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至唐宋时期庐山诗歌研究综述
2014-03-30邹菁
邹菁
(北京语言大学 研究生院,北京 100083)
【艺文寻珠】
两晋至唐宋时期庐山诗歌研究综述
邹菁
(北京语言大学 研究生院,北京 100083)
据统计,以“人文圣山”庐山为背景进行创作的历代诗人多达3 500人,诗歌总数有16 000余首。进入20世纪80年代,随着庐山文化研究的兴起,庐山诗歌研究也取得了一定成绩。根据已取得的研究成果,解读庐山的文化底蕴和山水审美价值,有助于庐山诗歌研究的进一步深入。
庐山诗歌;文化底蕴;山水审美价值
庐山自古以来享有盛名。白居易夸赞道:“匡庐奇秀,甲天下山。”除了这种得天独厚的自然美,庐山又是一座“人文圣山”。人文的熏陶浸染使得庐山具有体现中华民族文化的丰富内涵以及山水美学价值。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对庐山被确定为“世界文化景观”,有一段评定性的话:“庐山的历史遗迹以其独特的方式,融会在具有突出价值的自然美之中,形成了具有极高美学价值的与中华民族精神和文化生活紧密相联的文化景观。”有关庐山的专著主要有《庐山典籍史》、《庐山志》、《庐山历代诗词全集》等。徐效钢先生编著的《庐山典籍史》[1]一书指出,民国时期吴宗慈先生编著的《庐山志》[2]是“庐山志书的集大成者”。《庐山志》共有七纲,分别是地域、山川胜迹、山政、物产、人物、艺文、杂识,其中艺文部分包括了文存、诗存、金石三类。继《庐山志》之后,吴宗慈先生又修了续志——《庐山续志稿》,[3]大量保存了庐山政治历史文献。胡迎建先生在吴宗慈《庐山志·艺文》的基础上将其中“历代文存”的篇目稍作调整,删去了一些序跋,补充了明清及现代白话游记20余篇,增附金石图片100余帧,单行出版了《庐山诗文金石广存》。[4]这些都是目前研究庐山文化、诗文、石刻的重要资料。郑翔、胡迎建编写的《庐山历代诗词全集》,[5]共收入1949年以前历代文人墨客3 500余人以庐山为背景创作的16 000多首诗词。这部地域诗歌总集的出版极大地丰富了庐山诗歌的研究资料。
目前学界对庐山诗歌的研究主要有以下方面:其一,庐山诗歌中反映的文化研究,包括庐山的佛教文化、道教文化、隐逸文化、书院文化等;其二,以庐山为背景创作诗歌的诗人及其庐山诗歌研究,研究主要集中在陶渊明、谢灵运、李白、白居易、苏轼、朱熹等诗人诗作上。其中还出现了一些专门研究庐山诗歌的学位论文,如《论唐人咏庐山诗》、《宋人咏庐山诗词研究》等。[6-7]
一、庐山诗歌与佛教文化研究
晋宋之际庐山诗歌的研究深受庐山的佛教文化影响,相关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慧远与庐山文化、慧远与中国佛教化、以慧远为首的东林寺教团在庐山的山水诗文创作、受慧远佛学思想影响的谢灵运的山水诗等方面。
《试论慧远对山水诗歌的贡献》一文认为:“慧远自觉吟咏自然山水,形成了他的山水诗歌的独特风貌,给谢灵运山水诗歌的创作以直接而深刻的影响。而且在慧远周围,形成了一个创作山水诗歌的作家群体,活跃在当时的诗坛上。”[8]这充分肯定了以慧远为核心的作家群在山水诗史上的地位,正是他们将佛理与自然山水的刻画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早期庐山山水诗空灵、静寂的基本风格。《慧远同隐士的交游和他的山水诗文》一文认为:“庐山高僧慧远因喜好山水而结宇林下,并同一些有相同习尚的隐士交游和徜徉林泉。这种山水之游有感于中而形诸言,就是由慧远领头的山水诗文创作。”[9]可以说,慧远在从孙绰、许询的玄言诗到谢灵运的山水诗的过渡阶段起了推动作用。《从佛教影响看晋宋之际山水审美意识到嬗变——以庐山慧远及其周围为中心》一文认为,庐山慧远及其周围僧俗人士在晋宋之际带来了佛教观念的新山水审美观,即兼重物、我、神和强调主观感悟,这又直接影响了宗炳山水画论和谢灵运山水诗创作。