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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子手之歌》中的视角策略

2014-04-09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梅勒刽子手文本

张 芬

(阜阳师范学院 信息工程学院,安徽 阜阳236041)

许多学者探讨过诺曼·梅勒创作的《刽子手之歌》中作者的在场与否并做出评论。例如,约翰·海尔曼恩从文本中大量引用,证明作者无处不在。他还指出读者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作者的意识始终流动贯穿在作品人物的意识中。[1](P62)而盖·特立斯则持反对意见,认为在文本中作者完全不在场,这是因为梅勒采用了一种“代理叙述”的写作技巧。[2](P101)中国学者石雅芳在题为《论〈刽子手之歌〉中的作者不在场》对盖·特立斯的观点进行呼应,同样认为作者不在场。[3]

事实上,这些关于作者在场与否的评论之争与梅勒所采用的视角策略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且,这种特殊的视角策略典型地突显了沃尔夫冈·伊瑟尔所提出的“空白”范畴,是空白的艺术体现。具体地说,约翰·海尔曼恩所阐述的观点暗示出文本是从作者的视角叙述出来的。而盖·特立斯和石雅芳所探讨的结论则表明了在文本中,梅勒采用了较为客观的人物叙事视角。

通常情况下,一个文学文本中含有许多不同的视角交织在一起。沃尔夫冈·伊瑟尔也曾提到叙事性文本的一个特征就是这些视角错综复杂,矛盾交织。[4]因此,读者在阅读文本时,就需要综合、联结这些视角之间的空白,才能建构一个比较完整的认知。

沃尔夫冈·伊瑟尔的“空白”范畴指出读者必须参与作品,依据文本,寻找线索,以想象联结空白,去推测潜藏在文本背后的内容、思想和意义。《刽子手之歌》文本中高度密集交织的人物视角所潜在的空白,增加了文本的不确定性状态,使得读者在动态的系统过程中不断联结、补充空白,进而丰富阅读建构体验。这种读者与文本的动态交流也体现出梅勒在《刽子手之歌》中所选择的视角策略的独特性。

一、庞杂人物视角中的空白

文本中,庞杂人物视角的转换所引起的空白召唤读者去补充、联结。以“死刑”为例。1976年6月,加里·吉尔摩在美国犹他州冷血地杀害了素昧平生的加油站服务员和汽车旅馆经理。被捕的四个月后,吉尔摩被判死刑。此时,美国已经整整十年、犹他州已经十六年没有实施死刑了。如果他上诉,就可能免于一死。可他却不愿这样做,坚决要求按期对他执行死刑。也正因此,本来一名普通的死刑犯,引起了美国大众和媒体的普遍关注。在文本中,这些关注视角繁杂,甚至极端对立。有些人坚信,即使是在理想的社会里,死刑也是必需的。《德赛瑞特消息报》在全美国范围内所做的民意测验就显示出“美国公民以71%对29%的多数,赞成由行刑队枪 决吉尔 摩。”[5](P1061)犹他州首席检察官罗伯特·汉森即是那71%中的一个。他在《盐湖论坛报》上发表声明,称“极刑象征着一个社会有决心实施它的所有法律。如果我们不采取最严厉的法律制裁措施,那么犯罪分子将认为社会也不会对他采取其他法律惩罚措施。”[5](P1080)综合这些视角,读者会 倾向于 相信死刑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然而,在文本中,读者也同时可以听到许多反对实施死刑的声音。这些声音喊出了一个心声,即“判处死刑不仅仅是错误的,而且这种判决会殃及他人,因为它公开承认州政府有权结束生命。”[5](P808)电影制作人斯坦利·格林伯格坦承,他本人“非常憎恶极刑。”[5](P633)还有一个由40多个民族、宗教、法律、少数民族、政治和职业团体组成的全国抵制死刑联合会发表一项强硬的声明,指出“这有可能是美利坚合众国十年来第一 个 由 法 庭 批 准 的 杀 人 行 为。”[5](P708)此 外,全国抵制死刑联合会的协调人亨利·希瓦茨查尔德称这次死刑为“一场骇人听闻的暴行”、“一个危险的先例”、“司法杀人。”[5](P920)紧随其后,一位圣公会牧师也通过《盐湖论坛报》对吉尔摩实施死刑一事进行谴责,称吉尔摩的死刑“已经变成了一场暴力大庆典。”[5](P920)从以上这些人物及媒体视角的转换中,读者皆可听到反对死刑的心声。通过建构弥合这些人物及媒体视角转换中产生的空白,读者开始质疑之前阐释出的关于死刑重要性和必要性的观点,进而修正、重建新的观点。总之,通过弥合、联结多重的、因人而异的并且相互矛盾冲突的人物视角间的断片,读者可以解读出梅勒本人在理解死刑方面的不确定性立场。同时,读者,因为体验数百个人物透视角度的移动,也会感到迷茫,并在阐释出一系列意义却又不断被打破的阅读过程中,最终“无法形成一个关于死刑的清楚的定义。”[6](P229)

