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必先安内”的一个问题
2014-03-31郭昌文
郭昌文
(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州 350108)
“攘外必先安内”是全面抗战前蒋介石因应内外危局而采取的一项总体政策。它实际应包括两个方面:其一,解决内外矛盾的优先次序;其二,解决内部诸种矛盾的原则。回顾历来对“攘外必先安内”的研究,不难发现,对前者,无论是史实方面的建构,还是价值层面的评判,均较充分;对后者,虽有一些具体的个案研究,却少有较为系统全面的论述。怎样安内在政策名称中虽无直接显现,却因内部涉及诸多问题而客观存在,并因安内在先,怎样处理安内的各种矛盾,关涉“攘外必先安内”的具体实施。因此,对此进行探讨,有助于对这一政策的全面把握。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实施时期,内部矛盾主要有两个:其一是中共问题;其二是地方实力派问题。本文利用“蒋介石日记”、“蒋介石档案”等第一手资料,探讨全面抗战前蒋对两者关系的处理及其变化过程。
一、优先“安内”,轻视攘外
南京国民政府初期,蒋即已提出“安内攘外”[1]。怎样安内?国民党内部不同政治力量有不同看法。地方实力派出于对蒋的猜忌与顾虑,极力强调中共的威胁,希望蒋能将主要精力放在军事“剿共”上。比如,1928年李宗仁两次向蒋建议全力“剿共”,他对蒋说:“我们决不可将具有武装的共产党部队与土匪等量齐观。因为他们有共产主义的理想,有铁的纪律,严密的组织,有第三国际做背景,有刻苦冒险耐劳的知识分子领导,岂能目为土匪或乌合之众[2]438-439?蒋主政中枢,感受迥异。虽然这一时期中共频繁在城市里制造红色暴动,并逐渐在偏僻的乡村地区建立起红色武装割据,燃起革命的星星之火,但对中心城市和交通要道并无实质威胁。因此,蒋虽重视打击城市里的中共地下组织,却对农村地区的军事“剿共”存在一定程度的轻视[3]274。在蒋看来,南京国民政府虽告统一,但全国绝大多数地方实际上仍处于半独立状态,桂系、晋系以及冯玉祥的西北军等地方实力派凭借“政治分会”的体制保障,在各自辖区内掌控着军事、政治、财政等大权,一方面自行其是,一方面对中央政权形成巨大的威胁。因此,蒋实际上是以整合地方实力派作为主要矛盾和主要任务的。
北伐战争甫告结束,蒋试图通过编遣裁军实现军事统一,而国家观念是其促进编遣裁军的主要武器。首先,蒋试图以国家、民族大义感召地方实力派。蒋于1928年7月在北平与冯、阎、桂磋商军事善后问题期间,鉴于“若干北方人士,脑中满是军阀与军阀主义”,决定借助在北京大学演讲之机,“于此最高学府中明白讲说,以唤醒醉梦”[4]646。12月19日,为即将召开的编遣会议进行动员,蒋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发表重要演讲。蒋表示:“如各将领一致主张裁兵照本党所决定的原则来做,我相信三年之内,中国国家就可不受帝国主义的压迫,十年之内,一定可以在东方称为强国,如此中国方才有救。不然中国危亡,不是列强来亡我们的,乃是我们做革命军人只管自私自利,甘心来送给外国了。”[5]652编遣会议期间,蒋又以日本故事为例,希望地方实力派能效法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长洲、萨摩诸藩“奉还大政,归命中央”。[6]4-6其次,蒋试图以正直品行与真诚态度影响地方实力派。1928年7月赴北平不久,在考虑裁兵问题时蒋提醒自己“明日尚当与阎冯一商,余以至诚感知,彼必亦能以诚意相应也”[4]624。当裁军遇挫时,蒋的反省也多在德行角度:“威信不足,无以行令,非自强岂能立业乎。”[4]691“各方对余多不谅解,是余之诚信未孚也,诚信孚于天下始可以天下为己任。”“道德为事业之基,仁义为身心之本,余既以一身系军国之重,言行举动皆为一世之风化所关,人心所系,故于立品敦行之道,不可偶一忽也。吾必益自惕励,言不妄发,行不妄动,克己复礼而后乃或可不亏职责耳。”①蒋介石日记,1928年8月3日,9月13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民族国家大义、真诚正直的品德对于团结人心、政治动员自有所助益,然编遣裁军涉及地方实力派的核心利益,决非单纯依靠道德武器所能解决。正如时论所言:“原政治之事,不应单纯诉诸当局之道德观念,应从制度上事实上解决困难,公平处理。使当事者心安理得,则可望易于轨道。”[5]650
