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英交替传译中主位选择的一致与背离

2014-03-29张敬源

当代外语研究 2014年1期

张敬源石丽

（北京科技大学，北京，100083；北京市陈经纶中学，北京，105002）

1.引言

在经济和科技全球化日益显著的今天，口译在交流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与此相应，口译理论与实践研究也受到越来越多学着者的关注。近年来，国内外学者不断尝试将功能语言学引入翻译研究。Baker（1992）、Fawcett（2007:85－90）、Chadessy和Gao（2001）先后撰文探讨了英汉语言主位述位系统的不同及其对翻译造成的影响。国内学者杨信彰（1996）、杨莉藜（1998）、萧立明（1999）、黄国文（2002a，b，2004，2005）、张美芳（2005，2005）、何伟、卫婧（2011）等将系统功能语言学引入翻译理论与典籍文献翻译研究。众所周知，准确、达意和逻辑连贯是高质量口译必须达到的目标，而其中主位的选择则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手段，因此，从主位述位结构角度进行翻译研究是一条重要的研究路径。杨信彰（1996）、李运兴（2002）、王俊华（2006）、成丽芳（2006）等学者已经从主位角度探讨了英汉翻译的等值转换问题，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然而，现有研究大多集中在对笔译的探讨，从主位角度对口译，尤其是交替传译的研究还不多见。有鉴于此，本文试图从主述位角度对汉英交替传译中的一致与转换问题及其策略进行探讨，希冀以此对汉英交替传译的方法及其质量评估提供一些可参考的依据。

2.主位述位理论

2.1 主位的类型

在系统功能语言学中，主位（Theme）和述位（Rheme）两部分构成主位结构。Halliday（（2008）认为，主位是信息的起始点，述位则是在主位基础上发展的剩余信息。根据Halliday的观点，主位按照复杂程度可以分为单项主位（simple Theme）、复项主位（multiple Theme）和句式主位（clausal Theme）。单项主位指句子中的主位是一个独立的整体，只体现概念功能一种元功能，即只有参与者（participant）、环境成分（circumstance）或过程（process）三种成分中的一种，这都叫做主题主位。复项主位是由多种功能成分构成的主位。它总是含有一个表示概念意义的成分（主题主位），另外还可能含有表示语篇意义和人际意义的成分。复项主位以小句中第一个主题主位（包括参与者、环境成分或者过程这三个成分中的任一成分）作为结束。句式主位指的是由小句充当的主位。当一个句子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并列关系或主从关系的小句时，首先出现的整个小句就是句式主位。根据句式主位的定义，在进行此类句子划分时，首先进行句与句之间的划分，构成第一层主位与述位，再分别确定各句的主述位划分构成第二层关系。

2.2 非标记性主位与标记性主位

Halliday根据不同的语气类型将主位分为非标记性与标记性两类。当主位与语气结构中的主语重合时，即为非标记性主位，否则就是标记性主位。在汉语中属正常的表达方式在英语中可能是标记性的，反之亦然。双语翻译时要注意这点不同，力求自然、通顺。例如:

例1.原文:这以后的路，卢进勇走得特别快，天黑的时候，他追上了后卫部队。

译文:Lu finished the rest of journey quickly.He caught up with the rear guards before dark.

例2.原文:Do you see the glass as half full rather than empty？Do you keep your dye upon the doughnut，not upon the hollow？

译文:盛有半杯水的杯子，你是否只考虑它有水的一半，而不管那没水的一半？空心的面包圈，你是否只盯着那圆面包而不去理会那个空心？

例1中，如若译文换成 The rest of journey Lu finished quickly就会显得连贯失调。而例2中，译文将“杯子”和“面包圈”提至句首作为话题，形成有标记主位结构，更加符合汉语习惯，自然顺畅。若译为“你是把杯子看作半满而不是半空吗？你是把目光盯在面包圈而不是那个空心上吗？”就会令汉语译本的目标读者感到晦涩突兀，翻译腔十足。

3.汉英交传实例对比分析

本文选取近年来我国政府总理答中外记者招待会的汉英交替传译文本，运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主位与述位理论，采用定性和对比的分析手段来进行探讨。本文将按照主题主位、人际主位和语篇主位的顺序探讨汉英文本中的主位。

3.1 汉－英交传中主位的一致

彭宣维（2000）对英汉主位所作的研究表明，英汉语言同中有异，同大于异。两种语言都有单项主位、复项主位和句式主位，都有与不同语气、情态和语态相对应的主位选择。原文和译文的主位错位会影响原文与译文之间意义传递的效度，破坏原文的信息结构，造成意义传递的晦涩与不连贯。因此，如果希望译文准确、流畅，译者应尽量保留原文的主位结构。

