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是夜莺

何璇

【一】

秋天的夜晚总是很早就来临了，人行道一旁的法国梧桐只剩光秃秃的枝干。镀金一般的落叶散了一地，踩上去会传来“咔嚓”的清脆声响。我一个人背着颇有重量的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当然，与我沉重的心情相比，书包的重量简直微不足道。

每个月一次的班级文艺表演原本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是这个月的表演被加上了一些限制——必须由学生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共同完成。而我只有一个姐姐，而且她是一个没有好看的容貌、没有特长的平庸女生。我们应该一起表演一个什么节目呢？舞蹈？姐姐那微微发胖的身材能跳出什么优美的舞蹈？唱歌？姐姐沙哑的嗓音必定是唱一首歌毁一首歌。

就在一个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生成又随即破灭的时候，我听到了悦耳动听的鸟鸣声。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我在路灯杆下发现了两只小鸟。一只大一点的小鸟像是鸟妈妈，体型小一些的应该就是小鸟宝宝了。鸟宝宝的翅膀已经血肉模糊了。无论鸟妈妈怎样呼唤，鸟宝宝都没有睁开眼睛。我不知道该怎样帮助这两只可怜的鸟儿，怀着歉意注视着鸟妈妈，它那小而亮的眼镜一直盯着我，还不断发出阵阵哀鸣。这声音与黑夜相互映衬着，我不禁心惊胆战。从它的眼神里，我读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是痛苦——不对，不准确。是哀怨——似乎还是不对。哀鸣声飘到了我的心里，一种恐惧感向我涌来，我转过身拔腿就跑。

一阵狂奔后，我终于回到了家。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妈妈我今天看到的一切。这时姐姐也凑了过来。想起文艺表演的事，我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一个人走进卧室，“啪”地一声碰上了门。姐姐吓得“呀”地叫了一声，我不禁在心里偷笑姐姐是个胆小鬼。

“楠楠这是怎么了？”我听到妈妈在和姐姐说话。

“不知道啊。可能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

“杉杉，你先休息吧。我去问问楠楠。”

妈妈走进了我的卧室，我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妈妈，除了有关两只鸟儿的事。

【二】

第二天回家时，我发现姐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用一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的表情看着我。我察觉到不对劲，便跑去找妈妈，果然是妈妈跟姐姐说了文艺表演的事情。

饭桌上，大家都沉默不语。突然，姐姐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对了，楠楠，我会画画！我们可以一起创作一幅画啊！”

我的心情随着姐姐的音调猛地激动了一下，随即想了想，心情又跌到了谷底：“画画是可以表演的吗？要表演多长时间呢？你想让观众耗一上午的时间来看你画画吗？省省吧。”姐姐刚才还兴奋的表情立马就像冻住的冰块似的。

“楠楠，姐姐可以明天就去学跳舞。我们一起跳舞，好不好？”

我扫视了一下姐姐的身体：“你先减肥吧！”我嘲讽地笑了笑。

姐姐再没有说话。沉默像是生了根。

【三】

“杉杉！起床了！”妈妈向姐姐吼着，催姐姐起床。这还真是奇怪，姐姐的生活一直很有规律，即使是周末也会早睡早起。今天这是怎么了，都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姐姐居然还在赖床？

好不容易被妈妈叫醒的姐姐拖着慵懒的步伐在家里转来转去。她看到正在吃饭的我，惺忪的睡眼突然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眼神是如此得熟悉。姐姐一直盯着我，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吃饭了！”我高分贝的声音敲醒了姐姐。

姐姐迟疑了一下，“哦”了一声，便去模仿我盛饭的样子为自己盛饭。

“妈妈，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便去问妈妈。

“我也不知道。你姐姐昨天晚上好像还做噩梦了，正睡觉时就猛地被惊醒了。可能是晚上没休息好吧。”妈妈无奈地耸耸肩。

“胆小鬼。做个噩梦就一晚都睡不着？”

“你呀，真是不懂事！姐姐多疼你，什么好的东西都让给你，你居然在姐姐面前耍脾气。真是不像话。”

我做了个鬼脸躲开了妈妈接下来无休止的说教。

夜晚，我望着窗外的月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突然，一阵阵婉转动听的歌声飘到我的耳边。我惊诧地发现，这美妙的歌声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我的姐姐！姐姐站在窗边，深邃的眼睛望着夜空，有一种奇特的美丽。

“姐姐！”我惊讶地叫了一声。

“我唱得好听吗？”姐姐眨着眼睛，微微侧着头，嘴角轻轻上扬。

“好，好听。真的很棒！你是怎么做到的……对了，姐姐，我们一起在文艺表演上唱歌吧，好吗？”我惊讶得语无伦次。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天里，姐姐都是这样——白天赖床，晚上站在窗边唱歌。连妈妈也拿姐姐没办法了。

