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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米修与中国

2014-03-30曹文刚

关键词:中国戏曲道家诗人

曹文刚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亨利·米修与中国

曹文刚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亨利·米修与西方文化传统格格不入,在精神探索中与中国智慧携手,将他所接触的中国人和中国风物置于情感的、心理的、文化的、哲学的多种层面上,以西方作为参照,在他的眼里,普普通通的中国人的生存方式和行为方式,都表现为一种智慧。中国绘画与诗,与书法同道、同源,密不可分,这三者之间内在的和谐关系,归根结底就是与宇宙、自然的和谐关系。中国的绘画、书法、戏剧重表现而非再现,重神似会意而非描形摹状。中国戏曲的虚化对米修的艺术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诗人趋虚向道,走进道家智慧。道家思想使诗人获得一种新的关照、新的眼光、新的语言。道家思想给予了他某种务虚智慧,使他的诗歌创作悖逆西方传统,展现出一种新的气象。

米修;中国戏曲;道家;线性;虚;表现

亨利·米修(1899—1985年)这位被称为“接受过各种影响”,反过来也“发生过决定性的影响”的当代“最重要的法国诗人”[1],奇特近乎怪异,扑朔迷离,变化莫测,难以捉摸,拒不纳入通常的文学传统,具有浓厚的现代派色彩,但又很难划入现代派的任一流派。他不倦地叩问生命,不懈地追求生命方式,处于一种永远的探索、怀疑、寻觅之中;他与西方文化格格不入,在精神探索中与东方智慧携手;他与中国的文化关联在其创作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一、米修眼中的中国人

米修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之旅中,对中国和中国人有较多的接触和深入的观察。中国是他心仪已久的国度,他对中国思维言语方式、文化个性和精神特征进行了观照,以文化学、诗学、人类学的目光来审视中国和中国人。“中国人生来心灵手巧。凡能在摆摆弄弄中发明的,中国人都发明了。……中国人是天生的能工巧匠,有着小提琴家的手指,不巧便做不成中国人。”[2]聪明智慧,心灵手巧,这是中国人留给米修的最初印象。在他的眼里,普普通通的中国人的生存方式和行为方式,都表现为一种智慧。中国人谦恭、节制、平和、自然,这也给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中国人有简朴自约的传统。在哲学上,在生活上,他们寻求处于生命的根底层次。幸福的时候不过分自满;灾难的时候也能承担得起。”[3]米修将他所接触的中国人和中国风物置于情感的、心理的、文化的、哲学的多种层面上,以西方作为参照,进行“颠覆性”的、全方位的审视,与前辈作家相比更为真实、直接、全面。

他以诗学的目光看中国,赞美中国智慧、中国文化,虽然带有理想化的色彩,但保持着冷静、客观,不盲从。他对中国人的观察与分析是比较到位的,提出的批评和忠告,也显示了诗人的科学精神和诤友的态度。对于中国人的过分热衷模仿,米修大声疾呼:“这是一大障碍,应该从中摆脱出来”。“因为一个不讲个性不主创新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4](P45)由此可见他的中国情怀和洞察力。

20世纪60年代中期,中国爆发了“文化大革命”,许多法国文人称赞这场革命,米修却感到这是一场灾难,他为此而痛心疾首。印度和中国是他向往的理想国,代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在他心目中,这两个国家会走上与西方模式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复兴古老文化,成为富强和谐的国家。然而,历史的进程没有让他梦想成真:“他憎恶的日本一跃成为世界强国,他心仪的中国却大大落伍。“‘文化大革命’又使灿烂的古文明遭到致命的破坏。”[4](P47)尽管米修的东方寻梦受到如此的挫折,但他仍对中国怀有特殊的感情,对中国仍满怀信心。

二、米修眼中的中国艺术

在米修眼中,“中国的绘画、戏剧,尤其是文字,表现着一种极端的节制,一种内在的空凹,一种我所说的不露声色。”“歌是节制的,一阵微风,一阵鸟语。”中国音乐“更具宁静平和的韵味”,等等[5](P360-365)。中国艺术的总体特征是平衡和谐、自然节制,中国的绘画、书法、戏剧重表现而非再现,重神似会意而非描形摹状,这与中国人的文化智慧和行为方式的表现方式是合拍的。

米修对中国戏曲情有独钟,对京剧大师梅兰芳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表演艺术,他大加赞赏:“没听到梅兰芳唱戏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温柔,那撕心的温柔、令人销魂的温柔,也不知道什么是眼泪的滋味,什么是优雅细腻的痛苦。”[5](P385)从其作品记述可以看出,在中国期间,他亲身感受到了戏曲是中国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自己也成了戏迷,看过多部中国京戏,切身体察到了中国戏曲全然不同于西方悲剧的独特魅力和特征。这种独特的魅力主要表现在各种艺术形式诸如诗、歌、曲、舞同台展示,熔于一炉,舞台表现虚实相生,重象征、写意。他欣赏这种含蓄、涵虚的美学品格。虽然听不懂汉语,但他对中国戏曲精到准确的把握让人惊讶其对艺术的敏感。他认为,中国戏曲呈线性,在时空上较自由,中国人具有象征的才能,擅长将事物浓缩为所指物。比如:“表现战斗场面,他不写战斗,甚至也不去模拟,而是示意,他感兴趣的只是暗示,战斗本身在他看来显得粗俗。而这种富有意义的暗示是确立在虚拟基点上的,一般欧洲人看不懂。”[5](P363)中国戏曲这种“王顾左右而言他”的虚拟、含蓄与西方戏剧的写实模拟大异其趣,不能不让米修对中国戏曲叫好:“惟有中国戏是面对精神的戏。只有中国人才知道什么是戏剧表演。”[5](P379)诗人发现,中国戏曲唱、做、念、打并重,程式化虚拟表演所造就的一咏三叹的艺术美,所形成的自然、和谐的文化品位,表现了中国人的智慧,它契合了诗人的美学追求,即抓住神韵,抽象地抹去繁琐与狰狞。中国戏曲的虚实相生与西方戏剧直接、逼真地再现生活有本质区别,西方戏剧源于“摹仿说”,是再现性的,倾向于写实,而中国戏曲是表现性的。中国戏曲的虚化对米修的艺术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他将中国戏曲的精神融入自己的创作之中。

