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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大学生网络信任建构过程研究

2014-03-29谢英香

当代青年研究 2014年6期
关键词:信任社交个体

谢英香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

信任是学界历久弥新的重要话题,也是日常生活中的寻常现象。 虽然信任在个体生活及社会运作中至关重要,但却极少有系统理论聚焦于其发生与发展的过程。 奥尼尔(O’Neill)认为信任源于对话及面对面交互,建立于直接的个体交互基础之上。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原有的信任建构机制已不适用于信息时代。[1]信息时代衍生出了新类型的信任——网络信任,这是一种发生于网络情境而非现实情境之中的信任,且不是建立于面对面交互的基础之上,其建立机制异于前现代社会中的信任建立机制。[2]技术变革改变了全世界的交往方式和信息传播方式,[3]对现实世界成熟的信任理论产生了极大冲击。 网络情境下,信任发生于切实社会个体形塑的虚拟角色之间,现实社会中的法律法规、道德约束等大多失效,不足以为网络信任提供风险担保。 发生情境、发生主体等诸多核心要素的变化使得网络信任的建立机制不同于现实信任。 2012 年3 月至2013 年6 月,研究遵循随机抽样和整群抽样相结合的原则就“网络信任现状及发展情况”对四所高校的“90后”大学生实施了问卷调查(问卷的Cronbach’s alpha 系数为0.856,具有较高的信度)。 研究随机选取四所高校(扬州大学、镇江高等职业技术学校、华东政法大学、上海第二工业大学)以教学班为单位抽取学生,总计发放问卷800 份,回收有效问卷681 份,问卷有效率为85.1%,被试平均年龄20.7 岁。 此外,研究还选取部分被试进行了开放式访谈,从理论探讨与实证调研两方面勾勒“数字化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青少年在网络情境下与陌生人建构网络信任的过程,并关注其网络生活现状。

一、网络信任的发展路径

有关网络信任发展机制的少量研究认为“网络信任是预设性存在的”,[4][5][6]但此观点显然忽略了如下事实:首先,信任并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日常行为。 实际上,直至两个多世纪之前,信任陌生人才逐渐成为人类的普遍行为。在此之前,我们只信任那些帮助我们生存下来的人。[7]其次,信任的非先验性存在或许还与国人的关系取向息息相关。 国人对“自己人”与“外人”有着清晰的界定,信任“外人”(陌生人)并无实质性意义。[8]因而,网络信任几乎不可能先验性地存在于网络上偶遇的陌生人之间。 此外,就现状调查结果而言,网络信任明显是网络社交的后天产物,而且发生率极低,部分网络社交用户甚至根本不曾体会网络信任为何物。 本研究在大量社会调查的基础上,将网络信任的发展路径归纳为:网络社交①——网络信任①——网络社交②——网络信任②——网络社交③——网络信任③——(网络/现实)社交。信任的种类与水平迥异,[9]网络信任亦在此两方面存在差异。 在网络社交过程中,个体不断寻找、给予他人信任的判断依据,此依据可能会直接导致个体修正信任决策,抑或成为网络信任类型及深度发生变化的重要转折点。 当然,网络信任变化的临界点有一定的个体差异性。[10]

在网络信任的发展过程中,网络信任①是角色信任,是个体对他人之虚拟角色的认同与承认,是开启了陌生人间交互的初始信任;网络信任②是个体在网络信任①基础上形成的认知信任抑或情感信任。 当然,网络信任的类型还要取决于个体的社交动机。 比如,以信息分享为目的的网络社交倾向于发展为认知信任,以寻求情感支持为主要目的的网络社交易发展成情感信任,情感信任还可能由认知信任转变而来。 因此,网络信任②还有可能是两类信任的统一体。 网络信任③有两种发展趋势:破裂;或深度发展成为网络信任的高级阶段,甚至向现实信任回归,这种信任可能会引导网络社交走向现实世界。 不过,就本研究调查结果而言,“90 后”在校大学生被试似乎更倾向于社交止于虚拟网络。 当然,调查中也有极少比例的网络关系在个体生活的物理世界中获得了稳定而恒久的发展,极致就是网络交流工具成为缔造“知己”或姻缘的桥梁。

