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江南私家园林科技价值初探
2014-04-04张亮
张 亮
(山西大学美术学院,山西太原030006)
中国古典园林是融合了时间、空间概念并通过自然取材与人工构筑加以创造的、有着东方审美情调的、理想化的人居环境,是中国科学技术、传统文化、艺术审美、伦理价值的浓缩。世界文化遗产委员会曾对作为中国古典园林典型代表——苏州的私家园林做出这样的评价:“其艺术、自然与哲理的完美结合,创造出了惊人的美和宁静的和谐。”[1]这个评价高度概括了江南私家园林的审美价值和艺术特点。中国古代建筑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设计思路、技术理念、营造方法,在历史的演进中留存了许多经典范例。比如建于公元605年的河北赵县的赵州桥,在桥的拱券的上部两端各加设了两个小拱,这种设计节省了建筑材料、增强了承重能力、丰富了艺术的形式观感、增加了河水的泄流能力,体现了艺术与技术的完美契合;建于公元857年的山西五台山的木结构佛光寺大殿完好保存至今,因其对设计理念、建筑构造和营造技术的精湛运用,成为木结构建筑的历史经典。还有一些建筑书绘资料,比如宋朝的《木经》和《营造法式》、清工部《工程做法则例》等书,详述了古代建筑的平面布局、斗栱形制、木构架、台基墙壁、屋顶、装修、彩画等的做法及构件名称和功用。这些建筑实物及翔实的书籍资料证明了中国古代在建筑材料的生产、选用及营建技术方面取得的辉煌成就。
“技术是人类道德和文化的基础,是理解人类社会的一把钥匙。”[2]23技术的创新与人类社会的更迭蕴含着同构性,在人类社会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不同生存区域,都会彰显出不同的技术需求和创新趋向。明清时期的江南私家园林受中国传统建筑技术的规约,既有传统文化价值和营造技术在历史传承中形成的贯通性,也存在因选址差别、环境不同以及迥异的观念形成的差异性。把园林艺术视为人类的社会实践和精神思维的固化,对园林建筑的研究,就不应该因其技术的普遍性而忽略它的历史存在性,而应该挖掘其在解决和表现艺术样式中的创新发展和应用;把建筑技术从艺术样式的背后释放出来,将其放在和艺术同样的地位,作为一个整体来了解其发展的历程,使其澄明化、系统化,恢复其存在的历史客观性和科技价值。英国学者瑞切尔·库珀(Rachel Cooper)指出:“创新与设计的争议点在于,创新关注的是先进的技术。”[3]设计是经验性元素的重新组合,如果没有技术的推陈出新,艺术样式也难以迎合时代的变迁实现“质”的突破。通过对明清时期园林建筑本身及其承载的科学技术、特别是从艺术与技术的历史关联性的视域进行梳理,无疑可以丰富对中国传统园林艺术的多角度诠释,这将有益于当代园林设计者转变和拓展理解的层次和思维的深度,推动当代园林景观的培育和创新。
一 江南私家园林建筑样式分类、功能及其之间的关系
江南私家园林中建筑物类型及其组合方式与明清时期江南地区人们的生活方式有着密切的关系。首先,从单体形式构造与使用功能来讲,园林建筑的类型可以分为厅、堂、轩、馆、楼、阁、榭、舫、亭、廊等几大类。厅、堂、轩、馆的内部结构和空间表现一般较为复杂,其功能主要依据使用者的生活习惯和活动类型进行划分,是宜于园主休息或开展室内活动的地方;楼、阁主要依据园内山、水、花、草、林、木等景观的类型和特征进行设计和布置,多用于观景;亭、榭、曲廊主要供临时的休憩、眺望或观赏游览之用。从园林营建的整体结构来看,建筑物内部的实用功能与外在的形式特点、细部装饰与整体构造,都服务于园林景观整体的艺术效果;主体建筑物或含蓄质朴,或清新典雅,或聚或散,或连或断,或隔或透,其类型设计和选择既是自身艺术特征的表达,又是园林整体审美的需求。技术也存在一个从单一到反思的过程,以寻找存在的合理性。依据德国著名技术哲学家德韶尔观点:人从日常生活、技术生产和发明三个层次上接受技术。园林景观中,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窗墙、门洞、砖刻、桌椅都可纳入到技术研究的范围,并引起人们多层次的反思。比如,精细的砖刻、碑碣特别是砖刻门楼、山墙两端的墀头以及洞门上的砖框匾,常常引发人们对技术美的思考;精美的门窗做法与布置方式,以及富有变化的挂落、隔扇、窗棂的构图、装饰花纹、雕镂、油漆等,构成了园林建筑秀丽多姿的外观。厅堂墙壁上的长窗、廊柱上的挂落、纱槅上裱糊字画或彩色纱绢,时常激发人们的审美情致。
