者社会工作在民族国家中的角色进行。激进的批评家(像马克思主义者)常将社会工作视为国家极权影响的牺牲品;而反对者(如东欧的学者们)则强调社会工作与公民社会(civil society)①关于“civil society”的翻译,国内学者主要两种翻译:一是市民社会,二是公民社会。结合本书作者所呈现的思想及其特定的社会、历史情境,本文亦将“civil society”译为公民社会,以更加准确地介绍作者的原初观点。之联系,而将公民社会与国家政权对立起来。全球化的出现,使得“国家—公民社会”(the state-civil society)之间的争论更加凸显,它丰富了人们的知识视野,使人们充分体认到世界的复杂性、多样性以及文化的特定性质。此外,近几十年来的社会科学愈益关注“意义”和“社会建构的过程”,这使作者认识到,检视社会工作“所指”和“象征”着什么?社会工作如何历史地得以呈现、今天又如何得以再现?以及社会工作与福利国家、公民身份(citizenship)②“citizenship”一词,根据牛津双语词典的解释,有“公民权利(或资格)”和“公民身份(或义务)”两种含义。结合该词的构词方式,以及作者的基本观点,本文使用“公民身份”的译义,体现公民社会中人们的身份所享有的权利、资格和体现的责任、义务。和公民社会之间的关系等,显得尤为必要。

社会工作有专业的、志愿的和社区的三种形式,而该书中,社会工作的意涵是通向一个伦理的公民社会之内核的活动(an activity going to the core of an ethical civil society)。但是,战后福利国家中社会工作的国家化(nationalization),以及后来随着公共部门中准市场的出现和伴之以治疗与辅导活动中私人执业的发展,进一步加剧了社会工作的复杂性。处于这种政治脉络中的社会工作,直接将其与公民身份的理念紧密联系起来。作者指出,在社会工作专业形式中,“案主化”(clientisation)是有问题的,因它将公民置于依附和需要国家的位置上(dependency and need for state)。相反,他认为,案主作为一个公民,是其自身历史的创造者。为此,需用“服务使用者”(service user)代替“案主”(client)的概念。但他也指出,服务使用者亦常沦为社会排斥的牺牲品(often be a victim of social exclusion),亦即穷人和受压迫者所具有的公民身份,是一种被贬低的存在(degraded variety)。

作者呼吁:社会工作的政治任务就是同时回应社会排斥及其背后的社会不公正的现实,并倡导一种“良知政治学”(a politics of conscience)观点。它将政治与道德紧密相连,强调支撑社会工作的主调是道德使命(moral imperative),即社会工作应关心穷人和受压迫者(concern for the poor and oppressed),怀有对社会公正的希望和恒久的信念,相信人类的行动能创造一个包容所有公民的融合社会(an inclusive society for all citizens)。

可见,鲍威尔在论述其社会工作政治学观点时,将社会工作置于福利国家、公民社会和公民身份的分析脉络之中,通过全书分析社会工作与后三者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呈现其有关社会工作政治学思想。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强调的政治学思想,主要是受道德理念和实践所推动的。这与波兰著名政治学家哈维尔有关“政治根本上与道德相一致”(Vaclav Havel,1999)的观点相呼应。因而,其倡导的社会工作政治学思想,主要是赋予社会工作在实现一种伦理的、道德的公民社会中的重要角色,也为作者致力于探索公民的社会工作模式(civic model of social work)奠定了政治和道德基础。历史上,社会工作的起源、发展,无不与特定的政治、道德、社会脉络密切相关,因此,强调社会工作的政治敏感性,是一种回归社会工作原初意涵、并分析当代社会工作处境的重要视角。而这方面,作者无疑做出了富有开创性、探索性的努力。

二、《社会工作政治学》脉络及其要点概览

要理解和把握作者的思想,有必要对该书的写作脉络和分析理路进行呈现。作者对该书的写作思路如下:提出问题—历史范式—当代范式—结论与前瞻。首先,作者立足后现代社会对社会工作提出的诸多挑战,设置了“后现代社会:社会工作会终结吗?”的疑问(第一章)。随后,作者通过“历史—当代”的范式,分别论述了作为历史的社会工作的演进脉络(第二至第四章),以及社会工作对当代社会现实及其挑战的各种回应策略(第五至第七章)。最后,作者得出结论:“社会工作并不会终结,而是在后现代社会中以新的方式进行重构”,并指出,21世纪的社会工作,将“走向一种具有社会融合的公民社会工作实践模式”(第八章)。

(一)后现代社会:社会工作会终结吗?

