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民间医疗视角下的“饮子”研究
2014-03-31石英
石 英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武汉 430072)
一、饮子的前身——南朝药饮
(1)《本草经集注》所载药饮及其特点 传统医药药剂类型,有汤、丸、散、膏等形式。饮子依其形态应划归为汤剂类型,它与南朝时期流行的“药饮”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所谓“药饮”,是以“药”为饮品。众所周知,先秦两汉时期饮料主要是浆类,浆类饮品是指原料经过一定程度发酵后,直接饮用,或用冷水冲服的饮料,发酵的原料通常是五谷或豆类。此时浆饮已经作为商品买卖。司马迁《史记》中记有专门以此为业的卖浆家[1],裴松之注《三国志》所引《魏略》载也说:“时有谤书曰:曹爽之势热如汤,太傅父子冷如浆”[2]。永嘉之后,北人南迁,至南朝时期,夏季冷饮还是以浆水类为主。宋梁时期,粟浆成为宫廷夏季盛行的饮品,甚至以之代饭[3]。粟浆除做日常饮品,也具有医疗作用,据《梁书》卷27《陆襄传》:
襄母尝卒患心痛,医方须三升粟浆,是时冬月,日又逼暮,求索无所,忽有老人诣门货浆,量如方剂,始欲酬直,无何失之,时以襄孝感所致也[4]。
此时,以单味药材通过浸泡或煎煮制成饮品的药饮也开始流行。南朝药饮,按《新修唐本草》所引陶弘景著《本草经集注》之《苦菜》条:
今茗及似此,酉阳、武昌及庐江、晋熙茗皆好,东人止做青茗,茗皆有之浡,饮之宜人。凡所饮物,有茗及木叶天门冬苗,并菝契,皆益人,余物并冷利。又巴东间别有真荼,火炙作卷结,为饮亦令人不眠,恐或是此。俗中多煮檀叶及大皂李作荼饮,并冷。又南方有瓜芦木,亦似茗,至苦涩。取其叶作屑,煮饮汁,即通夜不眠。煮盐人唯资此饮尔。交广最所重,客来先设。乃加以香茅辈耳[5]。
这种浸泡类饮品,是指把植物的叶、茎或花在沸水中冲泡,用于疗疾或日常饮用。原料除茗或荼以外,《本草经集注》中还记录有天门冬苗、术苗、菝契、檀叶、大皂李、瓜芦木、榉树皮、款冬、连翘、枇杷叶等十余种。
术:今处处有。以蒋山、白山、茅山者为胜。十一月、十二月、正月、二月采好,多脂膏而甘。《仙经》云:亦能除恶气,弭灾疹。丸散煎饵并有法。其苗又可作饮,甚香美,去水[6]。
菝契:此有三种,大略根苗并相类。菝茎紫,短小多细刺,小减萆而色深,人用作饮[7]。
榉树皮:主时行头痛,热结在肠胃。山中处处有,人亦多识用之,削取里皮,去上甲,煎服之,夏日作饮。去热[8]383。
鼠尾草:四月采叶,七月采花,阴干。田野甚多,人采作滋染皂。又用疗下服之。今人亦用作饮[8]337。
枇杷:其叶不暇煮,但嚼食,亦瘥。人以作饮,则小冷[8]327。
兹不一一例举。通过分析陶弘景所列的十余种药饮,可以明晰南朝时期药饮的特点,这十余种药饮之药,操作简单,煎煮即可;原料多为随处可见、易得之物。如榉树分布于淮南、长江中下游、岭南等地,南朝时期,普遍存在于江南地区,民众的识别度也很高,煎煮做夏日祛暑饮料;唐代对其作用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可以疗水气,断下痢。另外一点则是对治病症范围涵盖广泛,包括断痢、消肿、解热等多种疾病病症,此类病症多由疟疾、赤白痢、水痢疾、天行病、肿病等引起,这些疾病也长期威胁着唐代普通民众的健康①有关唐代主要的疾病类型,可参考于赓哲《唐代疾病、医疗史初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11-20.。