[10]《慧远与庐山》一文指出:“慧远在庐山东林寺的一系列卓越的弘教业绩,极大地丰富了庐山的文化意蕴。”[11]以慧远为首的教团促进了东晋后期佛学、儒学、文学诸方面的发展,“晋代名山为匡庐最著”,造成“庐山到处是浮图”。(明张率《庐山》诗)慧远及其教团通过游山赋诗将佛教与文学结合起来,而慧远的净土宗佛学思想对庐山的诗歌创作以及山水审美意识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慧远及其庐山教团文学论》一文认为,慧远法师弟子群倾向于将哲理的宗教体悟和艺术的审美感受结合起来,在慧远文学观的旨趣引导下游历庐山从而参与文咏活动,可以说是“流心扣玄扃,感至理弗隔”。[12]《慧远与东晋末期庐山地域的诗文创作》作为一篇学位论文,更加详尽地论述了东晋末期庐山地域以慧远为中心的僧俗弟子以及陶渊明、湛方生在“遗世弃荣”文化氛围下的诗文创作,通过对山水田园美的体悟来达到对佛理以及生命意义的审美体认。[13]除此之外,《庐山慧远的山水文学创作》也是研究东晋后期庐山高僧慧远与其信徒咏唱和描绘山水景物的山水文学佳作。[14]
综上所述,晋宋之际以慧远及其门徒为首的僧人及与之交游的诗人们共同开创和发展了庐山的山水诗。作为庐山佛教史上的重要人物,慧远除了在庐山进行佛学思想的传播外,还带领门人在游山观水中创造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包括山水诗和山水游记。尽管目前留存下来的作品数量远远不如当时,但是他们创造的庐山文学作品成为中国山水诗文的奠基之作。他们站在佛教哲学的立场上,用佛教文化这种独特的美学眼光来关照庐山的大自然,把山水之形视为佛的化身,在优游山水的过程中,从与自然山水的亲密接触中,感受佛理的精要,获得精神的愉悦与自由。因此,慧远及其门徒的作品中包含了个人对山水的情感和对佛理的参悟。
慧远这种将佛学观念引入文学创作的思想还影响了宗炳和谢灵运。前者是中国山水画论的创立者之一,后者是中国山水诗派的开创者。李炳海先生先后发表了两篇关于庐山慧远的净土信仰对晋宋之际山水诗与山水画影响的文章。《慧远的净土信仰与谢灵运的山水诗》一文认为,谢灵运山水诗的空旷明朗正是受庐山净土法门思想影响的顿悟境界。[15]《庐山净土法门与晋宋之际的山水诗画》一文认为:“中国早期的山水诗和山水画,在思想倾向上具有同根所生的性质,它们都和庐山净土法门存在渊源关系,庐山净土法门在很大程度上是二者的思想母体,可视为特殊意义的诗画同源。”[16]虽然学术界对宗炳的山水画论和谢灵运的山水诗的研究目前都有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是在庐山佛教文化对宗炳的山水画论和谢灵运的山水诗的影响、谢灵运庐山山水诗中佛理与山水情怀的结合方面,都还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
二、庐山山水田园诗与隐逸文化研究
继慧远、谢灵运等人开创了庐山山水诗,享有“天下隐逸诗人之宗”之称的陶渊明,成为创作庐山山水田园诗的奠基者。关于庐山山水田园诗的研究,离不开庐山上的隐逸文化。只有对陶渊明、孟浩然等人的庐山山水田园诗进行重点挖掘研究,才能更好地探讨庐山诗歌中的隐逸文化。
东晋以来,庐山成为佛教的胜地,同时成为文人和士大夫隐居的胜地。《匡庐山上巢云松——漫说庐山的隐士文化》一文将庐山隐士文化的历史分为四个时期:上古至汉末是庐山的古隐传说时期,晋至南北朝是庐山隐风初兴时期,隋唐至宋是庐山隐风鼎盛时期,元明清是庐山隐风衰微时期。[17]《中古庐山隐风与后代遗民诗境》一文认为:“晋宋之际‘浔阳三隐’与慧远莲社的存在,突显出庐山作为隐逸德镇的卓越地位,也代表了中古隐逸风潮的思想成就。他们在乱世政治废兴之际,坚持独立不迁的高蹈风概,其实是为儒士的节义传统贯注了精神血脉。”[18]