二、网络信任的发展过程

(一)网络信任的初建

个体在网络上建构的信任几乎都始于社交个体对彼此虚拟角色的认同与承认。 只有在网络社交双方认可自我及他人之角色,且认为各自的行为符合角色的前提下,个体间才有可能尝试建构网络信任。 在很多情况下,个体能否获得与他人的互动及能否赢得他人的信任投注几乎都取决于虚拟形象的塑造。 虚拟角色的形塑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且均依赖于符号来实现。 一是“静态形塑”,例如网名、头像、个性签名等“人口统计学数据信息”。 二是“动态形塑”,指的是在互动中借助图片、文字、音视频等符号形塑角色的个性、情感及价值观等。通常,个体为了赢得与他人的互动会不断完善自己的虚拟角色。例如,在形塑角色之时融入他者对自身角色的预期,使角色与他人对角色的理解一致。 虽然网络社交发生于虚拟角色间,但其创建者毕竟是活生生的社会个体,不可避免地会将现实世界中的部分因素(例如个体在现实社会中形成的思维方式、行事准则等)不同程度地带入网络,因而个体在网络空间形塑的虚拟角色自然就是“虚拟人”与“现实人”的“共生体”。

在现实中,人们使用服装、配饰、化妆品等装扮自己;而在网络中,角色的装扮只能依赖于各类符号,所有的个体均以符号的形式出现,这就使个体失去了自然身份的特征。 以网名为例,希伯来大学著名学者贝沙尔(Bechar)调查发现,网络社交中仅有8%的人使用了自己的真实名字。[11]而在本研究中,被试使用真实姓名的比例更几乎趋近于0,但这并不意味着网络社交就是匿名的。网络社交的匿名性仅仅是相对于真实的社会个体而言,指的是在网络社交中难以获知他人的姓名、身份等信息。 但如若将着眼点聚焦于虚拟角色本身,我们就会发现,符号已经透露了大量信息,匿名仅是相对的,[12]绝对的匿名并不存在。

角色的“静态形塑”拉开了网络虚拟角色扮演的序幕。此后,符号互动将逐渐完成虚拟角色的形塑。经典符号互动论认为人际互动完全依赖于符号,人类是符号动物,人类借用各种各样的符号思考、交流等。 在网络上,个体在文字、图片、字符等各类符号的辅助下完成社交,这些被赋予意义的各类符号是角色间互动之时依赖的媒介,同时也是角色与符号互动的对象。 也即是:角色在网络社交中的表现与行为绝大部分取决于信息符号及其与之紧密相关的、由知识体系构筑的高度自由的“数字化疆土”。[13]由此,网络社交本质上就是“网络符号互动”,网络社交个体借助符号来传情达意、协调行为等。[14]这种以符号为互动要素的网络社交包含了两类基本要素:文化要素与个人要素。[15]随着网络社交的深入,这些要素所涉及的信息会更丰富,使虚拟角色逐渐趋于饱满、真实。 个体对角色的认同开启了网络信任建构的可能。 初步建立起来的网络信任促使个体体会到了积极的体验及情感,支持了个体的前期预期,开启了信任之门,[16]使之乐于投入网络社交。随后,个体间的联结会不断增强。 与现实社交相比,网络社交较少功利成分,与之相伴的情感投入可能会大幅增加。[17]

在网络社交中,个体相似性较高的虚拟角色之间较容易发展出信任。 调查显示,分别有18.6%、47.9%、63.6%、31.3%的被试将年龄、价值观、志趣、经历这四项个体相似性作为重要的信任判断依据。 原因可能在于:个体相似性可能是个体间的某种共同语言抑或“谈资”,且是信任判断的重要依据。 在社会活动中,个体通常会对他人进行类别上的划分,而个体相似性似乎恰好为此提供了一定的划分依据。 如果个体间存在着较高的相似性,则意味着对方是“同类”,否则就可能是“异己”。 通常,个体与他人互动之时往往会根据先前的经验假定:特定的社会环境中存在着特定类型的社会个体。[18]由此,如若他者是“同道中人”,那么个体就可以根据先前的经验,依据心理特质的普遍性、持续性的假定来预测对方当前及未来的行为。 在认同了他者的身份及角色,又可以预测其行为指向之后,个体可能会尝试进行信任投注。 随之,个体间也就出现了初步的信任。 这种建立在个体相似性基础之上的网络关系在很大程度上类似于由同质性而形成的传统社会。

