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三言》的情爱观
2014-04-07阳超武刘智跃
阳超武,刘智跃
(1.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长沙410081;2.湖南第一师范学院中文系,湖南长沙410002)
论《三言》的情爱观
阳超武1,刘智跃2
(1.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长沙410081;2.湖南第一师范学院中文系,湖南长沙410002)
《三言》对男女两性情爱的基本态度是:充分肯定男女之间的真情真爱,同时又对各种虚情假意、始乱终弃的行为和不正当的两性关系进行了批判。此外,《三言》中多次出现情与义的碰撞,以及人物对情、义的抉择。它不仅是冯梦龙的反理学主张,也是时代的潮流,与晚明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以及他个人的道德责任密不可分。
三言;情爱观;情;义
同中国古典名著相比,《三言》不仅有《水浒传》中义薄云天、侠肝义胆的英雄人物;也有《三国演义》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略故事;还有《西游记》中神魔鬼怪、呼风唤雨的激斗场景;更有《红楼梦》缠绵悱恻、儿女情长的画面;其中多有对男女两性的描写,却不似《金瓶梅》那样露骨而又津津乐道。经初步统计,《三言》中涉及男女情爱的篇数不下六十。其对男女情爱着墨之浓厚,关注之深刻,阐释之透彻,观点之鲜明,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一道迷人的景致,具有很高的思想价值。
一、情之为物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1]情为何物,没有明确的定义。但情有多种:真情、深情、柔情、专情,多情、虚情、薄情、以及无情等。《三言》认为凡人皆有情,不论商人、仕子、百姓、妓女、和尚、尼姑、强盗,甚至鬼怪、妖精、神仙都有情有欲,有爱有恨。《三言》对违背道德的虚假情义予以批判,对人世真情真爱则持肯定态度。
(一)人世情
1.清末王国维读书有三境界,就《三言》中的人世情爱看来,也可分为三境界:为爱而轻生死,境一也;男女同床,非礼勿近,心思无邪,境二也;才子佳人,一见钟情,情定终身,境三也。比如:《范鳅儿双镜重圆》(《警世通言》卷十二)的顺娘和范希周;《宋小官团圆破毡笠》(《警世通言》卷二十二)里刘宜春和宋金;《乐小舍弃生觅偶》(《警世通言》卷二十三)中乐和及顺娘,这三篇中的男女主人公为了爱情,为了对方可以将生命付出,属于第一境界。再如:《刘小官雌雄兄弟》(《醒世恒言》卷十)中的刘方和刘奇;《李秀卿义结黄贞女》(《喻世明言》卷二十八)里的李秀卿和黄善聪,都是女扮男妆,两人共处一室,日则同食,夜则同寐,多年过去,竟不发觉。此后知道真相,刘方非刘奇不嫁,而李秀卿非黄善聪不娶。男女共室而其行不乱,可谓难得,所以这两篇属于第二境界。再有《唐解元一笑姻缘》(《警世通言》卷二十六)中唐伯虎对华府的侍婢秋香一见钟情,不惜屈身为奴;《张淑儿巧智脱杨》(《醒世恒言》卷三十二)里杨生为报救命之恩,愿与张淑儿共结连理,而张淑儿也情愿私下约为婚姻;《宿香亭张浩遇莺莺》(《警世通言》卷二十九)和《张舜美灯宵得丽女》(《喻世明言》卷二十三)里的男女主角都是郎才女貌,恩爱情怀,且越过了身体底线。以上四篇属于第三境界。
总的来说,以上所举例子,划分境界,都是《三言》确确实实存在的男女情爱故事。在书中,并未见得作者有何批判的意思。可见作者并不反对男女进行真情爱恋,甚至逾情至“性”,也似乎势在必然,无可厚非。
