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超越中突破
——周作人现代白话文学观再认识
2014-04-06于薇
于薇
(重庆师范大学,重庆 401331)
于超越中突破
——周作人现代白话文学观再认识
于薇
(重庆师范大学,重庆 401331)
本文试图以五四时期周作人的白话观、对文言的态度及对建设新国语的意见等作为切入口论述周作人在二十世纪初期的现代白话语言观,结合现代语言哲学的视角,重新审视周作人对五四其他知识分子的超越创新之处。
五四白话文运动;新文化运动;文言;白话;周作人;现代语言哲学;现代化
一、前言
传统语言观认为,语言作为思想的附属物,是社会文化信息的重要载体和社会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20世纪语言哲学界的一大突破就是对语言思想本体性的发现,这对整个文学界和语言界的思维方式带来了根本的转变。现代语言学的开创者索绪尔,打破以往的传统的语言工具论的局限,率先将语言学提升到了本体论的高度,语言不仅仅是人类表达感情、交流思想的工具,更重要的是,语言具有思想本体性,“语言与人类的精神发展深深地交织在一起,它伴随着人类精神每一个发展阶段,每一次局部的前进或倒退我们从语言中可以辨识出每一种文化状态。”[1]一个民族的文化状态深深地映照在其使用的语言文字中,语言虽由人创造出来的,但一旦形成便挣脱人的意志控制,而以自身发展规律而存在于历史长河中。
二、五四文学革命与白话文运动
随着国内形势的日益恶化和思想启蒙的运动的深化,文学领域自然也引发了对以儒家为代表的封建道德礼教和旧思想为载体的旧文化进行猛烈批判的文学革命。进行文学革命,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文学的载体——语言。按照胡适的理解,五四新文学运动,实质上是文学工具的革新运动。“原来一整部中国文学史,便是一部中国文学工具变迁史——一个文学或语言上的工具去替代另一个工具,中国文学史也就是一个文学上的语言工具变迁史。”[2]
1917年胡适发表《文学改良刍议》,这是白话文运动的公开信号,胡适首次文中提出,白话文学为文学之正宗,从而吹响了文学革命的第一声号角,揭开了文学革命的序幕,文中提出文学改良“八事”。1918年,在《建设的文学革命论》中提出将“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作为文学革命的宗旨,开始将新文学建设与全民族的国语运动联系起来。在他看来,白话作为国语,只有以白话创作的文学才是新文学,才有存在的价值,文言作为死文字,一切的文言作品都是死文学,都应被毫不犹豫地淘汰掉。
由于当时五四文人自身学识所限以及语言哲学并不发达,文学界还没有把古代白话文学和新文学的本质区别从理论上加以区别,胡适等人还没有认识到语言和思想的深层关系,他们对中国文学变革为什么要从语言工具入手以及白话文运动与新文学运动、文学革命与思想革命的关系等也尚未真正厘清。
三、周作人的现代白话文学观对前人的超越
(一)首次将语言革命与思想革命相结合
“文学这事物本合文字与思想两者而成,表现思想的文字不良,固然可以阻碍文学的发达,若思想本质不良,徒有文字,也有什么用处呢?我们反对古文,大半原为他晦涩难解,养成国民笼络的心思,使得表现力与理解力都不发达,但另一方面,实又因为他内中的思想荒谬,于人有害的缘故。”[3]在周作人看来,僵化的文言是封建专制制度和保守愚昧的思想的载体,这种语言形式已严重地束缚了现代人思想感情的自由发展和人性的解放。周作人将五四白话文运动与思想革命相结合,开始将语言革命向思想革命的深层层面进行延伸。
他打破胡适关于文言、白话“死活”的严格界限,之所以要废除文言,是因为“思想上有了很大的变动,西洋思想的输入,人们对政治、经济、道德等观念和对社会的见解都和以前不同了。应用这新的观念观察一切,遂对一切问题又都有了新的意见要说要写,然而旧的皮囊盛不下新的东西,新的思想必须用新的文体以传达出来,因而便非用白话不可了。”[4]周作人以一种进化论的眼光来审视白话文运动的初衷,僵化的文言是古代传统思想的载体,旧的语言系统承载不了现代新鲜、精密的新思想观念,要想真正实现思想解放,传播西方的先进思想,就必须铲除封建旧思想所赖以依附的语言载体,因此,废除文言提倡白话是中国走向现代化历程中必要步骤和历史趋向。
他先后发表了《人的文学》、《平民文学》、《思想革命》等文章,首次以“人的文学”作为精神资源引进区别新旧文学的标准。周作人提倡以人道主义为标准,以“一种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观”来记录变现社会人生的诸问题。平民文学则是对人的文学进一步说明,论述加以细致化、具体化,新文学的创作重点应落在平民这一具体的“人”的层面上,作家应站在真挚的平民立场上,表现普通人的悲欢离合和嬉笑怒骂。“人的文学”这一口号成了五四新文学运动最响亮的口号,具有鲜明的现代特征。
(二)关于国语改造的意见
1.理想的国语
