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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生育习俗读解

2014-04-04张连举

关键词:生子诗经生育

张连举

(广东警官学院学报编辑部,广东 广州 510232)

《诗经》生育习俗读解

张连举

(广东警官学院学报编辑部,广东 广州 510232)

人类只有繁衍生息才能进步发展,《诗经》便生动地记录了先民们祈盼人丁兴旺的生殖意识,其中既有对多子多孙的祈盼,又有对不能生育的惶恐,还有对既生且育的歌咏,这一切均构成了先秦时代特有的生育和继承相互综纵交错的民俗事象,真切地反映出周人的生殖观念。

《诗经》;生育;多子多孙

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生存问题始终是摆在人类面前的重大问题。恩格斯指出:“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蒂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产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1]《诗经》时代处于农耕时期,时人赖以生存的基本途径就是发展农业,而发展农业就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因此当时人们不但注重直接的农业生产,也努力追求与此相关的人的生产(即人类自身的繁殖),这两种生产的活动是一切活动的中心,它支配或影响着人们的其他活动。[2]当时人的生殖意识也必然体现到诗歌这一艺术活动中去。当我们从原始生殖观的角度审视《诗经》,就会发现,其中生动地记录了先民们祈盼人丁兴旺的生殖意识,反映出周人的生殖观念。

一、对多子多孙的祈求

人类只有繁衍生息才能进步发展,我们华夏民族正是由一代代的繁衍才成为屹立于世界之林的强大民族。《诗经》时代的生育观就是非常鲜明的,那一首首炽热率真的爱情诗所表现出来的婚恋习俗无不是植根于生育的希求,那丰富多样的采集习俗蕴寓着对生育的美好祈盼。[3]《诗经·周南·芣苢》云: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芣苢”即车前子,种子和全草入药,性寒味甘。关于妇女采芣苢的目的,《毛诗序》释曰:“妇人乐有子矣。”朱熹《诗集传》曰:“化行俗美,家室和平,妇人无事,相与采此芣苢,而赋其事以相乐也。采之未详何用,或曰,其子治难产。”[4]《说文解字》曰:“芣苢,一曰马舄,其实如李,令人宜子。”闻一多在其《诗经通义》里说:“‘芣苢’之音近‘胚胎’,故古人根据类似律之魔术观念,以为食芣苢即能受胎而生子。”在其《匡斋尺牍》还说:“生物学的观点来看,芣苢既是生命的仁子,那么采芣苢的习俗,便是性本能的演出,而《芣苢》这首诗便是那种本能的呐喊了,但这是何等的神秘!”[5]车前子与生育极有关系是当时人所共通的心理,他们以为吃了车前子就能生育,甚至在未能怀孕的情况下要采集、食用车前子以达到怀孕生子的目的。这时妇女有着强烈的生子欲望,妇女一边采摘满山谷的采芣苢一边歌唱,就是在寻求着一颗新生的种子,呼唤着命运的祯祥、求子欲望的实现。当然,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考察和研究车前子,其未必对生育有甚影响,但当时人对此确信不疑,乃是当时生育可以决定一个妇女地位高下的特殊历史环境的产物。

既然生育可以决定一个妇女地位高下,那么祈求多子多孙则是女性的必然选择。《诗经·周南·螽斯》云: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螽斯”是蝗一类的多子之虫。《毛诗序》曰:“《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言若螽斯。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黄震《黄氏日钞》曰:“螽斯喻子孙,非喻后妃。”严粲《诗辑》曰:“螽蝗生子最多,信宿即群飞。因飞而见其多,故以羽言之。”这三章诗均以蝗虫羽翅起兴,反复表现蝗虫群飞时展翅奋振的情景,歌唱这一人家子孙繁盛。生育是件大事,一家生子,邻里都来庆贺,歌者或能即兴唱上几段,这就成了祝贺新生的词了。诗以蝗虫多子为喻,充分表现了人们多子多孙的愿望。在《诗经》中不乏这种歌颂多子多孙的作品。《诗经·陈风·东门之枌》第三章云:

榖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椒”花椒、山椒,结子多,味香,古人以椒喻妇人子孙多。这是表示青年男女相爱时,男赠女一把花椒的情形。朱熹《诗集传》曰:“椒,芬芳之物也。”当然男女相爱,送上芬芳之物,这是可能的。可见椒并非仅用于二人嗅觉器官的植物,而是富有象征性的一种礼物。闻一多解释后两句为:“我看你像一个花椒嘟噜一样,你一定能给我一把花椒子儿。”[6]意思是说你将来会替我生许多子孙。看来当时男子心目中的好女子应该是能为他生许多子孙的人。《诗经·唐风·椒聊》一诗也对妇女多子表达了无限赞美之情: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聊”,聚也,草木结子多成一串,古人曰聊,今人叫嘟噜。这里是以花椒多子为喻来赞美女性多子。全诗译为现代汉语大意为:花椒子儿生树上,子儿繁盛装满升。那个女子福气好,身材高大世无双。花椒子儿一串串,香气阵阵向上扬。花椒子儿生树巅,盛满一把真繁衍。那个女子福气好,身材高大又壮健。花椒子儿一串串,香气阵阵散满天。显然,当时人们以多子为福,希望多子已成为一种习俗。从这两首诗中可以看出,椒由于子多而被人们用来作为象征妇女多子的礼品了。汉代人以“椒房”一词称皇后所住之屋就是取其多子吉祥之意。