除了个体相似性之外,其他因素亦可催生出信任。例如,信息分享、情感交换等。情感交换取决于社交对象,是双方相互选择的结果。[19]对意欲在网络上寻求情感依赖的个体而言,由于“认知吝啬”现象的存在,初步形成的情感信任很难在其后续的社交活动中轻易改变。 毫无疑问,情感投入也就成为了网络信任进一步发展的催化剂,至于其他因素在网络信任发展中的作用基本就被个体忽视了。

(二)网络信任的维系与深化

个体间建立起初步信任后,网络交往会逐渐向深度发展,交流主题的广度及深度亦不断扩大。 网络社交的匿名性、时空感等特征使得人们在情感上更加趋于真实与开放,[20]这就引发了个体及虚拟角色的快速“自我暴露”。 虚拟网络使个体更倾向于展现“真实的自我”,此过程中暴露出来的信息反过来又成为个体信任决策修正的重要依据。

巴奇(Bargh)、麦克纳(McKenna)等学者提出了“真实的自我”概念。 他们根据希金斯(Higgins)和罗杰斯(Rogers) 在人格方面的研究提出了如下观点: 研究在线关系的发展过程之时应着眼于 “自我” 的两个方面——“现实的自我”与“真实的自我”。 此观点可能是希金斯等研究的简化版本。[21]希金斯认为“自我”包括“现实的自我”、“理想的自我”及“应该的自我”三个方面。[22]“自我”是罗杰斯人格理论中的核心概念,“自我”在与他人的互动中发展,心理治疗的关键就是帮助他人寻找与发现“真实的自我”。[23]巴奇、麦克纳等在此基础上将“真实的自我”定义为个体所拥有的、期望向他者表达但却不能得以表明的特质或特征。 同时,他们借鉴希金斯的研究,将“现实的自我”定义为人们拥有的且能向他者表达的特质或特征。[24]此外,他们还提出:随着个体间信任及亲密程度的加深,个体更倾向于展现平时不常显露的某些方面。 通常,个体的自我暴露与社交次数及累积时间之间存在着积极的关系,这与“社会渗透理论”所揭示的现象非常类似。1973 年,奥尔特曼(Altman)及泰勒(Taylor)提出了此理论。[25]此后,其他研究者修订了此理论。[26]该理论认为:时间会影响个体间的亲密程度,通常时间越长,亲密程度越深厚。 这个过程可以用“洋葱类比”(Onion Analogy)来非常形象地描述:随着个体间关系的发展,个体会逐渐从信息的深度及广度两个维度来暴露自己深层的方面。 其中,信息的深度维度指的是从人格表层到核心方面,信息的广度维度指的是信息主题的范围。

根据如上理论,在社交早期阶段,个体的行动似乎会相对谨慎一些,其交流所涉及的通常是一些比较浅层面的话题,而随着交往的深入,个体会逐渐向他人透露其他方面的信息。 网络为其用户展示私隐信息提供了安全便捷的交流空间,个体的自我暴露过程通常会发生得相对较快一些。 自我暴露过程中所涉及的信息一般多与个体的固有特质高度相关,而此类信息刚好成为个体判断他人之可信性的依据。 日渐增多的信息不断降低社交过程中的大量不确定性,而信任恰恰是个体对不确定性的把握,不确定性的降低无疑增加了个体的社交安全感,使个体更可能乐于网络社交。 因此,发生于网络社交早期的、快速的“自我暴露”既为日后发展亲密关系奠定了基础,[27]又为网络信任的深入发展提供了依据。

