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女性主义哥特视角下的两性关系重塑
——以《弗兰肯斯坦》《简·爱》《呼啸山庄》为例
2014-04-03林映春
林 映 春
(泉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英国的女性哥特小说始于18世纪90年代,女作家安·拉德克利夫创作了《尤道弗的秘密》(The Mysteries of Udolpho)和《意大利人》(The Italian),开创了女性哥特小说的先河。随着19世纪初浪漫主义文学运动深入发展,玛丽·雪莱创作的《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将科幻色彩融于女性哥特小说中。夏洛蒂·勃朗特与艾米丽·勃朗特姐妹的《简·爱》(Jane Eyre)和《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将女性哥特深深扎根于现实主义的土壤中。
1976年,“女性哥特”的概念首次出现在埃伦·莫尔斯的著作《文学女性:伟大的作家》中。她指出,在哥特小说作家中存在一个女作家的序列,其中包括玛丽·雪莱、夏洛蒂·勃朗特、艾米丽·勃朗特等,并明确提出女性哥特是哥特小说的一个独特亚类,[1]吉尔伯特和苏珊·古巴的《阁楼上的疯女人》拓展了对女性作品的研究,使“女性哥特”带上了更为强烈的女性意识形态,以至于女性哥特成为一种“表达女性内心隐秘的抗争、幻想、恐惧的体裁。”[2]而Benjamin A. Brabon的《Postfeminist Gothic》中提出后女性主义哥特,突破了女性哥特中父权中心主义的笼罩,默认了男女性别平等,对哥特研究和文学批评有所启发。
在女性哥特小说中,男性和女性角色都是小说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在传统女性哥特视角下,男性是父权的代表,是权力掌控者而女性是弱者,男性是施暴者而女性是受害者。男性是强者,是主导,表现为随意迫害女性的恶棍和拯救柔弱女性的英雄。女性都处于被动的地位,是被迫害的对象, 或是被拯救的对象。而在后女性主义哥特视角下,19世纪的英国女性哥特小说中女性角色功能发生了变化。女作家们塑造的女性不再是受害的承受者,被拯救者的角色,而是成了主导力量,成了男性的精神支柱,甚至成了男性的拯救者。同时,后女性主义哥特将男性角色女性化,弱化了本该彰显男性权力的男性特质。男性伤害男性自身,男性既是行凶者又是受害者,将男性书写定位在传统女性哥特中的无辜弱小女性的位置,使男性女性化。对父权的批判是传统女性哥特作品的一个永久主题,传统女性哥特揭露了父权的压迫性特征,而这种压迫性在后女性主义哥特中的体现被大大弱化了。后女性主义哥特体现了超然的性别认知,摆脱了女性哥特一味同情女性、批判父权的传统,关注两性的平等和谐,相互依存。[3]默认男性和女性居于平等的性别地位,是对传统女性哥特作品中性别角色的全新认知。关注男性和女性的相互依存关系,是对传统女性哥特作品中性别关系的全新理解。从后女性主义哥特视角对19世纪英国传统女性哥特小说中男女人物重新解读,赋予这些经典的女性哥特小说全新的现实意义。
一、小说中的女性
女性不再是弱者形象,在两性关系中起着影响男性的重要作用。《弗兰肯斯坦》中的伊丽莎白品行善良、端正,一方面对贾丝汀充满真挚的姐妹之爱;另一方面伊丽莎白对她周围的男性有巨大的道德影响力,曾使弗兰肯斯坦驯服得象她一样温文尔雅,免于因热情冲动而流于粗俗;曾使克勒伐尔在醉心建立功勋的同时,还能够心地宽厚,不忘与人为善。而且伊丽莎白更是弗兰肯斯坦一家的精神支柱。伊丽莎白的惨死直接导致老弗兰肯斯坦死亡,是其精神支柱崩溃的直接体现。相比伊丽莎白,书中另一人物——土耳其商人之女莎菲更为独立和勇敢。莎菲大胆地违抗了父亲的命令,不畏长途跋涉的辛劳和危险,克服了语言障碍,千里迢迢从意大利来到德国, 寻找被流放的心上人弗利克斯。[4]在莎菲来到德拉西家之前,这个家庭充满了哀伤、眼泪和叹息,而弗利克斯则是“这一家三口中最悲伤的一个”。莎菲来了之后,“她的到来给这一家子带来了欢乐,如同阳光驱散晨雾一样。消除了他们心中的悲思愁绪”。[5]137尤其是弗利克斯,“脸上的悲哀顿时涣然冰释。显得满面春风,喜气洋洋”。[6]她不仅是弗利克斯悲伤和快乐的源泉,也为德拉西家庭带来生气和活力。这再次证明女性对家庭的重要作用。
