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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的“误识”效应

2014-03-31任东升裴继涛

关键词:圣经教会译本

任东升,裴继涛

(1.中国海洋大学翻译研究所,山东青岛266100;2.山东省淄博市周村区人民政府外事侨务办公室,山东淄博255300)

·文学与文化研究·

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的“误识”效应

任东升1,裴继涛2

(1.中国海洋大学翻译研究所,山东青岛266100;2.山东省淄博市周村区人民政府外事侨务办公室,山东淄博255300)

宗教翻译“钦定”现象是指以国家或教会最高统治者名义对某一译本或其翻译、制作、发行、阅读等实施权威化的过程,即译本法定化过程。圣经的传布和基督教的传播得益于圣经翻译“钦定”现象,圣经翻译“钦定”史料显示圣经钦定现象呈现出单语钦定传承性、多语钦定并存、宗教政治性显著的特征。圣经翻译“钦定”现象作为温和的权力争夺方式,通过“钦定”赋予译本特定的符号,进而在大众对这一特定符号的“误识”过程中实现了译本权威的建构。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的“误识”效应,反映了宗教政治对宗教文本强力操控的运作机制,也是符号权力合法化,并对宗教政治、宗教传播,甚至译本所处的社会文化、认知结构和社会秩序产生深远影响的关键。

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符号资本;符号暴力;误识效应

“钦定”现象存在于文学、艺术、音乐等各个领域,是人类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所谓宗教翻译“钦定”现象是指以国家或教会最高统治者名义对某一译本或其翻译、制作、发行、阅读等实施权威化的过程,即译本法定化过程。“钦定”是宗教文本翻译的普遍现象,借助于“钦定”现象,宗教文本不断完善,其功能不断得到强化。宗教文本的“彼岸”性质,决定了谁掌握了宗教文本的“诠释权”,谁就掌握了意识形态的控制权。然而,他们并不是直接争夺“诠释权”和“控制权”,而是通过“钦定”符号,这种更为柔性的方式达到目的,这场争夺宗教文本诠释权的游戏中,“翻译”往往是最为关键的武器,“钦定”则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钦定”是宗教文本翻译中的普遍现象,但是该现象并没有引起宗教翻译研究者的相应关注,国内外关于该现象的研究也十分鲜见,目前只有个别学者关注到中西方圣经翻译史中存在的圣经“钦定”现象,通过比较英王“钦定本”和《圣咏译义初稿》两个具有“钦定”性质的译本来揭示中西方译经传统的不同[1]。该研究仍然局限于史料综述层面,并没有对“钦定”现象进行系统而深入的探究。探究这种可能同时牵涉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多领域的社会现象的内在社会机制,是包括宗教翻译研究在内的翻译学的应有之义。本文依托圣经翻译“钦定”史料及其特征,以布迪厄的符号资本和符号暴力为视角,探讨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的内在机制和误识效应。

一、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的特征

圣经译本的法定化过程分为两种情况:译本出现前和译本出现后。“钦定”本的确定有的是在译经开始之前,例如,七十士希腊文圣经译本是耶路撒冷的主教埃里扎尔(Eleazar)应埃及国王托勒密二世请求翻译的;武加大圣经是哲罗姆受罗马主教达马苏一世(DamasusⅠ)委托翻译的,当然特兰托会议对于武加大圣经的“钦定”权威地位的确立功不可没;“大圣经”(the Great Bible)是克伦威尔任命迈克斯·科威兑勒(Miles Coverdale)翻译的;英王钦定本更是詹姆士王特别召开会议,挑选译者进行翻译的。在中国,《圣咏译义初稿》、《新经全集》是吴经熊受蒋介石之命翻译的。当然,也不乏圣经译本完成后才被确定为“钦定”本的。在英国,通俗拉丁文圣经和伊拉斯谟圣经在出版后获得教会认可,《马太圣经》翻译完成后,在大主教的推荐下得到了英王亨利八世的恩准出版发行,成为英文圣经的第一个钦定本[2]。在中国,太平天国修改使用了郭实腊译本,出版了《旧遗诏圣书》、《钦定旧遗诏书》、《钦定旧遗诏圣书》、《新遗诏圣书》、《钦定新遗诏圣书》、《钦定前遗诏圣书》。