庐山隐士文化的代表陶渊明是庐山本土诗人,长期隐居于庐山山麓脚下,以当地农村生活为背景,创作了大量的田园诗,是中国田园诗派的开创者。陶渊明除了与其他隐士相互来往,与庐山的慧远也有交游。《陶渊明与庐山佛教之关系》[19]一文指出,陶渊明与庐山佛教徒的思想论争的内容涉及中国文化与佛教各自不同的伦理观、生死观、自然观念和理想国的观念。陶渊明不信佛教的根本原因,是其家世传统中的中国文化品格根深蒂固。但是,他并不排斥来自佛教的启发影响和借鉴作用。《论江州文学氛围对陶渊明创作的影响》一文认为,陶渊明的作品是在东晋时期隐逸学、庐山僧人文学活动影响下产生的一种山林气息浓厚的文学。[20]《陶渊明寻阳觅踪》论述了陶渊明在寻阳的诗文创作、寻阳遗踪与庐山东林寺的关系。[21]《陶渊明与道家文化》的作者认为,陶渊明具有隐逸之真和真的回归思想。[22]由目前对陶渊明的山水田园诗的研究来看,陶渊明的思想基本以儒家为根底,取舍融合了道、释诸家。他既恪守着儒家安贫乐道的处世原则,又受到道家知足常乐、任运委化思想的浸染,爱好大自然而厌倦尘世的羁绊。他留下的隐逸文化精神以及创作于隐居地庐山的山水诗、田园诗都成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典型。
相对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唐宋时期的隐逸之风达到了鼎盛。当然,在唐代终南捷径不失为一些假隐士所用,例如,《唐人选择庐山隐居的功利化倾向》一文认为:“唐代隐逸与前朝各代隐逸相比,具有较鲜明的功利化趋向,隐逸之后坚守不出的传统在唐代没有得到很好的继承。”[23]到了唐代,隐居庐山的文人不及前代各朝,庐山隐逸地位的变迁也反映了唐朝隐逸文化发展的新变化,即唐代隐逸功利化的倾向。除了追求终南捷径的隐士外,还有很多追慕陶渊明人格和厌弃仕途、爱好山水的文人士子。他们在欣赏自然风光美景的同时,也留下了大量的诗歌作品,其中唐代山水田园诗名家孟浩然、王维、韦应物等在庐山都留下了诗歌作品。对这些诗人的庐山山水田园诗的文本解读,除了能够更深刻地了解诗歌里恬淡自得的山水田园风趣,还能更深一步地挖掘庐山隐逸文化底蕴背后的山水审美文化。
三、庐山山水游仙诗与道教文化研究
庐山山水游仙诗与道教文化有很密切的联系。随着对庐山道教文化研究的深入,庐山山水游仙诗的创作研究成果中,除了有庐山上的诗道的庐山诗歌,还有六朝时期的湛方生、鲍照、江淹等和唐朝的李白等人创作的山水游仙诗。
东晋以来,庐山成为佛、道两教的胜地。作为水路交通便捷、自然环境清幽的庐山,正是隐士逃避乱世、保全气节、修身养性的佳地。隐居于庐山的文人居士,又多深受道家清净无为思想的影响,在此求仙炼丹,修身养性。虽然庐山道教的发展要晚于庐山的佛教,但是庐山道教在陆修静对佛教经典和儒家思想的研究下,杂糅融合了老庄佛儒之学,构建了庐山完善的道教理论体系。《庐山道教文化概述》一文分析了庐山道教文化在庐山由盛而衰的历程,尤其是元明清后,江西的道教中心已经转移到了与庐山相距不远的龙虎山、三清山。[24]除了上述单篇论文外,还有专门研究庐山道教的《庐山道教史》专著。[25]
正如那些佛教徒一样,道士们的文学造诣也非常高,常与文人一起在优游行乐的过程中,与文人酬唱诗文,参与庐山文学的创作。道教文化中求仙修道的思想,赋予了诗歌文学神秘而又丰富的意象,是儒释道三家中对艺术想象发展影响最深的。《古代庐山文人与道教》一文认为,在古代庐山的道士中,有不少“有文辞、尤长于诗”的诗道,如孙展、吴钨、贯云石等,但宋代道士白玉蟾表现最为突出。他在庐山作诗文8首,大多“借描写山水释道教妙理,清新之中不乏仙韵,自然之中透着道风。”[26]古代庐山文人与道士之间也常常会酬酢诗文,切磋书法,谈禅论政,因而就有了创作庐山诗歌的诗道。《庐山著名的诗道》[27]与上文研究的都是庐山上参与诗歌创作的道士。