2.妓女娼流通常被看作为最卑贱的人,社会地位极其低下。而《三言》并不以正统礼教、世俗眼光去看待她们。“且如妇人中,只有娼流最贱,其中出色的尽多”并且举出例子“有一梁夫人,能于尘埃中识拔韩世忠”是说她眼光独到,“梁夫人脱簪犒军,亲自执桴,擂鼓助阵,大败金人”是说她深明大义,报效家国,“后世忠封蕲王,退居西湖,与梁夫人谐老百年”是说她的完美爱情,称她是“红粉班头,青楼出色”“有志妇人,胜如男子”,足见评价之高。
《三言》写妓女为主的篇章,不在少数。而最主要的是写她们误落风尘,却坚贞不屈;对待爱情,则忠贞不二,多有感人事迹。比如:《玉堂春落难逢夫》(《警世通言》卷二十四)中的玉堂春和王景隆。王景隆把收帐的万两银子全都花在了玉堂春身上,后财尽被老鸨驱逐。玉堂春为顾情义,设计让王景隆脱身,以后任凭老鸨威逼利诱,想尽办法,再不接客。足以看出玉堂春对王景隆相爱之切。再如:《卖油郎独占花魁》(《醒世恒言》卷三)中的花魁娘子莘瑶琴和秦重。莘瑶琴对秦重一段真情告白:“相处虽多,都是酒色之徒。看来看去,只有你是个志诚君子,况闻你尚未娶亲,若不嫌弃我烟花贱质,情愿举案齐眉,白头侍奉。你若不允之时,我就三尺白罗死于君前,表白我这片诚心”。秦重担心家贫难以供养,莘瑶琴则说“布衣蔬食,死而无怨。”可见莘瑶琴虽一风尘女子对秦重爱恋之深。再如《赵春儿重旺曹家庄》(《警世通言》卷三十一)中的赵春儿和曹可成的故事;《众名姬春风吊柳七》(《喻世明言》卷十二)里周月仙和黄秀才的结合;谢玉英等青楼女子和柳永的感情,都让人感动,又拍案叫好。而《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警世通言》卷三十三)里杜十娘的不幸遭遇,则令人为之叹惋。当她一腔热忱,满怀真爱付出,却遭李甲中途负心之时,她宁愿投身江河,再也不苟活于世。用情是如此的坚决,着实令人钦佩。
从以上阐述可知,古代社会的娼妓,虽流为下层,却也是存在真情,真爱,真知的,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卑微下贱。而《三言》正是从具有民主启蒙思想的角度出发,正确的对待了她们的生活和情感。
(二)人鬼情
《三言》中多次有神仙妖怪出现。一是历史局限,二是神话传统,三是文学艺术表达需要。《三言》里的那些神怪大多拥有人世情感,人伦爱欲。且如《一窟鬼癞道人除怪》(《警世通言》卷十四),《小夫人金钱赠年少》(《警世通言》卷十六),《金明池吴清逢爱爱》(《警世通言》卷三十),《闹樊楼多情周胜仙》(《醒世恒言》卷十四)这四篇说的是人死变成的鬼与心爱之人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崔衙内白鹞招妖》(《警世通言》卷十九),《郑节使立功神臂弓》(《醒世恒言》卷三十一),《李公子救蛇获称心》(《喻世明言》卷三十四),这三篇却是讲妖精对世上凡人的真挚情爱。而《张古老种瓜娶文女》(《喻世明言》卷三十三)则是讲“文女”思凡的事,虽后有升天之举动,不掩天上神仙也有情有欲的事实,和“七仙女下凡配董永”,“织女下凡会牛郎”的神话传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中颇具代表性的是《白娘子永镇雷锋塔》(《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娘子不过一蛇妖,只因“不想遇着许宣,春心荡漾,按捺不住”。由她口中说出,妖怪也有情有欲。虽文章之末,有法海禅师的偈言:“但看许宣因爱色,带累官司惹是非”。许宣也最终做了和尚,但是从通篇看来,白娘子“不曾杀生害命”。且许宣走到哪,白娘子就跟随到哪。许宣要用钱,她就设法取来银子,许宣要出门,她就给他好衣服。当许宣知道她是蛇妖,请了一个捉蛇的人去捕,事后白娘子也只说:“好大胆,又叫甚么捉蛇的来!你若和我好意,佛眼相看,若不好时,带累一城百姓受苦。”虽是恐吓之语,却尽是出于她对许宣的爱,可见其用情之真,不一而足。