圣经翻译的“钦定”现象是宗教发展必然出现的一种现象,由于宗教的复杂性,呈现出单语钦定传承、多语钦定并存、宗教政治性显著的特征。

(一)单语钦定传承性

作为一种特殊的历史现象,圣经“钦定”受到朝代更替、帝王更换、教皇权利更迭、宗教传播和教会间争斗的影响,甚至教会自身的革新和发展,也必然会带来宗教、政治、教会方面或大或小的变革。旧有的“钦定本”会变得过时,教义解释需要更新,语言风格需要变化,甚至新一任的教权皇权干脆推翻已有的“钦定本”,推出新的“钦定本”。这样就促使“钦定本”不断更新换代。在教权和皇权博弈的社会环境中,圣经“钦定”本不断推陈出新,由统治者或教会授权的具有翻译委员会性质的机构完成。1611年在伦敦出版的詹姆士一世(James I)钦定本就是圣经钦定单语传承性的典型代表。在1611年“英王钦定本”圣经出版之后的四百年中,由于时代变迁、语言发展、教会发展和王权更迭等原因,对该译本的修订成为必然。于是,英国和美国分别出版钦定本的“修订本”:《英文修订本》(the English Revised version,1881-1885)、《美国标准译本》(American Standard Version,1901)。此后又有了《标准修订版译本》(Revised Standard Version,1952)和《新修订标准译本》(New Revised Standard Version,1989)。1965年,美国波士顿总主教批准教徒使用《标准修订版圣经》(Revised Standard Version,1952),这是英语世界中第一部天主教徒与基督教徒合用的圣经。次年,罗马教廷和美国圣经公会允许英国天主教圣经学会发行《标准修订版圣经》天主教版本[3]。这些修订本是1611年“钦定本”的传承和延续,体现了单语钦定译本的传承性。

(二)多语钦定并存

由于宗教典籍是塑造信徒宗教身份、指导精神生活的重要根据,一种外来宗教的教义要想在目的语社会广为散播,就需要使其宗教经典的译本取得合法的文化地位和与原本相当的宗教权威。这种宗教意义上的需求促使宗教机构或译者群体,乃至个体译者千方百计制作出一个具有宗教解释权威、语义精准、令人信服、具有感召力的译本。从很大程度上讲,某一宗教突破地域性和民族性而向世界范围传播的过程就是该宗教的典籍文本在异域争夺“钦定”地位的过程。圣经翻译和传播具有“征服文化”色彩[4],这就导致“钦定”译本呈现出多语并存的状态。宗教改革期间欧洲出现的民族语言圣经就是典型的代表。受宗教改革的激励和影响,欧洲各国统治者或教会机构纷纷推出使用本国语言翻译的圣经,强化皇权统治。如蒂腾勃格译本成了德国天主教的标准圣经;1550年,丹麦在克里斯蒂安二世(Christian II)的命令下,出版了全本丹麦文圣经;1541年瑞典出版了官方的全文瑞典文圣经;1632年担泽(Danzig)成为全波兰新教会的正式圣经等[5]。相似的情况还有,英国克伦威尔(Cromwell)统治时期,以克伦威尔命名的“克氏圣经”面世,被称为“大圣经”(the Great Bible)。经英王亨利八世(Henry VIII)恩准出版发行的《马太圣经》,是第一本“钦定”的英文圣经。