一般的欧洲人对中国音乐持否定态度,米修正相反,却喜欢听中国音乐。他指出,中国音乐“最具宁静平和的韵味,既非沉酣,也非缓慢,平和而无火药味,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和支配他人的愿望,甚至也无揪心的痛苦,只有温情”[5](P361)。在他看来,中国音乐优美、悦耳、欢快,富有人情味,通俗易懂,可以净化人的心灵。诗人兼画家的米修不喜欢西方的油画,对中国的水墨画非常感兴趣,他还亲自作中国画,进行中西融通的艺术实践。他抓住了中国画的内在特征,那就是线条的运用,表现事物的线性。他还进一步研读中国画论如《芥子园画传》,不断思考探索,写出了《运动》《线的历险》《线》《墨之戏》等诗文,进一步阐释线条在中国绘画中的意义和独特的审美价值,挖掘中国画内在的文化精神。米修与旅法中国画家赵无极过从甚密,经常在一起切磋,对中国画的线性特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中国绘画与诗,与书法同道、同源,密不可分,这三者之间内在的和谐关系,归根结底就是与宇宙、自然的和谐关系,与天、地、人同源、同道。米修对此深有领悟。他认识到书法与绘画表达方式本质相通,都是表现而不是再现自然的深意,传递生命的律动。

三、米修与道家思想

在米修看来,中国人的宗教观念比较薄弱,但中国思想却博大精深,深深植根于中国人的灵魂深处。他对中国的儒、释、道思想都很熟悉,在游记中有不少记述。他不断引述《论语》中孔子的语录,指出孔子的思想和学说在中国人的生活中居于主导地位,佛教在中国已被同化,走向了世俗化、人性化。道家无为而为、顺乎自然、以柔克刚的思想给米修以全新的感受。他认同道家思想,折服深不可测的“道”之智慧,对老子仰慕已久,反复阅读《道德经》,从中获得了某种和谐与安宁。在东方之旅的生命探索、艺术探索之中,诗人趋虚向道,走进道家智慧,这是米修不同于其他西方作家的独特生命历程。

米修对虚的觉识,便是对生命的觉识,他的向虚的生命取向和艺术取向,是他摆脱西方文明奔向东方智慧的一种努力。道家思想使诗人获得一种新的关照、新的眼光、新的语言。1934年,米修发表了明显受道家影响的诗作《趋于平静》。在这首诗中,他借用了《道德经》中的一些观点,如:“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并对“虚”(道)做出了与西方文化传统相反的解释。在道家那里,“虚”(道)是最高境界,既是“无”,也通“有”,既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道德经》十四章),又“其中有物,惚兮恍兮”(《道德经》二十一章)。在他的这首诗里,“虚”(道)乃:“无水,但并非无浪,是一望无际的海”,是“无风之风”,“无纤维素而超拔的树”[11]。这种对“虚”的新的解释突破了西方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已开始具有道家智慧的向度。在道家那儿,米修发现了自己,找到了把自己从西方文明中拯救出来的路径,道家思想给予了他某种务虚智慧,使他的诗歌创作悖逆西方传统,展现出一种新的气象。

当然,作为一名西方诗人的米修距离真正的道家还有一定的距离,在追踪道家、趋虚向道的过程中,他与道家有一些差异,有违于东方精神。道家追求“天人合一”,物我浑然一体,米修则以务虚来去繁、化实,是对西方文明的反拨,物我分离,没有到达道家物我合一的境界。道家注重模糊,米修却表现了科学求实的精神。中国人行文讲究“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米修却注重细密周全。不难看出,米修所谓的道境只是南橘北枳,这也是他的独特之处,在西方文化的语境下借鉴东方智慧,在中西文化的嫁接中形成了他的独树一帜、别具一格。

[1] 程抱一 .法国当代诗人亨利·米修[J]. 外国文学研究,1982(4).

[2] 亨利·米修.一个野蛮人在中国当代外国文学[J]. 刘阳,译.2001(2).

[3] 程抱一 .和米修晤谈记[J]. 外国文学研究,1982(6).

[4] 杜青钢 .米修与中国文化[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5] 米修.米修全集(第一卷)[M].巴黎:加利马出版社,1998.

[6] 刘阳.米修作品中的道家投影[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2000(5).

(责任编辑:王菊芹)

HenriMichuauxandChina

CAO Wen-gang

(CollegeofForeignLanguages,HuaibeiNormalUniversity,Huaibei235000,China)

Henri Michuaux disagreed with the Western culture tradition and he loved Chinese culture. He thought behavior styles of common Chinese life as a kind of wisdom. Chinese painting, calligraphy, poetry are closely related to each other and their innate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is the relationship with universe and nature. Chinese painting, calligraphy, opera emphasize expression rather than representation, and stress resemblance in spirit rather than similarity in form. Chinese Taoism gave him enlightenment and made his poems violate the Western tradition.

Henri; Chinese opera; Taoism; enlightment

2014-10-21

2014年度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生态语言学视阈下的“译语”语言研究》(SK2014A373)

曹文刚(1971—),男,安徽六安人,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翻译研究。

I106

: A

: 1008—4444(2014)06—013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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