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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的斑斓印迹
——沈从文笔下的苗族服饰民俗

2014-04-09武鹏冲

怀化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湘西沈从文苗族

武鹏冲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湘西的斑斓印迹
——沈从文笔下的苗族服饰民俗

武鹏冲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湘西题材小说作为沈从文创作生涯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20、30年代普遍批判乡土世界的落后与衰败的浪潮中,反其道而行,为大家描述了遥远的湘西世界的自然风土民俗,苗族服饰以其极具自然美和装饰美的特征,为湘西世界披上了斑斓外衣。论文拟对沈从文湘西题材小说中的苗族服饰描写进行探究,分析其背后的民俗文化内涵。

沈从文; 湘西; 苗族服饰; 民俗

沈从文作为现当代文学的著名作家,他以故乡湘西为主要题材,在当时普遍批判乡土世界的落后与衰败的浪潮中,游离于创作主体之外,对遥远的湘西风土民俗进行了细致描写,以田园——乡村——边城为主题,描绘了一幅不受现代工业化冲击,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卷,在文坛上别具一格,具有极高的文学和审美价值。服饰作为一种符号象征,生动地再现了人们历史与生活,也是作家创作人物形象的主要手段。沈从文笔下,极具少数民族风情的苗族服饰在不同的节日生活与不同人物形象之间所呈现出的不同审美特征,与湘西自然生态环境融合在一起,为小说创作增添了诗性色彩。

一、服饰工艺折射湘西风土民俗

苗族服饰以纷繁复杂、工艺精巧著称于世。沈从文作为苗族作家,在“五四”热潮中来到北京,在27年的时间里以“他者”和“本土”的视角构建了令读者神往的湘西世界。服饰作为一种象征和符号,其形制、色彩、工艺等方面无不折射着湘西百姓的审美、民俗和宗教信仰等方面的文化民俗特征。

(一)“好五色衣”与祖先崇拜

早在秦汉时期,《后汉书·南蛮传》中就记载了苗族先民先进的织染水平,称他们“织绩木皮,染以果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1]2829-2830。“好五色衣”的传统在苗族先民身上就有所体现,并在苗族迁徙中保留下来,这与苗族祖先崇拜等民俗不无关系。

在沈从文笔下,我们可以频繁见到关于苗族服饰颜色的描写。如《边城》中端午日赛龙舟的描写:“带头的坐在船头上,头上缠裹着红布包头,手上拿两支小令旗,左右挥动,指挥船只的进退。”《箱子岩》中“全船坐满了青年桨手,头腰各缠红布,鼓声起处,船便如一支没羽箭,在平静无波的长潭中飞来飞去。”苗族服饰一般以蓝、红、黑为基调,配以黄、绿、白等色。这是由于苗族是一个不断迁徙的民族,由于没有文字,服饰就充当了苗族历史文化的载体。湘西苗族被称为“红苗”①,尚红色,源于祖先崇拜。相传蚩尤战败,鲜血染红枫叶,为缅怀先祖的顽强奋斗精神,苗族人民在服饰中多选红色纹样,代表其顽强不屈的民族精神。此外,苗族在长期的迁徙和流浪中,养成了追求自由、不畏惧权贵的民族性格,不同于中国传统社会服饰中以黄色或紫色为尊,苗族社会中是没有阶级划分的,其平等性在服饰色彩的自由选择中有了鲜明体现。

(二)服饰形制与地域特征

服饰作为人民生活的一部分,除表现审美外,主要还是其使用功能,为人遮风避寒,免受外物伤害,这就要求其样式、长短等多要适应当时自然环境和社会生活,这也是我国服饰历史悠久,但又不断变化发展的主要原因。湘西苗族的服饰形制与其地理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

湘西位于中国的腹地,具有山多、水多的水文地貌特征。由于历史和政治等多方因素,苗族多居住在深山中,为了生存与发展,其丛林经济是其生活主要来源。迥异的地理环境造就了苗族服饰形制与中原服饰的巨大差异性,在沈从文笔下也多有体现。如《贵生》中“其中一个顶年轻的,很多情似的,向金凤瞟着个眼睛,只是笑。掏钱时故意露出扣花抱肚上那条大银链子……”关于类似的描写还有多处,作者信手拈来,表现了银在湘西人民中的重要地位。苗族是尚银的民族,精美的银饰是苗族服饰中的一大亮色。一方面苗族人民认为银饰象征光明和正气,佩戴可以驱凶避邪,消灾祝福,另一方面则是受不断迁移的生活模式和丛林生活的地理环境影响。银饰美观耐用,便于携带和制作,是苗族人民财富的象征。所以这个年轻人在向姑娘表达爱意时以银链子为炫耀,这也从侧面表现出了湘西人民的率直和朴实。此外,《边城》中的中年妇女,穿着“浆洗了极硬的蓝布衣裳”是苗家传统的土布衣料,厚实、耐磨,是为了适应山上和丛林生态环境,抵御蚊虫叮咬,是苗族人民应对自然环境聪慧的表现。