与编遣裁军相配套,蒋极力拉拢地方实力派的头面人物进入南京中央任职。在国民党召开的二届二中全会上,冯玉祥当选为军政部长,阎锡山为内政部长兼蒙藏委员会委员长,李宗仁为军事参议院院长,李济深为参谋总长。值得注意的是,此种以国家名器拉拢地方实力派的策略并未得到同主南京中枢的其他高层认可。胡汉民坚决反对授予张学良陆海空军副司令,“我不是反对汉卿,是爱护汉卿,尤其是爱惜国家名器”[7]。谭延闿对蒋“好以高位许人”亦不赞成,曾向蒋进言“惟名与器不可假人”。只是谭延闿也无法说服蒋,“吾不谓然,然无如何”①见谭延闿日记,1929年10月14日,22日,台北:中研院藏,全宗号:085,系列号:04,册号:066,全宗名:陈履安提供资料。。对于编遣裁军,地方实力派都高唱入云,信誓旦旦表示极力促成,但实际上各有打算,暗中抵制。以国家名器拉拢地方实力派也并未得到地方实力派的真正支持,李宗仁就认为:“自古只有逼人丢官的,尚未闻有逼人做官的事,蒋总司令现在居然逼我做官,也为少有的奇闻。”[2]417蒋通过编遣裁军促进统一实以失败告终。地方实力派则以反对“独裁”为由进行持续不断的军事反蒋,蒋即以破坏统一为名,大兴讨逆之师。蒋桂战争、蒋冯战争、中原大战遂接踵发生。
当然,由于中共拥有一整套意识形态,以推翻国民党统治为最终目的,是反国民党体制的,而地方实力派基本上都加入国民党,服膺三民主义(虽不乏表面和形式之嫌),可以划入国民党体制内。因此,即使是对地方实力派武力挞伐时,蒋仍认为地方实力派与中共问题是“内”“外”有别,“对叛军仍以威武与怀柔并存,使其能服从中央而已,对土匪则剿除之。盖叛者以其不明主义耳,苟明主义,即可为用。若土匪则害民,故非急剿之不可也”[8]。
二、从“安内”到“攘外”的转变
1930年10月,蒋介石在张学良的支持下,取得中原大战的决定性胜利。蒋视之为解决地方实力派的关键一战。“此次讨逆之战,实为国内永久和平之张本,亦为全国真正统一之基础。……此战之中,逆军集全国各派反动势力之大成,而终不免于覆灭,则此战之后决不至再有军阀而敢破坏统一,叛乱党国矣。”[9]中原大战结束以后,蒋将军事重心转向“剿共”,但在军力部署上体现并不明显。参与1930年12月底至1931年5月两次“围剿”的主要是国民党的杂牌军,此举不无“一石二鸟”之计。在成功调遣原西北军孙连仲部至江西“剿共”后,蒋在日记中露骨写道:“冯部之孙仿鲁(孙连仲,字仿鲁)军能遵命开至江西,则共匪与冯部可以妥帖。”②见蒋介石日记,1931年1月27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蒋战斗力最强的嫡系部队仍集结于北方,为招抚、整编冯阎余部保驾护航,形成杂牌部队“剿共”、中央军嫡系部队警惕北方实力派的整体态势。1931年约法之争后,粤方掀起新的反蒋浪潮,促使蒋调集嫡系部队参与南方“剿共”。此举既可警戒地缘相近的粤方,又试图以“剿共”消弭粤变。粤方反蒋的主要依据之一是蒋纵容中共,4月30日,邓泽如、林森、萧佛成、古应芬等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在反蒋通电中指出:“中国共产党……然其始也,负固不过一隅,聚众不过千百,使早图扑灭,则一师一旅,已足芟夷。而蒋氏养兵自重,遂使湘鄂赣闽四省人民,肝脑涂地,庐舍废墟,颠沛流离,不知所诉。”③见1931年(5)《大公报》第1张第3版,《四监委等弹劾蒋主席电文》。