回顾大约一个世纪前，严复提出的“信达雅”的翻译标准，将“信”放在第一位，足见其重要性。“信”就是译文忠实于原文的内容，甚至是形式，因为形式是意义的体现，变换了形式意义也会发生相应变化。

一般情况下，译文选择与原文相同的主位结构，有利于将意义准确、完整地传递读者和听众。在本文所选的语料中，译文绝大部分采用了主位一致的选择。在交替传译中，汉英采用一致的主位让译员在组织语言时更简单，反应时间更短，有助于交替传译的成功。汉英主位一致的情况主要有以下情况:

（1）以本文选取的语料来看，英语文本与汉语文本相同，以参与者作主题主位的情况最多，最常见的非标记性主题主位就是在陈述句中作主语的主位。例如:

例3.原文:刚刚结束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政府工作报告和“十二五”规划纲要。

译文:The just－concluded session of the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adopted the Government Work Report and the Outline of the 12th Five－year Plan.

（2）以环境成分（circumstance）作为主位，也是汉语的陈述句中十分常见的，在汉语中并不算标记性的。这里的环境成分为之后述位的展开铺垫了背景信息。例如:

例4.原文: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经济社会取得了飞速的发展，人民生活明显改善，这是举世公认的。

译文:With over thirty years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China has achieved rapid development in its economic and social fields.The lives of the Chinese people have been markedly improved.These achievements have been widely recognized.

例5.原文:（这次“十二五”规划纲要把港澳单独列为一章，……）在规划当中，我们特别强调要使香港成为人民币离岸的结算中心和国际资产中心。

译文:（There is a separate chapter devoted to Hong Kong and Macao in the 12th Five－year Plan Outline.）It is set out in the 12th Five－year Plan that the central government will support Hong Kong in developing itself into an offshore RMB business center and an international asset management center.

例4中，小句复合体以介词短语构成表示时间的修饰语（Adjunct）为主位，铺垫了整个小句复合体中事件发生的时间和社会背景，有助于译员产生合理的想象，推断下文内容。例5中，小句以介词短语构成的表示地点／范围的修饰语为主位，限定了事件发生的范围，承接了上文的内容，有助于译员将上下文内容联系起来，形成连贯的翻译。

与汉语文本类似，英语文本也有不少以环境成分作主位的例子，这些环境成分为述位的展开铺垫了背景；但不同的是英语以环境成分作主语为标记性。例如:

例6.译文:Today we have the great pleasure to invite Premier Wen Jiabao to meet Chinese and foreign press and answer your questions.

原文:我们高兴地邀请到温家宝总理与中外记者见面，并回答大家的提问。

例7.译文:...that in the next five years and even for a much longer period of time to come，in the course of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we will take the transformation of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pattern as our priority task...

原文:在今后五年以至中国经济发展的相当长时期，我们要把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作为主线……

（3）在分析语料的过程中，我们还发现汉英语篇中都有利用标志词将主位显性化的情况。Halliday（2008:67）提出最常见的主位是参与者，以名词词组的形式呈现。这类主位有时会被显性化，前面加上as for...，with regard to...，about....等将主位凸显出来。相应地，在汉语中也有相似的将主位显性化的标志词，如用“关于”、“对于”、“对于……来讲”、“至于”、“说到”等引出名词词组作为主位，使小句探讨的话题进一步明确。例如:

例8.原文:至于贸易，我已经讲过了，我们将采取措施，进一步扩大进口。同时，我们也希望发达国家能够放开对中国高科技产品的出口。

译文:As for trade，as I already mentioned，we will take steps to import more.

3.2 汉英交传中主位的背离

前文提到过翻译中的“忠实”，“忠实”的一个重要方面是忠实于译文的母语习惯。主位的选择虽然与一定的语篇意义有关，但同时也是由一定的文化语境和表达习惯决定的。教条地忠实原文，不但损害原文意义的传递，还可能形成较重的翻译腔；因此，翻译时要灵活处理。一切要以可接受性为原则，优先传达概念意义。在汉英交替传译中，有时有必要进行主位的转换，以求表达自然地道，意义完整。

汉语主位不符合英语主位习惯时，在汉－英翻译时通常采取以下措施进行转换。

3.2.1 变换主位

前文提到，汉英文本中都有借助标志词使主位显性化的情况，且被显性化的主位一般是参与者；不同的是，英语更多的是以主语作为被显性化主位（见例9），而汉语则以补语（Complement）作主位的情况更多（见例10）。例如:

例9.原文:As for Pope John Paul himself，he is known to be very keen on sport.

