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汉籍“燕行录”与东北方言研究
2014-03-29汪银峰
汪银峰
(辽宁大学文学院,辽宁 沈阳110036)
一、域外汉籍“燕行录”概况
明清时期,朝鲜作为中国的藩属国,一直与中国保持频繁的外交往来,每年定期向中国派遣使节,使节的类型包括冬至使、圣节使、谢恩使、进香使、陈慰使、进贺使、问安使等等。这些朝鲜使节及随行人员将他们的沿途见闻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统称“燕行录”。“燕行录”作为一种使行作品,数量比较多,大概有500多种,且内容丰富,涉及面比较广,重现了明清时期中国的社会现状,成为中国700年来重要的历史见证,具有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其中不乏一些鲜为人知的珍稀史料,可以弥补本土文献的缺乏。“‘使华录’由于是外国人对中国认识的第一手资料,所以具有直笔和完整的优点,其中提供的大量生动、有趣的珍稀史料,未见于同时代的中国史籍,也比朝鲜王朝官方编撰的《李朝实录》中对中国记载的部分更具有资料的原始性,在很多方面弥补了明代与清代中国史料的不足,具有珍贵的历史文献价值。”①
域外汉籍“燕行录”,内容涉及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建筑、民俗、语言、社会生活等各个领域,是一个尚待发掘的巨大宝藏。近年来随着“燕行录”的整理出版,学术界对它的关注程度也越来越大,很多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燕行录”进行研究,挖掘其重要的文献价值,逐渐形成一门新兴的学问——“燕行学”。有的从政治角度对“燕行录”进行研究,如王政尧《18世纪朝鲜“利用厚生”学说与清代中国——〈热河日记〉研究之一》、谢正《乾隆末年学风与朝政——读徐浩修〈燕行记〉》;有的从文学角度进行研究,如朴先奎《浅析高丽、朝鲜使臣关于明代登州的文学作品》、王国彪《朝鲜使臣诗歌中的北京东岳庙》、徐东日《朝鲜朝使臣眼中的中国形象——以<燕行录><朝天录>为中心》;有的从民俗角度进行研究的,如王硕《从〈燕行录〉看清前期的满与汉》、曹爱侠《朝鲜人眼中的蒙古社会——以〈燕行录全集〉为中心的考察》,还有从社会文化角度进行研究的,如黄时鉴《朝鲜燕行录所记的北京天主堂》、朴现圭《朝鲜使臣与北京琉璃厂》、王锦民《柳得恭与清朝士人的交游》、王政尧《略论〈燕行录〉与清代戏剧文化》等等。这些研究成果大多比较深入,且研究视角呈现多元化的趋势。
学术界对域外汉籍“燕行录”的研究大多是从历史、文化、民族接触、文学比较的视角进行的,并没有关注其在语言研究方面的重要价值。作为朝鲜使节对明清时期中国现状的描写,其反映的语言使用状况更具有实录的性质,是我们研究明清语言的一个巨大宝藏。“燕行录”大多用汉语完成,共时语料的性质不容忽视,反映了当时汉语的情况,是我们研究当时语言的宝贵材料。[1]
二、明清时期朝鲜使节朝贡的路线
据徐东日先生统计,明清时期朝鲜朝使节朝贡的路线共有十三条,其中明代有八条:有的从朝鲜海口通过水路到太仓或登州,然后通过陆路至都城金陵;或者由陆路经过辽东、山海关、燕京、扬州至金陵。明成祖朱棣将都城由金陵迁到北京后,朝鲜朝使节朝贡的线路也随之发生了改动。一般由义州出发,经过辽东、山海关至北京;或者从宣州浦出发,由水路到达山东登州、德州,通过天津卫至北京;或者经过觉华岛、山海关、天津卫至北京。②由此可见,辽东地区是明代朝鲜朝朝贡之路中比较重要的地区。
清代朝鲜朝朝贡的路线基本继承了明代的朝贡路线,但在清军入关之前,朝鲜朝朝贡的目的地不是北京,而是盛京。1636年皇太极进攻朝鲜,次年二月朝鲜朝与皇太极签订了“丁丑约条”;同年四月,朝鲜王朝派遣谢恩使到沈阳,从此打破了朝鲜与明朝的宗藩关系,确立了朝鲜与满洲之间的宗藩关系,朝鲜定期向满洲进贡。其具体的使行路线是:鸭绿江—镇江城(九连城)—汤站—栅门—凤凰城—镇东堡—镇夷堡—连山关—甜水站—辽东—十里堡—盛京。
清军入关、定都北京后,朝鲜朝朝贡的线路基本上有两条:康熙十八年(1679)以前,使行路线是渡江后经镇江城、汤站、栅门、凤凰城、薛刘站、镇远堡、连山关、甜水站、辽东、沙河、鞍山、海州、盘山驿、宁远驿、山海关至北京;康熙十八年后,使行路线是渡江后经镇江城、汤站、栅门、凤凰城、薛刘站、镇远堡、连山关、甜水站、辽阳、十里堡、盛京、边城、石山站、宁远驿、山海关、蓟州、通州至北京。康熙十八年后的朝贡路线增加了盛京这一大的中转站,其中很多贡品则存放于盛京。
