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景化视阈下文化负载词的修辞特征及翻译
——以陕西方言为例
2014-03-30车明明
车明明,张 彦
(西安理工大学 人文与外国语学院,西安 710054)
【语言琢玉】
前景化视阈下文化负载词的修辞特征及翻译
——以陕西方言为例
车明明,张 彦
(西安理工大学 人文与外国语学院,西安 710054)
文化负载词集中体现了异域语言文化的异质性和艺术性,是文学作品中一个极具特色的部分和引人注目的亮点,但与此同时,它也给语言和文化的翻译造成了一定的困难。从文体学视角,以前景化的理念和手段,对陕西方言中文化负载词的修辞特征进行具体的翻译操作和翻译评价可以看出,“形式复制”和“动态模仿”的翻译方法是再现独具修辞特征的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的有效理念和手段。
前景化;文化负载词;陕西方言;形式复制;动态模仿
一、引言
“前景化”是功能文体学的一个重要术语,以Jan Mukarovsky为代表的布拉格学派首先将其运用到语言学和诗学理论中。为了实现特定的目的和功能,前景化将某些语言成分或特征置于相对引人注目的突出位置,通过作者能动地对语言常规的系统违反而获得其文体效果。
长期以来,前景化理论主要应用于语言学、文体学、文学创作与研究领域,很少运用到翻译活动中。直到20世纪末,叶子南才将这一理论应用于翻译实践。自叶先生提出“前景化同翻译相结合”的观点之后,[1]130-148越来越多的中外学者开始将前景化与翻译结合进行研究。张德禄在《语言符号及其前景化》一文中讨论了语言符号的类型及其前景化,明确指出语言符号的前景化依赖于它所体现的其他社会文化符号的前景化,即当相应的情景语境为该语言符号提供了动因时,它才可能被前景化。[2]此外,王东风在《译家与作家的意识冲突:文学翻译中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中指出,译者的语言策略具有信息取向,而作家则是有诗学取向,因而他对传统的信息或语义取向的翻译策略提出质疑,主张采用诗学策略进行文学翻译,而文学翻译针对变异与常规的翻译策略应该是以变异对变异,以常规对常规。[3]可见,采用前景化手段再现汉语的语言特征和文学特色已成为我国翻译领域一个不容忽视的新趋向。
文化负载词由于显著的地域独特性,是文学作品中前景化现象的一个重要成因。“文化负载词”是指原语词汇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在译语中没有对应语。[4]廖七一总结说,“文化负载词”是标志某种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词、词组和习语,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活动方式。[5]
以陈忠实、贾平凹为代表的陕西作家的小说作品充溢着方言文化负载词,有些方言中蕴含一些古汉语的表达和修辞特征,集文学性、文化性和审美性于一体,具有独特的魅力。在翻译过程中,我们也应努力展现这些陕西地方韵味。如对此类方言文化负载词进行随意为之的意译,便会索然无味,文本原意将荡然无存。所以,从翻译理念和翻译手法角度说,前景化是必须采用的手段,它可以突出语言的真实含义和艺术蕴意。
二、前景化文化负载词及其翻译理念
具有诗学功能是文学语言区别于非文学语言的一个重要标志。俄国形式主义文体学家们认为,在诗学语言中,语言媒介或语言形式本身就是文学的目的,正是语言形式的“文学性”使得文学存在的主要价值得以实现。Fowler亦指出:与非诗学的语言运用不同,文学是对语言的一种创造性运用和对陈规旧习的抵抗。[6]Mukarovsky更精辟地道出,诗学语言的功能就是最大限度地将话语加以前景化,最终达到把读者或听者的注意力更好地吸引到由前景化的表达方式所表达的主体上来的目的。[7]
方言文化负载词被频繁且巧妙地应用在小说、诗歌、戏剧等文学作品中。比起一般的文学语言,它更能够体现人物的背景和地位,增添乡土气息,强化文学色彩,从而成为作品前景化特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而,前景化的理念可以为我们翻译文化负载词提供一个很好的思路和方向。
对于前景化语言的翻译与再现,许多语言研究者提出了深刻的见解。叶子南曾指出,译者不应该忽略前景化语言所隐含的意义,而应在译文中将前景化的特征与作用充分表现出来。[1]117-125谢志辉也指出,前景化表达在文学作品中具有不可替代的文体价值和美学价值。在文学翻译中,译者不能忽略原文的前景化表达形式,而应当以恰当的形式在译文中予以保留。[8]此外,他还认为,译者不能忽略前景化形式所携带的额外含义,而应当在译文中再现原文的前景化特征和作用。如果译文中仅仅传达作品的内容信息而忽略其形式的再现,就易造成“假象等值”。[9]
为了再现原文前景化语言的特征,谢志辉主张采用“形式复制”和“动态模仿”这两种翻译方法。所谓“形式复制”,就是译者直接将原文中格外引人注意的表达形式复制到译文中来;“动态模仿”则是通过动态的手法模仿和再现原文前景化的效果和功能,两个文本实现前景化的途径可以是不同的。
三、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的修辞前景化特征及其翻译
文化负载词独具文化特色,富含文化意蕴,而方言文化负载词更是别具韵味,特征鲜明。在我国众多方言中,陕西方言以其特殊的地域特色和历史渊源而引人注目。作为文化负载词的一个重要分支与类别,其对一系列小说作品的成功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陕西方言小说中,大量的方言俗语由于其独特的修辞特征而令人印象至深,给读者带来新奇之感。正如王佐良所言,“变异”是前景化的重要手段,最多见于形象语言,而形象语言的核心是比喻。[10]通过修辞手法所实现的前景化表达,从刻画人物性格到表达作品主题,从营造小说氛围到传递美学价值,对整个作品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中,富含隐喻前景化特征的方言俗语俯拾即是,别具一格。本文采用“形式复制”和“动态模仿”这两种方法重现原文中蕴含独特意象的隐喻前景化特征。下面,针对选自Old Land,New Tales[11]的特例逐一赏析和探究。
1.形式复制
虽然英汉两种语言源于两种不同的文化,涵盖了两个不同民族的文化传统,但是,相当一部分在原文中由于其文化独特性所引起的前景化的语言表达,同样可以在译文中产生前景化效果,引起前景化反应。那么,在易于为译文读者揣度和理解的前提下,译者可以考虑直接将原文中引人注意的表达形式复制到译文中来。如:
到底做些什么,木犊老虎吃天无处下爪。(贾平凹《黑氏》)
译文:As for what kind of business they could begin,Mu Du,like a tiger wanted to swallow the sky but did not know where to take his first bite.[11]67
本例中的“老虎吃天无处下爪”是很生动形象的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常用来比喻人在面对和处理棘手问题时手足无措的情形。小说通过使用这一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恰当地将老实刻板的木犊面临选择时的心态和行为描写得淋漓尽致,从而达到了前景化的效果,吸引了读者的目光。假如不采用这一陕西俗语,而使用普通的“不知所措”或“无计可施”,当然就丧失了原文的味道。
在相应的译文中,译者将其译为“like a tiger wanted to swallow the sky but did not know where to take his first bite”。其字面意思是:像老虎一般,想要吞咽整片天空却无从下口。通过形式上的复制,译文再现了原文的意义和风格,从而保留了它的前景化特色。如果译文只简单地将其意译成“doesn’t know what to do”之类的话,势必丧失原文的前景化特征。如:
到底来顺脑子快,说:“锅底里抽柴禾,咱收拾那女子去!那女子没了脸面再到学校,黑的男人就或许会安生!”(贾平凹《黑氏》)
译文:Lai Shun had an idea:“We can take the firewood from under the cauldron just by settling with the girl!When she feels ashamed to go to the school,Darky’man may no longer cause trouble.”[11]57
该例中的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锅底里抽柴禾”,实际上相当于汉语中的成语“釜底抽薪”,也就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意思。小说通过这一非常淳朴且生活化的陕西俗语,真切地表现了主人公来顺和木犊为捍卫黑氏,费尽心思的状态。通过使用这一富有修辞特征的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小说在此处造成了前景化的现象。
在翻译这一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时,译者同样采用了形式复制的方法,将其译为“take the firewood from under the cauldron”。此翻译方法保留了陕西这一传统俗语所造成的前景化特色。其实,在英语中也有同“釜底抽薪”意义一致的词汇表达,如“take a drastic measure to deal with a situation”。但是,这里译者没有将其译为英语中的相应表达“take a drasticmeasure to dealwith this situation”,而是采用了“take the firewood from under the cauldron”这一形式复制的翻译方式,再现了原文中通过使用陕西方言负载词而获得的前景化特色。
2.动态模仿
英汉两种语言属于不同语系,其语言规则和文化习惯千差万别,所以形式复制在前景化翻译中并不总是可行的。前景化是一种特别的语言表达形式,产生前景化的方式经常可能是独特的。如果前景化表达被直接复制到另一种语言,则无法形成前景化,或者不符合译语的语言习惯,从而难以被译文读者理解和接受。这时就要采用动态模仿的再现翻译方式。如:
黑氏就说:“常言道,人只可皮相,不能骨相。你也是这般角色!” (贾平凹《黑氏》)
译文:So Darky said,“As the saying goes,you can see only skin,but not bone.I didn’t expect that you were such a guy,too!”[11]54
在此例中,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人只可皮相,不能骨相”意即“识人识相不识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人的长相容易识别,而内心和本质却难以捉摸”。作者通过使用这一质朴辛辣的陕西俗语,深刻地表现了黑氏在面对来顺对自己欲言又止、保留实情的时刻,因急切想知道真相而焦虑不安的心理状态,同时造成了前景化的语言特征。“人只可皮相,不能骨相”比起常见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更具语言表达力、更富文学色彩。
对于这一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译者没有直接将其完整地复制为“people can only be recognized by the appearance,butnotby the bone.”相反地,译者将原文的被动句式加以转换变成一个主动句式,但仍动态地模仿了原文“not…but…”的基本结构。通过动态模仿的翻译方式使译文的语言更富张力,从而在意义和形式上均再现了全文的前景化特征。如:
李十三的名字在这个候补名单里。按嘉庆的考制,拟录的人按县级官制待遇,却不发饷银,只是虚名罢了。等得牛年马月有了县官空缺,点到你的名字上,就可以走马上任做实质性的县官领取县级官饷了。李十三深知这其中的空间很大很深,猫腻狗骚都使得上却看不见。 (陈忠实《李十三推磨》)
译文:Li Shisan’s name was on the list. As a rule,the candidates could have the title of the country official,butwithout salary.In fact,itwas only an honorary title.One had to wait a long time to take a real position,but no one knew exactly how long.When finally there was a vacancy and itwas your turn,then you might assume post and get the salary of a country official.Liknew clearly about the trick and trap amid.[11]54