由于西方福利国家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受到诸多批判。这些批判指出,后现代社会已经发生了结构性转变,导致原来占据统治地位的费边主义社会民主模式不再受到欢迎(disfavor),进而要求福利国家改革的呼声愈加强烈。随着基于种族、性别、性取向、残障和年龄基础上的社会运动和认同政治的出现,传统的关于再分配的普遍主义假设受到质疑,这些假设颂扬公民美德是构成一个道德社会的基石(the basis for a moral community);同时,它挑战了阶级导致不平等的观点。在后现代社会,传统社会政治学(social politics)的单维度性质也受到身份政治的挑战,后者对不平等持有多元主义的或碎裂式的界定。这些方面,使福利国家制度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并进而催生了社会工作的危机。

后现代性对社会工作产生了显著的影响,而全球化则作为后现代性的决定性范式。作者指出,在后现代社会中,有三种因素影响和挑战了社会工作任务的完整性:第一个因素是,福利国家的危机,它使得人本主义的社会政策和专业难以持存。实质上,福利的观念正被市场价值观去合法化(delegitimized),后者强烈反对人本主义社会价值取向。受其影响,越来越多的政党信奉好的公共政策是对市场合理的政策,健康的经济有利于每个人。由于各种政治丑闻(包括官员与市场走得太近),公众也不再信任国家。赞同人本主义价值取向的公共服务人员(public servants),如社会工作者,反被深深地去道德化了(demoralized)。而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无情逻辑不仅没有受到检视,还可能继续延续,以保证全球经济持续繁荣。第二个因素是,市场化已导致了公共部门中准市场的出现,这就是所谓的“新管理主义”(new managerialism),它相信好的管理能解决所有问题,且将使公共服务更有效率和效果。其基于三种相互联系的控制策略:一是使执行单位去中心化而获得策略与政策上更高程度的集中控制;二是建立可管理的竞争之原则;三是发展绩效管理和监控的程序(审计、检查、质量评价、检讨),这些因素大部分针对的是在执行上去中心化了的单位。伴随着新管理主义潮流的盛行,社会工作在公共部门中的专业角色日趋下降,受资金驱动的议程日益影响到政策和实务,这对于不断重新结构化和组织化发展的社会工作而言,其结果是造成一种永恒不确定和不安全的环境。实质上,管理主义思潮的实用主义既对专业社会工作的人本主义,也对志愿与社区部门的充分独立和完整性构成了一个大威胁。第三个因素是,对经济理性和行政理性的强调,其结果是要求一种以技能为导向的培训方法。这种技能导向的观点,受“职业角色要按照为履行它们所需的技能去界定,并要体现为可转换的技巧”的逻辑支配,其目的是使劳动力更具效能,它导致了一种过度技术化的培训观,并可能引起学术水准的急剧下降,还可能扩张管理权而牺牲专业权力。在一个更基本的层面,技能运动可被视为对社会工作作为一种专业活动的核心认同与未来整合之威胁,因其受劳动力市场理性的指引,包含了使专业具有“弹性”的基本目标,弹性意味着从事雇主分配的任何任务而不管其专业性。因此,技能运动的政治后果之一,就是社会工作的去激进化(deradicalisation),它将按照实用主义而不是人本主义的精神来界定。

无疑地,在后现代社会中,福利危机、新管理主义和朝向技能为本的训练之转变,都激烈地改变着社会工作。在这种转型脉络中,“案主”被视为消费者,而不顾其脆弱性地位。这些方面与19世纪诞生于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工作有诸多共鸣,同时,也表现出一种朝向基于新的公民身份、参与和增权(citizenship,participation and empowerment)旨趣的,更加民主、开放的社会转移的迹象。社会工作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如何回应这些压力,这催生了社会工作实践中许多有挑战性的新范式。