通过明清时期朝鲜朝使行路线的分析发现,辽东地区一直都是使行线路的重要地区。朝鲜使节经过辽东地区,接触比较多的即是当地的语言情况,有些使臣或随行人员将其语言情况记录并保存下来,成为我们了解明清时期东北语言的使用及语言特征的宝贵材料,甚至可以弥补本土文献的欠缺和不足。
三、“燕行录”对明清东北方言研究的价值
“燕行录”中有若干作品涉及明清东北地区的语言状况,如《赴沈日记》、《沈阳日乘》、《沈阳日记》、《农隐入沈记》、《沈阳日录》、《沈槎日记》等等,为我们了解明清时期东北语言的使用及现状提供了大量丰富的资料。下面对这些燕行文献的作者、成书、内容及收录的情况进行简要的考述。
《沈馆录》,作者申濡,成书于崇德四年(1639年),“己卯二月以侍讲院文学陪往沈阳,前后留馆与往来计十六朔,所述诗篇,名为沈馆录。”可见,皆为酬唱诗作。2001年,韩国学者林基中教授编辑《燕行录全集》(以下不再注明编辑者信息),将其收录于第21卷。
《沈馆录》,作者李昭汉,成书于崇德八年(1643年),诗作。《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19卷。
《沈阳日记》,作者不详,记载了崇德二年(1637年)朝鲜王世子一行作为人质到达沈阳的经过及在沈阳的经历和见闻。《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24、25卷。
《沈阳日记》,作者不详,记载了崇德六年(1641年)朝鲜昭显世子在沈阳为质时的经历及见闻。《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28卷。
《赴沈日记》,又称《西行日记》,作者李景严。1641年,朝鲜王朝派出以元斗杓为正使的节使兼冬至使,李景严为副使,二人记录了出使过程的所见所闻。日记自九月二十一日始,于十一月二十六日终。“首尾并六十五日,内以方物岁币之故留平山一日,留义州往来并五日,留沈阳十一日,合除十七日,则在道凡四十八日矣。”《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15卷。
《沈阳日记》,作者不详,记载了顺治元年(1644年)昭显世子再次使行沈阳及归国的整个过程。《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27卷、28卷,内容完全一致。
《沈阳日记抄》,作者不详,分为三个部分:一为昭显世子、凤林大君在沈阳为质时与诸人的诗作;二是南汉日记,记载了1636年至1637年清朝入侵朝鲜时的经过。这份史料以朝鲜人的视角记录丙子之役,更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的历史,是了解清朝朝鲜关系的重要史料;三是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了昭显世子、凤林大君作为人质到达沈阳的经过。《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27卷。
《沈阳日乘》,作者金宗一自丁丑八月初六出发,以从事官身份到沈阳,己卯四月陪同朝鲜人质昭显世子自沈回国。《沈阳日乘》应完成于1639年。《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19卷。
《沈行录沈使还渡江启别单》,作者俞拓基。乾隆十九年(1754年),乾隆皇帝第二次东巡沈阳谒昭陵。朝鲜王朝派出以俞拓基为正使的问安使,《沈行录》便是其对出使过程中所见所闻的记录。《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38卷。