在李白之前的六朝时期,庐山已有了山水游仙诗,例如湛方生的庐山山水游仙诗。《佛学、神仙与隐逸:六朝时期的庐山诗》一文指出,六朝时期湛方生、鲍照、江淹等的庐山诗歌有浓厚的道家神仙色彩。[28]游仙诗至郭璞而达到极致,湛方生当在郭璞之后。自郭璞之后的游仙诗多是咏仙之作,尚有一些游仙诗的流韵。文人们从过于苦闷的现实中挣扎出来,寄托于虚幻神秘的事物,求得精神的解脱。唐代李白的庐山山水诗中杂有这样的求仙意趣。李白的庐山诗歌深受道教文化的影响,故其诗篇的求仙、炼丹的修道气息浓厚,想象夸张丰富。《从〈庐山谣〉看李白游仙出世思想之实质》一文认为:“《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一诗的本意不是游山玩水和学道成仙,它隐含着难言的愤慈与悲哀,它暗藏着对朝政的讽刺和批判,它是诗人在“世人皆欲杀”的处境下的一种反抗。”[29]《李白庐山诗作的道家色彩》一文认为:“卓立于盛唐的布衣诗人,笃信道家精神的李白,他看山观水有其特具的道家本色与个性,他的大量描山绘水的诗作必然着以浓重的道家色彩,《李白集》中所载的关系到庐山的诗作大多属于此类。[30]
综上所述,由庐山的山水诗、山水田园诗到山水游仙诗,庐山山水诗歌的发展可见一斑。庐山的佛教文化、隐逸文化、道教文化未尝不是中国佛教文化、隐逸文化、道教文化的典型和缩影,受这些文化影响的庐山诗歌又以不同的形式展现出中国诗歌的发展历程。
四、庐山诗歌与书院文化研究
这方面的研究主要是针对周敦颐与濂溪书院、朱熹与白鹿洞书院。庐山的书院文化可以说是儒学的代表。书院历史文化及其儒学内涵固然是研究宋代书院史的重要方面,但是书院文化中儒学影响下的文人创作的庐山诗歌也应该成为人们关注的部分。
江西书院的兴盛与宋明时期的理学家在江西的活动密切相关。在江西书院里,比较有名的就是周敦颐的濂溪书院,朱熹的白鹿洞书院,陆九渊的象山精舍、鹅湖书院。而赣北因为有长江与鄱阳湖交汇的交通优势,成为南北文化交汇和迁徙的重要场所,故而位于赣北的濂溪书院和白鹿洞书院在中国书院发展史上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周敦颐晚年居住在庐山北麓,建立濂溪书院,程颢、程颐在此学习,传承和发扬了理学。周敦颐被尊为理学的开山之祖。而白鹿洞书院的前身是南唐的“庐山国学”。庐山地区自东晋南朝以来,就有不少的南方文人荟萃于此读书学习。位于庐山南麓的白鹿洞书院早在唐代曾是李渤读书的地方,南唐时正式称为“庐山国学”,比位于庐山北麓的濂溪书院要早130余年,是庐山的第一所学校。至北宋初年,各地设置书院,庐山国学才改名为白鹿洞书院。
濂溪书院成为周敦颐传播其新儒学的场所,其本人关于“太极”、“理”、“气”、“性命”等的思想构成了宋明新儒学的基本理论框架。除此外,濂溪书院成为后世理学与书院相结合的模式。周敦颐的庐山诗歌也成为了解周敦颐思想的重要渠道。然而,关于周敦颐庐山诗歌创作和诸多后人赞叹周敦颐的人格及在游览濂溪书院遗迹后凭吊抒怀的诗歌内容尚待展开深入的研究。对这部分庐山诗歌展开研究,想必能够进一步理解周敦颐的理学思想和庐山的书院文化精神。
朱熹复兴的白鹿洞书院在中国书院史上占有很高的地位。朱熹作为宋代理学的集大成者,他继承了北宋二程的理学,形成了自己的体系,强调“格物致知”,“即物穷理”。从朱熹所作的多首庐山诗可以了解其“格物致知”的思想。同时,对众多后人题咏朱熹与白鹿洞书院的庐山诗歌研究,更可以了解书院文化的精神。其中朱熹的庐山诗有80多首,或写庐山风貌,或吟庐山人文。《论朱熹的庐山诗》一文认为,朱熹对庐山风貌和庐山人文诗歌的描写反映了朱熹的“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山水之趣是格物穷理、比德修身的途径。[31]其中《白鹿洞书院艺文新志》一书在古代《白鹿洞书院·艺文》的基础上增录了大量的诗歌文章。[32]
五、庐山游览诗与唐代漫游文化研究