(三)薄情
有真情,也有薄情。在青楼中通常流传这样一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说明在烟花柳巷中走的绝大部分只是为了宣泄一己私欲,用情者少。而在世俗生活中,即便结发夫妻,也大有负心薄幸的存在。《三言》对这样一些人,对他们的虚伪情爱,花心肚肠是持批判态度的。如:《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喻世明言》卷二十七)中的莫稽,虽是“一表人才,读书饱学”,“只为父母双亡,家贫未娶”。有丐户老大金“团头”要招他为婿,他当时是这样想的:“我衣食不周,无力婚娶,何不俯就他家,一举两得,也不顾耻笑”。他妻子金玉奴甚是贤惠,一力助他“连科及第”。哪料他得官后,嫌金玉奴出身不好,于“登舟赴任”之际,哄金玉奴出舱看月,出其不意推入江中。幸喜金玉奴遇上好人,侥幸不死,又藉力把莫稽“打”了一顿,稍事惩罚,并“千薄幸,万薄幸的骂不住口”,莫稽也“满面羞惭,闭口无言,只顾磕头求饶。”本来对这样的负心人惩戒应不止于此。最后还“夫妇和好”,然文中也表达了对薄幸人的痛恨和谴责。
而《王娇鸾百年长恨》(《警世通言》卷三十四)中的王娇鸾则没那么幸运,她遇到了周延章。才子佳人,两相爱慕,事属平常。岂知周延章在骗取了王娇鸾的感情和身体后,因“访得魏女美色无双”“妆奁甚丰,慕财贪色,遂忘前盟”。可怜王娇鸾一番情义付诸江河了还痴心不改,傻傻等待,等来的也只有空房寂寂,身心俱病。得知真相后,她痛不欲生,最终选择上吊自杀。多个春秋的耗费,死时只有二十一岁。文中,作者借孙九之口大骂周延章“似你短行薄情之人,禽兽不如!可怜负了鸾小姐一片真心,皇天断不佑你”。最终周延章被樊公打死,为王娇鸾讨了一个公道,也为天下负心人提供了一个反面教材。
再者《杨思温燕山逢故人》(《喻世明言》卷二十四)里韩思厚违背了“贤妻为吾守节而亡,我当终身不娶”的灵前盟誓,和道姑刘金坛成了亲,变为一个负心汉。虽断弦再续,夫死改嫁,也是人之常情,本无可诟病。但前脚有誓言在耳,后脚见色思迁,则是情理难容的。也是双双到后来都没好下场。可知负心薄情之事最好莫为,轻则遭人唾弃,重则死不终身。
二、身之所欲
古人云:“食色,性也”[2]257这句话的意思是,饮食和色欲都是人的天性。古人又云:“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2]215说的是男女结婚、夫妻生活是人类最重要的人伦关系。这两句都是肯定人的正常情欲的,不同于程朱理学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3]的违反人性的教条,束缚人性的桎梏。《三言》的男女情爱观是:人欲是有的,也要承认人的合理情欲。但情欲有好坏之分,正常的,健康的要肯定,而非正当的,伤风败俗的则要否定加批判了。
5.犊牛地方流行性肺炎。对健康牛接种牛传染性鼻气管炎(BRSV)疫苗。在饲料中添加金霉素或土霉素, 或者应用抗生素和磺胺类药物联用,连喂 30~40 d。在饮水中加电解质连喂 7~10 d。发病初期可用青霉素、链霉素、四环素、氯霉素及磺胺类药物进行治疗控制继发感染,同时用抗组织胺及皮质甾类等去痰药进行对症治疗。如病牛群发病率为 25%时,可在饮水中加磺胺噻唑或磺胺二甲基嘧啶。
(一)男婚女嫁
《闲云庵阮三偿冤债》(《喻世明言》卷四)里有一段很精辟的论述:“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婚不嫁,惹出笑话’。多少有儿女的人家,只管要拣门择户,攀高嫌低,耽误了婚姻的日子,情窦开了,谁熬得住?男子便要去偷情嫖院,女儿家拿不定定﹗
盘星,也要走差了道儿,那是悔之何及”这段话说,人的正当情欲若得不到满足,则有可能出差错。所以《三言》里女子刚长到十一二岁就有人做媒,十四五岁就要出嫁。而男子到了二十岁要还不娶,都是有特殊情形了。