其次,从空间视点、视角、视域与建筑形式的多样性研究来分析建筑的营建思路。江南私家园林建筑精美样式除了本身的历史传统、建筑风格和使用功能外,更多的是视点的设计创造。通过对空间的分割、衬托、遮蔽,使园内各建筑之间、建筑与景物之间,形成既有空间分割,又有联系的脉络。厅堂、轩馆、楼阁、台榭、桥廊等建筑样式,本身既是独立的景观,又是点缀或点睛之笔,与山水、花木相互联结、浑然一体;既是园林主人在美景中的“栖居地”,又是不同园林景观、景区的切割界线;布置建筑的同时也设定了观赏的视角——人与景的合理距离,这是建筑自身的功能及艺术形式在园林艺术中的意义。
二 江南私家园林对自然资源的技术化利用
到了明朝晚期,江南私家园林发展日趋成熟,“晚明江南私家园林,不仅是辉煌全盛,还在欣赏方式和营造方法上发生了深刻转变。造园的‘画意’标准得到确立,园林获得自身独立的形态审美价值。”[4]明清时期园林艺术顺天之时,因地之宜,在技术化利用自然资源方面具有明显的特征:一般在园林设计之初,模仿自然、营造园林、布局取材、移景造物,其景观形态必须“因循”江南自然风貌的特征。这一原则,使江南私家园林蕴涵了中国江南地理、气候、山川、石木的鲜明地域特征和民俗文化特色。明清时期江南私家园林对自然资源的利用手段,分为“占、仿、用”三种方式。“占”就是直接占据江南地区山势、水河的地貌特征并归类加以改造,保持了自然的景物气势和天然的景物关系。比如造园中“截溪断谷”式的真山水入园成景,园林与特殊的地形、地貌结合起来,充分利用、发挥自然资源的审美特征和艺术元素。“仿”就是将自然风景的原貌,按一定比例缩小移入园内——“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在园中叠石堆土、修池引水模仿山水的自然风貌。比如有以土山称“著”的,如苏州拙政园池山、沧浪亭主山;有以水池为中心来组织园林的,如苏州网师园彩霞池。“用”就是将自然界的某一或某几个景观,直接移入园内单独成景。实际上,园林营造是创建了一种生态关系,随着自然资源的技术化利用和加工,特别是林木花草的自然生长变化,自然化的艺术符号会冲淡人造加工的痕迹,使整个园林形成山石水泉叠相交织、参差错落的风貌,或宛若繁星挂壁、灿然突兀,或林木蓊郁、奇绝高峻,常常是映入眼帘,即给予观者“返璞自然”的感受和体悟。
在江南私家园林的建造中,有许多具有形式美的典型景观,不是处处相似、个个类同,而是视觉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式的精巧设计,使观者产生“惊诧”的感受和“巧妙”的体验,这种建造技术的奇妙感也在于对自然景观和资源的巧妙运用。比如,拙政园西部景观中的“与谁同坐轩”,其位于主堂东侧临流转角,向东南开敞,精致玲珑,很有特色;留园景观“小蓬莱”隔出的东北侧水院,水中印繁花、静夜掬明月,给观者一种独特的幽雅、静谧之感。留园入门处的两重曲廊小院和“古木交柯”,利用空间融合和扩展,按照一个严谨的路线导引而来,使观者“先窄而后阔”、行近绿荫轩则豁然开朗,“迁想妙得”的喜悦感油然而生;自然而然,巧妙转还,使观者陡然得到“寄情山水求自在”的趣味感。梁启超先生认为,自然的美也在于我们“内发的情感”与“外受的环境”的契合。他说:“人类,总有机会和自然之美相接触,所谓水流花放、云卷月明、美景良辰、赏心乐事,只要你在一刹那间领略出来,可以把一天的疲劳忽然恢复,把多少时的烦恼丢在九霄。”[5]这就是园林营造中重视回归自然的设计理念的现实呈现与审美体验。
三 江南园林建筑在材料上的选择与技术贡献