(二)社会工作的历史范式

从历史的视角,作者将社会工作的概念和历史基础置于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的公民社会脉络中进行分析。

1.维多利亚的起源、积极的公民身份与志愿主义

社会工作起源于维多利亚社会(Victorian society)的志愿活动之中,当时正处于资本主义的萌芽阶段。在一种志愿—法定关系中,国家为那些被视为超出救助范围而“不应得帮助的”(undeserving)穷人制定了颇具威慑力的《济贫法》。同时,当地志愿组织也尝试着对“值得帮助的”(deserving)穷人进行道德重塑,以提升其独立自主性,并对那种坚持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优生学观点所秉持的社会和道德基础提出了质疑,后者坚持适者生存原则,认为那些不应受到帮助的人在社会上和经济上都是无用的。这一时期,尽管许多志愿组织将自己看作是国家的补充力量,但是社会工作却持有不一样的观点。后者将其自身的历史任务看作是通过社会改革(social reform),帮助穷人从压迫中解放出来。“社会的”属性被重塑为公共领域的责任,社会工作者在19世纪通过积极的公民身份实践来实现公民的社会期望,为20世纪的社会改革奠定了基础。但是,社会工作的快速发展和显著成就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无情摧残,后者粉碎了人类进步和体面生活中的人道主义信仰。这导致社会工作在初创时期作为一种道德力量与政治、宗教相抗衡(rivaled politics and religion)的时代已经结束。社会工作的角色逐渐发生了改变,随着福利国家战争硝烟和冲突不断散去,为重新定义社会工作提供了一种新的公共领域和新的平台。

2.费边主义、福利国家与改良主义实践

20世纪,见证了社会工作作为一种专业/职业(profession)的出现。社会工作通过其根植于人道主义话语中来定义其价值观。在前四分之三个世纪中,福利国家成为公共政策的主导性范式。费边主义思想对社会工作具有深刻的影响,后者作为福利国家设置的组成部分(part of the welfare state apparatus)。社会工作与福利国家之间是相互兼容的,因为后者致力于坚持社会改革和人类进步的理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社会工作与福利国家之间的关系总是顺畅的。在20世纪的最后25年里,福利国家的主导范式受到复活的市场的挑战。社会工作的价值受到人权脉络的显著形塑,这导致了一种与费边集体主义不相容的个人主义产生。新保守主义和经济基础主义(economic fundamentalism)的出现,创造了一种以市场价值和个人主义追求为主导的新的社会秩序,改变了福利国家的本质及其创造一个更美好社会的使命,进而导致了社会工作与福利国家之间的危机关系。激进的社会工作通过在社会工作实践中播撒激进的怀疑(radical doubt)的种子,来回应这种危机。

3.激进社会工作与激进的怀疑

激进社会工作,在某种意义上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伴随着福利国家改革议程的失败而发展起来的。其作为社会工作运动的产物,诉诸于重构(reconceptualise)社会工作的历史使命,转向对穷人和受压迫者在政治上的解放,并严重怀疑改革派的社会工作思想。毫无疑问,激进社会工作的话语深深植根于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但同样也是充满活力的人文精神的产物,它尝试面对资本主义残酷对待穷人,以及社会改革只能改变最恶劣的暴行(worst excesses)的现实。然而,激进社会工作并不是简单地忠实于社会工作历史使命的勇敢而理想化的尝试,它还对当前不平等的社会经济现实和社会工作回应不力给予了强烈的批判。激进社会工作突出(优越)的地方在于,它包含了解放政治学的元素。尽管激进社会工作进行了诸多批评和挑战,甚至早已被写下了激进社会工作衰亡的讣告。但是,激进社会工作的消亡是不可能的,它是社会工作传统中很真实的一部分,并能够很好地适应和变化。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现的这种新的运动,开创了另一种寻求进步实践的、激进的话语和场所。