痢疾②现代医学范畴中的痢疾包括细菌性痢疾和阿米巴性痢疾,导致传染性疾病,但在古代也把其它原因所致腹泻腹痛等症状,统称为痢疾。南方地区温暖湿润,蚊虫孳生,腹泻症状也更为普遍,一直到近代都是我国主要的痢疾流行地区之一。是中古时期主要常见病之一,有赤白痢、冷热痢等之分,孙思邈自身就曾患痢,“余立身以来,三遭热痢,一经冷痢,皆日夜百余行,乃至移床就厕,其困笃如此,古今痢方千万首,不可俱载此中,但撮其效者,七八而已。”[9]278因此《小品方》《备急千金》等中古时期方书中都有专门的章节来讨论痢疾。
六朝医学典籍大多已经亡佚,仅有部分保存于《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外台秘要》《医心方》中,而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所记录的这些药饮,鲜见于现存的这些医籍之中。对此现象的解释,可能是由于这些医者提供医疗服务的对象多为士人,其身份地位、经济实力多属于上层社会[10],因此上层士人所患之病、治疗方法、用药选择上都不同与普通民众,在用药选择上呈现以“贵为胜”的特点[11]。但往往为了寻求贵价难得之药,而延误病期。《外台秘要》卷3引阮河南载“今诸疗多用辛甜、姜、桂、人参之属,此皆贵价难得,常有比行求之,转以失时。而苦参、靑葙、葶苈子、艾之属所在尽有,除热解毒最良,胜于向贵价药也。”[12]115这一现象也恰恰从反面证实了,药饮作为饮子的前身,所具有的民间性,更易于与民间医人相结合的潜质。
(2)隋朝药饮 从现存的医学典籍来看,药饮似乎不行于北朝,隋统一之后,在制度、文化渐趋融合的同时,人们的饮食习惯也在更大范围内交融。药饮作为日常饮料,也随之出现在宫廷之中。《大业杂记》载:
大业五年,吴郡送扶芳二百树,其树蔓生缠绕它树,叶圆而厚,凌冬不凋。夏月取其叶,微火炙,使香,煮以饮,碧深色香甚美,令人不渴。先有筹禅师,仁寿间常在内供养,造五色饮,以扶芳叶为靑饮,菝契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茥(一作桂)为黄饮。又作五香饮:第一沈香饮、次檀香饮、次泽兰香饮、次甘松香饮,皆有别法,以香为主。尚食直长谢讽造《淮南王食经》有四时饮[13]。
北方少数民族惯以酪为饮。酪是经过加工的半凝固奶类,干酪则是完全凝固的固体奶,一般是草原民族作为储备,或远途旅行所需的食物。其制法是用适量沸水煮沸做饮,味道酸甜适口,类似浆水,所以称为酪浆①酪浆与传统浆水不同。据《齐民要术》卷第六养羊《作干酪法》:“(干酪)经数年不坏,以供远行。作粥、作浆时,细削着水中,煮沸便有酪味。亦有全掷一团,着汤中,尝有酪味还漉取曝干。”见贾思勰《齐民要术校释:卷6》,缪启愉校释,北京:农业出版社,1998:433。,从民族构成来讲,入主中原的“胡族”多以肉为食,以酪为浆。五色饮中除酪浆以外,其余四种皆为南方药材。南北朝时期,王肃不惯乳饮,杨元慎嘲笑其“吴人之鬼,茗饮作浆”。南北饮食的偏好差异,是深层文化对立的折射。如果文化是一群人共享它的行为模式和风格,在这一点上,饮食习惯可以当做重要的甚至决定性的标准来使用。有着同样文化的人,分享着同样的饮食习惯[14]。五色饮出现在隋朝宫廷之中,南北口味的调和是南北文化渐趋融合的信号,这使得饮子在唐代兴起、流行成为可能。
(3)药饮与饮子 从现存较早的饮子记录来看,饮子是在药饮的基础上,将单味药物增加为多味药物配伍,经煎煮或浸泡而成的。《外台秘要》引隋唐时期名医甄权所著《古今录验》中存有疗温病所导致的热饮水暴冷哕《枇杷叶饮子》方:
枇杷叶拭去毛、茅根、各半升,右二味切,以水四升煮取二升,稍稍饮之,哕止,则停[12]133。
