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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中的文学性生成

2014-03-31蓝建青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文学性叙事学陌生化

蓝建青

(江汉大学 文理学院 外语学部,湖北 武汉 430056)

叙事是人类言语交际的主要形式,即使用语言符号的方式来讲述或记录不在现场的事件。虽然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自己的叙事传统,但当今学术界所指一般为西方叙事学,因为“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当代首先产生于西方,中国叙事学是在西方叙事学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1]P1叙事作为文学文本的重要特征之一,其叙事手法是文学文本得以经久流传,成为文学经典的重要因素之一。

一 文学与文学性的存在方式

“什么是文学?”一直是中外文学理论家们思考的问题。那么是否有特征能够区分文学作品和非文学作品呢?事实上,文学是“特定时期的特定人群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形成的建构”[2]P11,这导致人们很难对文学下精确的定义,也很难找到这种区别性特征。20世纪20年代,形式主义学者雅克布森提出了文学性的概念,即文学科学的主题,并非作为总体的文学,而是文学性(literariness),也就是说,使一部著作成为文学作品的东西[2]P2。这一概念尝试去回答什么是文学的本质。这既是对传统文学理论研究中问题的置换,也为文学理论研究提出了新的任务[3]P33。而在卡勒看来,“问题的目的不是寻找文学的定义,而是描绘文学的特征,而能够很好地描绘文学的特征的那就是文学性。”[4]P27因此,寻找和描述这些区别性特征成为文学理论的重要任务之一。

在对文学性的找寻中,雅克布森认为,文学性的实现就在于对日常语言进行变形、强化,甚至歪曲,也就是说,“对普通语言实施有系统的破坏”[2]P2。什克洛夫斯基认为,陌生化(defamiliazation)是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的区别,即通过陌生化的手法,使得文学语言产生与日常语言不一样的效果。“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反常化”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延,既然艺术中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造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5]P6这一感知过程产生于对语言形式、叙事方式、情节安排等形式上与日常语言相异的东西,使得读者理解变得困难,从而延长人们对这些形式的审美感知过程。国内学者徐洁莹等认为,文学语言的变形也即陌生化的程序、手法,正是文学成其为文学的文学性之所在[6]。事实上,文学语言的陌生化即是对日常语言的诗意运用,使语言产生诗性功能,实现文学审美效果。

毫无疑问,文学性存在于文学作品中,存在于文学作品的语言层面。但文学性是以何种形式存在于文学文本之中。在《文学理论》中,韦勒克·沃伦认为:文学是一个交织着多层意义和关系的极其复杂的组合体[7]P16。“对一件艺术品做较为仔细的分析表明,最好不要把它看成一个包含标准的体系,而要把它看成是由几个层面构成的体系,每一个层面隐含了它自己所属的组合。”[7]P158罗曼·英伽登在其《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知》中认为,“文学作品是一个多层次的构成”[8]P10。其由四个异质的层次构成的整体结构,即语音和语音组合、不同等级的意义单元层次、再现的客体层次、图式化观相层次和形而上的特质层。可见,在文学这个复杂的组合体中,既层次分明而又相互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立体结构。文学性作为一种抽象的存在在文学文本的各个层面以语言的形式展现给读者。

文学性是文学存在的理由[9]。文学性存在于文本的各个层面,作者的创作手法带来视觉、听觉的陌生化,延长审美时间,取得审美效果,生成文学性。刘俐俐考察了韦勒克·沃伦、英加登、弗莱和刘勰等关于文学作品的层次的论述,认为:大致可以表述为文学作品存在于一个由语言构成的多层次的立体的结构中:各个层次分别为:1、语辞所具有的语音和语义。2、句子和句子所组成的意群,这是重要的贮存文学性之所在。3、已经形成的形象或者意象及其隐喻,其中已经具有形象和比较完整的意义。4、文学作品的客观世界。这是存在于象征和象征系统中的诗的特殊“世界”。5、形而上性质虽然不是以阅读可能意识到的对象样式而直接出现的,但是也是生成文学性的因素[10]P38。可以说,文学性正是通过语言的变形、扭曲等方式存在文本之中,带来审美效果和文学价值。

