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崔融《珠英学士集》及其“官班为次”的编集体例
2014-04-03卢燕新
卢燕新
(南开大学文学院,天津300071)
《珠英学士集》今存残卷,有徐俊整理本,收傅璇琮《唐人选唐诗新编》中。①傅璇琮编《唐人选唐诗新编》,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1-42页。本节所录徐俊先生观点,均引自该书。这部总集虽残阙,但它是迄今可以确定的较早的唐诗选本。尤其是该集采用“官班为次”编集,在唐人编选诗文总集历程中,该集及其编撰体例,均有着特殊意义。
一 《珠英学士集》编集特点、收录诗人及成集时代
《珠英学士集》五卷,崔融集撰。《新唐书·艺文志》四丁部总集类著录,注曰:“《珠英学士集》,五卷,崔融集武后时修《三教珠英》学士李峤、张说等诗。”其他典籍,如《通志·艺文略》八诗总集类、《郡斋读书志》卷二〇总集类、《崇文总目》卷一一总集类、《宋史·艺文志》八总集类、《玉海》卷五四“唐《珠英学士集》”条及同卷“唐《三教珠英》”条均著录该集,诸典籍所著录之卷数、集撰人皆同《新唐书·艺文志》。该集编选的内容及特点,除《新唐书·艺文志》注释所录以外,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曰:“唐武后朝,尝诏武三思等修《三教珠英》一千三百卷……崔融编集其所赋诗,各题爵里,以官班为次,融为之序。”又,《玉海》卷五四亦言《珠英学士集》有四十七人诗,总二百七十六首,故知《珠英学士集》载诗规模。据此亦可知,该集特点是,选编预修《三教珠英》学士李峤等人唱和诗什,集前有序。诸诗人题其爵里,以官班为次。
据《玉海》等,该集收录诗人姓名未详。考《唐会要》卷三六所载,预修《三教珠英》者有二十六人:张昌宗、李峤、阎朝隐、徐彦伯、薛曜、员半千、魏知古、于季子、王无兢、沈佺期、王适、徐坚、尹元凯、张说、马吉甫、元希声、李处正、高备、刘知己、房元阳、宋之问、崔湜、常元旦、杨齐哲、富嘉謩、蒋凤。傅璇琮主编《唐人选唐诗新编》录徐俊《珠英学士集·前记》考证,高备为乔备之误、常元旦为韦元旦之误、王适为李适之误。
又,《旧唐书》卷七八《张行成传》、《新唐书》卷一〇四《张行成传》后附张宗昌事迹、《续通志》卷五八六《张易之传》后附张宗昌事迹等所载预修人数皆略同《唐会要》。然而,《新唐书》卷二〇二《李适传》云,武后修《三教珠英》,刘允济在选。《新唐书》卷二〇二《富嘉谟、吴少微传》载有吴少微预修《三教珠英》事,《玉海》卷五四亦载刘允济、吴少微与修《三教珠英》,另载预修者有朱敬则、长孙无忌。明何良俊《何氏语林》卷二亦载有长孙无忌预修《三教珠英》事迹。故,刘允济、长孙无忌、吴少微三人修书事迹或可信。朱敬则是否预修《三教珠英》,考《新唐书》卷一一五《朱敬则传》曰:“张易之等集名儒撰《三教珠英》……欲引敬则,固辞不与。”《册府元龟》卷三一七“朱敬则”条、《续通志》卷二二二《朱敬则传》所载略同,以此知朱敬则没有参加撰修工作。又,《资治通鉴》卷二〇六又载张易之预修事。故预修《三教珠英》者,当超过二十六人。因此,晁公武等所言四十七人,或当更为可信。《珠英学士集》编撰的年代,当在大足元年(701)十一月稍后(参下文考)。[1]
二 今存《珠英学士集》著录诗人及其职官
《珠英学士集》早佚,敦煌遗书中存两个写本残卷,分藏于巴黎(伯3771)、伦敦(斯2717),徐俊辑《珠英学士集》,即依据这两个残卷整理所得。其《珠英学士集·前记》录伯卷诗人及其职官,即按该残卷所存作者及诗什之原来次序条叙。现略去诗歌名称及选诗数目,摘录诗人、职官及其班次如下:
卷五(伯3771)
1.阙名
2.安邑县令乔备(正六品下)
3.太子文学河南元希声(正六品下)
4.司礼寺博士清河房元阳(从七品上)
5.洛阳悬(县)尉弘农杨齐悊(从八品下)
6.恭陵丞安定胡皓(从九品下)
7.阙名
8.安邑县令乔备(正六品下)
9.太子文学河南元希声(正六品下)
