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稊米集》的编撰与流传考述

方孝玲

（合肥师范学院，230601）

周紫芝（1082—1155），字少隐，号竹坡老人，安徽宣城人。其少家贫而嗜学，两以乡贡赴礼部不第。年六十一，始以廷对第三同学究出身。历任右迪功郎敕令所删定官、枢密院编修官，后出知兴国军，任满乞祠居庐山。周紫芝一生著述颇丰，诗文词创作成就相当可观。今存《太仓稊米集》《竹坡词》《竹坡诗话》及《诗谳》4种。《太仓稊米集》是诗文集，共七十卷，其中前四十卷是诗歌，一千八百馀首，后三十卷是文。其诗源于元祐，清丽典雅，在江西诗派中算是小宗。《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卷十六集部四称其诗:“特为秀出，足以继眉山之后尘，伯仲于石湖剑南也。”[1]

1 《太仓稊米集》的编集

《太仓稊米集》由周紫芝的子女编撰而成，具体由其子周栞负责编撰而成。《太仓稊米集》周紫芝《自序》言“小儿曹未尝学文，不识诗病，误以为好而掇拾其遗，得若干卷，录而藏之，问名于余”。周紫芝的子女较多，其《送吴甥归秣陵》自言，“翁今儿孙渐满屋，子六八女肩相差”，其中有名可考者四人:一曰周普，早夭（《太仓稊米集》卷七《哭普儿》）;一曰周栞（周紫芝《竹坡词》原跋）;一曰周畴（八千卷楼清抄本《太仓稊米集》陈公绍跋）;一曰周盘（陈俊等修《万历宁国府志》卷十七《文苑传》）。其中周栞最有才华，曾入国子监，最为周紫芝器重。《太仓稊米集》卷三十九《小儿某归自宛陵喜甚成诗三十韵》称周栞“汝亦千里驹，似有矜蹲质。顷为国子弟，两战一败黝。”周紫芝在该诗中催促周栞回家将自己的诗文编撰汇编成集:“吾无千金产，遗汝使汝逸。惟有骩骳文，待汝成卷帙。”除了编撰《太仓稊米集》，周栞还负责校雠周紫芝的词集《竹坡老人词》并作跋。明末毛晋辑录《宋六十名家词》，共收有宋一代词集61种，99卷，其中收录周紫芝《竹坡词》三卷，词150首，末有毛晋跋。跋文中提及:“子槃、栞皆力学不仕。兹集长短句凡三卷，末有子栞跋。”[2]周栞跋曰 :

先父长短句一百四十八阙，先是浔阳书肆开行，讹舛甚多，未及修正，适乡人经由渭宣城搜寻此，未得其半，遂以金受板东下。未几，好事者辐凑访求，鬻书者利其得，又复开成，然比宣城本为善，盖栞亲校雠也。去岁武林复得二章，今继于《忆王孙》之后。先父一时交游，如:李端叔、翟公巽、吕居仁、汪彦章、元不伐，莫不推重。平生著述，缀集成七十卷，椠板襄阳。黄州开《楚辞赘说》、《诗话》二集。尚有《尺牍》、《大闲录》、《胜游录》、《群玉杂嚼》藏其家，以俟。

《太仓稊米集》的编撰成书时间当在绍兴二十五年乙亥（1155年）岁首，周紫芝去世前。《太仓稊米集》收录最晚的作品是周紫芝去世前一年（绍兴二十四年甲戍，即1154年）除夕之夜所作诗《客有以仆托病谢客者甲戌除夜作》:

梦中七十四番春，谢客明年懒见人。

已是天公憐我老，苦无官长怕谁嗔。

腊随殘漏声俱尽，鬓共疎梅色崭新。

招取云山来一笑，竹坡犹有此闲身。

万历《宁国府志》本传载周紫芝“绍兴乙亥卒”[3]。其有绝笔词《忆王孙》，自注“绝笔”（《竹坡词》卷三），从词旨推断当是作于乙亥（1155年）暮春时节。词曰:

梅子生时春渐老，红满地、落花谁扫?旧年池馆不归来，又绿尽今年草。

思量千里乡关道，山共水、几时得到?杜鹃只解怨残春，也不管人烦恼。

《太仓稊米集》在周紫芝去世之前已编撰成书，周紫芝给自己的诗文集作序。“自序”叙述了其诗歌创作之路以及《太仓稊米集》书名的由来。“自序”云:

昔余为童子，未冠入乡校，方学科举文。文成，掌教者善之，于是长者稍从而称其能焉。余曰:“是足以得名，不足以名世也。”乃喜诵前人之文与其诗，往往为之废业，而前日之称其能者，悉咍之不齿也。一日，先君戏为客言:“是子肩有诗骨在，法当穷;而又好诗，穷固必矣。”自是好之不衰，如人饮酒，日甚一日，然卒亦不能工也。中年取少时所作而诵之，悉皆弃去，可呕也;老来取中年所作而诵之，则又皆弃去，可笑也。今老矣，而竟不能加，安知他人诵之不呕且笑耶?小儿曹未尝学文，不识诗病，误以为好而掇拾其遗，得若干卷，録而藏之，问名于余，余告之曰:“文章一小技，于道未为尊也，使有补于世教，犹□，庶几不然，徒費纸札耳，不足録。昔者山谷先生书告其甥曰:文章直是太仓一稊米耳。黄公之文可与马迁扬雄刘向之徒相为表里，若其诗則杜子美苏子瞻而下不数也，而犹小之如此，况不逮其万有一者乎?后数年而集亡，当于东家醬瓿上而求之其必有得矣。”

从《自序》可知，《太仓稊米集》虽由周栞编集成书，但周紫芝给予了指导，最后定稿是得到他本人首肯的，并取书名，从这个角度来说，《太仓稊米集》也可以说是周紫芝的自编集。

2 《太仓稊米集》的编撰原则

对于诗文编撰，周紫芝并不陌生，他为官后曾任右迪功郎、枢密院编修官，从事礼兵部架阁文书档案的管理和编撰工作。《太仓稊米集》在编撰体例上充分参考了苏轼的《东坡集·前集》，现将二者的文体安排次序比较如下:

《东坡集·前集》:诗、赋、铭、颂、赞、论、策问、杂文、序、字说、表状、启、书、记、碑、传、青词、祝文、祭文、行状、神道碑、释教。[4]

《太仓稊米集》:诗、赋、铭、颂、赞、论、策、策问、劄子、杂说、序、表、启、书、记、碑、传、上梁文、青词、致语、疏文、偈、史断、书后、祝文、祭文、墓志。

可以看出，两者相同的文体有十八种，它们是诗、赋、铭、颂、赞、论、策问、杂文、序、表状、启、书、记、碑、传、青词、祝文、祭文，这十八种文体在编排次序上是一致的。周紫芝仰慕苏轼的人品和文学成就，推许苏轼的“点化”、“熔化”之功，《竹坡诗话》称苏轼为“铁成黄金手”。《竹坡诗话》有十五则诗话是关于苏轼的诗文和轶事，因此周紫芝诗文集的编撰体例模仿苏轼是很自然的事。

《太仓稊米集》的编撰有以下几个原则:

一是求全。《太仓稊米集》收录的诗文种类较多，比较全面，各类文体二十七种。诗歌方面，古体、近体皆有，三言、五言、七言、杂言齐备。文章方面，有论、策、策问、劄子、杂说之类的议论文，有序、启、书之类的书信体，有碑、祝文、祭文、墓志之类的哀祭之文，还有上梁文、青词、致语之类文人较少涉足的文体。一方面，反映了周紫芝在创作上勇于尝试各种文体;另一方面，反映了编撰者求全的心理。