译文:说到约翰·保罗主教，人们都知道他非常喜欢体育。

例10.原文:对于保障性住房建设，人民群众当中有许多担心。

译文:With respect to the government’s subsidized housing，I am aware of some concerns among the people.

例9中，As for引出的主位Pope John Paul himself是小句的主语；例10中，“对于”引出的主位并非后面小句的主语，而是补语。这个不同点让译员注意到，在翻译时应该变换主位或调整句子结构，找到更适合目的语的表达方式。因此，以上两例分别翻译为:“说到约翰·保罗主教，人们都知道他非常喜欢体育。”和“With respect to the government’s subsidized housing，I am aware of some concerns among the people.”例9的翻译对主题主位进行了调整，约翰·保罗主教成为后一句中的补语；例10中，原文中的主题主位“人民群众”也变成了译文中的介词宾语。

另外，还应注意的是在本文选取的语料中，由于汉语重意合、行文松散，主位变换频繁，所以为使小句探讨的话题明确，采取主位显性化的情况较多。而英语重形合、行文缜密，主位选择趋于一致，且英语可以利用代词、时态等手段达到连贯，因此汉语文本中的显性标志转化到英语文本中常会隐去，有时还会相应地变换主位和语序。例如:

例11.原文:关于管好通胀预期，抑制通货膨胀所采取的措施，在我的《政府工作报告》里已经详细地讲了。

译文:I have explained the measures that we will adopt to control inflation and manage inflation expectations in my Government Work Report in great detail.

该例中，汉语文本用“关于”将主位引出，明确的说明小句探讨的对象是“措施”，述位“在我的《政府工作报告》里已经详细地讲了”说明了探讨对象具体发生了什么的。需要注意的是，这一句出现在一段话的开头，与上一段讨论的内容有所差异。利用显性化标志“关于”巧妙、自然地引出了新的话题，不至于显得突兀。而在英语文本中并没有作相应的处理，而是去掉标志词并将主位变换为动作的发出者I（参与者），用措施measures作述位引出从句，揭示措施的具体内容。英语文本在话题转换时没有通过主位显性化的方式，而是通过时态（现在完成时have explained）和词汇手段（前文已经出现过measures这一次，在这属于重复）实现上下文的衔接与连贯。

汉英主位变换的另一个情况是汉语的主位所指内容与英语相对应的所指内容语义有偏差，或者汉语主位本身表意不明确，在翻译中译员会适当变换主位以避免误解。

例12.原文:我们一定想办法，在比过去低的速度下还能解决中国日益增长的就业压力问题。

译文:The government will make every effort to cope with the rising employment pressure with this downward adjusted economic growth target.

该例中，译员将汉语文本中的主位“我们”转换成了the government。“我们”指代较为模糊，且带有主观情感色彩，将其转换为the government，更为客观具体地说明了这一过程的参与主体。

3.2.2 添加主位

添加主位通常分为添加人际主位、语篇主位和主题主位三种情况。关于人际主位，本文需要讨论的只有一点，就是包含第一、二人称作主语的心理过程的小句可以看作是人际主位的一种。这种句式在汉英两种语言中均有，但是英语文本中更为常见。在本文采用的语料中，几乎都是汉语原文中没有这一人际主位，而在英语口译版本中添加了这一主位，使语气弱化，避免绝对化。

例13.原文:主动调低经济发展的速度，不仅表明决心和意志，而且是一个重大的举措。

译文:I believe this shows the resolve and will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

例14.原文:这对政府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译文:I think this poses a great test to the government.

以上两个例子的译文中，小句复合体以I believe和I think开头，但I并非小句复合体信息的起点和焦点，而其引导的投射小句才是信息真正所要表达的核心。因此两句都是以第一人称作主语的心理过程小句作人际主位，加上之后的代词this作主题主位。这些英语翻译中添加的人际主位使陈述避免绝对化，减少可能引发的思想冲突，这在正式的政治语篇中经常用到，以寻求更多的认同。

第二种情况是添加语篇主位。相较于汉语，英语是重形合的语言；在汉语中连贯的表达，在英语中就可能被认为逻辑不连贯。因此，汉英翻译时要适当添加语篇主位。例如:

例15.原文:对于中央来讲，就是要加强对地方落实房价调控政策的检查力度，真正实行问责制。

译文:In this respect，the central government will step up its inspection of the work on the part of local governments；we must exercise strict accountability system.