在意识到网络虚拟角色是“虚拟人”与“现实人”之“共生体”的前提下,网络社交双方会以彼此的行为表现为依据来随时修正自我对他人之角色的认识及态度,并根据先前的信任经验来判断他者在网络社交过程中逐渐展露出来的信息是否可信,是否可作为信任投注或决策修正的依据。在本研究中,几乎所有“90 后”大学生被试与陌生网络社交对象的互动过程都大致符合“社会渗透理论”中所揭示出来的发展规律:随着个体间网络社交在时间上的推移及关系的深入, 社交个体间透露出来的信息会向深度及广度两个维度方面扩展。 在类似“剥洋葱”的网络社交过程中,个体不断展现、寻找及发现可能用于信任判断的依据。

经过快速的自我暴露,个体获得的关于他者的信息日渐增加,互动中的不确定性也随着社交双方的逐渐熟稔而降低。 同时,个体在日益深入的互动中深度考察与评估社交对象后,会随时修正信任态度或决定,最终会出现两种结果:收回信任投注,终止网络社交;或者维系当前信任并有可能深度发展。 通常,前者的发生几率更高。“90 后”大学生在网络上与陌生人建立起稳定、恒久信任关系的几率非常低。调查显示:67.4%的被试在网络上建立起了信任关系,近三成的被试在网络上建立起了两个以上的信任关系。 这个数据似乎很高,但需要指出的是:每个被试均有多个社交对象,如果计算信任关系在所有社交关系中的比例,这个数值恐怕会非常低。 此外,这当中有多少信任关系是稳定而恒久发展的依然是个未知数。 因此,信任无疑是网络社交中的“稀缺品”。

就那些得以长远发展的网络信任而言,信任的程度与互动频度及累积时长之间存在着积极关系。 此外,信任程度还与社交活动的形式有关。 网络社交持续一段时间后,个体间的网络互动方式可能会改变,而交流方式的变化可能对网络关系的变化有一定象征意义。 从最初使用的社交账户到交换其他联络方式或者是交换其他更多个人信息都从不同程度表征着个体对网络关系的认可及对他人的信任。 改变与他人的互动方式并不意味着对当前交流方式的不满,而是意味着彼此对网络关系进一步发展的预期与承诺。[28]同时,亦可能是对网络关系的升华。 通常情况下,联络方式的更改发生于个体间拥有了一定信任之后,但个人重要信息(诸如家庭住址或秘密等)的交流则只发生于深度信任形成之时。 互动中,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积极体验强化了个体间的关系,摈除了亲密感的障碍,使信任得以深度发展。 由此,隐私及秘密的分享亦促进了个体间信任感的提升。 或许恰如吉登斯所言:如果个体向他人透露甚少为外人所知晓的秘密,那么这便是个体要求他人信任自己的重要心理标志之一。 同时,亦是当事者所心心念念的回报。 不过,也不见得任何人都愿意这样做,[29]尤其是一些不愿熟人知晓的“糗事”,因为这极有可能改变他人对自己的印象。 网络虽大,却也存在“小世界”,说不定“拐角处”就能邂逅现实“圈子”中的熟人。 向他人透露秘密,无异于广而告之。 信任是建立在由熟悉而来的确定性基础之上的对不确定性的容忍。[30]种类及数量不断增加的信息逐渐降低了社交中的不确定性,网络信任也就随之不断朝着深入的方向继续发展。 这个过程中时刻涉及个体的理性认知与判断,网络信任因而也就是社交个体多次互动博弈的最终“产品”了。

(三)网络信任的破裂

网络信任是易碎的“奢侈品”,建立与维系不易,损坏与破坏却极易。 调查显示:76.9%的被试认为网络信任很脆弱,易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而破裂。新经验随时可以改写个体的信任决定。[31]倘若10 次的交往中有八九次是成功的,但仅余的一两次失败便足使此前辛苦营建的信任烟消玉殒,相熟相知的个体从此形同陌路,甚至可能导致个体产生不良体验及受到心理伤害,使之谈及“网络社交”而色变。