因地制宜,在材料的选择上突显江南地区的特征。首先,是木材的选择。以木质为主要材料是中国建筑技术的显著特点,明清江南私家园林延续了这一特征。长江流域主要生产杉木、马尾松等,江南园林因地制宜充分发挥杉木、松木等材料的优势,运用传统建筑技巧,广泛采用斗拱结构,营造出丰富的景观样式。其次,是石材的选用。江南园林用于建筑中的石材主要是大理石、花岗岩、玄武岩和太湖石等。大理石从采石场出来,用凿子分解、凿平、雕刻成形用于建筑物的柱础;太湖石主产于江苏省太湖、东山、西山一带,属于溶蚀的石灰,呈灰色、少见白色、黑色,呈孔穴或涡洞。园林建筑中,利用太湖石的奇异形态、表层纹理和玲珑多窍、涡洞相套结构特征叠置而成假山或石具,组成精美的图案,增加形体的观赏性效果。比如,苏州环秀山庄的湖石山、留园东园一角和环秀山庄假山洞内的石桌石凳,都是用天然太湖石叠成,充分表现了当时利用石材的制作技术。
分类实施,在辅助材料上显现技术的发展。在对江南私家园林建筑原料的研究中,可以发现我国古代在化学及材料学方面的技术特征和服务建筑设计的技术贡献。比如,江南园林建筑中复合胶凝材料的使用:江南园林建筑普遍采用“三合土”—— 石灰、黄土和细砂的混合物作为夯土墙或土坯墙的抹面;大梁采用油性配料物质:血料—石灰和桐油—石灰等当腻子,作防裂、防虫、防湿处理,使木材更为坚固。据说,部分园林在初建时,建筑墙体还采用了糯米汁与石灰的混合物做胶凝材料,但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些资料已难详加考察。明《天工开物》一书中,对于糯米汁—石灰石这一技术有详细的记载。园林建筑的油漆工艺。明清时期中国漆艺已十分成熟,油漆作为传统工艺在江南私家园林营建和修复时被广泛使用,可以起到保护木制建筑和装饰美化的功能。漆艺用于建筑分为两部分:室外建筑材料和室内装饰材料,这两部分在油漆的原料、技术和制作流程方面均有差异。用于室内用品、家具装饰的油漆,采用漆树的分泌物作为原料,这种天然涂料具有耐酸、耐碱、耐腐蚀、耐高温的特性;制作工艺包括揩光、退光、罩金髹、描金、戗划(针刻)、描漆、堆漆、镶嵌等技法。用于室外建筑的漆艺则复杂得多,从材料的种类与配置、油漆部位木基层的处理、地仗的处理和油漆操作工艺都有严格的要求。建筑的大门和旁柱,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特殊的意义,也是显示地位和财富的重要方式。用漆也最为考究,一般采用“满披面漆、一铺黑广漆”—— 用广漆面漆作底、调色,漆与木料结合紧密,色泽光亮,经久耐磨;用于建筑的柱、梁、枋、椽等表层处理的方法为“满披面漆、一铺广漆”——在木料上先用面漆作底层,其上加一层稀猪血浆作调色之用,最后以广漆一铺作盖面。由此可以看出,在江南私家园林的木制器件中,由于其在建筑中的位置、功能、使用方法和象征意义不同,一般会采用不同的油漆工艺进行加工制作。
四 园林建筑框架结构的技术原理和分析
江南私家园林的院落结构。“江南园林的建筑发展出了丰富多样的类型,可供非常灵活的配置选择,这使得园林面貌变得极为丰富多样。如厅堂为最主要的赏景活动场所,需正对主景,‘四面厅’要各面观景,而‘鸳鸯厅’则前后组景、分别适宜冬夏之用,此外还有西花厅、荷花厅等差别。次要建筑则可作多种轩、馆配置,容纳各种生活与观景内容。临水建筑为榭,主观水景,亦可成特殊形态的旱船,成为一种景观而增添变化的趣味。为远眺、俯瞰,则可有楼、阁之设,造型也可多有变化,一般阁四敞而更轻盈。而数量最多、最为灵活的为亭,既可观景,亦作为景致点缀,形式变化最多。”[6]15园林艺术作为一种全景式的时空构造,不是漫无目的的堆砌,而是遵循一种审美的逻辑、空间关系和时间秩序进行的布局、切割和组合,是在杂芜中的统一、稳定中的奇巧、物象中的意趣。“经营位置”,要体现和谐秩序的统一美和富有层次节奏的韵律美。江南园林布局手法多种多样,通过对空间把握、表现、突破和体验,借助大与小、虚与实、藏与露、浅与深的对比,以有限的空间营造无限的视域,以尺寸之地形成丰富的景观层次,使视觉空间的延展性和独立性更为显著,这是江南园林最为突出的成就。“这种追求远、宽、高,克服空间与时间造成的距离,追求温暖、舒适、光明、认识”也有技术发明的因子。[2]52一方面,是对园林内部空间的经营。