《入沈记》,全称《农隐入沈记》,作者李田秀。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乾隆帝到盛京,朝鲜使团派遣以李福源为正使的圣节兼问安使,到盛京谒见乾隆皇帝,李田秀、李晚秀以“正使军官”随行,以外国人的视角,详细记录了出使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涉及当时的政治、经济、交通、建筑、语言、文化、社会生活等方面,成为我们了解清代盛京地区的重要史料。全书共上、中、下三卷。上卷“行中座目”记录了朝鲜使团的人员构成,包括正使、副使、书状官,甚至对随行的奴仆也毫无遗漏,记载非常详细;“凡例”简要介绍了该书的写作时间和主要内容;“日记”部分从六月十三日始,终于八月二十二日。中卷“日记”,始于八月二十三日,止于十月初十,大多抄录李晚秀的《西游记》。此外,中卷还记述了与盛京名士张又龄的往来;下卷则采用专题的方式对沿途见闻进行记述,即宫室、衣服、器用、饮食、财货、鸟兽、言语、杂俗八篇。“凡例”称:“是书于制度、谣俗,有难于专属于某日之下者,分为八题,附之篇尾。下卷附录“御制赆诗”、“亲朋赆诗”等诗文。《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30卷。
《沈阳日录》,作者金种正,号云溪,时任礼曹参议。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因义州民杀害巡边甲军一事,朝鲜王朝派出以金种正为正使的参核使。《朝鲜王朝实录》载:“沈阳按核使金种正复命,上召见之。以按核时,沈阳将欺我使之不同言语,不令会坐,独自按查。而种正虽呈文争执,终为其操切伤国体,而失专对之责也,削黜之。”[2]《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41卷。《沈阳日录》共分两个部分:一是以日记的形式记录其出使过程中的所见所闻,自二月十六日至六月二十八日回京复命;第二部分简要概括了盛京地区的沿途见闻,内容涉及社会生活各个方面。
《沈槎日记》,作者朴来谦。道光九年(1829年),道光皇帝到关外祭祖谒陵,朝鲜王朝派出以判中枢府事李相璜为正使的问安使,于七月十六日出发,八月二十九日到沈阳,十月二十四日结束出使。“自发行至回还凡九十八日,自渡江至还渡江凡四十六日,周行三千三百七十里。”朴来谦,时任通训大夫兼司宪府执义,此次出使担任书状官。《燕行录全集》将其收录于第69卷。《沈槎日记》比较详细地记录了出使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包括道光皇帝沈阳祭祖谒陵的活动、沈阳满族居民的文化生活,以及与沈阳城内文人的交往情况。这些材料对于清史、满族史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甚至可以弥补中国本土文献的欠缺。《沈槎日记》共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日记,从七月十六日至十月二十四日结束;第二部分为启本,即上交朝廷记录出使过程的一种文书,语言简明扼要;第三部分为闻见事件,共记录了十事件,详细记载了沿途的行程;第四部分为颁诏,即清道光皇帝的圣旨,内容是对奉天府的官员、百姓的赏赐,以及对罪犯的赦免。
四、结语
以上对涉及东北方言的“燕行录”文献进行了简要的考述。由于篇幅所限,这些燕行文献所反映的明清东北方言的情况,笔者拟另文进行专题论述。“燕行录”不仅对明清时期中国社会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文献史料价值,同时对明清东北方言的研究也具有重要的参考,甚至可以与本土文献材料相互印证。我们要深入挖掘“燕行录”所蕴含的有关中国的史料,全方位、多层次、多角度地研究“燕行录”,使它在中国历史文化研究中发挥更大的价值。
[注 释]
①徐东日:《朝鲜朝使臣眼中的中国形象——以〈燕行录〉〈朝天录〉为中心》,中华书局,2010年第1页。按:徐著所称“使华录”是指元明清时期朝鲜朝使臣使行作品的统称。
②关于明清时期朝鲜朝使行的路线,主要参考了徐东日《朝鲜朝使臣眼中的中国形象——以<燕行录><朝天录>为中心》(中华书局2010年版)。
[1]汪银峰.域外汉籍《入沈记》与清代盛京语言[J].满族研究,2013(1).
[2]吴晗.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下编卷九)[M].中华书局,1980:45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