网络社交中不乏各类欺骗。 面对此类情况,61.7%的被试会因此而终断网络社交,甚至将对方拖入“黑名单”,从此再无互动之可能。 实际上,网络信任的终止往往发生于初步形成之时,此时的关系非常脆弱,任何些微的不良迹象都足以对网络信任的后续发展造成致命伤。 另外,网络上的社交资源非常丰富,因而当个体发现自己被欺骗或被他人质疑其可信性时,他们也不太会像在现实中那样极力去挽回,而是听之任之,或转而寻求发展另一段社交关系。 对于研究中的这部分被试大学生而言,他们比较倾向于更换社交对象,与其疲于维系一段本身就很飘渺的短暂关系,不如轻松开始另一段社交。 人们忙于建立新的人际关系,但却很少投入精力去维系现有人际关系,这部分人际关系自然也就很快被新发展的人际关系冲淡,甚至取而代之。 或许也正是此种网络社交心理导致了网络信任脆弱且肤浅、网络关系难以长足发展。 此外,网络信任还具有易传染性及扩散性特征。 若个体经历过一次网络欺骗,那么个体就很有可能怀疑网络上其他人的可信性,甚至终止所有网络社交。

不过,研究中亦有25.7%的被试认为是否终断网络社交要取决于他者的欺骗程度或类型,即网络信任破裂的临界点依赖于欺骗事件的重要性。 此部分被试认为如若发现他人有欺骗行为也应该给对方解释的机会,因为在大量信息缺失的网络社交情境之下,个体可能会选择性地自我呈现,且很容易将自己的社交对象理想化,而在此驱动之下,个体往往会对自己的社交对象产生较高期望。 由此,如若发现他人对自己有不实行为或脱离了预期,那么也无法完全归咎于他人。 因而,只要不是对网络社交的发展产生颠覆性影响的欺骗行为(如无心之为)均可获得谅解,且不会影响网络社交。 此部分被试表示,如若就此终断与他人的网络社交而另觅他人,也不能保证“新人”不会出现类似的行为,能否建立起信任依然未知。 因而,利弊权衡之后,也就不会轻易撤回先前建立起来的信任,而是在日后的互动中更加谨慎。

随着网络社交的深入,个体间可能会涉及到物质上的往来。有“90 后”大学生被试表示:如果已经互动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确认他人可信之后,数额较小的物质来往一般不会对网络关系产生较大影响,而数额较大则会引起自己的警惕甚至怀疑他人的网络社交动机,是否遭遇网络诈骗,并打消深入发展网络信任的念头。 相对而言,当网络社交涉及物质往来时,网络人际关系就会愈发脆弱,尤其是在缺乏第三方担保的情况下,网络信任破裂的可能性会随之大幅提升。

在网络信任的发展中,时刻涉及个体的理性认知与判断。 个体会对他人在互动中逐渐呈现出来的信息进行判断,并以此作为随时修正信任决策的依据。 当然,网络信任的转折点有一定的个体差异性,甚至不同的个体会根据相同或类似的依据作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与现实信任相比,网络信任表现为一种局部理性行为,其建立在个体对他人在网络社交中所呈现的某虚拟角色熟悉的基础上,而不是对个体所有虚拟角色熟悉的基础上,由此而形成的信任自然也就很片面、脆弱,此刻的信任并不意味着彼刻的信任,信任随时会消弭。

实际上,对某些个体而言,网络信任的维系与发展可能比较短暂,甚至根本不曾发生过。研究中1/3 的被试表示网络信任不曾在其与陌生人的网络社交中生根发芽开花,网络信任更像是个“传说”;另外2/3 的被试虽与他人建构起了网络信任,但发展到成熟阶段的比例并不高。 大部分的网络信任都比较“短命”,还来不及怒放就已早早凋零了,难逃“无花无果”的结局。 网络信任建构不易,维系更难。[32]在网络信任的初期,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使一段得来不易的网络信任走上“末路”。 信任是微妙的心理状态,一旦支离破碎就难以复原。 因此,网络信任在面临破裂之时,“绝境逢生”似乎也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四)网络信任向现实的回归

信任虚拟角色并不表示可以信任切实的社会个体,信任虚拟角色大概是因为网络拉开了社交成员间的时空距离,而这也就保证了绝大部分的意外事件都不太可能切实触及个体,这就极大降低了信任的风险。 在此意义上,个体对虚拟角色的信任是由时空距离做保证的风险相对较小的信任,而对切实社会个体的信任无疑风险相对更大一些,这样的信任风险可能会直接指向个体的安危与切身利益。 由此,两者所伴随的风险存在极大的差别。 不过,如果网络信任确实得到了深度发展,网络信任就有可能向现实信任回归。