(三)制作工艺与自然生态

苗族服饰的制作工艺在秦汉时期就已经有了很大发展,并得到了当时中央王朝的认可。沈从文的童年生活在湘西凤凰度过,由苗族妇女自织自染而成的苗族服饰应该是沈从文回忆中美的一部分,其进行湘西题材创作时,作者心中是充满诗意的,服饰作为视觉美的物质载体,会在作品中无意识的被展现给读者。

沈从文先生曾经在《湘西苗族的艺术》一文中写到:“爱美表现于妇女的装束方面特别显著,使用的材料尽管不过是一般木机和深色的土布,或格子花,或墨兰浅绿,袖口裤脚多采用几道杂彩美丽的边缘,有的是别出心裁的刺绣,有的是不同印花布零料剪裁拼凑,穿上身就给人一种健康朴素、异常动人的印象。”[2]苗族服饰,简单朴素,但又无一不显露着自然美。首先,其纷繁的彩衣是用各种动植物加工而成的染料而成。如天然植物染料蓝靛,取材于蓼蓝,加石灰水浸泡沉淀,用于白布,会增加其亮度,最终的蓝黑色则是苗族布料的基础色,是蓝天与大地的象征。其次,苗族服饰的自然美不仅表现在服饰的原材料取自大自然,更表现于其刺绣、蜡染等纹样中多是花鸟虫鱼,山川河流图案,表达了苗族人民对自然万物由衷的追求与热爱。艰苦的生态环境没有使苗族人民放弃对美的追求,沈从文在对这些苗族服饰进行浓妆淡抹的描绘时,从心里是有一种深深赞叹的。简单的粗布和精致的绣花装饰,自然的拙朴与人工的精巧融合在一起,是遥远的湘西在没有经过工业文明冲击下与自然生态相协调发展的美。

二、服饰描绘烘托人物形象

日常生活中,服饰具有装饰功能和使用功能,表现人们审美追求,为人们身份、兴趣和爱好而服务。在文学作品中,服饰则依附于故事的情节而存在,服务于人物形象的塑造。苗族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苗族服饰作为“穿在身上的史书”,是苗族人民民族身份和历史文化的载体,而在沈从文所构建的湘西世界中,通过服饰描写烘托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是小说的一大特征。

(一)不同年龄之间的服饰差异

沈从文小说中的服饰描写多着墨于女性服饰上,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服饰具有不同的审美特征。翠翠、夭夭等等一系列苗族女性令人印象深刻,独具特色的苗族服饰描写锦上添花,使人物形象更为生动。

沈从文在《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中“身穿新浆洗过的月蓝布衣裳,胸前挂着个扣花围裙”和《芸庐纪事》中“穿了件浅蓝的短袄子,罩上个葱绿泛紫布围裙,围裙上扣了朵小黑花,把围裙用一条手指头粗银链约束到身后,银链一端坠两个小小银鱼铃”[3]是对苗族青年妇女服饰的描写,《边城》中“穿了浆洗得极硬的蓝布衣裳,胸前挂有白布扣花围裙”是有关中年妇女服饰的描写。通过对比可以看出,不同的年龄,其服饰也存在极大的差异性。在湘西苗族,结婚年龄普遍较早,青年妇女还正值豆蔻年华,心态仍比较活泼,所以衣服颜色以亮绿、浅兰等暖色调为主,银饰多小饰品,有灵动感。此外,根据苗族“依歌择偶”的婚恋习俗可以得知,湘西的婚恋是自由平等的,苗族姑娘是在不受婚教礼俗的规矩下成长起来,其性格奔放热情,服饰多选用明丽鲜亮,大方之中透着精巧。中年妇女的衣裙则多以蓝黑为基调,脱去了少女的活泼而有了沉稳之感。简洁的蓝白色彩混合,是符合其年龄的装扮,不显得过于轻佻。沈从文小说中关于苗族服饰的描写,体现了苗族妇女年龄的差异性,年轻生命的鲜活与暮年的沉稳之间强烈的对比,是作者对于不同年龄段的湘西女性美的认知。