(三)宗教政治性显著

宗教典籍蕴涵着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统治阶级和教会机构为了神化统治,往往会大力支持圣经的翻译,把社会权力体系引入文化知识体系,并使之合法化,强化统治阶级对意识形态的控制,满足宗教组织构建“购买通往教徒的通道”[6]37的需要。翻译是“向本土文化意识形态输入异域文化意识形态”[7],统治阶层往往将宗教典籍翻译纳入主流意识形态和价值体系允许的范围内,因此,《圣经》的翻译跨出了翻译本身,演变为一种宗教政治:谁掌握了诠释权,谁就可以操纵《圣经》的翻译。无论是西方出现的七十士译本、武加大译本、“英王钦定本”圣经等,还是中国历史上出现的钦定圣经都体现出明显的宗教政治性。

二、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的内在社会机制

权力及其正当化,主要是靠文化象征性运作以及符号象征性权力的功能来完成,因此,统治者在巩固权力时,往往采用具有掩饰性的“无关利益”的象征形式,特别是采取一种“向文化转化的无关利益的形式”[8]156。宗教向来与政治、权力密切相关,统治者往往通过控制宗教文本诠释权来巩固自身统治,借助宗教教义这种具有“柔性”和“掩饰性”的方式来获得权力和利益。圣经译本“钦定”就是国家或教会最高层统治者争夺权力的典型方式,这种方式蕴含着深刻的社会学机制。

圣经文本的“钦定”大多体现为一种特定符号,无论是文字符号还是图像符号。这些符号的背后隐含的是布迪厄所说的“符号资本”(或“象征资本”),虽然符号资本只是一个符号,但这个符号所代表的名誉、头衔等是背后的集团和阶级的支撑,有了这些符号,利益集团就掌握了话语权,所以符号资本的本质是“隐藏于其下的权力关系”[9]。符号资本是由“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转化来的,各种类型的资本转化为符号资本的过程,就是各种资本在象征化实践中被赋以象征结构的过程,就是以更曲折、更精致的形式掩饰地进行资本的“正当化”和权力分配的过程,也是各种资本汇集到社会精英和通知阶级手中的过程,同时又是各种资本经过社会中周旋之后实现资本再分配的过程。政治权力的中心任务就是把各种资本再转换成象征性资本,以便使其自身接受某种看不见的、隐蔽的隶属关系。圣经翻译“钦定”现象就是国家和教会统治者凭借自身在社会中所占有的各种资本为争夺符号资本而进行斗争的结果。

圣经“钦定”译本,作为符号资本,虽然被称为“不被承认的资本”[8]151,但是可以通过场域中各种资本之间的兑换率转换为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这样不是“赤裸裸的暴力与体罚威胁”[10],而是通过无形的、看不见的方式实现比有形的、看得见的方式更为有效的正当化目的。

三、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的“误识”效应

权力的成功实施要借助于一种隐蔽的温和的符号暴力。圣经翻译“钦定”现象作为温和的权力争夺方式,通过“钦定”赋予译本特定的符号,进而在大众对这一特定符号的“误识”过程中实现了译本权威的建构。这种符号资本是如何借助符号系统的“符号暴力”诱导大众对其“误识”的呢?

符号系统同时发挥三种相关但又不同的作用:认知、交往、社会分化[11]。符号系统是赋予社会世界以秩序与理解的工具,也具有实施交流与社会整合的功能,最重要的是作为政治统治工具,发挥政治统治的功能。占支配地位的符号系统为统治集团提供整合手段,为社会群体的排列提供区别与等级,同时还通过鼓励被统治者接受现存的社会区分等级而把社会的等级排列合法化。符号暴力作为符号系统发挥作用的重要方式,其本身就是一种权力,即在一特定“民族”内(也就是在一定的领土疆界中)“确立和加强一套无人能够幸免的强制性规范,并将其视之为普遍一致的和普遍适用的”[12]153。符号暴力是“通过一种既是认知,又是误识的行为完成的,这种认识和误识的行为超出了意识和意愿的控制,或者说是隐蔽在意识和意愿的深处”[12]227。社会行动者并没有领会施加在他们认知结构上的符号暴力,反而认可了这种暴力,就是“误识”。当宗教翻译文化实践中的自我物质利益逻辑,被“误识”为社会超功利的逻辑,在人们的认知结构中就会存在一种“误识”的逻辑,从而确立起“钦定”符号权力的合法性和权威性,即“误识”效应。