庐山游览诗主要是指诗人们在游览庐山自然风景名胜以及人文景观时创作的诗歌。这类诗歌纯粹是为游玩而作的。唐代的文人士子喜爱、崇尚漫游,故漫游成为他们社会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众所周知,中国山水诗在盛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与文人崇尚漫游有极大的关系。山水诗的创作离不开诗人们的游山玩水,揽幽探胜,正是漫游使诗人们拓展了胸襟,启迪了智慧,开阔了视野,激发了灵感。
唐代的庐山诗人和诗歌的数量、质量远超六朝时期。梁陈时期的何逊和阴铿在庐山上留下了不少游览自然山水风光的诗歌。除此之外,宫廷诗人萧氏皇族成员等人也在游览庐山山水时留下了诗歌作品。其中有糅合宦情的诗歌,有游宴的诗歌,也有单纯描写自然山水的诗歌。在唐代诗人中,晚唐五代时期的诗人群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唐五代时期产生了一批晚唐奉贾岛为宗的诗僧群。《五代庐山诗人群考论》一文描述了他们的创作风貌,并揭示了他们之间的承传关系及对后世的影响。[33]第一个诗人群以五代前期的修睦、齐己等11人为代表。在诗歌观念上,他们都将诗歌当成垂名青史的工具,作为生活中的最高追求,以贾岛为宗,走苦吟之路。第二个诗人群是五代后期至宋初的16位诗人。五代后期庐山诗人在许多方面沿袭了前辈诗人将诗歌作为垂名工具的观念,以诗歌创作对抗社会的纷乱和人生的短暂,甚至成为一种终生的追求。后期庐山诗人大多生活在宋初,对后世产生重要影响。可以说,五代时期活动于庐山的这批诗人群,在晚唐的贾派诗人和郑体诗风至宋初的晚唐体诗人之间,具有重要的传承作用。
在游览诗中,诗人观察自然景观的视角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内容。由于庐山特殊的襟江带湖的地理位置,由九江或者鄱阳湖面上来观赏庐山风景,在唐之前的诗文中已有过,在唐及以后的历代诗文中更是屡见不鲜。关于九江湖面观赏庐山的论文可见于《庐山山水诗诗文的视角——兼谈九江在水交通时代得天独厚的交通优势》。[34]在唐人游览诗中关于庐山的意境美更值得探究,这也是唐代山水诗精彩的部分。唐人游览诗除了展示庐山的自然风光之美,还留下了诗人们探险游览的遗迹,尤其是宋人在其基础上进行了拓展。庐山意象中有独特的瀑布景观,而唐人诗中的瀑布意象是庐山山水审美文化的重要部分。唐人在游览中畅然抒怀,以积极心态抒情言志,表达个性,在漫游中发现自然山水之美。
六、宋代庐山纪游诗与闲适文化研究
与唐人漫游文化影响下的庐山游览诗不同,宋人笔下的庐山纪游诗呈现出用悠闲的心态来感悟大自然中的诗情画意和哲理的这种闲适文化氛围。
宋人咏庐山与唐人不同。唐人的庐山诗中更多的是诗人对于山水的自然情怀,探幽揽胜,吟唱大自然;而宋人常是在上任途中或者贬谪旅途中以及访友、耕读的日常生活中来感悟大自然,用悠闲的心态来感悟大自然中的诗情画意和哲理。宋人庐山纪游诗的范围扩展了平淡细小的庐山美景、浓郁的书卷气息和深邃精幽的禅思哲理。
此外,宋代庐山纪游诗中常常出现将山水比拟为图画,这不仅体现了宋代庐山诗的人文气息,也可反映出宋代山水诗画融合的一面,从而体现诗中的画趣。《东坡题跋一书摩话蓝关烟雨图》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由感而见,故诗中有画;画由见而感,故画中有诗。宋代文人以对诗文的修养来鉴赏山水画,开创了文人画的流派。欧阳修的《盘车图》云:“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在欧阳修的《六一诗话》中曾引用梅圣俞对诗的主张:“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由此可见,重传神而不重形似的作画传统与作诗有相合之处。