“在大格局的考虑中,通过景区的划分,形成主次对比、主题差异的多样变化,这是创造丰富园景和扩大空间感的一种基本手法。”[6]6比如拙政园中部景区设计,这一景区是全园的精华所在。南北方向上,按照传统造园中常用的“堂—台—池—山”的序列格局,用“沿、引”之法布置景观,使观者的视点沿着从低到高的顺序层层递进、步步上扬,最高视点至远香堂北山“雪香云蔚亭”;随后山景又呈横向舒展开来,整个假山的走势,向东延伸至“梧竹幽居方亭”而止于界墙,隐其主峰于墙外,造成空远、辽阔的视觉误差;向西有“荷风四面亭”立于池中岛上,水面延伸于亭下,使人浮想水波浩渺、漫流延荡之思;并间以溪涧、架以石梁、曲水衔接,使主体景观呈现出深远的层次,拓展了景观的空间感觉。东西方向,横亘以一条辽阔的水带,沿水池采用“散点透视法”,点缀以小沧浪水院等主题小园,配以花木、亭廊、桥梁、壁洞、墙窗,形成有曲有直、层次丰富、隔而不塞、虚实有度的多层次景深。另一方面,江南园林还采用了“借景”的手法,突破园林边界的限制而扩充了空间感。比如海盐绮园东北主峰的“小隐亭”可远眺东海,这个景观的营造与视点的设置暗自吻合,突破平视和俯视视觉限制以及实体空间的局限性,表现出一个内与外、近与远互相依存、互相渗透、宽广生动的自然景色和空间境界。
园林建筑的木架结构原理。中国古代建筑结构往往以屋面的形式划分类型,并有高低、尊卑的等级区分,主要有重檐庑殿式建筑、重檐歇山式建筑、单檐庑殿式建筑、单檐歇山式建筑、悬山式建筑、硬山式建筑、四角攒尖、盝顶式建筑、卷棚式建筑等样式。每种样式的用料、计算方法,按建筑的等级、规格大小、功能用途都有严格的规范和标准,保证了建筑风格样式的统一性。比如,基座的高低大小和造型就与院落主人的身份、地位、等级相联系,宋代和清代对基座高度都有明确的规定。清代《钦定大清会典实例》规定:“亲王府制台高十尺,郡王府制台高八尺……公侯以下,三品以上房屋台基高为三尺,四品以下至庶民房屋高为一尺。”[7]对园林建筑的研究,不仅要弄清其外观造型,而且要弄懂它的内部构造。江南私家园林建筑的主体是木构架,自下而上由基座、柱梁架、墙垣和屋面组成,在基座、斗拱、柱梁枋(檩桁)、板椽(连檐)、翼角等方面都保持了传统的基本原理,屋面顶脊大量使用硬山式、歇山式、攒尖式建筑方式,均严格按照中国传统建筑技术的原则、要求进行。园林景观的构造原则是在柱上架梁、梁上置童柱或斗,层层相叠,以承桁椽。梁架做法灵活,在部分部件的设计中,形成新颖之处。比如,宋代园林沧浪亭园,从北宋庆历五年(1045)夏,苏舜钦创建后,经过修葺、扩建、焚毁再到复旧、重建,大致形成现在的风格。作为全园主题的沧浪亭古亭飞檐凌空,其特点是:其一,有一个悬空的雷公柱形成尖顶;其二,四角形攒尖是由角梁形成挑起的飞檐;其三,四根柱顶着四面坡,四坡向上收缩,集中交汇成攒尖,其上安定顶。檐下为斗,石刻四坊上有仙童、鸟兽及花卉图案,四边围以石栏。此种造型给人以高耸向上的感觉。再比如,网师园的集虚斋、五峰书屋楼屋顶常作歇山或硬山式;拙政园西半亭等亭顶式样多采用歇山式或攒尖顶;沿墙走廊的屋顶皆采用单面坡式;复廊屋顶皆用两坡顶式;鸳鸯厅运用草架和复水椽,使建筑的空间自由变化,使环境与各建筑的相互关系达到良好的艺术效果,使内部结构的统一性与外部形式的丰富性相融合,形成了南方园林建筑的鲜明特色。
五 结论
纵而观之,江南私家园林反映了江南人文和地理风貌、审美情趣和技术价值,是艺术的存在形态、情感因素的凝固化,具有丰富的美学价值。以往诸多文本对江南私家园林的景观建筑也多是从审美的角度研究其艺术样式的变化和特征,比较关注外在形式与审美主体内在的情感关系,注重描述园林艺术的具体物像形式、诗意和画境,从事技术研究的文献则较少。从本质讲,园林景观也是技术的存在形态,具有广泛的科技史价值。江南私家园林利用江南地区独特的地理优势,模仿自然,体现自然美的特征;又超越自然限制,将自然景物按人的需求而加以组合,体现出了技术美的特征。正像芒福德所说的,理解技术“不仅仅是调整我们文明的第一步;它也是理解社会和我们自身的方法”[8]。因此,我们有必要从科技的角度来理解园林技术,解读园林设计者、建筑者和居住者自身以及时代的整体特征。园林景观是技术的载体,具有时代的属性和社会历史的烙印,本质上是人的对象化的成果,所以对技术的剖解也离不开对“人”这个核心因素的审视。