原文用“对于……来讲”这一标志结构将主位“中央”显性化，实现话题的自然转换；“中央”实为该小句的主语。而英语文本添加了语篇主位In this respect，增强了与上文的衔接，直接将the central government作为小句主语翻译。又如:

例16.原文:香港经历了两次金融危机，都经受住了考验。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优势地位没有改变。

译文:And Hong Kong has withstood the test of two financial crises.So I believe Hong Kong’s traditional advantage as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center has not changed.

原文中的两个都以“香港”作为主位，形成了排比的句式，形式对等而简洁。但是，如果直接翻译到英文中，并不能把内在逻辑关系体现出来。因此，译员在第一个小句前添加了语篇主位and，以便连接上文。在第二个小句复合体前添加语篇主位so，明示了与上一句的因果关系；又添加了人际主位I believe，引出了发表观点的主体，增强了主观性，实则弱化了语气，降低了陈述的绝对性。

第三种情况是添加主题主位。Li和Thompson曾经指出，汉语是“注重主题的语言（topic－prominent）”（转引自林彦2008:72）。英语以主位直接充当信息中心；汉语以话题为信息的整体框架，在该框架之内描述和推进信息。主位的语义功能仅适用于本句；而话题的语义功能不仅适用于本句，也可能适用于或整个段落。因此，汉语由于可以承接前文，省略句和无主句在数量上远多于英语同类小句。

无主句在总理记者招待会中有非常突出的表现。因为发言人总理代表的是中国政府，很多情况下主位就默认为“中国政府”；或因为上文交代清楚，下文会承前省略相同的主位。在这些情况下，汉语通常是以动词词组作为小句的开始，可以理解为过程（process）作主位，或是主题主位空缺。但是，英语是不能接受无主句的，换言之，英语小句中必须包含且只能包含一个主题主位。在翻译中，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一是改变语态，将主动语态变为被动语态；二是添加主题主位。在口译中，通常采用第二种方法，原因在于这是顺译，简洁省时。如:

例17.原文:这条道路的主要特点是:第一，必须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促进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第二，必须坚持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和可持续发展；第三，必须坚持社会公平正义以保持社会的和谐和稳定；第四，必须保障人民的民主权利，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以进一步调动人民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译文:The main features of this development path are as follows:First，we will focus on economic construction and vigorously promote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social progress；Second，we will continue to put people’s interests first and strive for comprehensive，coordinated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Third，we will continue to promote social fairness and justice and maintain social stability and harmony；And fourth，we will protect the democratic rights of the people，promote their all－round development and give further play to the initiative and creativity of the people.

在该例中，可以知道四个特点中涉及的过程（动词词组）的参与者是“中国政府”，或者可以模糊地认定为“我们”。因此，英语译文中，译员采用了较为简单易懂的解决办法，将所有的参与者统一，添加主题主位we，使小句复合体表意完整，语法正确。

汉语和英语分属于不同的语系，在主位选择上存在不少差异。因此，在汉译英中，译员理解了发言人的意思后，要重新整合信息，调整主位，使小句之间的逻辑语义在英语中有更为严密的体现。

4.结语

我们在上文中指出，汉英主位结构有同有异，同大于异。形式承载意义，是对意义的体现，因此为了保证意义能够完整准确地传递，汉英交替传译中基本保持主位一致。而主位的转换主要是由于要顺应汉英语言系统的差异、表达习惯的差异和文化差异。当然主位选择的转换也不乏人为的因素，包括发言者和译员的失误和个人习惯问题。例如，虽然高端的记者招待会是有提前准备的，但是基本上还是有很多语言是即兴发挥的口语。因此，发言者的语句难免出现语病，逻辑不清，或信息不完整的情况。这时，译员首先要理清发言者的所要表达的意义，将其重新整合，添加缺失的信息，然后再翻译到达意的状态，使目的语听众接收到信息完整、表意明确的翻译。当然，由于口译的性质，翻译时间较短，口译能够达意和迅速即可。

本文通过定性、对比分析总理记者招待会的汉英口译文本，发现了汉英主位结构系统的异同点，总结了保持和转换主位手段，探讨了交替传译中汉英主位的一致和转换的原因。主位的一致和转换都基于一定的原因，但最终都是为了实现口译的动态对等、准确、迅速。在口译中巧妙运用主位述位理论，有助于不断完善口译的评判标准，并能提高口译的质量和效率。我们希望通过对交替传译中主位的研究对汉英交传有所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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