宋代文人的画论主要以苏轼为中心。如果将六朝时期庐山山水诗画看作是滥觞期,那么至宋以后,庐山山水诗画的融合可以说是成熟期。从魏晋时代玄学对自然的发现,给山水诗与山水画提供了融合的连结点,至宋完成了诗与画精神和内容上的连结,而文人画的出现,使诗画由精神上的融合发展到形式上的融合。中国传统的山水画能传达中国传统山水诗的境界,而传统的中国山水诗又能表现传统山水画的神韵。其中苏轼是被研究得比较多的宋代庐山诗诗人,例如,《论苏轼“庐山”诗的形象表现与哲理探索》[35]一文分析苏轼的《题西林壁》的形象性和哲理性。此外还有《苏轼与庐山》。[36]对于唐宋诗人的不同,也有人将李白的《望庐山瀑布》与苏轼的《题西林壁》进行对比分析。
步入宋代的庐山出现了新气象,除了上文提到的书院文化、诗僧群之外,还有庐山诗社的出现。罗宁的《北宋大观年间庐山诗社考——兼论其与江西诗社之关系》[37]一文认为,从结社的角度来说,庐山诗社更具有一种发端的意义。庐山诗社对于豫章诗社的影响及其在江西宗派形成史上的意义,是值得重视的。
庐山诗歌研究在纵向上展现了庐山诗在各个发展阶段的基本面貌、代表诗人及其作品的艺术风格和成就,在横向上将庐山诗歌的创作同当时的政治、经济、宗教、哲学、艺术、审美等结合进行考察。这种从诗歌角度解读庐山文化底蕴和山水审美价值、以诗的画面呈现庐山,有助于更加深入、推陈出新地解读和感悟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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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view of Studies on Lushan Poetry from Jin Dynasty to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ZOU Jing
(Graduate School,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Beijing 100083,China)
According to current statistics,more than 3 500 poets created asmany as 16 000 poems on Lushan known as“Holy Mountain of Humanity”.With the rise of Lushan cultural studies,Lushan poetry has achieved some achievements since 1980s.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current research achievements focusing on interpreting the cultural heritage and aesthetic value from studies on Lushan poetry,which will help to study Lushan poetry.
Lushan poetry;cultural heritage;aesthetic value of landscape
I206.2
:A
:1672-3910(2014)02-0046-06
2013-09-11
北京语言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基金资助)(13YCX28)
邹菁(1986-),女,江西临川人,博士生,主要从事中国诗学与魏晋唐宋诗歌艺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