面对粤方指责,蒋以约法之争后未能立即亲赴前线“剿共”以弭粤变为憾,“胡事发生后,如果即亲往剿共,使陈济棠、古应芬无所藉口,则其变或可暂缓”④见蒋介石日记,1931年6月10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蒋本对第二次“围剿”充满信心,声称:“江西湖南剿共军事,有显著的进展,其主力即将击破。”[10]但5月中下旬开始,第二次“围剿”屡遭挫折,蒋遂决定继续加大“剿共”力度,以此消弭粤方反叛。国民党元老吴稚晖出面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我想此次中央决不轻易再下讨伐令等等,再上老当,暂可以放任一下,叫他们在这剿匪时节良心发现,对不过人民,渐渐的散伙或改正。”[11]为了显示“剿共”决心,蒋于6月30日对外发布亲自精心修改而成的“出发剿匪告全国将士书”,“深信凡有血心之军人,读此书必能发现天良,不为反动所诱惑也”⑤见蒋介石日记,1931年6月6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其藉此表明心迹,消弭粤变的意图不言自明。
当然,随着“围剿”一再失利,红色武装割据渐成声势,南京方面对红军日益坐大也十分担心。蒋在得悉第五路军失利后,即判断“剿赤时间又须延长”⑥见蒋介石日记,1931年5月21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代理总司令职权负责指挥“围剿”的何应钦对损失枪支助长红军声势尤其心忧不已,“现查公、郭两师各失枪在三千余,唐师失枪一千余,各师机枪迫击炮及高师之损失如何,尚未据报。匪势必因而愈大。则此后虽令第十师参加,亦恐难期效果也”[3]282。正是在担心红军坐大与藉“剿共”消弭粤变的双重考量下,蒋终于调集中央军嫡系部队陈诚、蒋鼎文、卫立煌等部参与对江西苏区的第三次“围剿”。面对粤方反蒋局势的风云变幻,蒋也反复强调“先击破赤匪为第一任务,粤桂石逆实皆不足平也”①见蒋介石日记,1931年7月28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
三、确认“安内”必先“攘外”
九一八事变以后,蒋面临诸多挑战,处境堪称内外皆危。1931年11月30日,蒋在新任外交部长顾维钧就职时,明确提出“攘外必先安内”,以此为应对内外危局的总政策。蒋称:“攘外必先安内,统一方能御侮,未有国不能统一而能取胜于外者。故今日对外,无论用军事方式解决,皆非先求国内统一不能为功。盖主战固须先求国内之统一,即主和亦非求国内之统一决不能言和。是以不能战故不能言和,而不统一更不能言和与言战也。”[12]
怎样安内,蒋有着深刻的反思,“此后如欲成功,非重起炉灶根本解决,不足以言革命也”②见蒋介石日记,1932年1月8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蒋认为,培植基本力量是关键,“基本”、“核心”、“中心”等相关词汇是这一时期蒋日记中频繁出现的词汇。1931年12月第二次下野前后,蒋在日记中写道:“树立中心势力,巩固七省基础。”③见蒋介石日记,具体日期不详,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所谓七省,一般是指苏、浙、皖、赣、闽、鄂、豫等七省,是南京政府统治的核心区域。此后,蒋又多次提及“基本势力”或“中心势力”,所指主要包括基本干部、基本军队、基本组织等④见蒋介石日记,1932年3月23日、4月7日、4月9日,5月2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
在培植基本力量的思路下,怎样处理中共问题与地方实力派问题?蒋确认“第一步肃清赤匪,整理政治,以巩固基本势力,保全中心区域”⑤见蒋介石日记,具体日期不详,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1932年12月9日,蒋对此种方略作了更明确的表述:“今日谋国之道外交固为重要,然内政不固则外交难言。而欲固内政又非先巩固基本地区,增强基本军队不可。是以余决定未至最后时期决不放弃基本工作,以顾其他。无论对外对内对南对北,此时总以剿除长江流域赤匪,整理势力范围,固内政为中心。”⑥蒋中正“总统”文物档案困勉记,台北“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60200-00003-010。