子孙是生命的延续、家族的希望,祈求多子多孙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民俗心态,从平民到诸侯贵族乃至于皇家莫不如此。《诗经·周南·麟之趾》就赞美了诸侯子孙繁多且贤能: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麟”即麒麟,它有蹄不踏,有额不抵,有角不触,被古人看作至高至美的神兽,因而把它比作公子、公姓、公族的所谓仁厚、诚实。“趾”即足,指麒麟的蹄。“定”即“题”,或曰通“颠”,指额头。“公姓”是指诸侯的孙子。“公族”是对诸侯曾孙以下的总称。毛传曰:“振振,厚信也。”《毛诗正义》曰:“言古者麟之趾,犹今之振振公子也。麟之为兽,属信而应礼,以喻今公子亦振振然信厚,与礼相应。言公子信厚,似于麟兽也,即叹而美之,故于嗟乎叹今公子信厚如麟兮。言似古致麟之时兮,虽时不致麟,而信与之等。反覆嗟叹,所以深美之也。”通过麒麟赞美贵族子孙繁衍茂盛,后人遂以麟趾比喻子孙的贤德有能。看来不仅要注重生产人的数量,还要注重培育人的质量,惟有如此才能使公族兴旺。《诗经·大雅·思齐》中也表现了这种观点:

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谏亦入。

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人之无斁,誉髦斯士。

这是一首歌颂周文王善于修身齐家治国之诗。“百斯男”指众多男儿。诗歌首章就赞美周室三母(王季之妻太任、古公亶父之妻太姜、文王之妻大姒)严谨端庄品淑德贤,故多子多孙,使王室人丁兴旺。“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强调成人要有好品德,就要从儿童时起进行培养。周文王注重培育人才而且永不厌倦,因而当时有很多出类拔萃的人才。这里虽然是对文王重德、注重对人才培养的歌颂,但从中可以看出当时重德育人已成为一种习俗。

《诗经》时代的一般庶民实行一夫一妻制,贵族们实行一夫多妻制。贵族的婚姻制度,决定了贵族家族人口众多,并以此作为传宗接代的重要保证。庶民的婚姻习俗,虽也限制了部分生育的可能,但由于当时生活卫生条件极差,造成了新生儿或儿童的不断死亡,因此人们要不断生育来解决这种矛盾;另外,生产力的低下更需要创造新的更多的劳动力加入生产的行列,借以和天地和自然灾害抗争。所以鼓励人们多生多育、提倡多子多福是符合当时的时代要求的,也是当时人们的愿望,可多子多孙在现实生活中有时并没有给劳动阶层带来幸福,相反却有不少的不幸降临。《诗经·邶风·凯风》云: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这首诗真实地再现了母亲为抚养七个子女日夜辛劳的场景。七子感念母亲,自责不能安慰母心。飘飘和风自南来,吹拂酸枣小树心。树心还细太娇嫩,母亲实在很辛勤。飘飘和风自南来,吹拂酸枣粗枝条。母亲明理有美德,我不成器难回报。寒泉寒泉水清凉,源头就在那浚土。儿子纵然有七个,母亲仍是很劳苦。小小黄雀宛转鸣,声音悠扬真动听。儿子纵然有七个,不能宽慰慈母心。诗中所说的“有子七人,莫慰母心”非为子女不想安慰日夜操劳的母亲,其实是沉重繁多的徭役赋税、频仍残酷的战争灾难使他们不可能拿出足够多的较好的东西去孝敬劳苦大半辈子的母亲。

二、对不能生育的惶恐

在传统社会,母以子贵,无子会影响到妇女的命运和地位。无子的妇女就像流星一样在夫家短暂生活,只有生了儿子的妻子才能像日月经天在夫家站住脚。《孟子·离娄上》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妻就是为了生育后代,而按照父系传承的世系原则,只有儿子才算延续香火的后代。《仪礼·丧服》贾公彦疏有“七出”之说:“七出者,无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姑舅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嫉妒六也,恶疾七也。”“无子”是“七出”中的第一条。可见“无子”是当时维护夫权的社会对女子最不能原谅的过错,本来就没有独立经济地位的女子,再加上婚后无子,就失去了她为种族传递并繁衍生机的功能,自然要被谴责、诅咒,乃至被驱逐。历代因无子被弃的妇女上至宫廷贵妇下至民间妇女不可胜数。如春秋时卫国夫人庄姜出身高贵品貌超群,《诗经·卫风·硕人》就是为赞扬她而作,而《诗经·邶风·日月》叙述了她由于没有生育而被疏远冷落的凄苦境遇。《诗经》时代的妇女被视生育的工具,不生育自然也要遭受社会舆论的压力。这在《诗经·邶风·谷风》中有鲜明生动的描述: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昏,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不我能慉,反以我为雠,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昏,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墍。