这是将枇杷叶药饮,配以茅根煮取而成,亦有配伍增加数种而成的榉皮饮子。
梁州榉皮十二分、栝楼、茯苓各八分、人参六分、粟米二合,右五味切,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服,量大小与服之[15]。
饮子在使用疗程中也与药饮有相同之处,可经常饮服。如《千金要方》卷18《大肠腑治暴咳嗽杏仁饮子方》:
杏仁四十枚、紫苏子一升、橘皮一两、柴胡四两。右四味俰咀,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分三服,常作饮服[9]328。
因此,隋唐时期兴起的“饮子”,正是由南朝时期常见的药饮发展而来。
二、饮子与唐代民间医疗
(1)饮子与汤剂 “饮子”一词,惯见于中古时期的医方典籍中,如王焘《外台秘要》、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等。古代中药剂型大约分为丸、散、汤、膏等多种形态,据不同的病情、病程,配以相应形式的制剂。汤剂到唐代,渐趋鼎盛之势,从这一时期留存下来的医方可知,最广泛应用于临床的当属汤剂。汤剂的溶媒也从单一的水,扩大到酒、酒加水、竹沥、尿、米泔、乳汁等[16],不同的溶媒可以促进药物的溶解和药力的发挥。古医籍中“汤”和“饮”的概念很模糊,“饮子”从其性态来看,应划归为汤剂类,但似乎又不能完全等同。杜甫诗《寄韦有夏郎中》云:
省郎忧病士,书信有柴胡,饮子频通汗,怀君想报珠[17]719。
仇兆鳌所著《杜诗详注》认为,“古人称汤药为饮子,孙真人有甘露饮子,此处为柴胡饮子”[17]719。仇兆鳌是道家学派的重要人物,不仅著《周易参同契集注》和《悟真篇集注》,而且还进行道教炼丹术的实践[18]。道医同源,仇兆鳌医药知识显然要比常人多出许多,他把汤药等同于饮子,或许也反映了清代一般人对于饮子的认识。那么,饮子是否等同于汤药,换而言之,汤药的别称之一是不是饮子呢?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要追本溯源。从甄权所著《古今录验》中来考察,《外台秘要》卷4引《古今录验》,疗温病有热饮水暴冷哕《枇杷叶饮子》方:
枇杷叶拭去毛、茅根各半升,右二味切,以水四升煮取二升,稍稍饮之,哕止,则停[19]。
《外台秘要》卷第36引甄权《古今录验》疗小儿渴痢《榉皮饮子方》:
梁州榉皮十二分、栝楼、茯苓各八分、人参六分、粟米二合,右五味切,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服,量大小与服之[20]1009。
甄权,新旧唐书皆有传,其“因母病,与弟甄立言,精究医术,专习方书,遂为名医。甄权于针灸术造诣尤深,兼通药治”[21]。史载其弟甄立言,精通本草,著有《本草音义》,而枇杷叶、榉树皮在南朝时期是夏季常见的日常饮品。且与之配伍的药材,药性温和,茯苓为上品,可长期服用养命。到了唐代,饮子较多,医籍中记录有五种饮子,分别为:竹沥饮子、犀角饮子、犀角人参饮子、芦根饮子、杏仁饮子①其中《犀角人参饮子》,既不见于江户版《备急千金要方》,也不见于《外台秘要》,而载于明道藏本《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因此我们认为,犀角人参饮子可能是唐以后出现的,所以不在文中加以讨论。《备急千金要方》目前版本很多,有江户医学馆影摹本,宋《新雕孙真人千金方》本,上海涵芬影印明《正统道藏》本,目前学界多取用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江户医学影摹北宋刊本。。以竹沥饮子为例,《备急千金要方》卷8《诸风》:
论曰,凡欲医此病,知先后次第,不得漫投汤药,以失机宜,非但杀人,困兹遂为痼疾,亦既得之,当进三味竹沥饮,少似有胜于常,更进汤也,竹沥饮子患热风者必失,用于此制其热毒,竹沥汤,主四肢不收,心神恍惚,不知人,不能言方[22]167。
《竹沥饮子方》:
竹沥(二升)、生葛汁(一升)、生姜汁(三合),右三味相和,分三服,平旦、日晡、夜各一服,服讫,觉四体有异似好,次进后汤方[22]167。
而《外台秘要》卷16《心实热三方》引《千金方》疗心实热、惊梦喜恐畏悸惧不安的《竹沥汤方》则为:
淡竹沥(一升),石膏(八两碎绵裹),人参、知母(去毛)、赤石脂、栀子仁、芍药、白术(各三两),茯神、紫菀(各二两),生地黄汁(二升)上十一味切。以水九升,煮十味。取二升七合,去滓,下竹沥,更煎取三升[23]。
竹沥饮子、竹沥汤,虽然同属饮剂,但也存在一定的区别,竹沥饮子所用竹沥、葛、姜药性较为平和,竹沥汤则配有石膏、赤石脂等峻药;服药顺序也是饮子在正式的方剂之前,或代替水用来服丸散药。如黄芪十四丸用芦根饮子服用,及上文的桑白皮做饮子,冲服大虫散。另外,在剂量和疗程上二者也有存在差异,《千金要方》卷32《伤寒方》载:
芦根饮子,治伤寒后呕哕反胃及干呕不下食方。生芦根(切)、青竹茹各一升,粳米三合,生姜三两,右四味以水七升,先煮千里鞋底二只,取五升澄清下药,煮取二升半,随便饮,不瘥,重作取,瘥[24]。
《千金要方》卷18《大肠腑治暴咳嗽杏仁饮子方》:
杏仁四十枚、紫苏子一升、橘皮一两、柴胡四两,右四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分三服,常作饮服[9]328。
《千金要方》卷22《丁肿、痈疽》丹毒第四《治丹毒升麻汤方》:
搨诸丹毒上,常令湿,搨后,须服饮子并漏芦汤[25]。
《外台秘要》卷27引《许仁则小便数多方》:
(黄芪十四味丸)捣筛为末,和为丸,用后竹根饮下之[26]748。
《又竹根饮子》方:
竹根、生茅根、芦根各切五升,菝葜切二升、石膏一斤杵碎、乌梅三十枚、生姜切一升、小麦三升、竹沥二升、白蜜一升。右药以水五斗煮取一斗,去滓,内竹沥及蜜,着不津瓶贮之。用下前丸、纵不下丸,但觉口干及渴即饮之,如热月即逐日斟酌煎之,多则恐坏也[26]748。
用药如交兵,正方皆随病程加减或停服。而许多饮子则可以“随便饮、常作饮服”,更具有一定的养生保健功能,饮子组方中的药物,大多以植物药物为主,且为日常饮品的加减配伍,毒副作用较小,或用来代水服药,或在正方前服用,甚至可以长期饮用。但究其本质来讲,饮子与汤剂并无区别,因此,一些贵重之药,如犀角、人参也用于饮子之中。《外台秘要》卷36《小儿头汗及盗汗方三首》所引《千金方》犀角饮子方:
犀角(十八铢)、茯神(一两)、麦门冬(一两半)、甘草(半两)、白术(六铢)右五味俰咀,以水九合,煎取四合,分服,加龙齿一两,佳[20]1001
那么,中古时期盛行的“饮子”一词该作何解呢?其名称从语言学角度来看,我们至少可以说从上古时期,“子”字就有了词尾化的迹象。东汉刘熙撰《释名》中曰:瞳子,子,小称也。小称就是它词尾化的基础。到了魏晋以后的,中古时期,词尾子字普遍应用起来。“饮子”的“子”,不符合六种非词尾子字,因此饮子的子字应是其词尾。结合实际运用来分析,饮子一词,相对于正方药饮得名的,正是因为它的组方相对简单、药性温和,即便使用金石峻药,但剂量也会减少。“方名饮子,取重药以轻投,斯入阴不滞,攻邪不伐,又与汤散方法迥异耳……夏月最宜进,奈世人忽而不究者颇多,故辨及之。”[28]如前引《外台秘要》卷36《小儿头汗及盗汗方三首》所引《千金方》犀角饮子方:
犀角(十八铢)、茯神(一两)、麦门冬(一两半)、甘草(半两)、白术(六铢)右五味俰咀,以水九合,煎取四合,分服,加龙齿一两,佳[20]1011。
此方中虽然使用了名贵的犀角、人参等药,但因是小儿用方,故所投药量也较轻。因此“饮子”一名,似乎可理解为具有组方数量“小”、投药用量“轻”之意。
(2)唐代饮子的兴起 饮子在唐代盛行有其社会背景,首先是医者的认可,“汤胜于丸,丸迟不应急尔”。治疗的时效性,使得汤剂在唐代剂型中占据了主要地位①参见许霞《宋以前方剂剂型的历史研究》[D].北京:中国中医科学院,2011:171。作者认为饮剂只是用沸水浸泡药物的服药方式。这种形式是前文日常饮料中常见的浸泡型的一种,而饮子则包括浸泡和煮两种方式。作者注意到了饮剂这种形式在唐代大量出现,但没有谈及此时数量更多的饮子。。其次,长期稳定的社会环境为饮子类汤剂的盛行提供了可能性。宋庞安时《伤寒总病论》卷6云:“唐自安史之乱,藩镇跋扈,至于五代天下兵戈,道路艰难、四方草石、鲜有交通,故医家省约以汤为煮散。至有未能中病,疑混而数更方法者多矣”[29]。正如北朝时期酸枣炒面速溶型饮料流行,是源于为远行者提供方便,这都是应时而生。而国家颁行药典的行为,为饮子的普及提供了知识上的便利。如开元十一年,唐玄宗曾下令将新修的唐本草和《集验方》颁行全国,这在一定程度上普及了医疗知识。第三,相对于需要专业知识,成本较高的各种丸、散、汤、膏药剂制作,“饮子”这种形式,包括日常饮料和药剂性质,其用药寻常、不拘时用的特点,更易被民众所接收。
因此,至少在唐代便出现了专做饮子的行业,称为“饮子家”。运气好的话,可以名利双收,博得“福医”的称号。《太平广记》卷219所引《玉堂闲话》:
长安完盛日,有一家于西巿卖饮子,用寻常之药,不过数味,亦不闲方脉,无问是何疾苦,百文售一服,千种之疾入口而愈,常于宽宅中置大锅镬,日夜剉斫煎煮,给之不暇。人无远近皆来取之,门市骈罗,喧阗京国,至有赍金守门,五七日间未获给付者。获利甚极,时田令孜有疾,海内医工召遍至于国师待诏,了无其征,忽见亲知白田曰:西巿饮子,何妨试之?令孜曰:可,遂遣仆人驰乘往取之,仆人得药鞭马而回,将及近坊,马蹶而覆之,仆旣惧其严,难不敢复去,遂诣一染坊得池脚一缾子,以给其主,旣服之,其病立愈,田亦只知病愈,不知药之所来,遂偿药家,甚厚,饮子之家,声价转高,此盖福医也。近年邺都有张福医者亦然,积货甚广,以此有名,为蕃王挈归塞外矣[30]。
这种饮子在宋明时代广为流行,宋代医方中俯拾皆是。明世宗时期,甚至用于治疗流行性疾病。明世宗甚至亲检方书,制为《济疫小饮子》,命令礼部刊行。
三、结束语
“饮子”属于汤剂的一种,南朝流行的各色药饮为其“前身”,饮剂与汤剂并无实质性区别,古代医籍中汤、饮的概念也模糊不清,但通过对于医籍所录饮子的梳理,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认识:首先,相对于汤剂,饮子呈现出用药平和的特点,即便使用金石峻药,也采取“重药轻投”的使用原则;其次,饮子具有煎煮时间不长,不拘时服用的特点,甚至许多饮子可代水常饮,起到了保健、疗病的作用。另外,饮子在唐代盛行有其社会背景,首先是医者的认可“汤胜于丸,丸迟不应急尔”。治疗的时效性,使得汤剂在唐代剂型中占据了主要地位。其次,长期稳定的社会环境为饮子类汤剂的盛行提供了可能性。正是上述因素,促成了唐代“寻常之药,不过数味”的饮子,流行于民间医人与民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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