(三)社会工作的当代范式

从当代的视角,作者主要将社会工作置于后现代社会语境中,通过社会工作对社会排斥、公民社会的复兴,以及多元文化主义、女权主义等思潮的回应,来分析社会工作的当代范式。

1.贫困、社会排斥与融合性实践

在后现代社会中,社会工作不可避免地受到社会排斥的挑战,这些挑战来自于信任与风险范式(in the paradigms of trust and risk)之中,它们定义了社会工作的社会和道德脉络(the social and moral context)。同时,作者将信任和风险范式置于更大的社会排斥、断裂和两极化脉络之中进行检视,这使得社会工作实践只能以不同的、更具挑战的方式继续发展。风险创造了一种危险的认知环境,边缘化群体在充满强制性边缘化的社会中,越来越受到严酷的对待(harsh treatment)。社会工作发现自身处于这种风险环境的风口浪尖上,它受到的挑战在于:如何通过一种促进信任和人道主义来回应风险的方式,并重构其自身使命?作者指出,包容性实践(inclusive practice)是社会工作回应社会排斥的恰切方式,它的概念与增权、使用者参与(empowerment and user involvement)理念紧密相连。在包容性实践中,社区发展(community development)是关键要素之一,因为后者与良知、民主话语和增权相连。同时,社会经济学(socialeconomices)概念也很重要,它促进社区在局部发展时也兼顾对全球的审视。服务使用者也需要在机构政策(agency policies)脉络中使用,因为机构政策是支持包容性实践取向的。基于自上而下计划与服务传递原则基础上的贫困证明(poverty proofing),也是着手应对社会排斥的方法之一。总之,在追求包容性实践中,需要国家、地方、区域政府,社会机构、专业力量和服务使用者等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寻求解决之道。

2.公民社会、公民身份与使用者参与

显然地,福利国家的式微与民族—国家范式的退化相呼应。一股新兴的全球治理形式和地方能力建设思潮凸现,一种新型治理范式的知识基础也明显出现于尤尔根·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和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等社会学家思想之中。政治发展,尤其是欧盟,彰显了一种全球治理的联邦主义范式正在形成。这些治理范式的潜在转型,本质上体现了一种关于公民社会、积极的公民身份和参与的利益导向。作者将社会工作置于这样一种分析脉络中,即福利国家范式正在下滑、民族国家—范式日显式微、一种可供选择的治理制度和扩大的民主权利运动正在萌芽,进一步阐释了正在变化的治理范式对于社会工作关于公民社会、公民身份和使用者参与等方面的启示(implications)。

3.多元文化主义、女权主义与反压迫实践

作者指出,一种基于社区参与(community engagement)的新范式,应该作为社会工作在更具民主化社会中的未来实践策略。这种新范式,首先要求将服务使用者视为公民(citizens),其次才是案主(clients)。多元主义将公民身份的批判性概念置于社会工作与服务使用者之间关系的核心位置。多元文化主义是一个超越政治、社会理论和专业实践的议题,它代表了一系列难以界定的理念。多元文化主义和女性主义对于社会工作者看待他们的角色和任务的方式已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居于这种承认政治的核心的是平等和差异的交互力量,它促使社会工作者朝向更为民主的(more democratic)实践方式发展。但也存在着一种内在的冲突,福利国家长期以来都是建立在父权制假设基础之上的,法定的实践设置却是反对政治化的(resist politicization)。因此,当个人的变成了政治的,要在二者之间划清界限是不可能的。这就要求动摇已经建立的社会工作实践范式,并且向未来建议新范式的可能性。

(四)结论:走向社会融合的公民社会工作模式

作者分别从社会工作的历史范式和当代范式出发,将社会工作置于不同的政治、历史和文化脉络之中,阐述了社会工作的历史范式被当代范式所替代,后者为公民社会工作(civic social work)实践开拓了更多的空间和场域。作为一种对后现代社会关于社会工作的挑战的回应,作者在其著作中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和见解。作者指出:后现代性并不意味着社会工作的终结,而是意味着社会工作的重构。因而,有必要对形塑了社会工作整个历史的各种文化变迁(cultural shifts)进行检视。