这是弃妇申述自己勤劳、控诉丈夫无情的哀怨之诗。诗中的女主人公被丈夫遗弃,她满腔幽怨地回忆旧日家境贫困时,她辛勤操劳,帮助丈夫克服困难,丈夫对她也体贴疼爱;但后来生活安定富裕了,丈夫就变了心,忘恩负义地将她一脚踢开。因此她唱出这首诗谴责那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安乐的负心丈夫。这就真切地反映了没有独立人格和地位的妇女必然会遭受屈辱的残酷现实。而诗的第五章通过妇女口吻叙述了生育前后的遭遇:我不能生育时,你将我看作仇人一般,说我无妇德,买回来不见生孩子(此“贾”指用聘金娶妻之意)。过去我不生育,倒还过得去。如今你有了新欢,我虽有了孩子,还把我比作毒蛇。[7]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妇女不育在当时来看是大逆不道的。

周代是我国封建社会萌发时期,封建的宗法观念是承继了父权制对妇女的掠夺和强占,进而揉合了奴隶制对妇女在精神和肉体上的摧残,依然将妇女当成生育工具,反映了在家族传承和权力继承上的正统观念。这种观念在庶民中虽有反映,但于统治阶层似更激烈尖锐。《礼记·丧服小记》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五世而迁之宗,其继高祖者也。是故,祖迁于上,宗易于下,敬宗所以尊祖祢也。庶子不祭祖者,明其宗也。”所谓别子就是诸侯的嫡长子之弟,一般别封为卿大夫;其嫡子才可奉为祖,叫大宗。“别子为祖”就是别子是大宗之祖。以此可见宗法是统治阶级的一种继承法。实行这种继承法必须分清嫡庶。根据周代礼制,只有称为宗子的嫡长子可继承一切爵位和财产。别子的庶子,虽也是别子之后,但没有宗子的地位,只能算是小宗。这小宗于五世之后,同族人没有宗族关系,有丧事也不祭了。如此严格的宗法制度到了春秋战国时代遭到冲击和破坏,我们可以从《诗经·邶风·燕燕》一诗中得到形象的说明: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关于此诗作意,毛诗序曰:“卫庄姜送归妾也。”郑笺详之曰:“庄姜无子,陈女戴妫生子名完,庄姜以为己子。庄公薨,完立,而州吁杀之,戴妫于是大归,庄姜远送之于野,作诗见己志。”毛传谓“仲氏任只”之“仲”为“戴妫字也”。朱熹《诗集传》亦曰:“庄姜无子,以陈女戴妫之子完为己子。庄公卒,完即位,嬖人之子州吁弑之。故戴妫大归于陈,而庄姜送之,作此诗也。”显然此诗乃是王权争夺中的产物。庄公因庄姜无子,不得已立陈妾戴妫之子完为太子,这已是违背宗法,但迫于无法才如此,州吁虽是嬖人之子,因庄公宠爱,持强要挟,弑完自立,这无疑又是对周代的宗法制度又一严厉嘲讽。以此观之,庄姜送戴妫回陈亦在情理之中了。因为戴妫是庄公的妾,此刻庄公已死,且儿子完登位成桓公后遭到不幸,戴妫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回陈国。再者,庄姜以完为己子来送完的生母又是很自然的。[7]总之,这一切均构成了先秦时代特有的生育和继承相互综纵交错的民俗事象。

三、对既生且育的歌咏

生育是人类繁衍后代的手段。人们在长期的生育实践过程中,因信仰、认识的不同而产生了种种生育习俗。这些生育习俗一旦形成以后就成了人类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左右着人们在生育中的行为和思想,因此在文学创作中也就势必带有这种习俗的各种痕迹。《诗经·商颂·玄鸟》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里说商民族的始祖契是玄鸟所生。玄鸟如何生契,诗中未能说明。但《史记·殷本纪》叙述得清楚:“殷契母曰简狄,娀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入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育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封于商,赐姓子氏。”由此可知生契的原因在于简狄吞吃玄鸟卵。吃蛋生子的思想根源就在于制造这一神话的人们在头脑中尚存有浓厚的图腾意识。[7]周民族始祖后稷的出生和商民族始祖契的出生相仿,也是一种图腾意识的残存。《诗经·大雅·生民》云: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菑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实覃实吁,厥声载路。