关于在线关系发展的研究表明:开始于网络的关系向其他渠道交互转变的可能性非常大,甚至可能向现实关系转变。[33][34]在惠蒂(Whitty)与加文(Gavin)有关网络关系如何转移至线下的研究中,有参与者表示:如果要让关系成功维系下去,那么他们就必须不断对彼此间的信任投注,交流中所涉及到的信息越多越代表他们对关系本身的认同及彼此间信任程度的增加。[35]实际上,当网络社交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个体就有可能发出见面邀请,希望将网络关系转向现实世界。 不过,被邀请方接受邀请的可能要取决于其对彼此间关系及信任的认可程度。 就调研结果而言,并非所有的要求都能获得积极响应。

就网络关系的发展而言,若个体接受见面邀请,则初次见面很可能就决定了网络关系未来的发展趋向。在网络社交中,个体通常会“认知吝啬”而将自己的社交对象理想化。 但若见面后,发现“理想对象”与“真实对象”之间差距较大,关系则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以相貌、年龄、职业等个人信息为例,很多个体会对此进行修饰,甚至是撒谎。已有研究表明:很多网民允许自己在此方面作假,但不能容忍他人对自己撒谎。[36]由此,见面就意味着谎言“曝光”,意味着网络社交“见光死”。 本研究中大部分“90 后”大学生被试所经历的将网络关系转移至线下的体验基本符合网络关系的此种发展趋向。

在线关系发展至线下意味着网络信任向现实信任的转变。 数据调查结果显示: 13.5%的被试接受了他人的见面邀请并与之见面,但也有37.6%的被试拒绝了邀请,研究中其余近半的大学生被试表示不曾收到过网友的见面邀请;此外,研究中10.1%的被试向自己的网友发出过邀请且对方应邀见面,而9.4%的被试虽然发出了见面邀请但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其余的八成被试则从未向他人发出过见面邀请。 因此,本研究中的被试与网友见面的几率并不高,且数据分析的结果表明:男女被试在对待以上两个问题的态度上存在显著性差异(Sig 值为0.001 及0.000)。 对女性被试而言,上述数值更低。 网友间见面的概率低也就意味着网络信任转变为现实信任的可能性较低。 或许这可解释为:研究中的“90 后”在校大学生被试更倾向于网络社交止于网络,网络信任亦如此。 他们或许更乐于享受戴着“面纱”、具有“朦胧之美”的网络社交,相逢未必要相识。

网络关系转变为现实关系之后,个体还会随时调整有关信任的决策。 不过,此时的人际关系已经脱离了虚拟网络的疆域,类似甚至相同于现实中的人际关系。 在后续发展中,网络成为人际交流的一种渠道,充当了“鹊桥”。 但是,由于此时线下的人际关系发展已超出了本研究的范畴,本研究便不再作相关深入探讨。

网络信任并不是先验性的存在于个体的网络社交活动之中,而是网络社交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后天产物”。 在网络社交中,网络信任会对个体的行为产生很大的影响,不但制约与影响个体网络活动决策的形成与实施,而且可能会直接引发个体不同的网络行为。 在这一点上,网络信任是一切网络活动的必需品。 如果没有信任的存在,任何有实质性意义的网络关系都不易建立与维系。 网络上信任的建构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它是网络社交双方在互动中多次博弈的结果。 换言之,网络信任是个体在网络社交中多次认知与判断的终极“产品”。 网络个体在社交中逐渐暴露出来的信息是信任决策修正的重要依据,网络社交与网络信任之间相互促进与深化,如此往复循环,共进共退。 但由于不同个体对信息的感知与解读的能力存在若干差异,因而网络信任每个发展阶段的转折点也因人而异。 因此,本研究在理论分析与大量实证调研基础上总结形成的网络信任建构只是一种普遍规律,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进行网络社交活动的个体,可能仅适用于与之类似的对象及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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