经典文学文本对于一国的语言和文化建构的意义重大,不仅在于文学作品传递人类共同的情感,更在于人类对文学性的判断和建构。对文学而言,文学性可以理解为文学成因,成因从原因来说是条件,从作品内部的特性来说,是文学性实现的结果[9]。因此,文学性的发掘对文学本体的建构有着深刻的意义。

二 叙事与文学性

文学性存在于文本的各个层面,叙事层面也不例外。但是对于文学性在叙事层面的存在方式的探讨则显得比较困难。叙事,顾名思义,就是叙述事情(叙+事),即通过语言或其他媒介来再现发生在特定时间和空间里的事件[1]P2。近年来,随着叙事学的发展和拓宽,其对文学研究产生了更为深刻的意义。关注和研究叙事手法对文学性的生成和文学经典的形成具有较高的现实意义。本文以经典叙事学理论为指导,探讨叙事层面的技巧即对叙事作品中的视角、引语形式和“不可靠叙述”等对文学性生成的机制和意义。

(一)叙事视角与文学性的生成

视角是人们观察事物的角度,叙述视角是作者叙述时观察故事的角度,也被称为聚焦(focalization)或视点(point of view)。近一个世纪以来,视角一直是小说叙事研究的一个中心问题[1]P90。学者们发现,视角是传递主题意义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工具[1]P90。视角也是作者和文本的心灵结合点,是作者把他体验到的世界转化为语言叙事世界的基本角度,也是读者进入这个叙事世界,打开作者心灵窗扉的钥匙[11]P191。不同的叙述视角或聚焦形式会产生不同的视觉效果,是作者审美意图的重要体现,是文学性生成的方式之一。

在视角分类上,弗里德曼、查特曼、热奈特等意见不一。申丹总结了前人的论述,认为需要区分4大类视角:无限制型视角(即全知叙述)、内视角、第一人称外视角和第三人称外视角[12]。在具体文本中,作家往往会采用某一种视角或者是转换视角来取得特定的文学审美效果和引导读者对生活、人生进行思考,实现文本的价值。

在《红楼梦》第四十回中,有这么一段:

那刘姥姥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单拿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与刘姥姥。刘姥姥见了,说道:“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在大观园里的公子、小姐们看来,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并不稀奇,而从刘姥姥的视角来看,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给大观园里的公子、小姐们带来陌生化的效果。从刘姥姥的视角来审视大观园内的生活,带来的是喜剧的效果,也讽刺了当时富人的奢华,人物的塑造更为丰满,提高了文本的文学审美效果,提高了文本的文学性。

(二)引语形式与文学性的生成

人物话语是叙事性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叙事学对人物话语也有独特的兴趣,同样的人物话语采用不同的表达方式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1]P144。变换人物话语表达方式(即引语形式)是小说家控制叙事进程,形成叙事风格等的有效工具。英国文体学家Leech和Short根据叙述者对人物话语控制程度的差异分为言语行为的叙述体、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直接引语和自由直接引语[13]P260等五类,从言语行为的叙述体到自由直接引语,叙述者对叙述内容的控制程度不断降低。不同的引语形式具有不同的表达功能和优势。自由直接引语具有直接性、生动性和可混合性。直接引语的音响效果、间接引语可以总结人物话语,具有一定的节俭性,加快叙述速度,也可使叙述更为顺畅的向前发展。言语行为叙述体具有高度的节俭和掩盖作用。自由间接引语具有加强反讽效果、增强同情感、创造出含混的效果、增加语意密度、体现生动性等效果[1]P156-166。小说家通常运用各种引语形式控制作品的叙事内容,从而产生审美效果,即文学性的生成。

在《傲慢与偏见》的第十四章中,有这样一段话:

他们一开头就谈到罗新斯贵宾离开的问题。咖苔琳夫人说:“告诉你,我真十分难受。我相信,谁也不会象我一样,为亲友的离别而伤心得这么厉害。我特别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我知道他们也非常喜欢我。他们临去的时候真舍不得走。他们一向都是那样。那位可爱的上校到最后才算打起了精神;达西看上去最难过,我看他比去年还要难受,他对罗新斯的感情真是一年比一年来得深。”说到这里,柯林斯先生恭维了一句,又暗示了原因,母女俩听了,都粲然一笑。

柯林斯先生集傲慢与恭顺、自负与谦卑的双重性格,是典型的市井小民形象。对于有钱、权、势的人,拍马溜须、曲意逢迎,为自己谋利益。而对比他弱势的群体,则傲慢自负、盛气凌人。在与其女恩主的对话中,作者并未将柯林斯的恭维和原因以直接引语出现,自由间接引语加强了讽刺的效果,很好地刻画了柯林斯马屁精的嘴脸,体现了奥斯丁刻画的生动性和其讽刺的艺术。引语的转换和使用体现了作者的写作风格和文学文本中文学性的生成。

(三)不可靠叙述与文学性的生成

小说是叙事交流的艺术,只有在作者与读者的互动中传递作者的情和美,并让读者感受到。“不可靠叙述”是当代西方叙事理论中的“一个中心话题”。这一概念首先由布思( W.C.Booth)提出,他认为,“按照作品规范( 即隐含作者的规范) 说话和行动的叙述者是可靠的,反之则不可靠。”[14]P159换言之,隐含作者与叙述者的说话与行动一致时,叙述是可靠的,反之则不可靠。布思主要研究了两种类型的不可靠叙述,即事实/事件轴和价值/判断轴。布思的学生詹姆斯·费伦发展了布思的理论,发展到三大类,即增加了知识/感知轴。还区分了第一人称叙述中,“我”作为人物的功能和作为叙述者的功能的不同作用。不可靠叙述是一种重要的叙事策略,对表达主题意义、产生审美效果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15]。不可靠叙述的魅力在于人物的不可靠和叙述者的可靠之间的张力,以及这种张力产生的反讽效果生成的文学性。

在鲁迅的《狂人日记》中,“余”是狂人兄弟的好友,是正常人,其叙述应该是可靠的。其序言中的“撮录”和“易”却体现出其叙述的不可靠性,引导读者去思考狂人的话语。“狂人”对自身的叙述是可靠的,不会欺骗他人,但其感知的内容是对现实世界的扭曲,是不可靠的。双重叙述主体“余”与“狂人”的不可靠叙述大大增强了叙事的张力,加强了叙事的反讽效果,产生审美效果和对主题意义的生成具有重要的作用,也拓宽了文本阐释的可能性,即对文本文学性的生成具有建构的作用。

三 结 语

文学性抽象的存在于文学文本的各个层面,文学性在叙事层面的生成是可感知的,即通过语言层面的叙事手法或技巧达到文学性的感知。通过研究以期为文学性研究拓宽空间。但是,对于文学本质的思考和叙事的研究不会停止,这样才能更好的拓展文学理论和加深人类对生活本质的思考。

[1]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2]Eagleton,Terry.Literary Theory:An Introduction[M].Beijing: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3]李龙.文学性问题研究——以语言学转向为参照[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4]Culler,Jonathan.Literary Theory: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5]什克洛夫斯基,等.作为手法的艺术[A].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C].北京:三联书店,1989.

[6]徐洁莹,管勇.陌生化:文学语言的审美发生[J].红河学院学报,20l2,(1):88-91.

[7]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M].北京:三联书店,1984.

[8]英伽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

[9]刘俐俐.民族文学与文学性问题[J].民族文学研究,2005,(2):5-9.

[10]刘俐俐.文学“如何”:理论与实践[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11]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12]申丹.视角[J].外国文学,2004,(3):52-61.

[13] Leech & Short.Style in Fiction[M].Harlow: Pearson Education Limited,2007.

[14] Wayne C.Booth.The Rhetoric of Fiction[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1.

[15]申丹.何为“不可靠叙述”?[J].外国文学评论,2006,(4):13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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