21世纪初,社会工作面临的挑战是真实而强大的。社会工作被推进一种通过经济命令(economic imperative)或公民授权(civic mandate)来定义的新型轨道之中。社会工作不仅必须在实证主义与人道主义之间进行选择,也需要在市场化、激进的怀疑,或者其作为后现代社会中一种充满生机的公民力量,对其进行的重构之间进行选择。作者指出,在后现代社会中,社会工作面临着三种选择:

1.市场化:消费主义社会工作(Marketisaattiioonn:consumerist social woorrkk):社会工作要接受和适应市场主导性的变化(market-led change),这集合了消费主义福利、去专业化,以及对社会工作作为社会照顾的重新定义等特征。市场化选择取向认为,作为通过社会公民身份和法定责任而进行的志愿主义和社会改革的宣言,社会工作应该终结(the end of social work)。

2.激进的抵抗:作为政治行动的社会工作(Radical resistance :social work as political actionn):社会工作通过认同其自身与全球资本主义作斗争、捍卫人权、呼吁世界贫困问题的解决等方面,反对市场化带来的各种变化。激进的抵抗与激进社会工作的悠久传统有关,并在一种全球脉络中进行运用。

学生在进行时事新闻评论活动时,从选题分析到团队分工协作,从素材的选择到PPT制作,从资料收集到理论探讨,从语言表达到交流互动,都是对自身能力的训练,每一个细节都体现了学生的自主性和创造性。不同学生的审美风格以及不同观点,会使课堂成为一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通过找、选、做、讲、评等活动锻炼了学生的综合能力,是实现了学生间的共享,促进了师生的良性互动。

3.社会融合:公民社会工作(Social inclusion :civic social woorrkk):社会工作将公民参与(civic engagement)视为那些最脆弱的公民(the most vulnerable citizens)在一个包容性社会实践中的基本民主元素(a basic democratic imperative),并在此基础上定义自身角色。在后现代条件和语境下,社会融合选择涉及到对社会工作授权的重申。

作者认为,在这三种选择下,21世纪的社会工作应该走向一种在包容性社会中追求社会公正(the pursuit of social justice in an inclusive society)的公民社会工作模式(a civic model of social work)。

三、公民社会工作范式:理念与实践原则

鲍威尔倡导的后现代社会工作范式,即公民社会工作模式。他指出,社会融合是社会工作实践的重要策略,这种实践取向力求为服务使用者增权,使之成为公民。社会工作的生存能力取决于它作为一种真实的“人道主义声音”的合法性,而非仅是一种将自身作为市场装饰的保守主义专业。一种基于对市场力量进行激进抵抗的全球策略,难以使社会工作逃脱民族国家中案主化(clientisation)带来的挑战。同时,后现代主义对社会工作原有的基础进行了挑战,使得社会工作必须为受社会排斥群体寻求一种致力于其增权目标的新型范式。作者指出,在后现代社会中,社会工作需要注入公民价值观(civic values),有必要使用基于民主、包容性和社群主义原则的公民价值观,替换以往基于案主化和依赖性原则基础上的传统专业实践准则。这意味着,需要从工作态度、方法和训练取向等方面进行一系列变革,以适应公民参与的要求。

社会公民身份要求社会扩展认知视野,平等看待那些被歧视的人们(disregarded people),公民身份概念为社会工作实践开辟了新的场域。本质上,社会工作为穷人和受压迫者抗争,就是对社会排斥的抵抗,后者可以视为人们在社会、文化和政治方面权利的缺失。而公民社会工作就是对公民权利和需求的关注与回应。为促进公民身份成为实践场域中的聚焦点,作者进一步从公民社会工作实践中提炼出10项核心原则,作为进一步指导后现代社会中,社会工作实践的实施准则:

1.社会融合:在社会工作实践中,要给予社会融合清晰的重视,使它成为该行业的明确目标。专业团体应该把社会融合放在其议程的中心位置,在公民参与和公民增权概念背景下重构其价值。

2.重新界定风险:社会工作必须对风险话语进行重构,从目前对危险和风险管理的聚焦转向通过推广语言词汇来增进平衡权利与风险的平等公民身份。这意味着将风险置于其社会和文化脉络之中,并挑战了社会有关受害的有限观念。