在“剿共”优先前提下,蒋对地方实力派不再强弓硬拉急于解决,更多的是采取维持现状确保稳定局势的政策,在此基础上,力图推进和平统一。蒋对粤桂的态度是其中的典型例子。约法之争后,粤桂实力派与胡汉民结合而成的“西南”为统一的主要障碍。无论从个人恩怨,还是完成实质统一,就内心意愿而言,蒋均欲解决而后快,甚至一度有大张挞伐的考虑与计划。但实际操作层面上,相当长的时间内并无具体的军事行动,所运用者主要还是各种权谋,或联桂制粤,或入湘制桂、入黔制桂,或分化元老派与实力派等。优先“剿共”是其中的主要因素之一。蒋对“先收拾岭南”的黄绍竑表示:“为党国计,万不可乱此步骤。若此时急进,徒与共匪以良机,而岭南决无法收拾,兄等共为乡国之罪人而已。故此时应力劝各方,合力剿匪,去其共同之害,方能成其各别之利。”⑦蒋中正“总统”文物档案一般资料,台北“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50-088。此外,因粤桂与红军活跃区域地缘相近,蒋极力拉拢粤桂参与“围剿”,以陈济棠为赣粤闽边区“剿匪”总司令,并给予经费支持,“对于粤方协饷,除原拨三十万元外,增加二十万元,另拨桂方二十万元”[13]84。
对以阎锡山、韩复榘等为代表的北方实力派,蒋也是以绥靖与怀柔为主。由于1932年以后北方实力派更多地是着力于自身内部利益的经营与巩固,即使在日记的私领域,也少见蒋有武力挞伐的情绪发泄。1931年底下野前后,在蒋确定的基本政策中,对北方的打算是“亲善、放任”⑧见蒋介石日记,具体日期不详,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1932年以签订停战协定收束上海战事后,蒋对北方,用的是一个“统”字,即“统北缓南,固本缓出”⑨见蒋介石日记,1932年5月2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1933年8月26日,在确定对地方实力派头面人物的策略时,“一、张来中央;二、刘湘扶助;三、对冯限制;四、对阎放任;五、对孙联络;六、对杨领导;七、对韩督察;八、对于培植;九、对商、庞、傅提携”①见蒋介石日记,1933年8月26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涉及张学良、刘湘、冯玉祥、阎锡山、孙殿英、杨虎城、韩复榘、于学忠、商震、庞炳勋、傅作义等人,除刘湘是西南外,其他诸人均是北方实力派。从“放任”、“培植”、“提携”中不难看出蒋对北方实力派的基本态度。
1932年-1933年,川黔等西南诸省接连发生以争夺省权、军权、地盘为主要内容的地方军事冲突,既不利于中国在国际上的政治形象,也严重影响南京国民政府的政治权威。对川黔等省军事冲突的态度颇能表明其坚持“剿共”优先、巩固基本区域的方略。在日记中,蒋提醒自己:“余惟有照预定方针,而先整顿范围所及之区而已,盖划定范围把握重心而集中时间与精力以为之,是为科学办事之方法,吾身体而笃行之可也。”[14]在实际处理中,蒋低调调解。如蒋对建议积极解决黔局内争的宋思一指示:“犹驻近滇,蒋驻近川,岂易东调洪江?又岂一纸电令而能责其听调耶?仍以因势利导,各驻现地,暂求相安为善。”[13]208-209调解无效后,默认地方实力派以实力所改变的地方格局。