二、个体人物视角中的空白

不仅多重人物视角转换之间联系中断的空白需要弥合,同一人物视角的移动产生的空白也需要读者的建构活动。下面以布伦达·尼科为例。布伦达是加里·吉尔摩的表妹。在作品的开篇第一章,随着布伦达记忆的导入,读者开始了解了布伦达视角中的儿时吉尔摩形象:他帅极了,很安静,不大讲话,非常懂礼貌。读者也因而初步形成了一个对吉尔摩先入为主的好印象。接着,第一个转折点出现了。在长达七年的未曾谋面后,布伦达听到的吉尔摩的消息是:13岁的他被送进了少年管教学校。布伦达给他写了信,而他在给布伦达的回信中,表达了他对家人的愧疚感,说“让家里人 为 他 操 心,实 在 过 意 不 去。”[5](P5)读 至 此处,虽然读者可能对吉尔摩的转变感到惊讶,但是毕竟人不轻狂枉少年,读者也能理解吉尔摩的少年不更事,况且吉尔摩也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负罪感,并对家人感到抱歉。所以读者会形成一个关于吉尔摩变成了一个问题少年的形象。此后,又隔了二十多年,布伦达从母亲那儿得知:35 岁的吉尔摩被转关进了伊利诺斯州的马里恩一级警戒监狱去了。读者在此处感觉出乎意料的同时,会构建一个关于吉尔摩变成了对社会有威胁的犯罪分子的形象。但是,又一个转折点出现了。布伦达告诉读者,从她和吉尔摩的通信中,看得出他的智力相当发达,能够熟练地运用大词,并且有时会在信纸边添上幅小画,而她觉得那些画画得好极了。通过弥合布伦达视角中的断点,读者会对吉尔摩的智力和绘画能力印象深刻,从而修正之前形成的纯粹的犯罪分子吉尔摩的形象。后来,当吉尔摩假释出狱,进入布伦达的生活时,布伦达视角中的断片不断出现。在开始一段时间的接触中,布伦达非常同情吉尔摩,因为他对真实社会的陌生化感觉,毕竟他已断断续续地坐了18年的牢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布伦达的视角不断变换,也使得读者一直处在不断否定、更新、再否定、再更新的循环阅读体验中。例如,布伦达视野中的吉尔摩是迟钝的、令人反感的,当他在电影院里“滔滔不绝的议论”的时候[5](P58);布伦达视野中的吉尔摩是邪恶的,当他讲述在监狱里如何对完全信任他的富谷恶意捉弄并造成伤害的故事后[5](P67-68);布伦 达 视 野 中 的 吉 尔 摩 在 爱 情 上 是非常自私的,当他告诉她他要杀死恋人尼科尔·巴雷特时。[5](P201)后来,当读者通过布伦达的视角再次见到吉尔摩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犯。综合起来看,跟随布伦达不断变换的视角,读者需要持续地调整、修正自己对吉尔摩已形成的印象,从儿时的懂礼貌的吉尔摩到与社会疏离的吉尔摩,到令人反感的吉尔摩再到暴力的吉尔摩。所有这些印象综合起来,读者可能倾向于感觉对吉尔摩很失望,很愤怒。这时,又一个转折点出现了。在吉尔摩被捕入狱后的某一天,布伦达接到吉尔摩的电话,说他愿意在被执行死刑后把他的脑垂体移植给她的女儿克里斯蒂。而当时克里斯蒂的生命全靠脑垂体提取物维持,而脑垂体提取物对于生活拮据的布伦达一家来说却是天底下最昂贵的东西。这次通话后,布伦达非常激动。而读者此时又不得不再一次摒弃脑海中已形成的负面的吉尔摩形象,建构一个人性的、高尚的吉尔摩形象。总之,布伦达个人视角的转换所形成的空白也需要联结、补充,但是读者在联结补充空白后,依然会发现很难形成一个前后一致的吉尔摩形象。

综上所述,梅勒在创作《刽子手之歌》中所选择的独特的视角写作策略不仅隐含了庞杂人物视角转换中形成的空白,而且隐含了个体人物视角转换中形成的空白。在文本中,梅勒没有直接将故事及意义告诉读者,而是采用“代理叙述”或“外视角”的表现手法,表征了上百个不同的人物视角,以期展现一幅美国六七十年代的真实画卷,由读者通过阅读的体验和批评的介入,获得对作品的解读。[7]

梅勒本人曾作出解释说,他之所以采用多重人物视角的写作策略,目的是想“彻底地淡出文本”,而不会让读者愤慨他是在夸大其词地叙述一个“普通的、平凡的、无聊的又无知的杀人犯”。[8](P262-270)由 此 而 得 知,梅 勒 是 作 为 见 证 人,而不是代言人,透过文本中人物的言行,让读者能理解当代美国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并揭示出美国混乱的、矛盾的、难以把握的生活。

[1]John Hellmann.Fables of Fact:The New Journalism as New Fiction[M].Urbana: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81.

[2]Gay Talese,Barbara Lounsberry.The Literature of Reality[M].New York:Harper Collins College Publishers,1996.

[3]石雅芳.论《刽子手之歌》中的作者不在场[J].外国文学研究,2005,(4).

[4]Wolfgang Iser.The Act of Reading:A Theory of Aesthetic Response[M].Baltimore and London: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78.

[5]邹惠玲,等译.刽子手之歌[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6]William F.Buckley,Jr.and Jeff Greenfield.“Crime and Punishment:Gary Gilmore.”Conversations with Norman Mailer.Ed.J.Michael Lennon.Jackson and Lond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1988.

[7]虞建华.西方文论关键词:极简主义[J].外国文学,2012,(4).

[8]John W.Aldridge.“An Interview with Norman Mailer.”Conversations with Norman Mailer[M].Ed.J.Michael Lennon.Jackson and Lond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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