10.司礼寺博士清河房元阳(从七品上)
据徐俊考,上述第7位“阙名”以下为重抄。斯卷诗人职官及其品级,参《唐人选唐诗新编》录《珠英学士集》卷四、卷五(斯2717)著录诗人顺序及其职官,查证两《唐书·职官志》、《唐六典》、《唐会要》等,汇录如下:
卷四、卷五
1.阙名
2.通事舍人吴兴沈佺期(从第六品上)
3.前通事舍人李适(从六品上)
4.左补阙清河崔湜(从第七品上)
5.右补阙彭城刘知几(从第七品上)
6.右台殿中侍御史内供奉琅琊王无竞(从七品上)
卷五
太子文学扶风马吉甫(正第六品下)
上述两个残本保留诗人的职官,“右台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品级,诸典籍记载不一。《唐六典》卷一三、《旧唐书》卷四二《职官志》谓为从七品上阶,《新唐书》卷四八《职官志》谓为从七品下。今从《唐六典》与《旧唐书》。
上文所引,敦煌残卷(伯3771)与(斯2717)载录诗人职官有两点值得思考:
第一,伯卷中,元希声、房元阳题京官,而乔备、杨齐悊、胡皓三人却题外放后的职官,这是为何?
第二,斯卷中,李适题“前通事舍人”,这又是为何?查证史志典籍,伯卷房元杨、齐悊阳、胡皓以及斯卷马吉甫,今存资料甚少。
乔备,据傅璇琮主编《唐五代文学编年史》考,则天大足元年夏(701),出为安邑令。[2]伯卷与斯卷见存其他诸人,略有资料可查,现考述如下:
元希声,《张燕公集》卷二一崔湜《故吏部侍郎元公碑铭序》:“公讳希声,字某,河南洛阳人也……目为《三教珠英》……书成,克厌帝旨,迁太子文学,主客考功二员外,赏勤也。”文亦见《文苑英华》卷八九八、《全唐文》卷二八〇。据前文考,《三教珠英》编成于则天大足元年十一月(701),故元希声迁太子文学当在本年十一月《三教珠英》编成以后。
沈佺期,《旧唐书》卷一九〇中《沈佺期传》:“沈佺期……长安中,累迁通事舍人,预修《三教珠英》。……再转考功员外郎。”则天长安二年(702),沈佺期以考功员外郎知贡举,参《登科记考》孟二冬补正、[3]《唐才子传校笺》卷一《沈佺期传》傅璇琮笺证。[4]故,大足(长安)元年(701)前后,沈佺期官通事舍人。旋,由通事舍人转考功员外郎。
李适,《新唐书》卷二〇二《李适传》:“李适……武后修《三教珠英》书……书成,迁户部员外郎,俄兼修书学士。”因此,《三教珠英》修成后,李适迁户部员外郎(从六品上阶)。其拜官通事舍人,当在官户部员外郎以前。
崔湜,《旧唐书》卷七四《崔湜传》载:“湜少以文辞知名,举进士,累转左补阙,预修《三教珠英》,迁殿中侍御史。”《全唐文》卷二八〇崔湜《御史台精舍碑铭》:“长安初,湜始自左补阙拜殿中侍御史……”故《三教珠英》编成前后,崔湜官左补阙。旋,迁殿中侍御史。
刘知几,据《旧唐书》卷一〇二《徐坚传》:“又与……王府仓曹刘知几……同修《三教珠英》”又,《全唐文》卷二七四《史通序录》:“长安二年,余以著作佐郎兼修国史,寻迁左史……”则刘知几修《三教珠英》时官王府参曹,后迁右补阙、著作左郎、左史。
王无竞,《文苑英华》卷九四〇录孙逖《太子舍人王公墓志铭》云:“公讳无竞,字仲烈,其先琅琊人也……转右卫仓曹、洛阳县尉、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太子舍人。”《唐会要》卷六二:“大足元年,王无竞为殿中侍御史……”故,《三教珠英》撰成前后,王无竞官殿中侍御史。
据上文考,可以看出《珠英学士集》残卷著录诗人职官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伯卷、斯卷、卷四残卷所录诗人品级较低,著录方式是以人为次,依职官品级、由高至低依次编排。斯卷马吉甫前有卷五字样,此以下当为另一卷。然,该卷仅此一人,很难看出其排序状况。据《郡斋读书志》所云“官班为次”,其排序方式或与卷四相同。
第二,伯卷著录元希声,以及斯卷的沈佺期、王无竞的职官均与史志合。伯卷的乔备,以及斯卷崔湜、刘知几的职官,与史志典籍记载几近。李适官“前通事舍人”,未知所因。但据职官品级看,《三教珠英》修成后,李适官户部员外郎,其品级与通事舍人同,均为从第六品上。