《简·爱》中的简·爱和伯莎·梅森,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但她们都具有坚强不屈的性格,勇于抗争的叛逆精神,对自由、平等和独立人格的追求。简·爱是一位长相平凡,贫穷的家庭教师,受尽各种煎熬,但她独立自主,追求平等,敢爱敢恨,甚至成为罗切斯特的精神支柱。如果说简·爱的反抗是意识上的,那么伯莎的反抗是行动上的。虽然在小说中扮演一个疯妻的角色,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她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进行抗争,不断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不容忽视。最后,伯莎一把大火点燃了囚禁她肉体和心灵的桑菲尔德庄园,以生命为代价把这座埋葬了她青春和自由的父权统治的象征付之一炬,她是一个真正的行动主义者。
《呼啸山庄》中的凯瑟琳是一个与传统“家庭天使”截然相反的女性。她最喜欢的礼物不是洋娃娃,而是马鞭。因为她不甘心做一个受人摆布,循规蹈矩的“洋娃娃”,在她看到父亲从利物浦带回的礼物——马鞭时的欢呼雀跃,表现出她从内心想要获得独立的、不受人支配的地位,希望自由自在,不受限制。她和身为下人的希茨克利夫一起玩耍,一起反抗亨德莱的暴政,乃至后来发展出深沉、狂热、超脱世俗的爱情,也是对传统男权社会的一种反抗。凯瑟琳的爱情对希茨克利夫有致命的影响力,正是失去她,希茨克利夫才变成一个残暴的恶魔。
后女性主义哥特视角下,这些小说中的女性不再仅仅是受害者,被压迫者,也不再是等待男性拯救的对象,她们用自身的精神和行动反过来影响男性,这种影响力对男性甚至是致命的。
二、小说中的男性
男性也不再仅仅是传统女性哥特情节中的施暴者,同时也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弗兰肯斯坦》中的怪物刚来到陌生的世界就被自己的创造者抛弃,他非常困惑和不安。他本性善良,原本也希望得到人类的认同,和人类做朋友,甚至帮助人类。但由于怪物丑陋的外貌,每当他试图接近人类,出现在人类社会时,遭到的却是人们的恐惧和攻击,甚至品德高尚的人也不例外。他的友善得不到回报,人们驱逐他,伤害他,最终导致他的反抗。女性对男怪物而言也有着致命的影响力,女怪物的诞生是他的精神寄托,给他无限的希望,可以化解他所有的仇恨和凶残。而女怪物的毁灭又把他推入绝望的深渊,最终造成一系列的惨案。
《简·爱》中的罗切斯特虽然出身名门望族,但按当时英国的法律,只有长子能继承财产,身为次子是一无所有的,其父兄为他安排了一场婚姻交易,与有遗传疯病的伯莎结婚。婚姻本身就没有任何的爱情或感情基础,婚后不久,伯莎就精神病发,罗切斯特得不到爱情的甜蜜和家庭的温暖,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痛苦和折磨。等级森严的贵族社会和不公正待遇使得他的心灵被扭曲。
《呼啸山庄》中希茨克利夫的恶魔形象也并非是与生俱来的,他是个吉卜赛弃儿,在收养他的老恩肖去世后,他一直遭到老恩肖之子亨德莱的虐待,被当作下人对待,剥夺了做人的尊严,惟有凯瑟琳理解、关心他。但在以亨德莱、林敦所代表的社会文明、社会道德力量的重重阻挠下,凯瑟琳最终也离开、背叛了他。他变成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复仇者,是社会环境的压迫致使人性发生扭曲变态的结果。
传统女性哥特视角下,男性是“暴君”或“恶棍式英雄”,是女性的压迫者或拯救者。而后女性主义哥特视角下,小说中的男性人物被定位于传统女性哥特中的女性地位,男性被代表父权制的男性伤害,男性本身也是受害者。
三、小说中的两性关系
在这些小说中男性不再是处于主导地位,女性对男性和家庭影响很大,甚至决定了男性和家庭的命运。男性和女性不再是二元的、对立的,而是平等和相互依存的。传统女性哥特强调男性与女性的二元对立,批判的是压迫和禁锢女性并给女性带来焦虑和恐惧的父权社会,而后女性主义哥特强调男性与女性的平等和相互依存。