诞实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

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茀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褎。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

诞降嘉种,维秬维秠,维穈维芑。恒之秬秠,是获是亩。恒之穈芑,是任是负,以归肇祀。

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释之叟叟,烝之浮浮。载谋载惟,取萧祭脂。取羝以軷,载燔载烈。以兴嗣岁。

卬盛于豆,于豆于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时,后稷肇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这首诗中描绘的是后稷母生下他后,丢弃在隘巷,后稷因得到鸟兽的保护得以生存下来,发明了培植麦麻瓜果的方法等,可惜在这里很难看到姜嫄为何会生后稷的迹象。《史记·周本纪》也有记载:“姜嫄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白虎通·姓名篇》亦载:“周姓姬氏,祖以履大人迹生也。”同样的内容在《论衡·迹验篇》中亦有此说。这些记载均表明后稷的降生是因母亲姜嫄踏着了大人足迹的缘故。这大人足迹究竟为何物?据孙作云先生考证:“这‘大人之迹’就是熊迹,姜嫄履大人之迹而生子,就是履熊迹而生子,周人以为熊图腾。”[8]究其实,吃蛋生子和履迹生子的神话实际上是先民只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的母系社会的折射。虽为古史神话传说,但已表现出周人的生育观、对生育的认识及当时生育礼仪习俗的传承。诸如妇女不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的祈求,对头胎顺产“诞弥厥月,先生如达”的描述,对产门不裂“不坼不副,无菑无害”的记载,都表明当时的生育习俗已经形成。

新生儿从孕育到出生有很多礼仪习俗。《礼记·内则》曰:“妻将生子,及月辰,居侧室,夫使人日再问之,作而自问之,妻不敢见,使姆衣服而对。至于子生,夫复使人日再问之,夫齐,则不入侧室之门。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三日始负子,男射女否。”“月辰”指临产月的初一。“侧室”指旁室,将旁室做产房。“姆”是指服侍之女。这里讲的是产妇将要临产的那月初一就搬到侧屋去,侧室作为产房,其丈夫是绝对不能进去的。丈夫想要打听妻子情况,只能由服侍之女回答之。“弧”为弓,用来象征男子的阳刚。“帨”指佩巾之类,用来象征女子的阴柔。“负子”即抱孩子,三天开抱,男孩要举行射的礼仪。《礼记·内则》又记载了国君生子与百姓不同的习俗:“国君世子生,告于君,接以大牢,宰掌具。三日,卜士负之,吉者宿齐,朝服寝门外,诗负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保受乃负之。”可以明显地看出与前者不同的风俗。国君生子要举行盛大的庆祝,若生男孩则以桑木作弓,蓬草为矢,射天地四方,象征着男儿应有四方之志。[3]《诗经·小雅·斯干》艺术地再现了当时这种习俗: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这是一首表现贵族建筑宫室情况的诗篇,但其中不乏生育民俗事象的具体描写,而且这种生男育女的习惯亦是贵族中间所遵循的礼俗。“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歌咏了占梦生子的预祝,在新室里梦见熊罴预示生男,梦见虺蛇预示生女。“璋”是一种玉制的长条版状礼器。“喤喤”形容婴儿洪亮的哭声。“朱芾”指诸侯的服饰。“裼”指婴儿的襁褓。生男、生女待遇自然不同,若生男孩则放置在床上,并给他穿上新衣裳,给他玩的是白玉璋,从哭声的洪亮上可以判定将来定能穿上盛装做君;若生个女孩则铺席让孩子睡在地上,只能用破旧的衣衫将她裹上,给她玩的是纺线的瓦锤,期望她将来长大后端庄无邪,操持家务多干活,以免父母家遭人辱骂。“弄璋”是希望男婴成人后人品如玉高洁;“弄瓦”是希望女子长大后习劳执勤。虽然当时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男尊女卑的思想,而是一种象征性的表示祝愿的仪式,但任何民俗事象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时代、社会、制度等方面的变更而发生变化。这种男子尊贵、女子柔顺的礼仪因为其明显的重男轻女习俗无疑又成为后来男尊女卑观念形成的渊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

[2]王社良.试论《诗经》中的生殖文化[J].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04(1):22-23.

[3]王巍.诗经民俗文化阐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145-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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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闻一多.诗经讲义[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120.

[7]徐华龙.国风与民俗研究[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183-185.

[8]孙作云.诗经与周代社会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1966:8.

(责任编辑:李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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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1-4225(2014)06-0042-05

2014-09-26

张连举(1964-),男,陕西宝鸡人,广东警官学院学报《政法学刊》主编,编审。

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发展“十一五”规划课题“诗经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08Y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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