《三言》中有一些篇目描写了男女之间正常健康的情爱。如:《乔太守乱点鸳鸯谱》(《醒世恒言》卷八)孙玉郎代姐“嫁”到刘家,和刘惠娘两人同睡一床。用孙玉郎的话来说:“恁样花一般的美人,同床而卧,便是铁石人也打熬不住”,而刘惠娘“只道是真女人,尚然心爱,如今却是个男子,岂不欢喜?结果两人全不顾礼法,也不想后果,私下里成了事。刘家告到官司,乔太守并不以“奸夫淫妇”来判审。而笔判词中更有“移干柴近烈火,无怪其燃”的宽容和理解。判两人做了夫妻。其次,《张舜美灯宵得丽女》(《喻世明言》卷二十三)及《吴衙内邻舟赴约》(《醒世恒言》卷二十八)两篇都是青年男女大胆追求爱情的同时又杂有性欲的行为。
《三言》虽肯定人的正当情欲,但到底何为正当情欲,没有很分明的讲述,从大体上来看,总的原则是:男女双方两情相好,恩爱非常,又不对旁人及社会造成重大负面影响和损害的才算。
(二)欲乱亡身
就方外人来说,他们本应“跳出尘世外,不在五行中”。即便是情欲难熬,也断不能乱行乱性。然而《三言》里的某些方外人则反其道而行之。其中《汪大尹火焚宝莲寺》(《醒世恒言》卷三十九)以佛显为首的和尚们,借佛刹宝地,送子之名,行奸污妇女之事,后被汪大尹勘察破,“火焚其巢”合寺一百多僧众都人头落地,而“往时之妇女,曾在寺求子,生男育女者,丈夫皆不肯认,大者逐出,小者溺死,多有妇女怀羞自缢”。只因那些僧人不守清规戒律,奸淫乱性,落了个丧生结果的同时,又造成了许多的人受害。再有《明悟禅师赶五戒》(《喻世明言》卷三十)中的五戒,《简帖僧巧骗皇甫妻》(《喻世明言》卷三十五中的简帖僧,都因诱奸良家妇女而导致身死如蝼蚁,一钱不值。而《月明和尚度柳翠》(《喻世明言》卷二十九)中的玉通禅师,因得罪了柳府尹,后者偷派妓女红莲去引诱玉通,结果老和尚把持不住,不仅坏了五十二年清修,自知着了人家的道后,无颜存身,便“坐化”了。当然柳府尹一家也遭受了报应。
就世俗人众来说,又可分为男女两类。但总之不论男女,只要犯着“奸”字的,都不得善终。如:《刘小官雌雄兄弟》(《醒世恒言》卷十)入话中的桑茂“男人妆女”化名郑二娘“各处行游哄骗”“所奸妇女,不计其数”,最终撞在一个好色之徒手中,事发被问成“凌迟重辟,决不待时”的死罪;《赫大卿遗恨鸳鸯绦》(《醒世恒言》卷十五中的赫大卿,因生性贪花好色,撞入一个尼姑也不“清净”的“非空庵”中。赫大卿在里边纵欲无度,直接死亡。尼姑们也事泄被诛;《金海陵纵欲亡身》(《醒世恒言》卷二十五)里的金海陵则奸淫乱政,惹得民怨四起,被大臣所杀;《陆五汉硬留合色鞋》(《醒世恒言》卷十六)里陆五汉因骗奸良家女子事发伏诛;《勘皮靴单证二郎神》(《醒世恒言》卷十三)里的孙神通,也是骗奸“天子”宝眷韩夫人被问斩;《陈御史巧勘金钗钿》(《喻世明言》卷二)里梁尚宾骗奸表弟未婚妻“合依强奸论斩”。以上都是男性因贪色乱欲导致丧生的事例。
再如:《蒋淑真刎颈鸳鸯会》(《警世通言》卷三十八)里的蒋淑真生性淫乱放荡,前后因奸情害死了数条人命,后被丈夫捉奸杀死;《况太守断死孩儿》(《警世通言》卷三十五)中的邵氏,夫死后立意守节,却最终耐不住与小厮得贵私通生子,被无赖支助敲诈受气上吊身死,而与主母通奸的得贵也被邵氏劈死,支助也受官法诛戮;《乔彦杰一妾破家》(《警世通言》卷三十三)中的周氏,嫁给乔彦杰为妾,丈夫远出,与下人通奸,并且唆使下人诱奸了丈夫的女儿,使得乔家几近“灭门”,己身也自不免;再有《三现身包龙图断冤》(《警世通言》卷十三)中的押司娘,也因与孙小押司通奸谋杀亲夫,两人最终受到了应得的惩处。以上悲剧都是由妇女“恋奸”或“通奸”所造成的。
《三言》之所以描写如此多的人物形象,是为了告诫世人:情欲要有所节制,只能在合理的范围内,否则就害人害己,欲乱亡身。
三、情义之间