《弗兰肯斯坦》小说的结局是,弗兰肯斯坦由于无视女性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最终家破人亡。怪物也由于女性的缺失,导致了毁灭他人的同时也自我毁灭了。而沃尔顿吸取了弗兰肯斯坦的教训,开始重新思考他的北极探险之旅,最终他节制了男性征服的欲望,选择了回归。回归故里,回到他亲爱的姐姐玛格丽特的身边,回到他怀有千种柔情、万般挚爱的女性身边。玛格丽特一直是沃尔顿孤寂旅程的倾诉的对象,心灵停靠的港湾,给他以勇气和安慰。他的回归实现了男性和女性的和谐。[7]
《简·爱》的结尾,简在道德上和经济上都取得独立,最终嫁给丧失财产、残疾和失明的罗切斯特,罗切斯特经过火灾的洗礼后,也不再骄傲自大,变得谦逊和体谅。两人最终实现了精神平等,实现男性和女性双性的完美结合。
《呼啸山庄》中的希茨克利夫向迫害他的人复仇,在全力毁灭他人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最终不仅导致挚爱凯瑟琳的死亡,也导致自己的精神空白,心灵空虚,直至最后死亡。通过这样的叙述安排,作品暗示了两性彼此的争斗是没有任何结果和意义的,它并不能最终解决两性对立。而小说中的第二代——小凯瑟琳抛弃了门第偏见,主动接近哈里顿,而哈里顿在其愚钝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与小凯瑟琳一样善良无畏的心。在小凯瑟琳的帮助下,天性真诚和聪明的哈里顿很快“摆脱了自己身上那些因为生长在愚昧堕落的环境中而带上的阴影”,[8]并与小凯瑟琳彼此相爱,双方相互沟通、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实现了男女两性相处的最高境界。小凯瑟琳与哈里顿,这新生的一代重现了两性自由、平等、和谐秩序,共建一个平等自由的两性乐园。[9]
与传统不同,后女性主义哥特弱化了父权的压迫,以及男女关系的二元对立,关注两性的平等和谐,为两性关系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方向。同时从后女性主义哥特的视角对19世纪英国的女性哥特小说重新解读,赋予了这些经典小说全新的现实意义。
[参 考 文 献]
[1]Ellen Moers.LiteraryWomen. New York: Oxford U P, 1976.
[2]Sandra Gilbert & Susan Gubar.TheMadwomanintheAttic.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84.
[3]Benjamin A.Brabon.PostfeministGothic:CriticalInterventionsinContemporaryCulture.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 Press, 2007.
[4]王隽.反思女性:《弗兰肯斯坦》女性形象分析[J].湖南工程学院学报,2007,(3).
[5][英]玛丽·雪莱.弗兰肯斯坦[M].刘新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
[6]冯利.《弗兰肯斯坦》女性地位新解读[J].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学报,2012(3).
[7]刘春荣.《弗兰肯斯坦》:玛丽·雪莱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J].考试周刊,2011,(50).
[8]Emily Bronte.WutheringHeights. 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1969.
[9]刘春慧.颠覆与重构——论《呼啸山庄》的性别意识[J].学术交流,2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