(二)服饰的身份象征

阅读沈从文的湘西题材小说,有年轻鲜艳的后生与少女,沉稳踏实的湘西低层劳动人民,家境富裕的团总小姐等等,透过相关服饰描写,我们可以对人物的身份地位、职业特点等各方面有一个较深的了解。

《边城》中有关团总小姐的描写:“脚下穿的是一双尖尖头新油过的钉鞋,上面玷污了些黄泥。衤夸子是那种翻紫的葱绿布做的……女孩子手上还带得有一副麻花铰的银子镯子,闪着白白的亮光”团总作为地方武装的头目,家境是富裕的,且有一定的权势威望,在端午节日身穿簇新精美的服饰与身份地位相称。此外,苗族人民历来对银饰有很深的感情,洁白无瑕的银饰象征着苗族姑娘纯真的心灵,精致的银镯子符号团总小姐的审美特征,而且使翠翠从心底感到歆羡。

作者对服饰描写也是极符合其社会身份的。在现当代文学中,很多作家都对妓女这个题材进行过描述,但多是以批判的眼光揭露低层劳苦大众的无奈和痛苦。沈从文从独特的视角出发,对湘西土娼进行了描写,作者认为,在边城这个地方,由于民风淳朴,哪怕是妓女,也是浑厚朴实的。但是作为妓女,其穿着打扮又有着明显的职业特征:“穿了假洋绸的衣服,印花标布的裤子,把眉毛扯得成一条细线,大大的发髻上敷了香味极浓俗的油类”。湘西土娼不是土生土长的湘西人家,多是随同川军来湘流落后的妇人。她们没有传统的苗族人民审美观,且多与往来于湘西世界与外界的水手等人接触,思想上相对于这座闭塞的小城是开放的,这在她们的服装中有了真切的体现。其服饰中有了工业文明的痕迹,妆容中带有其作为妓女的风尘味,这种独特的服饰艺术视角,使我们在阅读中体会到湘西世外桃源外的另一种艺术享受。

(三)烘托人物性格特征

在文学作品中,一个人的性格特征是其区别于其他人物形象的主要标志。服饰描写不仅能够很好的传达出作者的写作意图与小说主题,更是从侧面烘托了人物命运和性格特征。沈从文在小说中塑造的众多的女性形象,但是读者阅读后却能够准确给予区分而不产生混淆感,这是因为不同作品中的人物性格呈现多样化特点。作者通过寥寥数笔的服饰描写,勾勒出了湘西世界千姿百态的女性形象。

湘西少女是沈从文小说中一道亮丽的风景,关于少女服饰的描写,作者采用不同的手法,或简或繁,使每一个少女都鲜活灵动,成为小说的灵魂。如《边城》中的翠翠,作者没有直接对其服饰作描写,先对团总小姐的精美服饰进行了细致描述,再细写翠翠的反映。翠翠眼中流露出歆羡的神气,并在等祖父时反复唱:“大姐戴副金簪子,二姐戴副银钏子,只有我三妹莫得什么戴,耳朵上长年戴条豆芽菜。”作为孤女,翠翠由祖父一手带大,是不晓世事的,但作为初长成的少女,翠翠对爱情又有着朦胧的向往,并隐约感觉了到世俗的压力,两相对比,其活泼中又带着一丝沉静的性格就显现出来。

同样是在封闭的湘西边城中成长的少女,《长河》中的夭夭展现出的是与翠翠截然不同的性格。作者对夭夭的服饰描绘是繁复的:“穿了见葱绿布衣,月蓝布围腰,围腰上还扣朵小花,用手指粗银链子约束在背后,链子尽头还系了两个小小银鱼做坠子,一条辫了盘在头上。”翠翠只有野花、豆芽菜做装饰,夭夭的服饰是色彩缤纷的,且在装扮上下了一番功夫。但是这种对美的追求又不是矫情的,银链是少女对与真善美的追求,小小的绣花展现了自己的心灵手巧,如果说,翠翠是朴实无华的,其展现的湘西生活与世隔绝下的人性的本真。夭夭是热情的,毫不掩饰对美的渴望。夭夭的性格中带有野性的,活泼而无拘无束。