3.象征性实践信任:社会工作应该在社会融合的基础上建构与服务使用者之间的关系,以此来增进象征性实践信任。这种信任是基于在平等原则基础上,通过交谈和行动得以建立。这意味着把风险用作信任。受到不恰当信任的受害者,通常被媒体归为社会工作无能所致的“无辜牺牲品”。

4.对话关系:社会工作者致力于增进象征性实践的信任,需要与服务使用者之间建立一种对话关系。在一种反思性过程中,问题的提出取代了问题的解决,并且,批判性反思与行动统一于平等公民的民主实践之中。

5.公正、体面和社会责任:社会工作是社会责任的反应,同时也是对社会中大多数弱势公民群体需求的回应。其包括志愿性和专业性两种形式,在福利多元文化主义的背景下,成为国家和公民社会的追求。

6.公民社会的振兴:在后现代社会中,社会工作应该在提升社区自治和志愿精神方面多加实践,同时致力于增进合作与可持续的社会发展。实务工作者、管理者和教育工作者需要承认和意识到这项任务涉及的范围和面临的挑战,它暗示了社会工作要从个人化(案主化的基石)实践取向转向社群主义实践取向,以提升公民意识。

7.使用者的参与和增权:在一种以增权策略帮助穷人和受压迫者时,作为积极公民的使用者参与过程,在塑造社区为本的主动精神和问题解决手法方面至关重要。这是在民主社会中,作为促进公民参与的社会工作历史使命的本质所在。这是与能力运动相对而言的,后者去除了与公民生活相分离的、等级化管理体制中的专业判断力。

8.多元文化主义:新社会运动已经对社会整体,尤其是社会工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以多元文化视角为核心的认知政治学,对具有真正变革作用的社会工作实践必不可少。

9.贫困证明与社会审计:服务提供者要经常性地评估政策和程序,以确保资源以最有效的方式服务公民,遏制社区排斥。他们需要促进实务工作者和服务使用者参与到实践中,这样才能体会民主国家责任和公民参与的真谛和内涵。

10.公共授权:政府和社会的责任义务是确保社会工作拥有必要的资源支持,赋予其承担社会责任的合法性,即社会工作的公民性质必须得到承认和认可。没有这种承认和支持,社会工作就不会有未来。同样,如果服务使用者将社会工作视为无能力的,它的社会责任将会受到破坏,因此,社会工作将失去广泛的合法性基础,因为它的目的和行动失去了信任和公众的支持。所以,社会工作不仅需要自上而下的合法性,而且也需要自下而上的合法性。

四、结语:中国的社会工作政治学——一个愿景

从鲍威尔关于“社会工作政治学”的论述中发现,其主要基于后现代社会对社会工作的诸多挑战,进而提出“社会工作是否会终结?”的疑问。作者将分析置于“历史—当代”的范式之中,既论证了作为历史的社会工作范式,也论述了作为回应后现代社会各种挑战的当代社会工作范式。需要指出的是,作者的分析脉络主要是围绕福利国家、公民社会等核心议题进行的,作者所谓“社会工作政治学”的思想也主要是通过将社会工作置于福利国家及其危机,公民社会复兴、社会工作对后现代诸多挑战之回应等议题之中而进行论证的。因此,将作者有关社会工作政治学的全部观点移植到我们当下的社会环境之中,不但缺乏根基,也难以发挥其解释力。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作者前所未见地对社会工作(专业)面临的当代挑战做了全面、细致而又深入的审视,敏锐地把握了各种争议与回应实践(陈涛,2011)。对西方福利国家社会工作实践脉络的创新性反思,为后现代社会工作遭遇到的诸多责难和挑战提供了一条恰切的路径,既符合后现代主义对社会工作的希冀,也能体现社会工作的历史使命和角色,因而,是一种后现代语境下的新型社会工作实践范式。