圣经翻译“钦定”就是要垄断其代表的文化符号以及话语符号,借助人的认知结构的权力意识,文化符号表现为话语符号暴力倾向。圣经翻译的“钦定”现象体现的是统治阶层或宗教权力机构通过组织和资助宗教文本翻译,垄断性地控制话语符号,使得所有非权威性翻译陷于不同程度的文化危机、价值危机和合法性危机,这就是符号暴力“误识”效应的集中体现。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之后出现的民族语言圣经就是符号暴力误识效应的典型代表。宗教改革使得欧洲各国都迫切需要用本国语言翻译圣经,圣经翻译的民族化实质是圣经翻译场域内代表基督教的皇权与代表天主教的罗马教权争夺话语符号垄断权的博弈。西欧各国圣经的翻译不仅是一种官方行为,也是一种民族教会行为,得到普通百姓(教徒)的广泛支持。民族圣经“钦定”译本更容易为广大教徒接受,这种民族情绪所产生的集体“误识”效应,更容易发挥符号暴力功能,不仅树立了民族教会的权威性、合法性,也巩固了皇权统治,使皇权权威高于罗马教权。

结 论

描述宗教信仰的文字很容易产生误解,而“权威是避免语言曲解的需要”[6]35,圣经翻译“钦定”现象是宗教传播借助于特定的符号权力构建宗教权威的历史过程。统治阶层和教会权力机构组织并投资宗教文本的翻译,是为了垄断符号资本与符号利益,强化意识形态的控制,塑造教徒身份,为巩固政权和扩张经济利益服务。通过专家社团的符号劳动,“把利益关系转化为超利益的意义,把权力的武断关系转化为事物的自然秩序而生产出符号权力”[13],正是借助于符号暴力的“误识”效应,实现“利益关系”向“超利益意义”的转化,符号权力才具有合法性。圣经翻译“钦定”现象的“误识”效应,反映了宗教政治对宗教文本强力操控的运作机制,也是符号权力合法化,并对宗教政治、宗教传播,甚至译本所处的社会文化、认知结构和社会秩序产生深远影响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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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isunderstanding Effect of"Authorization"in Bible Translation

REN Dong-sheng1,PEIJi-tao2
(1.Institute of Translation Studies,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Qingdao 266100,China;2.Office of Fireign Affairs and Overseas Chinese Affairs,Zhoucun District Government,ZiBo,Shandong Province,ZiBo 255300,China)

The authorization of Bible translation refers to the process in which a supreme religious or secular power sanctions the translating,producing,issuing and reading of the Bible.The authorization of Bible translation contributed greatly to the circulation of the Bible and the spread of Christianity.On the basis of examination of Bible translations in the world,the paper finds out three features in the authorization of Bible translation:continuity of authorized monolingual versions,coexistence of authorized multilingual versions and obvious interference by church politics.The authors attempt to probe into the internalmechanism and misunderstanding effect in the authorized Bible translations in light of symbolic capital and symbolic force of Bourdieu's sociology theory.

Bible translation;authorization;symbolic capital;symbolic force;misunderstanding effect

H159

A

1009-1971(2014)01-0093-04

[责任编辑:郑红翠]

2013-10-2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国家翻译实践中的‘外来译家’研究”(12BYY018)

任东升(1966—),男,河北井陉人,教授,所长,博士,从事翻译理论和宗教翻译思想研究;裴继涛(1983—),男,山东定陶人,科员,从事中国翻译史和宗教典籍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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