福建事变的处理是这一时期蒋对地方实力派武力挞伐为数不多的事例。1933年11月,因对蒋内外政策的不满,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等地方实力派以国民党第十九路军为主力,在福州发动反蒋抗日事变。闽变对蒋的安内政策造成一定程度的冲击,“彼辈冥顽不灵……呜呼,信寇联敌,而背叛中央以自称为得计,于吾讨逆虽无问题而剿匪已受影响矣”[15]。为此,蒋试图谋求政治方式和平解决,无果后即以武力平定并迅速取得成功。因此,闽变并未从根本上改变九一八事变后蒋所确立的安内政策,“对于剿匪任务,仍可照常进展,决不致为讨逆而牵动根本计划也”[16]。闽变平定后不久,刘峙建议“剿共”时对基本部队“勿全使用尽净”,密定解决地方实力派的计划,以完成全国统一②蒋中正“总统”文物档案一般资料,台北“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50-088。。蒋即告诫“目下心腹之病仍属匪患,吾人应并力急趋于此,倘匪能肃清,则国家统一、民族复兴均可迎刃而解”[17]4。
在“剿共”优先并调整“剿共”策略后,蒋介石对中共的军事打击渐次取得成效。1934年2月20日,国军攻克江西兴国;25日,克复福建沙县;3月12日,克复福建泰宁;4月28日,攻占江西广昌;6月1日,克复福建连城。第五次“围剿”的节节胜利,迫使红军突围西撤,并进入长期为地方实力派掌控的西南、西北诸省。红军西撤为蒋“安内”“攘外”提供重要契机,其一,第五次“围剿”予红军以沉重打击,“剿共”取得重大胜利;其二,蒋巩固核心区域的努力终有所成;其三,红军进入地方实力派掌控诸省,蒋得以“追剿”名义乘机进入。奉命率中央军进入西南的前线将领薛岳电蒋称中央军进入西南,责在“剿共”,“间接亦为中央对西南政治设施之监视者”[18]。蒋则把“攘外”、“剿共”与经营西南放在一起考虑,“若为对倭计,以剿匪为掩护抗日之原则言之,避免内战,使倭无隙可乘,并可得众同情,乃仍以亲剿川黔残匪以为经营西南根据地之张本,亦未始非也”③见蒋介石日记,1934年12月29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
在“追剿”情境下,蒋并未改变先中共后地方实力派的基本原则。蒋对率中央军进入西南的薛岳说:“军阀土匪如任其自杀,必有一伤,且必为军阀惨败无疑,结果徒增大匪势,恐中央亦无力收拾矣。”[19]对于粤桂实力派试图入黔争黔,蒋则根据“剿共”形势缓急而定方略:缓即拒绝,急则应允[20]。随着日本发动华北事变,民族危机日趋严重,而中共领导的红军被驱赶至西北一隅之地时,蒋又试图寻求政治解决中共问题[3]310-321。
四、结束语
全面抗战爆发前,怎样处理中共问题与地方实力派问题的关系,“攘外必先安内”政策中虽无先内后外式的明确具体表述,但综观这一时期蒋的处理,实是有迹可循,党派意识与国家观念均是影响其“安内”选择的重要因素。
其一,地方实力派与中共同为蒋实施统一、建构民族国家的主要“障碍”,均欲解决而后快。在处理过程中,中共问题与地方实力派问题既互相掣肘,同时又交相为用,蒋既利用地方实力派参与“剿共”,又利用“剿共”整合地方实力派。
其二,地方实力派与中共是“内”“外”有别。地方实力派基本上都加入国民党,服膺三民主义(虽不乏表面和形式之嫌),可以划入国民党体制内;中共拥有一整套意识形态,并以推翻国民党统治为最终目的,是反国民党体制的。国民党与三民主义无疑是蒋实现政治抱负与个人权位的重要手段。因此,于蒋而言,在一定程度上,对付地方实力派与中共自然是内外有别,体现在具体操作中就是有先后、缓急之分,经历初期优先“安内”轻视“攘外”后,确认“安内”必先“攘外”,对地方实力派强调隐忍、和平解决,蒋亦因此逐渐获得了更多的认同。1935年,胡适肯定蒋“能相当的容纳异己者的要求,尊重异己者的看法”[21]朱培德则认为蒋“近来蒋先生之心理及修养已非昔日可比,宽厚为其本性,近则力主和平,惜才用才,力弃宿怨”[22]。
其三,相较于外患(主要指日本侵略)而言,中共亦是内部敌人。当外患日趋严重,威胁民族生存时,蒋寻求政治和平解决,成为国共两党接近的开始,“攘外”逐渐取代“安内”成为其政策重心。蒋的政策调整亦是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建立的重要步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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