通过研读鲍著,对于省思我国当前社会工作实践与发展具有诸多启示。鲍威尔论述了社会工作与福利国家之间的亲和关系,强调了社会工作作为福利国家设置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本质上与国家目标具有一致性,但由于新保守主义和市场主导型观点的侵入,使得福利国家的使命和准则发生了改变,导致其与社会工作之间的分殊愈加明显。作者提出的公民社会工作模式,也明确强调了社会工作在关注穷人和其他边缘群体方面的不可替代性。我国社会工作是在应对市场经济与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的社会问题,以及回应相关社会需求的背景下产生的,因而,具有较短的发展历史。在近30年的历程中,社会工作以嵌入的形式参与社会建设和社会发展(王思斌,2011),并作为一项制度设置逐渐被纳入国家综合发展体系之中,参与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创新实践(徐永祥,2007)之中,助推和谐社会建设。

结合鲍威尔有关社会工作政治学思想的相关启示,笔者认为,要有效推进我国社会工作发展进程,促进其积极参与和谐社会建设,发挥其创新社会管理与公共服务优势,需要重视社会工作实践中的政治逻辑。所谓社会工作实践的政治逻辑,包括以下几个要素:一是要将社会工作纳入国家治理理念的基础脉络中进行考量,也即,社会工作价值理念要与国家核心价值观、党的理念宗旨相一致,这将是真正实现社会工作本土化的重要方面之一,而长期以来,国内社会工作学界却缺乏对这方面的关切和努力。二是要建构社会工作与国家(政府)之间的良性互构关系,这种关系强调国家作为政治力量,在实现其目标过程中对社会工作力量的争取与支持,以及社会工作作为社会力量,在实现其使命与目标过程中对国家治理能力提升的回应与行动,真正建构一种体现自主性、具有独立性的政社合作与共生关系。例如,当前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逐渐施行的政府购买服务,就体现了政社分工与合作的重要实践。三是加强社会工作回应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需求的能力,包括在教育、实践与研究层面,在我国特定的政治脉络之中,秉持社会工作的政治敏感性,为社会工作建构一种包括政治、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多元目标体系,真正实现社会工作的当代使命。社会工作作为一项社会福利性行动,理应形成与社会福利制度、实践之间的互构性关系机制,助推社会福利目标的实现(徐选国、阮海燕,2013)。但是,国内学界未对社会福利与社会工作之间的关系予以足够重视。

社会工作政治学可以视为理解和分析社会工作的一种新型视角和范式,尽管目前有关这一思想范式的研究尚显不足,但是,笔者相信,随着政治民主化进程不断加快,社会工作将成为国家履行使命、服务社会大众的重要力量。而这一目标的实现,任重道远。本文的初衷,希望将鲍威尔有关社会工作政治学思想加以引介,以期为学界、实务界、教育界推动社会工作实践提供一种新的思路,也为建构和探索中国语境下的社会工作政治学思想创造条件。但是,鲍威尔思想中过度强调社会工作的政治性特征,因而表现出与国家力量的对抗性属性,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社会工作的泛政治性色彩,这不适用于解释我们当下的现实情境。因此,如何探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程中,社会工作实践的政治逻辑与内在机制,应该成为学界今后关注和努力的重要面向。

[1]陈涛,2011,《社会工作专业使命的探讨》,《社会学研究》第6期。

[2]王思斌,2011,《中国社会工作的嵌入性发展》,《社会科学战线》第2期。

[3]徐永祥,2007,《社会工作是现代社会管理与公共服务的重要手段》,《河北学刊》第3期。

[4]徐选国,阮海燕,2013,《试论我国适度普惠社会福利与社会工作的互构性发展》,《天府新论》第1期。

[5]Fred Powell,2001,The Politics of Social Work,London:Sage Publications.

[6]Havel V,1999,Paying Back the West,The New York Review,(9).

编辑/汪鸿波

C916

A

1672-4828(2014)03-0141-09

10.3969/j.issn.1672-4828.2014.03.019

上海市重点学科“社会学建设项目”(项目编号:B501-14);中国社会工作协会2013-2014社会工作实务研究课题“政府与民办社工服务机构的关系研究”(项目编号:13JG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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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窥西方“诗辩”发展史的四次范式转换
《宠儿》中的后现代叙事策略
微信中的政治学资源及其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