第三,据伯卷、斯卷所题元希声、沈佺期、王无竞职官与史志所载比较,知《珠英学士集》著录这三人,所题者乃《三教珠英》修成后的职官。伯卷乔备、杨齐悊、胡皓三人却题外放后的职官。据此可知,《珠英学士集》据以所次者,乃该集编就前后诸诗人所任职官。另外,如李适,则题“前xxx”,为何如此题名,未详待考。依据职官题名及其特点分析,《珠英学士集》当在《三教珠英》编就以后不久编成。
三 《珠英学士集》“官班为次”溯源
“官班为次”,见《郡斋读书志》卷二〇“《珠英学士集》”条:“唐武后朝,尝诏武三思等修《三教珠英》一千三百卷,预修书者凡四十七人。崔融编集其所赋诗,各题爵里,以官班为次,融为之序。”对比上文所考,这一体例有三个基本特征:一是“里”,即所著录诗人均题其籍里。一是“官班”,即诗集所著录的诗人,均注明其职官。一是“为次”,即编集时依据职官品级由高至低排序。这一编集体例,在唐代诗文总集编纂史上,可谓是一次有价值的尝试实践。
任何一种文化,它总有其渐进式的演变过程,“官班为次”的编集体例也不会例外。据傅刚《〈昭明文选〉研究》,唐前诗文总集的编纂体例有四种,其一曰以类编纂,二曰以时间为序,三曰序论加小传,四曰不录存者的体例[5]31-37。除这四种编集体例,前唐诗文总集编纂还有两种体例:一是以诗文艺术形式、文体特征划限。如《文章流别论》、《古今箴铭集》、《杂诫箴》等。二是以国别、地域划限。如佚名《吴朝士文集》、《录魏吴二志诏》、《荆州杂碑》、《雍州杂碑》等。因此,在前唐可考诗文总集中,鲜见编纂者采用“官班为次”的编集体例。
初唐编纂的诗总集,通代诗选有刘孝孙《古今类聚诗苑》、慧净《续诗苑英华》①《续诗苑英华》,《叙录》作《续古今诗苑英华》,集名等考论参见傅璇琮、卢燕新《〈续诗苑英华〉考论》,《文学遗产》,2008年,第3期,36-44页。、释玄鉴《续古今诗集》、郭瑜《古今诗类聚》;断代诗选集有崔融《珠英学士集》;诗文合集有许敬宗等《文馆词林》与《芳林要览》、孟利贞《续文选》、康显《词苑丽则》;诗句选集有褚亮《古文章巧言语》、元兢《古今诗人秀句》;唱和集有高正臣《高氏三宴诗集》;送别集有佚名《存抚集》、徐彦伯《白云记》;家集有佚名《韦氏兄弟集》。另,有佚名《贞观集》、佚名《诗编》、郎余令《乐府杂诗》。[6]又,有武平一《景龙文馆记》等[7]。这些诗文总集,据现有资料,除了《珠英学士集》,亦鲜见以官班为次者。[8]
比较前唐与初唐诗文总集编纂,有一种编集体例应当引起研究者注意,即编录诗什时为诗人叙写小传。这种体例,一般需要署名著录对象的仕途履历。故,这一编纂体例极有可能演变为职官题名的纂集方式。在初唐诗文总集中,今存《翰林学士集》诗题下有职官题名,可以之为例说明。[9]该集今存残卷,录唱和诗五十一首,分十三题,其原目如下:
(前阙)
《五言侍宴中山诗序一首奉敕制并御诗》
《五言辽东侍宴临秋同赋临韵应诏并同作三首并御诗》
《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同赋光韵应诏令同上九首并御诗》
《五言奉和浅水源观平薛举旧迹应诏令同上五首并御诗》
《五言侍宴延庆殿同赋别题得阿阁凤应诏同上三首并御诗》
《五言七夕侍宴赋韵得归衣飞机一首应诏》
《五言侍宴延庆殿集同赋得花间鸟一首应诏并御诗》
《五言侍宴莎栅宫赋得情一首应诏》
《五言后池侍宴回文一首应诏》
《五言奉和咏棋应诏并同上六首并御诗》
该集集中所录,诗题题目、排列顺序均与原目录略有不符。对比原目与集中所录,两者排序均没有明显的规律。该集所录为组诗,每一题下著录诗人(诗什)数目不等,诸人名下均有职官题名,现选两组为例:
例一:《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同赋光韵应诏并同上九首》
《春日望海以光为韵》:太宗文皇帝
《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应诏》:
司徒赵国公臣长孙无忌(正一品)
《五言春日侍宴次望海应诏》:
开府仪同三司申国公臣高士廉(从一品)
《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应诏》:
吏部尚书驸马都尉安德郡开国公臣杨师道(正三品)
《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应诏》:
侍中清苑县开国男臣刘洎(正二品)
《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应诏》:
中书令江陵县开国子弘文馆学士臣岑文本(正二品)
《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应诏》:
黄门侍郎弘文馆学士臣褚遂良(正三品)
《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应诏》:
太子右庶子高阳县开国男弘文馆学士臣许敬宗(正四品下)《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应诏》:
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臣上官仪(从六品上)
《五言春日侍宴望海应诏》:
左宗卫率府长史弘文馆直学士臣郑仁轨(正七品上)
例二:《五言行径破薛举战地》
《五言行径破薛举战地》:太宗文皇帝
《五言奉和行径破薛举战地应诏》:
司徒赵国公臣长孙无忌(正一品)
《五言奉和行径破薛举战地应诏》:
太常卿驸马督尉安德郡开国公臣杨师道(正三品)
《五言奉和行径破薛举战地应诏》:
黄门侍郎弘文馆学士臣褚遂良(正三品)
《五言奉和行径破薛举战地应诏》:
太子右庶子高阳县开国男弘文馆学士臣许敬宗(正四品下)《五言奉和行径破薛举战地应诏》:
秘书郎弘文馆直学士臣上官仪(从六品上)
虽然《翰林学士集》题名职官有未为精确乃至舛误者,然,据上述两例,仍可以看出:
第一,该集著录诗人职官,尽力求全求备。如“吏部尚书驸马都尉安德郡开国公臣杨师道”、“太子右庶子高阳县开国男弘文馆学士臣许敬宗”等,不仅叙及职官,也叙及身份地位、勋禄爵次等。
第二,总集编纂者在著录诗人职官时,已经注意到职官品级问题,并且有据职官品级由高向低排列倾向。
再进一步比较探讨。诗人小传在叙录职官时,常常要注意两点:一是力求全面;二是力求准确。这两点,也恰是诗文总集编纂者在叙录职官题名时应当注意的问题。如,《翰林学士集》录许敬宗《四言奉陪皇太子释奠诗》,职官题名为“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行太子右庶子弘文馆学士高阳县开国男”,其内容几同于诗人小传。因此,当小传演变成题名职官,并以之与遴选作品排列顺序结合起来,“官班为次”就产生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士小传、职官题名乃官班为次编集体例衍生的最具有影响力的前提因素。
《珠英学士集》为什么要采用官班为次?除影响它的文化因素外,崔融的编集环境也值得关注。据前文考论,参与修撰《三教珠英》诸学士,姓名可考者有张昌宗、李峤、阎朝隐、徐彦伯、薛曜、员半千、魏知古、于季子、王无兢、沈佺期、王适、徐坚、尹元凯、张说、马吉甫、元希声、李处正、高备、刘知己、房元阳、宋之问、崔湜、常元旦、杨齐哲、富嘉謩、蒋凤、刘允济、长孙无忌、吴少微等,①徐俊撰《珠英学士集·前记》考证此高备为乔备之误、常元旦为韦元旦之误、王适为李适之误,可参考。参见傅璇琮编《唐人选唐诗新编》,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1-42页。其唱和虽非一时之事,然该集编纂距唱和事件未久,且参与者多为朝廷要员,采用时间、评议加小传、以艺术为编纂体例,不仅没有现实意义,而且极可能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又,参与唱和诸文士职官高低分明,故采用官班为次就显得更为合情合理。