三、工业文明下的苗族服饰变迁

沈从文在十五岁离开湘西凤凰,只身来到北京,这么多年,始终作为“边缘人”[4]2-3存在于北京的文化圈中,不懂英文,小学毕业,搞不清新式语文的文法,80年代过去了,这种情况依然没有改变,这也是从文始终对湘西保留着深深怀念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一)湘西传统社会变迁

湘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作者走出湘西,才惊觉故乡的美好,湘西就在他的思念中不断加以完善,但是作者在写作《长河》时,曾有机会回到湘西,在阔别十七年后,他惊觉于故乡的变化,并受到了很大冲击,这在他的小说中有所展现。

早期的湘西题材小说中,湘西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即使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始终保持的原来的节奏,坚持着传统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不受世俗污染。作者在北京,以“他者”和“本土”的双层视角对故乡进行了描述,边城对于作者,既有过往的真实,又有合用的假面。后期的湘西题材小说中,可以看到作者对故乡受到现代文明冲击下所表现出的心理。工业文明的影响是世界范围的,20、30年代的湘西在不可免俗的受到了影响并发生改变。在现代文明入侵到这个边远小城后,淳朴善良的苗族人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都有了很大变化原有的湘西世界逐渐崩塌,使沈从文感到心痛。服饰作为社会的符号象征,对社会变迁有着较高的敏感性,湘西受到的文明冲击在服饰上有了很大体现。

(二)湘西苗族服饰变迁

湘西中女性服饰的主要变化体现在由自织自染的制作模式到工厂化生产的转变,颜色更加鲜明,但看着怪异,与自然也不协调。生产的进步对传统的乡村社会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在人们迅速的接受现代文明成果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传统的消失和自然的脱离。

沈从文对于乡村的这种改变是排斥的,他认为这种点缀都市文明的奢侈品的大量输入,使湘西世界所保留的那点正直朴素人情美消失殆尽,所代替的是由都市文明中唯利是图的庸俗价值观。如《丈夫》中从城里回来的妻子“大而油光的发髻,用小镊子扯成的细细眉毛”和面对丈夫时“有意的在把衣服解换时,露出极风情的红绫胸褡。胸褡上绣了‘鸳鸯戏荷’,是上月自己亲手新作的”举止行径。丈夫在面对妻子时是完全陌生的和局促不安,而妻子则完全脱离了在家做媳妇时的羞涩,努力学都市女子的那种作派。这无一不显示了现代文明侵入这座小城的步伐之快,具有中国传统美的女性则成为了这种转变的牺牲品。

四、结语

怀着对故土的难舍情结,沈从文的湘西题材小说中无处不显露着少数民族独有的风姿,绚丽多彩的苗族服饰更是为小说和遥远的湘西世界披上了斑斓外衣。苗族服饰作为物质文化民俗的载体,被作者广泛运用于小说中,反映着社会生活环境的变化,侧面烘托作者心境,使其脱离于同时期主流小说而具有独特的艺术特征。

[1][汉]范晔.后汉书卷八十六,南蛮西南夷列传七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2005.

[2]沈从文.湘西苗族的艺术[J].青春期健康,2012,(12):123-126.

[3][日]江川静英.从沈从文作品看苗族服饰[J].吉首大学学报,1996,(01):80-82.

[4]沈从文.沈从文·小说卷[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9.

注释:

①《辨苗纪略》载:“其以红苗称者,楚、蜀、黔三省之隅……”。

TheGorgeousImprintinginWesternHunan——inShenTs’ung-wen’sWorksDescribingtheMiaoNationalityCostume

WU Peng-chong

(CollegeofLiberalArts,GuangxiUniversityforNationalities,Nanning,Guangxi530006)

A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Shen Ts’ung-wen’s writing career,novels based on West Xiang’s theme do the exact opposite and describe the natural customs of the remote Xiangxi world for us during the tide of criticizing widely the backwardness and feebleness of native countryside in the 1920s and 1930s.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extremely natural beauty and decorative beauty,the Miao nationality’s costume put on the gorgeous cloak for the Xiangxi world.The author of this paper intends to conduct studies on the portrait on the Miao’s nationality costume in Shen Ts’ung-wen’s works and analyses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folk customs after these works.

Shen Ts’ung-wen; western Hunan; Miao nationality; folk custom

2014-01-22

武鹏冲,1989年生,女,河南漯河人,硕士生,研究中国民间文学民俗学。

I29

A

1671-9743(2014)02-00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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