该例中这一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猫腻狗骚”正是运用隐喻手法所形成的前景化,比喻各种卑劣的伎俩,表达了小说主人公李十三对当时官员考制的极度不满和对自己坎坷仕途的深深无奈。如果用“计谋”“手段”这些常见词语,就完全失去了陕西方言生动传神、充满趣味的特点。译文中将其译为“the trick and trap”是可取的,它在英语中正是“诡计和陷阱”的习惯表达法。这两个字形相似、读音连贯的固定表达法在形式上也与“猫腻”和“狗骚”有异曲同工之妙,比使用单一的“the trick”或者“foul means”之类的表达更具有文学性。
上例中的前景化特征在译文中是通过借用西方文化中的类似表达得以再现,这种方式在翻译方法上称作“动态模仿”,也就是通过借用这一抽象名词所构成的固定搭配,模仿原文的物质名词所组成的搭配,从而再现原文语言的质朴、鲜活和辛辣。
四、结语
本文运用前景化理论对富有修辞特征的陕西方言文化负载词的翻译进行了探讨。笔者认为,作为构成语言独特性的一个重要部分,前景化是使得语言新颖丰富、具有感染力的重要手段,因而在翻译过程中应力求完美地再现原文的前景化特征,用前景化的手段再现前景化的翻译理念,着意去挖掘作家新颖独特的语言特征及其所欲达到的艺术效果。这为译者的翻译过程建立了一种心理认知模式,可以成为翻译实践和研究很好的立足点。同时,由于方言的独特性,要将方言文化负载词中的修辞前景化特征合理、贴切地再现于译文中,诸如形式复制、动态模仿等方法可以给我们提供很好的借鉴,值得继续研究和探索。
[1]叶子南.高级英汉翻译理论与实践[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
[2]张德禄.语言符号及其前景化[J].外国语,1994,(6):9-14.
[3]王东风.译家与作家的意识冲突:文学翻译中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J].中国翻译,2001,(5):43-48.
[4]包惠南,包昂.中国文化与汉英翻译[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4:10.
[5]廖七一.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232.
[6]Fowler R.Linguistic Criticism[M].Oxford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6:13-19.
[7]Jan Mukarovsky.Standard Language and Poetic Language[C]//Garvin P L.A Prague School Reader on Esthetics,Literary Structure,and Style.Washington D C:Georgetown University Press,1964:17-30.
[8]谢志辉.文学作品中前景化表达的翻译[J].长沙铁道学院学报,2008,(3):190-192.
[9]申丹.论文学文体学在翻译学科建设中的重要性[J].中国翻译,2002,(1):11-15.
[10]王佐良.英语文体学论文集[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0:105.
[11]Lei Tao.Old Land,New Tales[M].Beijing:China Intercontinental Press,2011.
Rhetorical Features and Translation of Culture-loaded W ord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oregrounding——A Case Study of Shaanxi Dialect
CHEMing-ming,ZHANG Yan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Foreign Languages,X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Xi’an 710054,China)
Intensively reflecting the heterogeneity and artistic quality of foreign language,culture-loaded words are the distinctive parts and dramatic highlights in literary works,which,accordingly,cause some difficulties in the translation of language and cultur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ylistics and in view of the idea and means of foregrounding,this essay discusses the translation operation and evaluation of the rhetorical features of Shaanxi dialectal culture-loaded words and concludes that“form reproduction”and“dynamic imitation”are two effective ideas and methods to reproduce Shaanxi dialectal culture-loaded words in which distinctive rhetorical features abound.
foregrounding;culture-loaded words;Shaanxi dialect;form reproduction;dynamic imitation
H059
:A
:1672-3910(2014)02-0066-04
2013-10-14
陕西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2013JK0340)
车明明(1965-),女,陕西合阳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化与翻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