二是求善。周紫芝《自序》曰:“中年取少时所作而诵之，悉皆弃去可呕也。老来取中年所作而诵之，則又皆弃去可笑也。今老矣，而竟不能加，安知他人诵之不呕且笑耶?”可见他对自己的作品质量要求是很严格的，对于不满意的作品毫不留情弃之。其子周栞编撰《太仓稊米集》时是在其父指导下进行的，且在周紫芝生前就编撰成集，经过了周紫芝的严格把关，不合格的作品舍弃不录。在《太仓稊米集》中，青年时期的作品较少，绝大多数是其创作水平成熟时的作品。

三是按韵散归类、先韵后散。别集的编排，依体裁为序的较多，其次是以作品写作时间的先后为序，最后还有以事类分篇分卷者。《太仓稊米集》依体裁将所编诗文分为二十七类，按先韵后散的顺序编排。《太仓稊米集》前半部分为韵文，其中一至四十卷为诗，第四十一卷为赋，第四十二卷为铭，第四十三卷为颂和赞，这些都是韵文。后半部分为散文，其中四十四至四十六卷为论，第四十七卷为策，第四十八卷为策问，四十九至五十卷为劄子和杂说，五十至五十一卷为序，第五十三卷为表，五十三至五十六卷为启，五十七至五十九卷为书，六十至六十一卷为记，第六十二卷为上梁文、青词和致语，第六十三卷为疏文，六十四至六十五卷为偈和史断，六十六至六十七卷为书后，六十八至七十卷为祝文、祭文和墓志。

3 《太仓稊米集》的流传

《太仓稊米集》在周紫芝生前编集成书后并没有立即刊印，而是在其去世后十一年，乾道二年丙戍（1166年）由其同乡且早年在其门下学诗的吏部侍郎、襄阳知府陈天麟付梓刻板。十五年后，新任襄阳府学陈公绍从周紫芝次子周畴那里得到了家藏善本，对《太仓稊米集》进行校刊，修正了385处，千余字，重新刊印。

《太仓稊米集》自陈氏刊印以来，历经宋元明，宋版刻本至明时尚有存者，据《近古堂书目》卷下、《绛云楼书目》卷三、《玄赏斋书目》记载都有宋版《太仓稊米集》。后刻本相继散佚，清代以后以抄本辗转流传至今，所幸基本原貌得以保存完整。现存抄本主要有以下几种:上海图书馆藏明抄本、清金史文珍楼抄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徐时栋跋清抄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抄残本、民国傅氏抄本，南京图书馆藏丁丙八千卷楼清影宋抄本，台湾国家图书馆藏乌丝栏旧抄本，日本静嘉堂文库藏章愫校跋旧抄本及黄丕烈校跋影宋抄本。

《太仓稊米集》刊印后得到较为广泛的流传，宋以后公私书目都有著录。《宋史·艺文志》著录:“周紫芝《竹坡楚辞赘说》一卷、《太仓稊米集》七十卷、《竹坡诗话》一卷。”《直斋书录解题》卷一八曰:“《太仓稊米集》七十卷，枢密编修宣城周紫芝少隐撰。”《文献通考》卷二三九、明《文渊阁书目》卷九、《内阁书目》卷三、《脉望馆书目》、《近古堂书目》卷下、《绛云楼书目》卷三、清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八千卷楼书目》等都有著录。

《太仓稊米集》得到了较广泛的传阅。如宋陈造《题太仓稊米集》云:“岁丙申（1176年）予尉太平之繁昌，客臧仲文自当涂访予。臧能为诗而未已者，颇尊信周少隐诗。录示数十篇要为得诗之法，恨未尽读也。来襄阳帅，许公以其全集赠行舟中，无事藉以遮眼珍投也。然详读其诗，了知其楚人，此固细事无之，则尤佳尔。”[5]《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五十八载“方回作是为集跋”[6]。

[1]永瑢等.四库全书简明目录[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2]毛 晋.宋六十名家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3]陈俊等.万历宁国府志[M].北京:中国书店，1992.

[4]苏 轼.苏东坡全集[M].北京:中国书店，1936.

[5]陈 造.江湖长翁集[M].四库全书本.

[6]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