唐人追求声名的意识与诗文总集传播声名的功能,也可能刺激编纂家以“官班为次”纂集。傅刚《〈昭明文选〉研究》论述《金谷集》说:“表面上看来,《金谷集》的编撰,是以石崇为首的一次诗会活动的结果,但实质上却是借诗集传名于后世的动机促成的。”[5]23据上文引傅璇琮、卢燕新合撰《〈续诗苑英华〉考论》考证,唐人编撰诗文总集,自初唐始,唐人就十分关注编纂诗文总集对声名传播。如慧净选刘孝孙之诗,刘孝孙为慧净所编撰《续诗苑英华》作序,这即是《四库全书总目·国秀集》所谓的“一则以见存之人采录其诗,一则以选己之诗为之作序”的标榜之风。可见,编选诗文总集以彰显声名,这种风尚由来已久。
四 “官班为次”的选学意义
“官班为次”一经产生,它即对唐人编纂诗歌总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疑为于邵编纂之送别集《送峡州刘使君忠州李使君》,见于邵《送峡州刘使君忠州李使君序》,《文苑英华》卷七二三著录该文曰:
今皇帝之临御也,尝垂意于理道。夫能官人,则能安人,为官而择人,俾受永赖。尚书驾部郎中刘公、司门员包郎李公分命之拜,中朝骏选。刘公之举也,以宣慈惠和;李公之得也,以温良恭俭。咸推大略,仁而爱人,文学政事,家邦必达。……寿星之会,凉秋八月,言辞北阙,将骛南辕。惜五马之不留,合六官以追饯,乃卜胜撰吉,咸集于吏部郎元公之居室……群公何谓,以不腆斯文,遂冠于篇首。总南宫之赋者,凡四十有六章,次之爵里,亦当使君之佳传云。
文亦见《全唐文》卷四二七。傅璇琮主编《唐五代文学编年史中唐卷》考,刘使君,刘伯华,该序为于唐代宗广德二年(764)。[2]94据序文“遂冠于篇首”、“总南宫之赋者”、“次之爵里”等,知本次唱和诗什已纂集。于邵谓次之以“爵”,即以官班为次。
唐人编纂诗总集,采用官班为次的编纂体例者很多。又如《送冷秀才东归》,《文苑英华》卷七二五录于邵《送冷秀才东归序》曰:“始同末异,怆此歧路。冷侯深于诗也,秘监韦公叙焉。其为歌诗以出饯,皆汉廷显达,士林精妙,各附爵里,为一时之荣。”据“其为歌诗以出饯,皆汉廷显达”、“各附爵里”知该次唱和亦编纂结集。序文谓编纂体例为“各附爵里”,据上文《送峡州刘使君忠州李使君》,疑其以官班为次。又如,《暮春陪诸公游龙沙熊氏清风亭诗》,见权德舆《暮春陪诸公游龙沙熊氏清风亭诗序》,《文苑英华》卷七一六著录该文曰:
是会也,有御史府杨君薛君,环列崔君校理魏君,皆以文发身,或再战再克。子与皇甫君,不繇是进,亦陪其欢,虚中旷然,取乐名教。而主人趋隅拜下,敬恭得礼请酌古道,遍徵歌诗。……乃次诗于屋壁,各疏爵里,以为清风亭故事云。
文亦见《全唐文》卷四九〇。据“遍徵歌诗”、“乃次诗于屋壁”、“各疏爵里”知是唱和亦编纂结集,“各疏爵里”即编纂体例。诸例之“各附爵里”、“各疏爵里”,其制当略同“官班为次”。虽然,诸序文并未叙及这种编纂体例源自何处,但以时间而论,《珠英学士集》的开启之功是不可否认的。
在唐人编纂总集历史上,以官班为次编集,影响最大者,属芮挺章《国秀集》。《国秀集》分上、中、下三卷,著录诗人,均有职官题名,无职者也以“处士”、“进士”等明示。上卷多职官显达者,中卷多中下层官吏,下卷多沉沦下僚者,每卷之中大体以时间先后排序,该集乃以官班为次的选编体例的继承与发展。
“官班为次”的编纂体例亦被唐人编选文总集所采用。如马总集撰《奏议集》二十卷,《玉海》卷六一《唐名臣奏议》条谓其“各载其爵里”,此体例应当与《珠英学士集》官班为次有相通之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马总等人受崔融影响,但由《珠英学士集》到《国秀集》再至《奏议集》,其发展主线是相当明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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