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是说古时的臣子、将士为了尽忠朝廷,就不能顾全家里。《三言》中也多次出现情义不能两全的现象。当情与义相碰撞、相冲突时,书中人物往往面临选择。但就《三言》看,较情而言,古人更看重义。且此处之情,不止是夫妻之情。
如:《白玉娘忍苦成夫》(《醒世恒言》卷十九)。白玉娘和程万里成亲不久,夫妻恩爱正浓之时,白玉娘即劝丈夫想办法离开元朝占领之地,逃回南方去,为宋尽忠。丈夫走后,白玉娘义不辱身,独自在昙花庵苦度了二十个春秋。是为舍夫妻之情而取民族大义。再如:《宋太祖千里送京娘》(《警世通言》卷二十一)赵京娘为山贼所掳,宋太祖路见不平,解救出来千里护送回家。为方便行程,两人在路上结拜为兄妹。赵京娘于路明说暗示愿嫁给宋太祖,为妻为妾都可。宋太祖因出于义气救护,又结拜在先,且两人俱姓赵,便多次拒绝。孤男寡女行千里路途,又兼赵京娘生得美貌,然宋太祖并无丝毫相犯。是为重兄妹之义而舍一己之情。再看《钱秀才错占凤凰俦》(《醒世恒言》卷七)钱秀才替表哥造假娶亲,因风雪稽留,在女方家拜堂成亲,送入新房。古人看来,拜了堂便是夫妻,但钱秀才想着表兄弟之间的恩义,并不去沾染貌美如花的新娘。三晚同住俱是如此。正是:见色而心不动,为义而独处身。再有《两县令竞义婚孤女》(《醒世恒言》卷一)中的钟离义。本来女儿已许有一门好亲,正要出嫁。当他得知新收的婢女石月香是六年前石县尹之女时,顾念同县为官的情义,感慨他们的遭遇,竟要把石月香嫁给那好人家,自家女儿则另为打算。是为顾同门之义而轻父女之情。再如:《吴保安弃家赎友》(《喻世明言》卷八)最好的朋友郭仲翔不幸深陷夷蛮,要千匹绢方可赎取回来。吴保安为营救好友抛妻弃子,“东趁西奔,身穿织衣,口吃粗粒,虽一钱不敢妄费,都积来买绢之用”。如此过了十年,措足了绢,把郭仲翔救赎回来。是为舍父子、夫妻之情而重朋友之义。而这个朋友居然是自己从来没有谋面的。吴保安的重义可想而知。
《三言》中写情义碰撞,为义舍情的篇目实不止于此。就上所陈的篇章来看,足见古人重义的倾向,虽有些行为不甚妥当,和现代价值观不相符,但重仁重义,历来是我们民族高尚的优良传统,正当继续发扬。
四、推本溯源
冯梦龙生于1574年,卒于1646年。所处时代,已飘摇板荡,内有宦官专权,朝政腐朽,外有强夷窥伺,危机四伏。出乎意料的是“晚明政治实际上为人文主义的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空间。”[4]并且新生产关系的出现,商品经济的日趋繁茂,更进一步促进了人的个性需求。于是,原本沉寂已久的思想文化领域开始勃发,诸多与正统思想相悖的思想家、艺术家相继涌现。
于此之时,理学与反理学的斗争由微而巨,其中“欲望”之争尤为激烈。“每当历史转型、秩序变更之际,性爱价值观的‘革命’常常成为思想启蒙和文化变革的催化剂并被转述在文学创作中。”[5]李贽的“好货”“好色”,颜山农的“人之好贪财色,皆自性生”,何心隐的“性而味、性而色、性而声、性而安逸、性也”都直言不讳的道出人之“欲望”,肯定人的情感之需,情欲之求。在浩然洪流中,冯梦龙也不甘寂寞的出言发声,著书立学。《三言》便是伴随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追求个性解放、追求人生价值的时代思潮产生。“可以说《三言》就是晚明社会现实和进步思潮的形象记录”[6]。
冯梦龙在书中肯定人性的正当需求,支持年轻人的健康爱情,推崇男女两性之间的正当情爱。然而,商品经济的发展,给予人衣食富余,也同时造成“欲望”的过剩。一些人专事色情小说的书写,一些人肆意放纵情欲,这些行为不同程度的危害了社会。“面对世风日下、道德浇薄的社会现状,冯梦龙担负起进行道德教化,挽救世道人心的创作任务。”[7]于是,他在《三言》中大声疾呼性欲妄纵的危害,呼吁人们理性的对待己身之欲。并以中国传统道德精神中相当重要的“义”来做旁侧的譬喻。