只有“人类,这里指的是技术人员,意识到技术的本质、一致性、任务和历史状况”[9]251。就中国当代建筑技术或仿古、复古技术来讲,也应坚持和遵循这个基本规律和内涵。但是,当前中国建筑技术的发展,特别是一些城市园林的设计和建造中,出现大量直接采用西方设计观念和材料技术的现象,远离了古典园林构造中对安全性、实用性和审美性的思考;即使有一些对传统建筑的模仿,也仅仅是外在形式的直接引用,造成了对园林艺术内在理解的偏差,失去了中国传统的营造技术、失去了传统技术中对人自身的理解、对人与人、人与环境之间关系的谨慎性思考。
“技术是通过目的性导向与自然的加工而出现的理念的现实存在”[9]254。这个理念是知识对象,无论是对园林作艺术审美的剖析、作科学技术的研究,还是进行人本化的诗性解读,我们都无法剥离其内在的整体性关联,不可能只说一点而对其他方面避而不谈。因为,生活和对生活的超越创造了园林艺术的主题,精致的私家园林无非是人们寻找的“诗意的栖居地”。而科学技术、人文景观、自然特征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着人自身的心理关系、人与技术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无论是从建园之初设计者的角度,还是从建园之后欣赏者的角度,我们都可以捕捉出物与心、景与情之间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德韶尔认为,技术具有双重性质,一是技术自身的价值,二是技术对人的意义。而这里的意义是指感官或感情上的意义,具体地说是技术产品的美学价值。“它(技术产品)不仅是完成任务了事,而且应当是令人愉快的”。[2]56本文通过尝试解读江南私家园林技术因素,并记录其中的科技价值,观察分析明清时期建筑技术特征。这将有益于我们更好地把握江南私家园林组织营造的原则、规律和目标,有助于深化对中国传统园林艺术的多角度理解,对推动当代园林景观的培育和创新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中国当代园林艺术的创新与发展,应该把创造艺术美同尊重自然美、外在环境的科学化与内在规律的规范性、形式的多样性与内涵的丰富性统一起来,让园林营造技术的培育、创新与发展彰显出“求真、至善、唯美”的价值统一,使园林建筑艺术的“技能是建立在善、价值、品德的基础上的操作使用”。[2]53
[1]曹林娣.图说苏州园林:花窗[M].合肥.时代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黄山书社,2010:1.
[2]乔瑞金.技术哲学教程[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
[3]Rachel Cooper.the design agenda[M].wiley,2000:66 -88.
[4]周苏宁.园趣[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5:1.
[5]梁启超.美术与生活[M]//饮冰室合集:第5册.北京:中华书局,1989:22.
[6]顾 凯.江南私家园林[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3.
[7]何宝通.中国古代建筑及历史演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9.
[8]Lewis Mumford.Technies and Civilization[M].Harcourt,Brace and Company,1934:6.
[9]Friedrich Dessauer.Streit um die Technik[M].Verlag Josef Knecht Frankfurt,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