【四】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认识一种鸟——夜莺。”自然课老师扶了扶眼睛，微笑着说，“夜莺的羽色并不绚丽，但它的鸣唱非常出众，音域极广。与其他鸟类不同，夜莺是少有的在夜间鸣唱的鸟类，所以就有了这个美丽的名字。接下来，我们来欣赏一段视频，在这段视频中我们将会看到夜莺的样子，听到它的歌声。”

我一边听着老师的介绍，一边回味着姐姐夜晚的歌声。我十分好奇姐姐的声音怎么由沙哑难听变得这么悦耳动人。就在这时，教室的多媒体音响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我。这声音好熟悉啊！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对！是姐姐，是姐姐的歌声！还有……还有那天晚上我见到的那只小鸟发出的声音！没错，是它们！大屏幕上的图片让我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那只小鸟！

原来，那只可怜的鸟儿就是夜莺，怪不得它在夜间活动呢！可是，姐姐……一种不好的感觉包围了我。

“在夜间活动”“鸣唱非常出众”，这几个字眼闯入了我的眼中，我联想到了姐姐这几天的反常行为，难道……我的姐姐是夜莺？我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放学铃声刚一响起，我就冲出教室。我只有一个目的——弄清楚姐姐目前的真实身份。endprint

我慌张地冲进了家门，妈妈下班还没回家，姐姐依然赖在床上睡觉。我扑到姐姐面前，不住地呼唤她。姐姐睁开蒙眬的睡眼向我诡异地笑了笑：“你要姐姐陪你唱歌吗？”

“不！你到底是谁？我要我的姐姐！”我惊恐地尖叫着。

“我是杉杉，我是楠楠的姐姐，会唱歌的姐姐。”姐姐带着空洞的眼神向我一步步逼近。

“你是夜莺！你不是我的姐姐！你还我姐姐！我的姐姐不会唱歌，但是她非常爱我，而你不是！”我抓住她的手，尽管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还是发疯了一般地冲她怒吼。

“楠楠，我也爱你。”姐姐的脸上居然挂了两行晶莹的眼泪，“没错，我是夜莺。可你不是想要一个会唱歌的姐姐吗？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我爱的是我真正的姐姐，你是个冒牌货，我讨厌你！你快把真正的姐姐还给我！”

“楠楠，我答应把你的姐姐还给你，可是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看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答应了她。

“你还记得那个夜晚吗？秋天的夜晚是我们迁徙的好机会。可是就在我们刚起飞时，一辆汽车突然向我们冲了过来。我那刚刚学会飞行的孩子被巨大的冲力撞伤了，它的翅膀几乎要折了。看着流个不停的鲜血，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我的孩子闭上双眼离开这个世界。我爱我的孩子，可是它已经不在了。我想用我生命中剩下来的日子再感受那份珍贵的爱。在你注视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你内心深处的渴盼。于是，我把我的心和你姐姐的作了交换，你姐姐愿意让一个会唱歌的自己出现在你的面前，为你带来快乐，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天。”夜莺哽咽着说，“谢谢你们，让我再次感受到了这份最美的情感！我不能自私地夺去你姐姐给予你的爱。我要离开了，相信我，你的姐姐会回来的。”

夜莺站在窗边，望了望缀满繁星的夜空，闭着眼睛向我挥了挥手：“可能永远不会再见了，希望你能够更好地对待你的姐姐，像她爱着你一样地爱着她。”说完姐姐就倒在了地上，我看到一只褐色的夜莺向黑夜的深处飞去。

“楠楠……”姐姐用沙哑的声音呼唤着我。

我激动地放声哭了出来：“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不该嘲笑你，对不起……姐姐，我爱你……”

姐姐轻轻地抹去了我的眼泪，用她的脸颊温暖着我：“我们一直都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呀……”

【五】

“本次班级文艺汇演的压轴节目是由乔楠同学和她的姐姐乔杉一起带来的现场配乐沙画创作。”

我穿着姐姐为我精心挑选的白色小纱裙，面带笑容走到舞台的一边，轻轻地吹着竹笛曲《夜莺》；姐姐自信地站在舞台中央，在大大的玻璃板上肆意挥洒着笔锋。我相信我的悠扬笛声和姐姐的美丽沙画一定能把大家带到一个奇妙的世界里，一个有着动人的故事、充满爱与温暖的世界。

我相信，我们一定是最美的姐妹花。

（本文获第十二届“新作文杯”全国中小学生放胆作文大赛高中组三等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