所谓义,就是正当、适宜的道理及举动。儒、墨、道等思想流派对此多有论及。儒家主张的“杀生成仁,舍生取义”,墨家提倡的“摩顶放踵,利天下,吾往矣。”道家阐释的“盗亦有道乎?”。正如金庸所言:“在中国传统道德中,‘义’也一直是很重要的,这也是我们中华民族所以能够不断壮大发展的重要力量。”[8]缘情至义,冯梦龙认为‘义’是不能弃舍的道德精神,甚至在许多时候,“义”比情欲、财富、生死更为贵重。因此,《三言》有不少篇目中出现了‘情’与‘义’的对碰,而其中的主要人物往往选择舍‘情’取‘义’。冯梦龙思想上的光华也由此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冯梦龙在《三言》中表达的情爱观,以及情义碰撞之间应有的抉择,不止是符合当时的时代潮流,具有早期民主启蒙思想的色彩;也同时是个人对于社会精神道德的思考以及他本人认为的解决之道,于今看来,都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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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Erotic Concept in San Yan
YANG Chao-wu1,LIU Zhi-Yue2
(1.College of Liberal Arts,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1; 2.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205)
San Yan fully affirmed the truth of love between men and women,and at the same time,criticized the action of displaying false affection and discarding love after making love and improper sexual relationship.In addition, collisions between love and justice appeared many times in San Yan,and the characters in the book needed to make choice between love and justice.All of this not only displays Feng Menglong’s proposition of Anti neo-Confucianism, but also reflects the trend of the times,which is inseparable from the politics,economy,ideology and culture as well as his personal moral responsibility.
San Yan;erotic concept;love;righteousness
I207.419
:A
:1674-831X(2014)03-0085-05
[责任编辑:葛春蕃]
2013-11-20
阳超武(1984-),男,湖南新化人,湖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影视戏剧文学研究;刘智跃(1968-),男,湖南永州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教授,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和影视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