他首次发现并指出晚清时期的白话文运动与五四白话文运动存在本质区别,当今我们的国语运动,并不是只专注于民众普及范围的扩大,更重要的是国语质量水平的提高,同时还指出现在的白话文发展尚未完善,希望尽可能地提高我们的国语水平,使之高深复杂,“足以表现一切高上精微的感情和思想”。[5]在他看来,“我们所要的是一种国语,以白话(即口语)为基本,加入古文(词及成语,并不是成段的文章)方言及外来语,组织适宜,且有论理之精密与艺术之美。”[7]“现在中国需要一种国语,尽他能力范围内,容纳古今中外的分子,成为言词充足,语法精密的言文,可以应现代的实用。”[8]在他看来,理想的国语,不仅仅是政治宣传、普及思想的实用性的工具,还要讲求艺术之美、文法之美和语法的精密;白话文学,也绝不只是具有利于社会变革进行的功利性的用途,我们还不能忽略其自身的审美属性和艺术美。通过各种必要的途径,丰富我们的国语体系,以方便表达各式各样独特新鲜地思想观念,适切地表现现代人的情思,从而适应现代社会的要求。
2.以文言入白话
胡适文学变革的切入点是文学“工具”,即汉语言文字,又将工具分为“死”“活”两种,断言“死文学决不能产生活文学,若要造一种活的文学,必须有活的工具。”[9]胡适看来,死工具承载都是死文学,活工具才能创作活文学,文言是死工具,当然用文言写作的都是死文学,必须要无条件地加以剔除。
对于这个“死”、“活”文学论,周作人提出质疑,他认为古文、白话没有严格的界线,死文学活文学的区别,不在于文学,而在于方便不方便,初次肯定了古语的地位和价值,并提出“把古文请进国语文学里来”的思想,当然,这跟以前的立场主张并不是互相矛盾,而是相反相成,相得益彰的。他认为,文言的缺陷,是不能自然流畅地表达独特微妙的思想感情,形式的死板会拘谨人的思维空间,以及旧的语体形式会对新思想造成压迫的局面,然而,以口语为基础的现代白话也存在着一些缺陷,比如缺乏细腻的表现力等,而文言则有它自己的独特优美灵便之处,汲取古文中的对于丰富我们的现代汉语体系,是不可或缺的,为建设现代新汉语提供了经验。跟当时激进的五四文人不同,他以更理智清醒地态度重新审视中国的传统文化以及文言这种话语方式,跟以往彻底反叛传统的激进的知识分子相比,周作人的国语观更理智,更全面,更具有包容性。
四、再评价
语言是形式,也是内容;是工具,也是思想,语言的本质具有“二元性”。如果以单一的视角,无论是传统的“语言工具论”或者现代的“语言思想本体论”来评断五四白话文运动的功过得失,这个研究方法本身就是有待考究,注定也不能概括文学发展的语言的所有现象和问题,从而也不可能做出完整的价值评价。
以现代语言学的视角来看待整个五四白话文运动和周作人的语言观,虽然还有很多局限性,五四白话文运动并未将语言观念上升到语言思想本质论的哲学高度,周作人自己也未形成整套的语言理论,甚至潜意识里面仍是一种把语言当作符号的传统的语言工具观,也尚未达到到现代语言学家的高度和深度。但作为当时首个将语言革命与思想革命相结合的第一人,在当时的语境中,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语言与精神的内在深层联系,文学形式和内容之间的本质关联,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但总体来说,周作人的现代语言观中,还是与西方现代语言学理论具有诸多的共通之处,或者说其在实际运用中已自觉或者不自觉接近语言思想本体的本质。
在当时历史背景下,周作人的现代白话文学观已超越了利于革新语体,发展现代汉语的表层意义,更深刻的是,对革新思想、观念更新、适应了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要求和尽快融入世界化大潮中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文学语言的变化,尤其是一定时期的汉语体系的革新,已不仅仅局限于文体形式的的评价,而是与整个社会文化心理结构、价值观念的转化密切相关,当我们反思五四白话运动突破“形式主义”语言变革这个狭隘的视野,也就对现代文体和现代文学有了更广内涵的认识和更深刻的思考。
[1]姚小平.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译序[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39.
[2]胡适.胡适口述自传[M].唐德刚整理、翻译,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
[3]周作人.思想革命.中国气味.湖南: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171.
[4]周作人.中国新文学的源流[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64.
[5]周作人.艺术与生活.国语改造的意见.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55.
[7]周作人.理想的国语.周作人人文类编.夜读的境界(生活.写作.语文)》[C].湖南: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779.
[8]周作人.艺术与生活.国语改造的意见[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58.
[9]胡适.胡适学术文集.新文学运动[C].中华书局,1998.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